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c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---------- 正文 ------------ 第一回(上) 第一回: 独守空闺暗自生幽恨 展转心事欲诉倾何人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十里洋场的上海,纸醉金迷,五彩的霓虹灯闪耀在各个街头的招牌上,仿佛在招摇着无尽的魅力。随处可以听到的娇嗲歌声,慢慢在夜空中回荡:夜上海,夜上海,你是个不夜城…… 而今晚的上海,尤其与众不同。因为,今天是纪家娶新媳妇的日子。 纪家娶新妇,是轰动上海的日子。纪家,上海的商业巨子,掌控着上海整个码头的航运,任何来往上海的商船,脚下踏的码头,都是纪家的地盘。正因为如此,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,只要还想在上海立足的人,都不敢对纪家不敬。 大红的花轿颤抖摇晃着,唢呐的声音小了下去,吹的人大约也累了。轿子旁边的媒婆,用惯有的腔调,絮絮叨叨地念着吉祥的话,那些“白头到老”“早生贵子”的话断断续续钻进了丝娆的耳朵,让她觉得好笑又凄凉。她知道,现在经过的街,正是上海最繁华的街道,而现在,外面也肯定站满了看热闹的人。那些人,怕是都在羡慕着她吧。能嫁入纪家,是每一个适婚女子的梦想。 可是,她真的就觉得幸福吗?她只觉得心底一片迷茫,前途茫茫不可测量。一阵歌声又钻进丝娆的耳中:“……华灯起,车声响,歌舞升平,只见她,笑脸迎,谁知她内心苦闷……”刹那,丝娆只觉得酸涩不已,与那歌中所唱的、同样的、深深的无奈,淹没了她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 她何尝愿意嫁去纪家?若要她选择,她宁可和卓羽一样,背着心爱的画夹,和他一起去个风景如画的地方,静静洗涤上海的尘嚣。\\ 可她无从选择,她必须嫁到纪家去。范家家道中落,让她再也没有了选择的权利。为了卓羽,为了卓羽能无忧无虑地生活,她必须嫁到纪家,成为纪家三公子的新妇。 和纪家的婚事,是从小就订下来的。那时候范家也还算是上海的望族,与纪家的来往相当密切,当范夫人还怀着孕时,纪夫人就说,要是范夫人生的是女孩,就做纪三公子的媳妇。后来,范家因为一场大火,毁了整个家业,难得纪家不嫌弃,时常周济范家。最难得的是,在范家二老去世之后,纪家还肯履行婚约,迎娶丝娆过门。这一举动,赢得了所有人的交口称赞。 所以,她还能说什么?何况纪家答应,只要她过门,就负责卓羽所有的学习生活费用,这才是最重要的。她亲爱的卓羽,一心想要学西洋绘画的卓羽,绝不能因为钱的问题,而放弃梦想和希望。 努力压下了心中纷乱的想法,丝娆脑子里浮现出纪家三公子——沧阑的样子。沧阑高个,白净的面皮,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,显得有点弱不经风,却是很斯文很内秀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他似乎还很不好意思,一直低着头,也不说话,更是不看向她。 也许,嫁给这样一个斯文秀气的人,是不错的选择。至少,他不会在外面胡混,招一个轻薄浪子的名声回来。想到这里,丝娆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,幸好她要嫁的是沧阑,而不是纪家的老大和老二。早就听说,沧堇和沧彦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,如此来说,命运待她,还算是不薄了。 轿子外唢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,震得丝娆的耳朵有点惊痛。媒婆念叨却好似有些无力,恭喜的话渐渐小了下去。随后,一阵震天的鞭炮声音,媒婆又高呼起来:“请新姑爷踢轿门!”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之后,丝娆听到了砰的响声,那是沧阑在踢轿门,要给她一个下马威,以镇夫纲。再来,喜娘的手伸了进来,搀扶她下轿。 媒婆用很夸张的声音又叫出那两句话:“恭祝新人白头到老,早生贵子!”丝娆终于忍不住笑了,这个媒婆,故意要引起纪家的注意,想多拿点喜钱。 喜娘小心翼翼地搀着丝娆,走进了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大堂,才一进门,丝娆就被喧闹声包围,一浪高过一浪的嘈杂,不断地向她袭去。她只觉得自己像个牵线木偶,毫无意识地跟着那条操纵着她的线运动。丝娆记不清,那天她究竟行了多少礼,她只记得:最后,在一个平板的声音中,她被新郎手中的红绸,牵进了洞房。 洞房之中,红红的印着双喜的蜡烛火热地烧着,染红了沧阑的双颊,像是要滴出血一样艳红。 他走到丝娆的身边,伸手欲揭盖头,却又把手垂了下去,重重叹气,随即又快速离开了新房。丝娆听见沧阑离开的脚步声,心中涌起莫名的失落,她想撩起红盖头叫住沧阑,喜娘警告的话又响起:“一定要等新郎挑开喜帕,否则以后的生活不会幸福。”于是,丝娆又端正坐好,不敢乱动,只静静等着沧阑回来。细细一想,丝娆觉得她的举动十分好笑,明明是毫无感情的契约婚姻,她却还期盼着能得到幸福。 那晚,沧阑把丝娆一个人留在了新房中,一夜没有回来。她的洞房,安静得可怕,丝娆听着喜烛燃烧出“哧哧”的响声,整个人便向着沉寂的深渊一直坠落。这一生,她都将困于这栋宅子,对着不爱她的丈夫,将三千青丝熬成霜雪华,深深的悲哀紧紧攫住丝娆,几乎让她喘不过气。喜烛越烧越旺,噗嗤作响,丝娆透过红红的盖头,看到两团模糊的光晕渐渐弱下去,然后,沉默。一室无风,喜烛竟熄了。丝娆强忍着眼中温湿的潮意,微扬着头,一动不动,惟恐一动,眼中的泪水就会止不住滑落。 洞房之中,是不可以流泪的。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,沧阑才轻轻推开了房门。一进门,他就被丝娆还顶着新娘盖头,坐在床上等他的举动吓到,只讷讷地问道:“你一夜就这样坐着?累不累?” 不问不打紧,这一问,让坐了一夜的丝娆再也忍不住眼泪,委屈得不得了,哭着说:“怎么不累,这凤冠重得要命,又不敢自己摘了。”沧阑脸一红,半晌才又说道:“这些个礼节遵守着做什么,反正,你我都是心不甘情不愿。” 丝娆不禁对沧阑另眼相看,这个斯文内秀的纪家三少爷,竟然可以看穿她从未说过的心事。 “可是,我嫁到了纪家,嫁给了你,就会全心全意对待你,自然也会遵守礼节。”丝娆温婉而贞静。她的话,又吓了沧阑一跳,也让沧阑有些羞愧,他有点结巴地问:“你,说得是,是真的?就算你是,被,被迫的?” 丝娆没有说话,却轻轻点了点头,红盖头上的流苏随着跳跃颤动,点燃了沉寂一夜的喜庆。沧阑终于用系着红绸的秤杆,挑起了丝娆头上的盖头。 这时,门外传来了喜娘的喊话:“有请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前厅奉茶。”沧阑一边为丝娆解下凤冠,一边应着喜娘,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。“放心吧,我不会说你一夜没回来的事。”丝娆淡淡地说,却再次吓到了沧阑。 “你怎么知道我想跟你说这事?” “你的手,有点抖。”丝娆笑起来,杏眼中波光流转,让沧阑的心,怦地一动。 ------------ 第一回(下) 前厅里,坐着的都是纪家的长辈。\\正中坐着的是纪家当家纪繁树老爷子和大太太郭柔蓝。偏左一点的下坐着纪老爷子的二太太沈入画。左侧是纪家大少爷纪沧堇和大少奶奶曾晴眉,右侧是纪家二少爷纪沧彦和二少奶奶闵蕙。这群人,一见沧阑和丝娆进来,都各自展开笑容。 纪老爷子和大太太相视而笑,老怀开慰;沧堇和沧彦看一眼沧阑丝娆,两个人又对视片刻,脸上的笑容看来有些不怀好意;二太太轻轻皱着眉,脸上的笑容飘忽忽的;晴眉笑得最是灿烂;闵蕙牵起嘴角,唇边凝出一抹冷笑。 丝娆先给纪老爷子和大太太磕头,双手捧上茶杯,恭敬地说道:“媳妇给公公婆婆敬茶。”接过茶的纪家二老很是开心,他们对着丝娆是越看越中意,笑得嘴都合不上。大太太递给丝娆一个装满花生和红枣的小篮子,花生和红枣上面有个雕花的金簪子,说:“拿去拿去。这是婆婆给你的见面礼。”丝娆羞红了脸,慌忙接了篮子,又再给二太太敬茶。 二太太是个很精致的妇人,小小巧巧的脸盘子,小小巧巧的嘴,说话也是慢声细气的:“祝你们小两口,恩恩爱爱,甜蜜到老。”话音落了,二太太给了丝娆一支展翅欲飞的凤凰玉手镯,算是见面礼。丝娆偷偷打量了一眼二太太,只见她笑容淡淡,竟好似带了几分忧愁。 “丝娆见过大哥大嫂,二哥二嫂。”丝娆最后给侧坐的四人施礼。沧堇和沧彦从一见丝娆,就对视一笑,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。此刻,只见沧堇嬉皮笑脸地说:“三弟,你好福气,娶了这么一个美丽又大方的妻子,真是嫉妒死我这个做大哥的了。”这话惹来晴眉一阵咳嗽,她原本笑得最是灿烂,一听这话立刻隐去笑容,抢过话头道:“三嫂啊,我这也没有什么见面礼好给你的,就只有几匹上好的绸缎,你拿去做点玩意吧。\\” 那边,闵蕙牵起嘴角,凝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,也递给了丝娆见面礼。那是一只雕漆的红木盒子,里面放着一串珍珠项链。沧彦突然挤到沧阑身边,拍了拍他的肩膀,挤眉弄眼地笑着说:“老三,好福气要好好珍惜哟,可别辜负了弟妹的花容月貌!”闵蕙听了这话,也不生气,只是瞅着沧彦冷笑。 丝娆皱皱眉,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,只盼着沧阑能说句话,把这尴尬的场面打过去。偏生这时候,沧阑仿佛不会说话了,只是站在一旁,呆呆地不吭气。丝娆又急又气,涨红了脸,转身就欲走。突然,就见二太太站了起来,拉过丝娆的手说道:“你别见怪,他们兄弟是玩笑惯了的。” 这时,大太太也话了,板着脸狠狠瞪了瞪沧堇沧彦,说道:“丝娆才进家门,你们可少开点玩笑,免得让她尴尬。”沧堇点头应允,沧彦却似乎吓了一跳,低着头默不做声,不敢看向大太太。 丝娆离闵蕙最近,听到她在大太太话之后,轻轻地冷哼了一声。丝娆不禁多看了闵蕙一眼,直觉地认为她心机深沉得可怕。闵蕙也注意到丝娆在看她,对着丝娆冷淡地笑笑,率先走到偏厅的饭桌旁坐下。 纪家家大,规矩也多,每天早上,都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,这是过门前,大太太特意嘱咐过她的。 饭桌是福州脱胎漆的红木方桌,六尺来长两尺来宽,整张桌子被磨得光润无比,少说也有好几十年的历史。桌子上坐了纪老爷子,左侧依次是大太太,二太太,二少爷沧彦,二少奶奶闵蕙;右侧依次是大少爷沧堇,大少奶奶晴眉,三少爷沧阑,还空着一个位子,想来是丝娆的。丝娆跟着入座,不禁对满桌子的菜目瞪口呆起来。 桌上的食物分为中餐和西餐。西餐是牛奶、面包和黄油,就仅仅放在沧彦的面前;中餐花样极多,糕点饽饽就有糯米凉糕、芸豆卷、花展龙眼、双色马蹄糕、椰子盏、鸳鸯卷、黄金角、水晶梅花包八样。其余正菜有糖醋荷藕、姜汁鱼片、五香仔鸽、盐水里脊、红油鸭子、桂花酱鸡、油焖草菇、椒油银耳、墨鱼羹、牛柳炒白菇、蟹肉双笋丝、肉丁黄瓜酱十二样,外有一大锅龙井竹荪汤放在中央,还向上冒着热气。每个人的面前,皆放着一碗香软的白米饭和一碗熬至粘稠的黑米粥。 何等的奢华!仅仅只是一顿早饭,就弄出这么多的菜。亏得范家也曾是望族,丝娆自小熏陶,方才识得这许多菜名。丝娆微微皱眉,强压下心中升起的不悦,只端起那碗黑米粥,默默吃起来。 大太太含笑看着丝娆,道:“阑儿,丝娆才进门,一切都还不习惯,你就不知道给她夹菜?”沧阑面上一红,站起身来,每样菜都夹了些,把丝娆面前的碟子堆成一座小山。晴眉吃吃笑起来,调侃道:“娘,你看老三,都是娶了媳妇的人,还是那么害羞。”沧阑的脸又是一红,一句话也不说,只低头吃饭。 这一袭取笑的话,逗得大家都笑了。纪老爷子与大太太开怀大笑,三个儿子中,他们最为宠爱的就是这小儿子;二太太抿着嘴,小巧的脸上出现两个酒窝,娇媚异常;沧堇与晴眉相互搭着肩膀,手捂着肚子笑得乱颤;沧彦嘴角无声**,竟笑出泪来;闵蕙冷冷一笑,斜着眼看了看沧阑,低下头继续吃饭;丝娆偷偷瞅一眼沧阑,心中不禁一喜,脸上绽开浅浅的微笑。这感觉真不坏,坐在沧阑的身边,看着他害羞的样子,真的很温暖。多年以前,她也曾和家人围坐在一起,说着笑着吃饭,熟悉的情景让丝娆觉得,曾有的美好时光,又重新回来。丝娆再看一眼沧阑,不知不觉,就将他的样子,记在心底。 “晴眉,吃过饭你去丫头房中,拨一个机敏伶俐的给丝娆使唤。小蕙,你呆会儿去帐房支领一百大洋,做丝娆这个月的零用。”大太太用完早饭,一一吩咐下去。丝娆是她最疼爱儿子的媳妇,她当特别用心照顾,况且纪范两家世交,丝娆是她看着长大的,自然更要多一份心。 晴眉爽朗地应着,道:“奶奶,我记下了,一定给三嫂一个最好使的丫头。”闵蕙却只是低低地应一声,放下碗筷就退出偏厅。大太太面有不悦之色,狠狠盯着沧彦,沧彦心下一凛,赶紧道:“娘,你可莫生气,小蕙她就那个性,生气可容易伤身。若小蕙有什么不是,我代她向你赔罪。”大太太依旧面色阴沉,晴眉急忙接道:“奶奶,二嫂就那样,这么些年大家都知道,笑笑也就过去了。奶奶仔细想,二嫂除了性子冷点,可有什么地方违逆奶奶么?”大太太一点头,面色稍和,纪老爷子又道:“柔蓝,你就忍忍小蕙的性子吧,再怎么说,小蕙也是我远方表亲女儿。”大太太脸色又复阴沉,嗤笑道:“就你那小蕙宝贝,着实可恨!”纪老爷子还要再说,却见二太太轻轻与他摇头,便闭口不言,只让大太太絮叨几句,泄情绪。 丝娆冷眼旁观,先前的好心情顿时无踪,先前融洽温馨的气氛,竟去得那么快!这才是第一天同桌吃饭,就闹得不愉快,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。丝娆静静地想,而后又看向沧阑,他正低着头喝汤,对眼前的矛盾似乎充耳不闻。他是怎样一个人?她不禁又想到,婚之夜沧阑无故失踪,是何原因?思及此,丝娆真是愁肠百结,芳心黯然。似乎在一夜之间,她的心就开始陷落,那个秀气文静的人,将是她一生的依靠。 ------------ 第二回(上) 第二回 刁奴逞凶顽见钱眼开 他乡遇多情姐弟情深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一直坐着,待人都散了,才对也一直坐着的沧阑问道:“昨天晚上,你去了哪里?”话一问出,丝娆立即现,沧阑深咖啡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,这让她的心不禁一凛,低下头默不作声。过了一会,丝娆悄悄抬头又看了看沧阑,只见他呆呆坐着,脸上有懊恼的神色。这时,丝娆才悟出,沧阑的怒气不是对她,只是为了掩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时,生出的尴尬。“对不起,是我多嘴了。”丝娆小声道歉,并暗暗下了决心,以后再也不多问沧阑的事。毕竟,这段婚姻的基础只是父母之命,而不是现在提倡的自由恋爱。她所要做的,不过是安静地扮演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太,而不是打破沙锅追问丈夫秘密的女人。丝娆的道歉,闹得沧阑面色微微红,他开口想对丝娆说什么,却又没说出来,最后竟一转身走了。 沧阑走后,丝娆把注意力转到饭桌,看着满桌子几乎都没有动过筷子的菜,她压抑下去的那股不快又涌上来。即便是范家还不曾中落时,一顿饭也上不了这么多菜。 “三少奶奶,我叫春柳,是大少奶奶安排来伺候你的,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吩咐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”一个长得颇为白皙秀气的丫头,侧侧站在丝娆的面前,微斜着头盯住丝娆。春柳这话虽说得谦卑,可看丝娆的神情却大有不敬的意味。丝娆并不计较,指着满桌子不曾撤下的菜问:“这些菜是要收起来午饭用吗?” 春柳的神情更是不屑,傲气十足地回答:“全部都是要倒掉的。这些饭菜放到中午,是连我们下人都不吃的。”丝娆心中的不快刹那间化成怒气,冲口就道:“这不是太浪费了吗!这些菜放到中午是不会坏的。”春柳一脸讪笑,轻吐一口气反问:“这可不是坏不坏的问题,而是纪家的体面。以纪家的家业,能吃上一顿剩下的东西么?”丝娆顿时无话答对,喉头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,麻麻的不是滋味。这原来是纪家的体面!这份体面,是多少穷苦人家,一辈子也奢望不到的。 “把这些分给贫困的人,不是比倒掉更好吗?”丝娆缓缓说道,她自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建议。春柳满脸不耐,撇撇嘴,竟不理睬丝娆,自顾自地把桌上所有饭菜收到一起,全倒进了丫头刚送进来的大桶里。 “真是天真,纪家的食物能随便送给穷人吃么?这些东西他们就不配吃!”突然,闵蕙从偏厅门后露出半张脸来,冷冷地看着丝娆说。丝娆正待要回话,闵蕙一闪身又走了,只见门边的盆景架上,多出一个丝绢织成钱袋,沉甸甸的,那应该是大太太吩咐下来,要给丝娆的钱。 春柳一面收拾桌子,一面用眼睛瞅那钱袋,刹那间就换了付笑脸道:“三少奶奶真好福气啊,大少奶奶嫁到纪家已经六年了,每月也不过才五十个大洋,看这钱袋模样,里面怕是有一百大洋吧?”丝娆微微一笑,拿了钱袋,从中取出五个大洋,递给春柳:“春柳,以后我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,还要你多提醒。”春柳眉开眼笑地接过钱,一付忠肝义胆的样子:“以后,三少奶奶有什么事,都包在我身上!”丝娆摇头,无声叹气,家大业大的纪家,丫头竟是这般势利无情,有钱没钱,前后判若两人。 “三少奶奶,做丫头的本不该多嘴,不过,你对我这么好,我多说点也没什么关系。在纪家,最好少接近二少奶奶,以免惹出祸来。”春柳的话,让丝娆对闵蕙的印象更差了,这冷冰冰的人,不知是如何进了纪家的门,做上二少***位置。也许跟她是一样罢,也凭着当初的一句婚约,从此身价百倍。丝娆甩甩头,嘴角凝出一丝苦笑,慢慢走回房去。她才不要再想这些事情,昨天清晨,她收到了卓羽的来信,一直没来得及看,现在,她要去回信给他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卓羽坐在小树林边,认真地读着姐姐丝娆的信,心里有无数的感激和心疼。他知道,丝娆是为了他才嫁去纪家的,虽然看沧阑的样子应该是好丈夫,但他仍是不放心的。从小,是丝娆与他相依为命,他曾极力反对丝娆结婚,可是在现实与他的私心面前,他还是低头了。他放不下手中握着的那只画笔,一想着不能师从名师学画画,他顿时觉得,这一生是白活了。 “卓羽,你一切安好?身体也无大恙?姐姐在纪家的日子过得不错,公婆都很疼我,哥哥嫂嫂也都相处和睦,你不要挂心,好好读书就是。在学校,不比家里,凡事都小心些,做错事情,不会再有姐姐帮你解决,所以,千万谨慎些……” 丝娆的信,几乎都是在嘱咐他该怎么做,她把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,而他已经十八岁,是大人了。卓羽看完信,不禁轻笑出声,姐姐还是一样的罗嗦,看样子结婚并没有让她改变。只是,丝娆信中不曾提及一句关于沧阑的话,这让卓羽感到十分奇怪。他一定要写信去问问,别的人对丝娆好不好是次要,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对她好。 一直阴沉着的天,下起蒙蒙的雨来,雨虽是不大,却把卓羽的衣服全部都润湿了。这片树林,离他的住所十分遥远,若就这样回去,肯定会被雨湿透全身,一场病恐怕是免不了的。要是被丝娆知道他又病了,一定会担心,而他,不愿意丝娆再为他担心。 卓羽忙躲进树林旁的小亭子,默默祈求这场雨快点过去。天越来越暗,雨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,这让卓羽不禁焦急起来。忽然,卓羽的眼前飘过浅绿的一抹,那是一把浅绿的油纸伞,荡着悠悠的轻愁,在雨幕中舞动。如梦如幻的浅绿下面,是一个穿着浅绿绣花襟对开小褂,和一条墨绿百褶长裙的少女,乌黑的长结了一条长辫甩在脑后,稍用白色的绸子绑成蝴蝶,走路之间,蝴蝶如活的一般,飞舞于少女的间。 “姑娘。”卓羽顾不得冒昧,再等下去,天就全黑了,“能不能送我一程?我没有伞,回不去。”那少女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,手中的伞险些掉在地上。她略微有些惊惶地转头,用一双烟雾迷蒙眸子看着卓羽,问:“你,你是在叫我吗?” 卓羽不禁放低了声音,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说:“是。我想请姑娘撑伞送我一程……这雨似乎不会停。”卓羽的态度十分诚恳,绿衣少女却羞怯地把伞一收,塞到他的手中,慌忙冲进茫茫雨雾之中,刹时不见了踪影。卓羽拿着伞,心里五味杂陈,这倒像是他从少女手中硬生生地抢伞一样。无奈地撑开伞,卓羽走进那一片迷蒙雨雾,随着他脚步移动,伞柄上坠着的大红流苏轻轻摇摆,流苏中间露出一方莹润光滑的玉,玉上有古篆刻着的三个字:纪沧芸。 这名字让卓羽有些诧异,从名字上看,她似乎该是他姐夫的姐姐或妹妹,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,纪家断不会把一个女孩子送到千里之外去读书。想到这,卓羽微微笑了笑,他无需去猜测那少女的身世,只需要根据这名字,找出她来,再将伞亲自还给她。 ------------ 第二回(下) 北京今年的秋天,异常多雨,雨不大,就沥沥地落,天空也格外地阴沉,仿佛是被罩了好几层灰色纱巾,隐隐绰绰,就是看不到纱巾里究竟是什么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\\沧芸望了望天,又想起几天前把伞丢给那人的荒唐举动,他不过是要求她撑伞送他一段路罢了,她竟然胆怯到落荒而逃。也许,她真的如娘所说,太胆小太羞怯,以至于娘才会硬着心肠把她送来老远的北京念书,让她学着独立生活。 沧芸把长辫子甩到胸前,跺跺脚就向雨幕中冲。前几天淋雨,并没有让她生病,她相信今天再淋一场,也该无妨,她可从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。 雨并没有落到沧芸身上,她的头上忽地多了一把浅绿的油纸伞,青黄的伞柄和竹架,大红流苏中莹白的玉忽隐忽现:“姑娘,我来还伞给你。”卓羽温和地笑,他眉宇之间总笼着一层静谧幽远的俊秀,这一笑,就如在一幅雅致无比的画卷中点染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灵,极其生动,极其难忘,让沧芸在一瞬间不能移开目光。 “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?”沧芸的脸颊迅速飞起两片红晕,问话的声音也几乎不能听清。卓羽指指伞柄上坠着的玉,道:“就算有你的名字,也让我找了好几天。我就快要问遍所有的同学,才知道的。” “对不起,我,我不太习惯与同学相处,很少有朋友的。”沧芸脸上的红晕已经染到了脖子,她在这个男同学的面前,似乎更容易紧张,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卓羽轻声说:“姑娘,你不要再绕你的辫了,那辫子似乎很可怜。”沧芸慌忙低头,才现她的手不知不觉将长辫绕成一团乱结,稍的绸巾也掉落在地,被泥水弄了好大一块污渍。 “对不起。”沧芸急忙拾起绸巾,讷讷地说出那三个字,她一紧张,就习惯性地道歉。卓羽耐心地说:“纪沧芸,我叫范卓羽,今后我就作为你少数朋友之一吧。”沧芸被这话惊得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,有些惊惶无措,又有些喜出望外,那对美丽的烟雾般迷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问:“为什么?”“因为你需要朋友。”卓羽肯定道,“以后我叫你沧芸,你也可以叫我卓羽。”沧芸微微点头,脸上的红晕越红得厉害。 卓羽自此就时常去找沧芸,因为卓羽的出色,让沧芸也引人注目起来。卓羽喜欢拉着沧芸一道写生,校园内常常可以见到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,很快,同学之间流传起不少关于他们的谣言,多数同学是极羡慕他们的,因为自由恋爱的风潮已经兴起,而他们又是般配得紧。可卓羽和沧芸的谣言,让一个人有些不高兴,她就是云熙蕾。 熙蕾是北京云家的小姐,自幼就娇养着,多少有些刁蛮任性。从自由恋爱兴起之后,她就誓要找一个优秀的男孩子,与他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,卓羽正是她看中的人选,无论外貌、学识,都与她相当,再从他的衣着打扮看,想来家世也可以与她匹配。而最重要的是,卓羽画得一手西洋油画,现正从师于燕京大学留洋回来的秦罗老师,是燕京大学里风头最劲的学生。 “纪沧芸,等一下。”熙蕾高声叫着,笑意盈盈地追上前面的沧芸。沧芸怯怯地看着眼前美丽逼人的熙蕾,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主动来搭讪。沧芸是认识熙蕾的,确切地说,燕京大学里没有人不认识她,熙蕾几乎是每一个男生心中的完美女性,美丽、高贵、家世显赫、性情活泼,沧芸觉得,她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,熙蕾怎么会注意到不起眼的她? “有,有什么事?”沧芸不敢正视熙蕾,低着头轻声问。熙蕾亲热地拉起沧芸的手臂:“我想和你做朋友,可以吗?”沧芸很快把手臂抽出来,退了好几步,道:“你是开玩笑的吧,怎么,怎么会想……” “会想和你做朋友?”熙蕾再次挽住沧芸的手臂,笑容灿烂,“我大哥时常说我太调皮,要我多交几个文静的朋友。我观察很久啦,整个学校就你最文静,你不要拒绝我,好不好?”熙蕾轻摇着沧芸的手,一脸央求的神色。“可是,我这个人很无趣,什么都不懂的。”沧芸也希望能交个像熙蕾一般开朗的朋友。熙蕾一把将沧芸拥进怀中,开心地叫:“这么说,你是答应了?你答应了!”熙蕾是真的很开心,她故意要和沧芸成为朋友,这样,她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卓羽。 与熙蕾结成朋友,让沧芸成了燕京大学出名的人物,一旦学校有他们三人一齐出现,一定会引起小小的哄动,仿佛整个校园就只有他们三人存在。燕京大学逐渐流传起一段非常著名的话:范、云、纪是学校里的三道风景。卓羽是清竹傲霜,熙蕾是牡丹微露,沧芸是幽兰空谷,都只可远观矣。 这一切的事情,都被卓羽写进信中,寄给了姐姐丝娆。 在纪家的日子富足,却空虚无聊,这是丝娆嫁到纪家一个月以来,最深刻的体会。每天,她只会在早餐桌上见到沧阑,每次,沧阑都会帮她夹很多的菜堆在碟子里,然后微红着脸叫她吃饭。每每这时候,大家都是要笑闹一番的,丝娆却早没了当初羞怯欢喜的心境。 笑闹声中,大太太总会说:“阑儿还是那么害羞,这再过几个月,说不准就是做爹的人了,一点没有为人父的样子。”大太太的这话,会引得所有人的目光盯向她的肚子,晴眉立刻会热络地说:“三嫂要多努力啦,我嫁进门快五年,一点动静都没有,奶奶想抱孙子可着急了。”而闵蕙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,盯着丝娆看的眼神,让她心中仿佛压了块大石,非常不舒服。 说到孩子的话题,二太太一定是红着眼说身子不舒服,放下还不曾吃完的饭匆匆离去,纪老爷子也会立刻就追出去,只剩下大太太坐在桌,看着空空的两个位子愤愤地抱怨。纪家三兄弟此时是极有默契地都不说话,沧彦更是匆匆吃完饭,像逃难般仓皇离去。 有一次,丝娆忍不住悄悄问沧阑,为什么一说到孩子就会如此尴尬。其实,丝娆并不很想知道原因,她只是想找个话题与沧阑交谈片刻,算来,除了新婚之夜的早上,她就从未与沧阑说过话。沧阑淡淡地说:“没什么,你记得,别在长辈面前说起孩子。”沧阑的冷淡叫丝娆尴尬不已,也不好再问下去,只得点头表示知道了。 纪家早餐的时间,向来很早,因此,无论沧阑在外面耽搁到多晚,每天也是必然会回纪家,可他从不回他和丝娆的新房。有时候,丝娆很想告诉沧阑,不必这么刻意避开她。可每当这时候,丝娆眼前总不自觉地浮出沧阑冷淡的神情,又把这念头压了下去。丝娆在纪家唯一高兴的事情,就是看卓羽写给她的信。她从信中知道,卓羽认识了两个很好的女孩子,三个人在一起很是开心。那个叫熙蕾的,还经常带卓羽回家里玩,介绍她的哥哥给他认识。从信中丝娆可以看出,卓羽很崇拜熙蕾的哥哥,竟用了整整一页纸来向她描述熙扬,这不禁让她对熙扬也产生了一丝好奇。 卓羽说,熙扬性子淡漠,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,经常不知所踪,却又把云家的事业打理得极好;他很爱妹妹熙蕾,无论熙蕾提出什么无理要求,他都会点头答应,但他却很少陪在熙蕾身边,只是每月来看望熙蕾一两次;他的五官异常出色,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目光,但他的眼中却总是带着一丝悒郁,像有无数的心事,这让他看起来难以亲近,不过又增加了一种奇特的魅力。…… 丝娆忍不住摇摇头,不想卓羽对熙扬的描述,把心思放在了卓羽新来的信上。这封信相比以前的长信,只有短短的几行字:“姐姐,学校快放春假了,我会回上海来看你。” 卓羽要回来了,这让寂寞的丝娆从心底笑出来,开始计算着春节到来的日子。 ------------ 第三回(上) 第三回 怒火冲天一怒锁新人 平心静气三更溯前因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春节还不曾来临,纪家就生了一件大事。那天,丝娆像这段日子以来一样,怀着极喜悦的心情到偏厅用早饭,算时日,离春节只有十来天了,卓羽也应该回来了。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不一样,大家都自顾自地吃着,虽然沧阑也一样给她夹很多菜,可丝娆就觉得有些异样,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大对。纪老爷子与二太太一直看着沧阑,颇有责备的意味;大太太阴沉着脸,一句话也不说;沧堇与沧彦面面相觑,不时轻轻叹一口气;晴眉也少了往常的热络,不起头调侃沧阑,只顾着低头吃饭;闵蕙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,一口也不吃,微微笑着瞅得丝娆心里慌。丝娆低着头吃饭,一面想着闵蕙的笑容,她笑得有些奇怪,不是她往常惯有的冷笑,倒似真正从内心里笑出来,带着几分看热闹,又带着几分同情的意味。 “丝娆,你嫁进纪家也已经好几个月了,为什么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?”大太太终于话了,审问的严厉语气让丝娆心跳不已。勉强将口中的饭吞下,丝娆慌了神,该怎么回大太太呢,沧阑根本就未曾与她行夫妻之礼,她哪里能有孩子?难道要她揭穿沧阑每晚不回房间睡觉?“奶奶,我,我……”丝娆知道必须要回答,却不知该怎么说,支吾着说不出一句整话。 书大太太厉声道:“沧阑,你看看丝娆,一个心眼向着你,被我这么逼问,也不曾说出你半点不是,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?今天晚上,你无论如何都要与丝娆圆房!”大太太的口气不容辩驳,丝娆这才知道,原来所有的人都得知沧阑不曾与她圆房的事。“奶奶,你别怪他,是我做得不够好。”丝娆暗暗松了口气,一旦放松下来,她就不自觉地为沧阑说话。 大太太余怒未消,犹还怒气冲冲地说:“谁都不准再为他说话,娶回这么好的媳妇,不知道珍惜,我绝对不允许他胡来!”二太太悄悄起身,走到沧阑身边,低声责备道:“沧阑,你这回做得过分了。”一直沉默不语的沧阑忽然哀恳地对二太太说:“沈姨,你是最清楚最了解的人,怎么也责备我?”“我了解,可是并不代表你能这么委屈丝娆啊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就算你不愿意,也不需要每天躲着她,应该给她讲明原因,是不是?”二太太的声音不大,却还是传进了丝娆的耳里。沧阑的秘密是什么,丝娆没由来一阵心颤。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当天夜里,沧阑很早就被人推进他们的新房,大太太的声音在外响起:“阑儿,你今天非要与丝娆圆房!你一天不圆房,就一天不放你出来。丝娆,你也可以主动点。”话音落了,咔嚓一声,门被锁了起来,接着又是大太太吩咐丫头:“春柳,青杏,娇红,你们三个轮流给我看着,没有我的命令,不论谁来,一律不准开门!”个丫头齐声应着,让丝娆的心慌乱如麻。 她该怎么办?沧阑坐在椅子上,一句话也不说,她该说些什么,而她又能说什么? 两人一直那么僵着,谁也不先开口,丝娆实在是憋不住,问道:“你也说说话啊,奶奶不放我们出去,总要想个法子。”沧阑还是坐着,不理睬丝娆,似乎心思早不知飞到了哪里。丝娆有些急了,坐到沧阑的面前,再问道:“到底要怎么办?我知道你不愿意,直说好了,虽然我家境清贫,却也有自己的骄傲!我们可以立即当着纪伯父纪伯母的面,说得清清楚楚,我给你自由!”丝娆的眼睛澄亮如水,于清澈中燃烧着一团透明的火焰,而她所说的每一个字,像是千斤重锤般悉数敲在沧阑的心上。 “你很特别,初见面你就给了我太大的震撼。”沧阑说得有些痛苦,微微红的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笑容,“你是好姑娘,不应该嫁进纪家,我配不上你,你那么灵秀,那么聪慧,那么……” “够了!”丝娆打断沧阑的话,“不用再说下去,是我错了!我明知道这婚事只是你们纪家为了不违背当年的婚约,强迫你答应的,我也告诉自己,我是为了卓羽才嫁进来的,我对你不会有丝毫期待,我应该遵从你作为丈夫的权力,不问你任何事情!我们之间就如同陌生人般,互相没有交集,可是,我却不自觉地被你吸引,就仅仅是那仅有的几次交谈,我居然不受控制地想多了解你,奶奶责备你时,我竟然为你担心,是我活该自找的,不是吗?”丝娆不顾一切说出了这几个月来的感受,她的寂寞,她的不甘,她莫名其妙的情不自禁,不管沧阑会如何自处,或是对她的话不屑一顾,她都要说出来。 沧阑面色通红,他为这几个月来隐瞒的事羞愧万分。他早该说出来的,迟早,丝娆也会知道此事的。 “我早有喜欢的人,娘答应我,只要娶你进门,一年之后就允许我纳她进门做妾。”沧阑的面颊染上几许梦幻般的色泽。丝娆涌起一股酸涩,她明白,那是沧阑对另外一个女子的真情流露。虽然有些失落,丝娆还是笑了笑,毕竟,沧阑终于对她说了实话。 丝娆倒了两杯茶,等着沧阑说他的故事。沧阑眼神迷离,思绪陷入遥远的回忆,呢喃般说道:“她叫庄秀君,以前是纪家的丫头,现在,现在被……”沧阑的秀气脸上出现愠怒之气,可怜的秀君!他可怜的秀君呵!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秀君是自小被卖进纪家做丫头的。那年,秀君十三岁,当她被舅舅带进纪家时,只能怯生生地站在大厅上,一眼也不敢看堂上坐着的太太。 “太太,她很能干的,什么都可以做。别看她年纪小,一个人可以顶两个人用。”粗壮的汉子使劲说着,秀,随口吩咐,“以后你就帮助福嫂照顾三少爷吧。还有你,去找帐房孙先生领钱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回(下) 看着太太走远了,汉子把秀君拉到面前,堆出笑容说:“秀君啊,不是舅舅狠心要把你卖掉,实在是家里没有办法,你爹娘又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……以后在纪家,你自己当心些,莫被赶出来了,到那时候,舅舅可没有能耐再收留你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”汉子说着说着,也略微有点伤感,毕竟这小丫头是他亲妹妹的女儿,也算是他亲手养大的,就这么卖了,多少还是有些内疚。秀君抹抹眼睛,安慰汉子:“舅舅,你不用难过,以后有机会,我会去看你的。”汉子被秀君的话弄得显出一丝尴尬,他待秀君并不太好,可这丫头心眼好,不懂得计较,真不知道以后会吃多少亏。 送走了舅舅,立刻就有丫头带着秀君去三少爷住的院子,丫头一路嘱咐着她说:“你新来的,有些事情要告诉你。纪家一共有三位少爷,你照顾的三少爷自幼身体不好,常恶心嗳气、食欲不振,每天离不得药,你就帮忙福嫂熬药。呆会儿会有人把三少爷的药方给你,你记得每天准时煎药,按时给三少爷吃。你要记牢了,纪家上下最宝贝的就是这位三少爷,小心些,出了差错咱们都担待不起。”秀君一一都记在心里,一点也不敢马虎。 纪三少爷住在东边的院子,院子里到处种满竹子,一进到院里秀君就闻到了竹的清香。也许是长年吃药的关系,秀君在竹香中还闻到了药的香味,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,竟出奇好闻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一个三十来岁、略有些福的中年女人端着个瓷碗,从竹林掩映下的房中出来,又回头看了看,摇着头叹气。领秀君来的丫头见了妇人也叹气,问:“三少爷又不肯喝药了?”妇人点头,脸色黯然,她怕三少爷再这么下去,身子会一天不如一天。 “福嫂,这是太太才买的丫头,派来和你一起照顾三少爷的。”丫头介绍着秀君,顺手接过福嫂手中的药碗,递给秀君,“你进去试试,看看三少爷肯不肯喝。”秀君有点手足无措,她没有想到刚来就有这么一个难题给她。福嫂打量了一下秀君,脸上漾起一丝微笑,点头道:“是啊,换个人试试也好。”话犹未落,福嫂就开始推起呆立不动的秀君:“去吧,不用害怕,三少爷的脾气很好的。” 秀君是被福嫂推进门的,手里的药碗差点就摔在地上。屋子里布置得干净清雅,苦涩的药香味比外面浓烈许多,将竹的清香也遮盖下去。秀君低着头,突然感到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,随即又移开了。“三少爷,请你喝药。”秀君不敢抬头看那道目光的主人,直觉地认为三少爷常年卧病,脾气肯定好不到哪里去。 三少爷没有搭理秀君,让她不得不抬头查看情况: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半倚在床上,脸朝向里面,一动不动。“三少爷,喝药了。”秀君走到床边,笑着说,“如果你喝了药,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。”三少爷的年纪让秀君感到亲切,她舅舅有个这么大的孩子,叫宝培,她一向把他当作亲弟弟对待。现在,她不知不觉把三少爷也当成了弟弟。 床上躺着的人有了动静,缓缓地侧过身来,有点不信任地看着她,好一会才轻声确认道:“真的?”随着问话,三少爷气色不佳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,显出很兴奋的样子,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!“真的!我保证。”秀君像往常跟宝培约定一样,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勾住三少爷的,上下左右摇晃一下,“拉勾上吊,一百年,不会变。”三少爷整张脸都闪耀着光彩,几乎看不出病弱的气色:“我想出纪家去玩!娘从来不让我出去,大哥二哥都可以出去!” 秀君万万料不到三少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,急忙说道:“太太不让你出去,是因为你身体不好。”她虽然才进纪家,也从方才那个丫头的话中,猜出私自带三少爷出去会有什么后果。三少爷脸上的光彩顿时散去,低声叹道:“家里所有的人,我都一一问过了,没人肯带我出去。如今你答应了我,也反悔了。”秀君颇不忍心,问:“你真的一次也没有出过门?”三少爷看一眼秀君,又背过身,默默的一句话也不说。秀君忙道:“我们不是打过勾了么?绝不会不做数的。不过你一定要养好身子,我才带你出去。”“那好,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,我叫纪沧阑,你叫什么?”沧阑坐起身来,接过秀君手中的药碗,一口气喝下。 “庄秀君。” “以后,我就叫你秀君姐姐!”沧阑十分高兴,小脸胀得通红,露出灿烂笑容。秀君本有些不安,但她感受到沧阑的喜悦,也跟着笑起来。 当晚,秀君看着丫头送来的药方,又想起日间丫头告知三少爷从不断药,忽然心中有了一个想法。 第二天一大早,秀君去到厨房,煮了一碗粥,端与沧阑。此后,每天清晨,秀君都会让沧阑喝一碗粥,半月之后,沧阑食量渐长,身体竟清爽了许多。太太得知此事,连连称奇,命人唤大夫查视,皆说沧阑身体渐好,再继续调养,可以痊愈。太太大喜过望,连忙使人叫来秀君,要当面问清楚原因。 秀君又一次站在太太面前,而太太竟然走下坐椅,伸手拉住她,非要她坐在椅子上回话。秀君诚惶诚恐,低着头斜斜地坐下,不知道太太是什么意思。“别怕,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。”太太看出她的不安,和颜悦色地说,“你给三少爷吃的是什么粥,为什么就让他的身体好起来了?” “回太太,不是什么特别的粥,就只是梅花粥、玫瑰粥和苡仁红枣粥,三种粥间隔起来,以免三少爷吃腻。”知道太太问的是这事情,秀君顿时松了口气,看来太太并不知道她与三少爷私下的约定。 “这也太奇怪了。三少爷的身体一直不好,天天吃药也没什么效果,怎么就凭这几碗粥就好了?”太太越不明白。秀君笑笑,圆圆的脸一下变得红扑扑的:“太太,我爹本是大夫出身,懂得一点医道,自小我也学了些。听丫头说,三少爷常恶心嗳气、食欲不振,又看了三少爷的药方,就知道这是肝郁脾虚。” “对对对,大夫也这么说!”太太开始对秀君另眼相看,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懂得这许多。秀君又接着道:“俗话说,医药不如食疗,何况三少爷又不是大病,吃了那么久的药也不见效,我就想换成食疗试试,哪知道真的有效。” 太太不禁赞叹道:“当初买下你这丫头,真没有错,以后你就负责三少爷一切起居饮食。”秀君赶紧站起身来,道:“谢谢太太,秀君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三少爷。”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“秀君就这样获得了娘的认同,成为纪家举足轻重的丫头。”沧阑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梦幻般的光彩,丝娆看着那抹光彩,知道沧阑应该是爱秀君到了极点,才会一提起她就出现这种神情,于是便说道:“既然秀君得到***宠爱,你要娶她并不是难事。”沧阑无奈地摇头,道:“娘坚持要我娶你。” 丝娆低头不语,她原以为她是最委屈的人,没想这桩婚姻中,最大的牺牲是庄秀君。“她怎么样了?”静默了一会,丝娆轻轻问道。 “她嫁人了。” ------------ 第四回(上) 第四回 晴天闻霹雳难解心恨 无辜遭辣手未生怨尤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秀君尽心地服侍沧阑,一年以后,沧阑的身子大好,此时,他与秀君已经是极好的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秀君从心眼里把他当弟弟来疼,处处为他设想周到,而他在私下无人时,也从来叫秀君做姐姐。 一天夜里,秀君为沧阑送消夜,被他缠住,问:“秀君姐姐,你说过,我身体好了,你就带我出去玩,明天我们就出去可好?”秀君本以为沧阑早已经忘记这事,没想又被提起,显得有些为难。“秀君姐姐!”沧阑仰着脸,祈求地看着秀已经有小贩在叫卖的声音:“白糖莲心粥,五香茶叶蛋!老虎脚爪,绞——练——棒——”沧阑十分好奇,非拉着秀君买给他吃不可。秀君拗不过他,只得买给他吃。没想沧阑只吃了一口粥,就再也不要,吵着说:“这粥一点也不好吃,我还是喜欢你给我煮的粥。我不要了!我们走吧。” 秀君默默无言,接过沧阑手里的粥,显得很不高兴。“怎么了,秀君姐姐?”沧阑很快便现了秀君的异样,关心地问着。秀君并没有说话,她明白对于纪家的人来说,并不在乎这碗粥,可她却从来不习惯纪家所谓的排场,尤其是沧阑当着她的面不珍惜食物,更让她感到难过。沧阑急了,使劲拉住秀君的袖子,焦急地说:“秀君姐姐,你有什么话都说啊,不要不理我!”秀君只端起那碗粥吃起来,还是一句话也不说。沧阑愣愣地看了一会,忽然明白了秀君为什么不高兴。\\ “秀君姐姐,我知道错了。你教过我的,我不该浪费粮食。”沧阑低垂着头,等待秀君的惩罚。谁知,秀君竟笑着摸摸他的头,称赞他道:“知错就改,就是好孩子。” 一整个上午,秀君带着沧阑在上海大街小巷乱窜,她曾经当过卖报纸的小童,很是熟悉道路。快中午时,秀君提议要回纪家,沧阑却不肯回去,说是还没有看过大轮船,非要看了不可。秀君只得带了沧阑去到黄浦江边,指着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说:“看,那就是大轮船。”沧阑拍手叫着:“秀君姐姐,以后我带你一起去坐大轮船!就只有我们两个人。” 在沧阑的叫声中,时间不知不觉又溜走不少,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,秀君眼见实在不能再耽搁,打断沧阑的话道:“该回去了!老爷今天回来,肯定要见你的。”秀君没有猜错,纪老爷子一回到家里,就叫下人把太太和少爷都叫到大厅,说有事情要宣布。 纪老爷子当中坐着,身旁站着一个长得十分精致的女人,女人的手里还牵着一个七、八岁的小女孩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太太一进大厅,就见到了这样的情景,顿时呆立着不能动弹。她知道,这是纪老爷子下了决心要娶那个女人进门。 一直以来,她都隐忍着,虽知道纪老爷子在北京有个女人,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,每年也由得他去北京陪那女人一两个月。而今,这女人显然是要骑到她的头上来了,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?十八岁的沧堇和十三岁的沧彦刚进厅内,已然察觉了父母之间异样的气氛,只叫了声“爹,娘”,就退到一边,再不说一句。 “她是谁?”太太明知故问,阴云密布的脸上风雨欲来。 “沈入画。我新娶的姨太太。”纪老爷子也不甘示弱,明确地亮出了女人的身份,“这是我的女儿,沧芸。”他指了指女人身旁的小女孩,语气中有做父亲的骄傲。 太太没有料到纪老爷子会如此强硬直接,一向要强的她无论如何也是受不了的,厉声喝道:“我绝对不承认这个女人,绝对不会让她进入纪家的门!”纪老爷子淡淡一笑,极方正的脸上柔情四溢:“入画又怀了我的孩子,我可不能让她再受委屈了。”这话深深刺激了太太,她倒退两步,直直地盯了入画还很平坦的肚子,像是要生生吃掉那个孩子。 入画苍白着脸,小小巧巧的脸蛋满是惊惶和恐惧,牵着沧芸的手越握得紧了,痛得小沧芸不禁叫出声来。入画赶紧捂住她的嘴,轻轻在她耳边说些什么,这让太太的怒气更甚,扬起手就甩了小沧芸一个耳光:“叫你没教养,小蹄子!”小沧芸的脸刹时肿得老高,太太下手毫不留情,竟用全身力气在扇小沧芸。入画急忙把小沧芸搂进怀中,不让她的哭声泄出,而她自己却也忍不住泪水,滴滴滑落在小沧芸的上。 太太上前一步,拉住入画就往门外拖,她今天就要把这个女人赶出纪家。纪老爷子想从太太手里夺过入画,却又顾忌拉扯之间会伤了入画肚里的孩子,只能随即跟出去,声色俱厉道:“郭柔蓝,你放开入画!她要有什么事,我不放过你!”纪老爷子急切的维护之情,更像是一桶油浇在太太旺盛的怒火上,她使劲把入画推倒在地,一脚就踹向她的肚子。 小沧芸惊呼一声,挡在入画的前面,那一脚便结实地踹在小沧芸的腹部,痛得她站也站不住,跌坐在地上。纪老爷子立刻冲到小沧芸的面前,挡住气势汹汹的太太,扬起手回敬她两个耳光,怒道:“你闹够了没有?连个小孩子也不放过!”太太捂着脸,不敢相信纪老爷子竟然打了她:“纪繁树,你为了这两个小贱种打我!我哪里对不起你了?你在外面做什么,我从来不过问,现在你还带到家里来,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!” “不管你怎样,我娶定入画了!”纪老爷子冷冷地丢下一句,便扶起地上的入画和小沧芸回屋,又吩咐下人赶紧去请大夫,再不理会太太。太太一肚子火无处,而这时候,她偏巧看见秀君带着沧阑鬼祟地从后门方向过来,就喝问道:“秀君,你给我过来!为什么会从后门那边来,三少爷的房间不是在西院吗?” 秀君和沧阑没想到会被逮个正着,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太太一看两人的神色,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,盯着秀君一字一句地说:“你这小丫头带着三少爷去门去,是不是不想活了!老容,去拿家法来,今天我非打死这丫头不可!” 远远站着的沧堇和沧彦搔搔头,对望一眼,决定不再看下去。当老容把家法拿来时,太太立刻就抓起那根两指粗的荆条,狠狠地向秀君身上抽去。沧阑赶紧扑到太太身边,抱住她的腿,急急说:“娘,不关秀君姐姐的事,是我硬要她带我出去的。” “秀君姐姐?阑儿,你叫一个下人做姐姐!是不是她教你的?”沧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称呼,更让太太觉得不能轻易放过秀君,示意下人把沧阑拉开,她手中的荆条抽得更急更狠。 荆条雨点般落在秀君单薄的身上,立刻浮出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,秀君咬牙忍着,只希望太太能尽早消气。秀君的隐忍,让太太忆起入画一副委屈的样子,稍微平息的怒气又直冲上来,手中的荆条就朝秀君的脸抽去。 ------------ 第四回(下) 秀君本能地一让,那荆条就抽在她的额头上,殷红的鲜血顿时顺着她的圆脸滑落,竟把秀君皂白的衣服染红一大片。太太犹自不肯罢手,荆条又欲落下,沧阑却狠狠咬了老容一口,挣脱了他,张开双手挡在秀君面前:“娘,你不可以打秀君……她了!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。”沧阑差点又叫秀君姐姐,幸好他及时改了口。 太太被沧阑的举动震住了,不解地看着他,问:“阑儿,你何必为这样维护一个丫头?”沧阑摇头,认真地说:“娘,你再打她,她会死的。”太太揉揉酸的手,吩咐翠姑:“翠姑,你等会去给那丫头看看,上点药,她身子好了,就赶出纪家吧。” “不可以,娘!”沧阑心急地叫,他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,一定不会任性要秀君带他出门。太太摆摆手,示意事情就这么定了,不容更改。沧阑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秀君拉住衣袖,要他不要说。沧阑对着满身伤痕的秀君,泪水簌簌滴落:“秀君姐姐,是我害了你。” “这怎么是你的错呢?是我,是我没看好时间……”秀君的话还没有说完,人就昏厥过去。沧阑连忙叫老容把她抱进房里,又叫翠姑赶紧给她上药。一连将养了十几日,秀君的身体才渐渐有好转,额头上的伤也不再疼痛。 秀君住的屋子,在沧阑所住西院的后面。那一顺溜房子是用木板搭建的,每一间均是方方正正,紧紧挨在一起,又没有窗户,只有一扇矮小的门。这是纪家的下人房,东边和西边各有一排,各房的丫头都就近住下,方便使唤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 在床上躺了许多天,秀君无聊得很,她是习惯劳作的,一时间让她忽然闲下,就觉得不自在。沧阑每天都来看她,为她带很多伤药来,非要她用不可。“秀君姐姐,你要快快好起来,我一定会求娘让你留下的。”沧阑每次来,都对她说这一句话。\\ 傻气的沧阑呵!秀君的胸口溢满酸楚的柔情,这样的沧阑,让她无法不去喜爱。也许,从她和沧阑勾手指的那一刻,就注定要纠缠在一起,看似不经意,却是刻骨铭心的。 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地偷看,一见秀君抬头,就立刻缩了回去。秀君失笑,不明白会有谁对她产生了兴趣,于是便温和地叫:“进来吧,要进来才可以看清楚我呀。”门外传出一阵压低的惊呼,好一会儿,才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门口,夕阳的光照在她身上,把影子射进屋里,老长的一团黑影,不知为何显出一股孑然凄清的感觉。 “你好些了么?”女孩儿有一双烟雾迷蒙的眼睛,精致的脸上有些羞怯的神色,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关切。“都好了。”秀君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女孩儿,她就如同是一朵极娇嫩的花,只要一触碰就会凋谢。可是,在隐约中,又能寻出一丝坚强的影子,那是任凭风雨侵袭也不会失去的韧性。 “我想,应该给你道歉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女孩儿鼓足了勇气,走进房来,“要不是因为我和娘的到来,大娘不会把你打得那么惨。”秀君一听这话,便知道这女孩儿就是在下人中间流传的、“所谓的”四小姐沧芸。之所以是“所谓的”,是下人们说起这位四小姐时,都带着点轻视的口吻,仿佛不肯承认她的身份。 秀君笑着摇摇头,道:“怎么能怪你呢,是我做错事情了,太太才责罚我的。”“才不是,是因为我和娘,大娘心里不痛快,才拿你出气的。”纪沧芸虽然小,却因母亲是没有名分跟着纪老爷子,很受了些冷嘲热讽,小小的心敏感得紧。秀君无奈,不知沧芸怎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,又道:“四小姐,这些事情都是下人胡说呢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 沧芸的脸忽地整个涨红了,惊慌失措地对秀君摇头挥手:“你快别叫我四小姐,大娘不准人这么叫我!被她听见,还不又被打一顿?”秀君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,也许是知道要被赶出纪家,反而豁出去了,提高音调像是在和谁争辩:“你本来就是四小姐,这是事实!”沧芸急得快哭了,她不想再害秀君一次,却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她。 沧阑正好来了,好奇地问:“秀君姐姐,你说谁是四小姐?”这些日子,下人都遵照太太的吩咐,对不知情的沧阑三缄其口,以至他一直不知道多了个姨娘和妹妹。沧芸被他的问话吓了一大跳,急忙捂住他的口,急急说道:“我叫沧芸,不是什么四小姐,要是不想挨打,千万别再叫那个称呼了。”这时候的沧芸,俨然一个小大人,说话的口气严肃至极。 沧芸认真的神情,把沧阑和秀君逗笑了,而她情急维护沧阑,也让两人之间没有了隔阂。秀君把事情始末一说,沧阑便笑着说:“我叫沧阑,算来该是你三哥。”沧芸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,抽泣不止。来纪家已有半月,沧阑第一个接纳她的亲人,这份温暖弥足珍贵。 直到多年以后,沧芸也无法忘记当时的感觉。这感觉经时光的流逝,愈来愈暖,愈来愈醇,时刻温暖着她。 沧阑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惹哭沧芸,顿时慌了手脚,安慰道:“沧芸,你别哭啊,别哭了,没人敢欺负你的。”秀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:“我的三少爷,四小姐是感动地哭,哪里是怕人欺负了?” 这倒让沧阑不好意思了,脸上现出一抹红晕,瞅了秀君一眼,不再言语。秀君暗想,果真是兄妹,害羞的模样竟似一个人。沧芸也有些羞涩,她向来听见的都是恶意的嘲笑,这种善意的调侃,是从未有过的经历。 一时间,三人都静默起来,气氛却没有尴尬,一股奇异的默契流转开,让人十分舒心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曙光照在镂花的窗棂上,蒙蒙的光透过素白的窗纸,映在沧阑脸上。丝娆只觉得眼前的沧阑轻灵而不真实,仿佛只要一惊动他,他就会随着晨曦的光化身而去。 “天亮了……”沧阑轻轻叹息,“没有想到,这故事竟然这么长。你该休息了,上床去睡吧,我在桌上靠会就好。”很明显,沧阑是不想再说下去了,丝娆虽还是不明白事情始末,秀君怎会嫁人,沧芸怎会没在纪家,可她还是决定不再追问。沧阑想说时,自会说的,她应该耐心等待。 “还是你睡床吧。我想,你受不得硬邦邦的桌子,我睡桌子好了。”丝娆知道沧阑是绝不会受过这样的待遇。“不可以,你也千金之躯,何况,你还是女孩儿呢。”沧阑的语气中,多了一份他从未有的强硬。 丝娆苦笑,幽幽说道:“我哪里还是千金小姐。”沧阑知她是感慨家道中落,若不是如此,就算是婚事自小就定了,也还是有选择的余地。而他自己,的确不是一个好丈夫。“委屈你了。”沧阑只能用这句话去稍作弥补,也让他内疚的心好过点。 “还是都睡床吧,反正都是夫妻了,没所谓的。”丝娆知道说这话失女子的矜持,却落落大方地提出来,她是知道,沧阑吃不下睡桌子的苦头。 沧阑的脸刷地红了,正要拒绝,却被丝娆推到床上,只得合衣靠里睡下。说实在的,他说要睡桌子,其实也是逞强,他哪里吃过这种苦。丝娆对着沧阑的背影露出微笑,也合衣侧身躺下。 两人之间,一直有条明显的界限,谁都不曾越过。 ------------ 第五回(上) 第五回 追根究底羞愧犹辩言 赌书泼茶诗词悄传情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一觉醒来,已经是日上三竿,刚一起身,就现大太太坐在桌前,而沧阑立在一旁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“丝娆,快过来坐。”一见她醒了,大太太便露出笑容,她一早就来了,很满意地看着他们同榻而眠。丝娆只得过来坐下,等待大太太问。 大太太却并不急着问话,先是去了床边仔细查看。床单上并没有她所期望的东西,大太太的脸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,转头盯着丝娆,丝毫不顾会伤人,就问:“丝娆,难道你非完璧之身?”大太太以为两人同榻,就一定是有了夫妻关系,却不曾想到两人并没有丝毫身体接触。丝娆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,顿时羞愧难当,不禁辩解道:“我范丝娆从来不曾做过越礼之事,身子到现在还是贞洁的!” “那为什么没有落红?”大太太的话更直接了,她还认定沧阑和丝娆圆了房。在她的眼中,孤男寡女被锁在一起,肯定会生关系。丝娆的脸涨成了猪肝颜色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“娘,我和丝娆根本就没有圆房!”沧阑终于出声,打断了大太太的臆测,也解除了丝娆的尴尬。 什么,没有圆房?大太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,不死心地再问:“丝娆,你们真的没有圆房?”“没有,奶奶。”丝娆静静的回答,粉碎了大太太最后一丝幻想。 “很好,反正还有得是时间!”大太太怒极反笑,招手叫丫头送进饭菜,起身就往外去。门又被锁上了,沧阑与丝娆不禁相视苦笑,看样子,短时间内他们是出不去了。\\“先吃饭吧,肚子正饿着呢。”丝娆揉揉肚子,决定抛开这个烦恼的问题。“嗯!”沧阑赞同,却推开右的一扇门,对她招手,“进来,先梳洗一番再吃。” 丝娆知道那是一间并不大的屋子,左边一个木制的台子上,放着梳洗用具;右边有一个木桶,木桶的上面,还有个木箱,旁边还有一条红绳垂下。沧阑对丝娆解释道:“那个是水冲的马桶,是从国外学来的。”丝娆点头,她也曾是大家小姐,以前家里虽没用过,却多少听父亲说过这些洋人的玩意。沧阑扭了一下台子旁边的开关,清水就流出来,便走上前去,捧起水洗脸。 “这些都是木头手工的?要弄好这些东西,应该费了不少力。” “嗯,都是小时候我自个儿弄的,一直用到现在,也舍不得换成进口的洋货了。”沧阑语气有些黯然,当初,与他一起弄这些玩意的秀君,早已经嫁作他人妇。 不知不觉间,沧阑和丝娆的话多起来,彼此之间也熟络许多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“呃,你……”沧阑忽然犹豫起来,“我叫你什么好?以后总不至于不叫你名字吧?”丝娆就奇怪,两人说话得很融洽,他怎会结巴起来,却原来为了这事情。 “叫丝娆啊,你先前不是那么叫过了么。”丝娆低低地说,她还记得刚刚沧阑脱口叫出她名字时,她内心的震动,这是沧阑第一次叫她名字呢。 “那,你也叫我沧阑好了。” 吃过饭,沧阑带着丝娆穿过桌前的书架,那上面放有一些书籍,都是些《诫子》《烈女传》之类,丝娆在无聊时,偶尔会翻翻。 书架的后面,是一扇锁着的门,丝娆曾不止一次猜测,那里面是什么。沧阑从衣襟中摸出一把黄澄澄的钥匙,拿在手中一扬,笑吟吟地看着她:“猜猜里面是什么!”这不是丝娆第一次看见沧阑的笑容,却是第一次看到他自内心真正的笑。 笑容把沧阑的脸衬得极耀眼,却一点也不显张扬,金丝边眼镜下的黑眸,被笑意点得熠熠生辉,丝娆的脑中只出现八个字,来形容此时的沧阑:言笑晏晏,君子如玉。 “不知道。”丝娆的脸烧红,让她有些羞恼,和沧阑相处,竟会感染他脸红的毛病。沧阑倒是没有注意她的异样,用钥匙把门锁开了,示意她进去看看。屋子本是很宽敞的,却因为放了太多的书架,略显狭窄;靠进窗子的墙边,摆了一张方桌两张椅子,桌上垒着一叠书,旁边是一叠纸和砚台笔墨,还有一盏油灯紧挨放着。“这可是我的私人地方,从没有别人进来过。”沧阑走到方桌前,用手掸去上面薄薄的灰尘,叹道,“好久没有进来,不想积了这么多尘垢。”沧阑说这话,本是无心的一句,丝娆却不由得一喜。 “连秀君也不曾进来过?”丝娆忽然问出了这句连她也吓了一跳的话,话一出口,她就恨不得咬掉舌头,立时变成哑巴。沧阑肯定会生气的!丝娆心中有一点点的苦涩,她本知道秀君在纪沧阑心中的地位。相反,沧阑并没有生气,还又是一笑,道:“是啊,秀君从不曾进来。不是我不要她来,是她自己不来,她有些自惭形秽,说是不识字,不肯来。只是,她哪里知道,识字不识字,一点都不重要。” 沧阑这段话更像是自言自语,听在丝娆的耳中,颇不是滋味。原来听自己的丈夫谈论思念别的女人,是这般酸涩不是味儿。“你应该识字的,这里的书你随便挑来看。”沧阑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,竟听不太真切,而后就是一阵难耐的沉默。丝娆偷偷看了看沧阑,才现他已经认真读起书来,专注的神情十分吸引人。 丝娆甩甩头,不再去看沧阑,走到书架前,开始浏览。看了一会,丝娆不禁就目瞪口呆,这里的书多得令人眼花缭乱,诗词歌赋,小说戏曲,几乎应有尽有。丝娆随便抽出一本,坐到方桌边,细细研读。 那是本手抄的《红楼梦》,丝娆曾看过前半本,却一直无缘看后面的,这一读,不觉就深深陷进去了。不知什么时候,丝娆从书中抬起头来,眼里含满泪水。一直不曾想到,结局竟这般无奈凄凉,胸中像堵着什么似的,让丝娆提笔,在纸上写起来。 暮色逐渐深重,沧阑合上书,一抬眼就现丝娆对着桌前的纸呆,一时好奇心起,便轻轻绕到背后,看那纸上写着什么。纸上是娟秀的小楷,写得是一阕长调《莺啼序》: 春寒冷樽残酒,又悲金悼玉。 秋来晚,无味凄凉,欲诉女儿迟暮。 花信好,颦眉怎去?庭园依旧堆烟树。 念飘零身世,绛珠飞落尘土。 十载繁华,红楼一梦,共为风月误。 情浓处,画字成痴,叹怜还寄罗素。 倚香椟,题诗作赋;泣花落,能解思绪? 黛色空,惟把心事,怨哭鸥鹭。 芙蓉未老,牡丹吐芳,引满目乱絮。 草木缘,此生无憾;金玉之盟,晚景堪哀,几番风雨。 斐然文采,良贤淑德,都随流水东归尽。恨难收,惊见冬来驻。 依稀仿佛,佳人依旧扶锄,疏竹微风清雾。 当时曾记,离恨天涯,焚稿仍频故。 乐钟鼓,丝丝缕缕。 无悔情痴,无悔空闺,聊看蝶舞。 殷勤回,风华消却。年年岁岁知为谁?到何时,不似离人苦。 伤心哭恸金陵,一曲声终,雀莺不渡。 ------------ 第五回(下) 词的旁边,是翻开的书页,沧阑看去,却正是黛玉焚稿,宝钗出阁那回,再细品这阕词,沧阑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悲凉,竟比原文还凄清几分。 书“这是你读红楼的感受?”沧阑被丝娆的词勾起了兴致,想与她畅谈一番。丝娆听得沧阑的声音,慌忙把纸笺揉作一团,握到手中:“我不过是胡乱写写,不能见人的。” “我不认为这是胡写。这阕词,似乎不只是写红楼。”沧阑把心底的感受一一说来,越在脑中回忆这词,他就越觉得意犹未尽。丝娆心中遽然一惊,她写这词时,的确不仅仅是想着红楼,沧阑,秀君和她三个人,始终都在她脑子里盘旋,恍惚间,竟然把自己当成了独守空闺多年的宝钗。而那惊才绝艳的黛玉,便是秀君。 可他们毕竟还是不同的,黛玉死了,秀君却只是嫁了。沧阑与秀君,总归还是有机会的。一想到这,丝娆就微微有酸意,当有一天,秀君进入这个家门,她如何自处?是和许多的女人一样,和她分享一个丈夫;还是历史上一些奇女子一般,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?这都不是她要的!如果有那么一天,她倒情愿离开,成全一对有情人。可她心底的痛又是什么? “想什么呢?”沧阑见她久久不说话,知是有心事,便说,“不如什么也不想了,今天晚上我们来赌书可好?” 丝娆眼里升起晶亮的光,问:“赌书消得泼茶香?”沧阑一笑,道:“我料想你是知道这个典故的,也就不必细说了,我们现在一人说上句,一人对下句,至于出自哪本书,哪一页,我想就不必那么仔细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答不上来就算输,要罚茶一杯。” “好啊,我可是不会输你的。”丝娆燃起好胜之心,“你出题!” “天无涯兮地无边,我心愁兮亦复然。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,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。”丝娆瞅着沧阑,眼波盈盈:“怨兮欲问天,天苍苍兮上无缘。举头仰望兮空云烟,九拍怀情兮谁与传?”末了,她又叹道:“你何苦出这悲苦之音,我且出个豪放点的。” “老夫聊少年狂,左牵黄,右擎苍,锦帽貂裘,千骑卷平岗。为报倾城随太守,亲射虎,看孙郎。” 沧阑看丝娆出题之时,轻摇螓,一手还在下巴处作抚须状,忍不住大笑出声对曰:“酒酣胸胆尚开张,鬓微霜,又何妨!持节云中,何日谴冯唐?会挽雕弓如满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”末了,他喘口气,再笑道:“你那样子,恐怕苏子瞻看了,也要大笑不止。”丝娆抿着嘴不语,嘴角却有些微的得意之色,她可是成功地逗笑了沧阑。 “予观夫巴陵胜状,在洞庭一湖。衔远山,吞长江,浩浩汤汤,横无际涯……”沧阑还没有背完,就被丝娆接了过去,噼里啪啦背到完,速度之快,让他生出几许佩服之情。 “谁翻乐府凄凉曲,风又潇潇,雨又潇潇,瘦尽灯花又一宵。”丝娆接着出题,“你可别挑刺,说这太悲苦,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子,不自觉出来了。”丝娆惟恐沧阑反过来说她,赶紧补上一句,堵了他的口。 “不知何事萦怀抱,醉也无聊,醒也无聊,梦里何曾到谢桥。” “风絮飘残已化萍,泥莲刚倩藕丝萦。珍重别拈香一瓣,记前生。”沧阑索性又出了容若的词,看来丝娆是极爱容若的。 “人到情多情转薄,而今真个悔多情。又到断肠回处,泪偷零。”丝娆对着沧阑眨眨眼,微微一吐舌头,“你出容若的词,可是难不住我的!” 两人一来一往,丝毫不肯相让,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谁出题,谁在作答了。再后来,两人都口干舌燥,丝娆还不肯罢休,非要沧阑再出题。沧阑斜着眼瞅着她,笑得有些狡猾,问:“真要再出?这回你肯定是要喝茶的。” “怕你么?今儿还非要你出不可!” “therewasatime,iwassolonely阑静静地等着丝娆开口。丝娆使劲一跺脚,狠狠瞪沧阑一眼:“好了,我认输!你竟然会洋文,拿茶来。”沧阑递上早斟好的茶,小声自言自语:“这就算译成汉文,你也不会知道怎么接,这可是我所写的句子。”没想,丝娆耳尖,将这话听了去,把手中大得过分的茶杯推回给沧阑:“好啊,你竟然捉弄我,故意用这么大的茶杯!你违反规则,应该是你喝这杯茶。” “是你认输了,茶该你喝!”沧阑又把茶杯推到丝娆手中。两人互相推着茶杯,不小心将茶泼在桌上,不禁一齐笑道:“这回可真的是‘赌书泼茶茶水在桌上流溢,润湿了丝娆丢在桌角的那张揉皱的纸笺,沧阑一见,赶紧将纸笺拿起,用口吹去上面的水珠,才道:“哎,怎么能沾水呢,这不是毁了!”果然,那纸笺容易吸水,笺上的字迹多半已模糊不清。 “没什么可惜的,那种不入流的词。”丝娆的话多少有点违心,她是不愿意沧阑再看那词,进而猜出她写词时的心意。那纸笺上的字迹被水模糊后,少了原有的娟秀气,竟变得有些狰狞,丝娆只觉得那些字张牙舞爪地向她直压过来,眼前是昏黑的一片,连透气都十分困难。 深深吸一口气,丝娆找了张抹布擦干桌上的水渍,想借此压下心中纷乱不安的想法,哪知那不安的情绪像是生了根,怎么也挥不去。于是,她便夸张地叫道:“你违反规则,这回不作数,我们须要再比过。”沧阑失笑,他没想到丝娆如此要强,竟一定要分个胜负:“再赌下去,恐怕明天我们都要哑着嗓子说话了。”丝娆想想,说:“这样好了,我们互相出题,在限定的时间写一古风,可好?” “好罢,今日不分出胜负,你是不肯罢休的。” “那是!”丝娆终于屏除了心底莫名的不安,专心思考题目。她想到嫁进纪家是夏末初秋时节,便道:“就以‘秋’为题。”沧阑皱皱眉,接着道:“那好,我出的题目是‘中秋’,开始罢。”题目出定,两人点了一支薰香,便各自思索,待香燃尽,两人都已完成。 丝娆的纸笺上写着: 中秋思 月圆中秋夜,清辉洒九天。盈盈融兰桂,落落散云烟。邀月同一醉,共影舞翩翩。 但见香销尽,沉对冷玉环。明光带愁来,孤舟锁河间。佳人凝眸望,夜凉浊水寒。 霜繁叶满亭,酒疏思无眠。自想与君别,重重隔关山。流光暗偷换,坐老花貌颜。 一别西风易,再见君子难!朱菊犹解怨,羞开来相怜。复经更露重,瓣飘已现残。 满地黄花聚,恨别又一年。故人可安在?茫茫烟水澜。不知归来日,玉容还能妍? 憔悴花遮面,恩情成惘然。万般凄凉闷,孤灯忆从前。 沧阑的纸笺上写着: 秋风雨 秋风影里潇潇雨,秋花飘残对离愁。去年秋愁恨来早,今朝困坐梦惊休。 秋雨滴叶缠绵意,秋窗镜中人断肠。单弦秋灯难成调,风雨相催更凄凉。 秋情切切朦胧色,秋梦只作迤俪游。离恨秋笛声凄断,缭绕秋空无人收。 秋风不怜相思苦,秋草黯淡映残霞。塞外秋雪碎秀玉,陌上相隔是天涯。 秋雨不解深深怨,秋屏幽冷泪两行。卧看秋风听秋雨,风雨何堪绪茫茫。 秋怨悒悒秋霜染,秋魂尽散清歌阑。尊前秋月明如洗,可照风雨雁门关? 室内一片沉默,两人谁都没再说话。仿佛是冥冥中安排好了,要他们都写出这样凄凉的意味。丝娆想摆脱的不安情绪,更是以潮水之势汹涌而来,沧阑似乎也感染了她的不安,眉头深锁,只见一丝忧伤缓缓爬上他的面颊。 是夜,两人都没有再说话,只各自梳洗,怀着满腔心事睡下。 夜半时分,一场凄冷的秋雨倏忽而至。 ------------ 第六回(上) 第六回 冷眼旁观巧计分青梅 心血来潮大少戏佳人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沧阑与丝娆被关在房里已有五日,每日二人均谈诗论文,时有惊人之论,让彼此都折服于对方的才华下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沧阑也将他与秀君之事,全数说与丝娆听,再没半点隐瞒。 大太太是铁心要将秀君赶出去,仿佛唯有如此,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火。看着纪老爷子镇日陪在入画身边,哪里也不去,她的心就被火烧似的痛,当年她怀孩子时,也没这样的待遇。 可是,她终究还是妥协了,为了沧阑。 那日,她找来秀君,冷冷地命令她离开,秀君恭顺的样子让她的尊严总算找到了支点,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纪家女主人,谁也取代不了。这时,福嫂匆匆而来,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:“太太,三少爷他又犯病了,什么也吃不下,连大夫开的药也吐了。”大太太顿时慌神,沧阑从小身体不好,她也就特别宝贝沧阑,而此刻,她又拉不下脸去问秀君该如何做。 秀君明白大太太的难处,宽容地笑笑:“太太,先让我去看看吧,待三少爷好了,我再离开纪家。”大太太感激地看了看秀君,这女孩子倒也可心,若不是入画的缘故,她也用不着拿她来树立威风。 沧阑在房里等着秀君,一见秀君来了,立刻撑起躺着的身体,对秀君露出微笑。大太太紧跟在秀君后面,见沧阑勉强起身,急忙就说:“福嫂,赶紧去扶着少爷,阑儿,你也别乱动。”沧阑对母亲的关切之情,只是淡淡致谢:“多谢娘关心,孩儿想与秀君单独说会话。 书”大太太心痛于沧阑灰败的气色,不忍再让他失望,示意福嫂一起与她出去。 待确定大太太和福嫂都走了,沧阑才低着头,有些沮丧地说:“秀君姐姐,对不起。我知道骗人是不对的,可我只能想这个办法才能让你留下,娘一直不听我的,坚持要赶走你。”秀君心头一热,差点掉下泪来,沧阑把她的话都记在心里:“你怎么说谎了?你身体不好,是真的啊。”从沧阑不佳的面色,秀君知道他是真的不舒服。 “不是的,我是故意不吃饭的,那些药,也是我故意吐出来的。”沧阑的头越垂越低。秀君只觉得鼻子一酸,眼泪就那么掉下来了,沧阑为她用尽了心思。“不行的,再怎么想留下我,你也要吃饭的。”秀君不要沧阑糟蹋身体。 沧阑摇头,倔强得很:“不,我会不惜一切留下秀君姐姐!姐姐,你去给我做饭吧,我只吃你做的饭!”秀君不禁笑出声,沧阑这样子,与宝培好像!“我这就去给你做饭,全弄你最喜欢吃的。” 过得几日,沧阑身子略好,大太太又提及赶秀君走之事,却又听下人来报,沧阑犯病了。如此反复几次,大太太想明白了其中关键,便也不提秀君的事,却把秀君派到了厨房工作,住的地方也搬到了东边,紧靠着她的房间。沧阑本还想故计重施,秀君却劝住了他,说是只要不离开纪家就好,在哪里都一样。 秀君才到厨房没几天,大太太就为沧阑请了两个先生,一个教汉文,另外一个是英国人,教洋文,照例是汉文上午,洋文下午。晚上大太太一定是要来看看沧阑的功课,因此,沧阑和秀君两人,是无形地被隔开了。 这是大太太故意的。经过这次事件,她多少看出了沧阑对秀君有种特别的依赖,而她要在这种依赖变得不可收拾以前,控制住一切局势。她的丈夫已经偏离预定的轨道,她的儿子绝对不允许再出错。 可是,谁都没有想到,正是由于大太太隔离两人的举动,让沧阑和秀君真的相爱了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日子流水般滑过,转眼就是五年过去,沧阑却越沉静,个性越来越内向,经常一本书在手,就可以坐上一天。他经常陷入沉思,远远看去就似雕像一样,没有人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。曾经与他一起分享情绪的人,都不能再见。秀君是咫尺天涯,沧芸却真的是远隔千山了。 沧阑一直不明白,为什么才十岁的沧芸,会被家里人送去北京。就算母亲不喜欢她,但父亲是极喜爱她的,不知为何忍心将她送走。自沧芸走后,他更孤独了。也许是因为年龄上的差距,又或是性格差异,沧堇和沧彦极少找他,他们忙着出入各种宴会,认识不同的女人。 母亲从不因为时间的流逝,放松对他的看管,他无论去哪里,总有一两个下人远远跟着,也总会想办法让秀君和他避不见面。而秀君,总是谨守本份,从不踏足他所住的院子,他总猜想,秀君也许和娘有什么约定,以至于五年来,都不曾主动找过他。 原本以为,时间久了,他会习惯没有秀君和沧芸的生活,可他越来越现,这两个人就犹如他生命中的亮光,可以温暖他的心。他一定要见到秀君! 后院的荷花开了,沧阑天天去那里,他知道秀君喜欢用夏天的荷叶来包裹豆腐,和着鱼汤一起熬炖,他希望能与秀君不期而遇。 沧阑等来的,都是失望。他能吃到秀君用荷叶炖出的豆腐,却从来没有见秀君出现在后院。有一次,他整天都坐在荷塘边,却还是等不到秀君。失望蔓延在他心底,眼里有轻微的泪光,以至于他将缓缓而来的二太太认成了秀君。 “秀君!”沧阑狂喜地奔过去,一把抱住眼前的人,惟恐一松手,秀君又消失不见。二太太微微有些诧异,一直以来,她以为沧阑是个文静内向的孩子,却不想沧阑也会有这样的举动。“沧阑,我是你沈姨,不是秀君。你怎么了,是不舒服吗?”二太太的音调慢声细气的,语气中有浓浓的关心。 “沈姨,你不伤心吗?沧芸离开你,你一点也不伤心吗?”沧阑此刻,只想找一个人问,与亲爱的人分开,是什么滋味。他与秀君的分离,随着时间,越来越让他痛彻心骨。二太太精致的脸庞,忽然就扭曲起来,嘴唇不自觉地颤抖,要用牙齿狠狠咬住,才能勉强压下要冲出口的尖叫。沧阑被二太太的表情吓了一跳,赶紧说:“沈姨,你不想说就算了,我只是随便问问。” 哪知,二太太忽然抓住他的手,以一种急迫的、紧张得有些模糊不清的语调说:“不,我一点也不想和芸儿分开,可是,可是我没有办法,芸儿不走,她会死!她会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样,会死!” “沈姨,孩子的死,只是个意外。”沧阑还记得二太太从楼梯摔下的情景,孩子没了,父亲为此大雷霆,从此没有人再敢提起那个孩子的事。“不!”二太太尖利地叫出声来,眼里有深深的恐惧,“那不是意外,是我故意踩滑的,是我故意的!” 沧阑无法明白二太太的意思,想问清楚,却见二太太已用手紧紧捂住嘴,飞快地跑走了。 天色渐昏,如血的夕阳在向人间炫耀着最后的光辉,沧阑看着夕阳的光一点一点沉落,任由心底寂寞一点一点散开去。 纪家的每个人,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心绪吧,或痛苦,或伤心,或寂寞。也许,纪家只有两个人是快乐的。 ------------ 第六回(下) 沧堇和沧彦是上海交际圈中的名人,不仅是因为纪家的家世,还因为他们年轻、潇洒、挥金如土。 书他们频繁地出现在上海各大舞厅,周旋于不同女人之间,享受着绝不相同的温柔情趣。可今天,坐在月宫舞厅中的沧堇和沧彦,都显得很不快乐。 “大少,你怎么了嘛,一直心不在焉。”浓妆艳抹的女人使劲往沧堇的怀里挤,娇嗲的声音可以将人魂勾走,“是不是我不美丽啊?”沧堇一扬眉,很认真地看着女人:“如果以后我都不来找你,你会怎样?”女人不相信地看着他,忽然大笑起来,上气不接下气:“大少,你真会开玩笑!你怎么可能不来嘛,就算你有了新欢,也不会舍弃旧爱的,不是吗?” 沧堇点头,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。 一直不做声的沧彦忽然道:“大哥,我可没你这么乐观。真不知道爹是什么神经,我才十八岁,就要我成亲!”沧堇摇头笑道:“老二,十八是不小的年纪了,爹像你这么大时,早已经成家了。” “大哥,你难道就不抗拒吗?你的新娘叫曾什么来着,是圆是扁都不知道,我的那个更离谱,我的那个更离谱,居然是乡下的穷亲戚!爹曾经受过她家的恩惠,就非要我娶她来还?”沧彦心里真是有气,好歹大哥也是娶上海有头有脸的曾家女儿做妻子,他为什么就要用婚姻来报答一段莫名其妙的恩情!沧堇尴尬地一笑,有些不自然地说:“我的年纪配她,有些大了,所以就委屈了你。” 沧彦瞪大眼睛,不敢相信地问:“难道说,那个闵蕙起先要嫁给你的?”沧堇干笑一声,却不作答,眼睛中流露出几许不可捉摸的神采。沧彦捏紧拳头,冲着沧堇挥了挥,神色很是不悦。旁边坐着的女人赶紧给他倒了杯酒,笑着送到他唇边,道:“二少,何必生气嘛,那种乡下妹,娶回家里放着,你还不是照样出来快活。”这话说到沧彦心里去了,绷紧的脸一下子就松开来,捏捏女人粉白的脸蛋,又赞许似的亲了一下女人血红的唇。 “就是,老二,何必想那么多,现在我们应该把时间留给两位美丽的小姐。”沧堇笑容有些轻佻,却十分合适挂在他的脸上。“对,大哥,先干一杯!”沧彦也抛开一切,就算明天要结婚又怎样? 兄弟两人在月宫歌舞厅呆到天明,才醉醺醺地迈着步子回家。刚到门口,就被一群下人扶回房,灌下醒酒汤,要他们准备迎娶事宜。纪老爷子和大太太也分别警告过两兄弟,要他们规矩些,别出乱子,纪家丢不起这个脸。这番话让兄弟俩的酒醒不少,虽说有些不情愿,还是打起精神准备接新娘过门。 婚礼的隆重自不必说,单说纪家两兄弟同时娶妻,就足以震动整个上海。而这件事,也让上海的小老百姓,在茶余饭后谈论了好久。第一,这场婚礼实在是难得一见;第二,纪家兄弟娶妻之后,竟然有两个月之久,没有出现在上海任何一家舞厅,据说是自愿留在家里陪娇妻。 而事实却是,沧堇和沧彦都被老爷子禁足,要他们在新婚期间,规矩一些。 单从外貌来讲,两兄弟是满意妻子的。晴眉生得浓眉大眼,嘴也有些大,但笑起来极有光彩、很爽朗的样子,显出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。闵蕙是标准的古典美人,一双单凤眼妩媚至及,加之她一贯冷冷的神情,那张脸就十分冷媚。可是,就个性来讲,晴眉有些唠叨,常常闹得沧堇头疼;闵蕙太冷,话也少,沧彦与她在一起,半天讲不到十句话。不过,她们都不曾过问两兄弟在外面的事,这让两兄弟放心不少,只等老爷子解除禁令,就可以再去风流快活。就这点来说,兄弟俩都从心底接受了妻子。 婚礼结束不久,纪老爷子就因为生意上的事,去了天津。大太太也带着二太太、晴眉和闵蕙去了苏州的佛寺烧香,整个纪家就剩下了三兄弟。沧阑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,可闷坏了沧堇和沧彦,尤其是沧堇。 这一日,兄弟俩躺在树下的摇椅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。 “老二,你觉不觉得老婆走了,像少了点什么。”沧堇有些提不起精神。沧彦把身子往下缩了缩,懒懒地接口:“大哥,这哪是什么老婆走了的缘故,是你我不能出门,闲得无聊。”两人对看一眼,一起叹气。沧堇道:“说实在的,晴眉不在耳边闹腾,还真有点不习惯。”沧彦给大哥一个白眼,转过脸去不说话。他与闵蕙相处的时间不长,却多少染了点她不爱说话的毛病。 沧堇又道:“老二,你说我们偷偷出门,会不会被爹逮到?我想不太可能,爹又不在上海。”没有人应他的话,他走到沧彦身边,才现老二睡着了。沧堇想叫醒老二,却又放弃了,他不知道叫醒沧彦后,又能说些什么。他还没有胆子,敢和老二违背老爷子的禁令,私自出门。 在院子里逛了一圈,无聊得很,沧堇觉得要再找不到点好玩的事,他就活活被闷死了。不知不觉,他走到了沧阑住的西院,于是就进去想找老三说说话。可当他一进门,就又自己退了出来。沧阑端坐在房里,手里捧着一本书,看得入神。他是知道的,老三一书在手,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在心上。堇不住地叹气,不知道该如何打无聊的时间。 又过一会,沧堇有些饿了,就向厨房而去,准备叫下人做点东西吃。要在平时,他是绝对不会自己去厨房的,可这会他只想找点事情做。 还未进厨房门,沧堇远远地就看见一双莹白的手,正拿着木盆在井边洗米。那双手灵巧地挑拣着米里的杂物,然后又慢慢地将盆中的洗米水倒掉,再加上清水冲洗。沧堇看着清水在那修长的手指中穿流,不禁赞叹,好漂亮的一双手! 沧堇迅速调整方位,终于看清楚被挡在树丛后,那双手的主人。这时候,他露出了一抹笑容,缓缓向井边靠近。沧堇平日虽然放浪,但从不会打家里丫头的主意,如今靠过去,也不过是想戏弄一下她罢了。 秀君被突然出现的沧堇吓了一跳,手中的木盆差点就掉在地上,微微一定神,她恭敬地叫:“大少爷。”沧堇点点头,伸手就握住秀君的手,笑问道:“叫什么名字啊?”秀君想抽回手,却因沧堇握得太紧,又怕摔了木盆,不敢使力,只得由他握着。“大少爷,我叫庄秀君。”秀君努力克制想推开沧堇的冲动,脸早因为羞恼而泛起红潮。这在沧堇的眼中,却更觉得有趣,低着头在秀君耳边轻轻说:“厨房的粗活,不适合你。” 秀君慌了,用力一挣,也顾不得摔了木盆,远远地躲开。沧堇哈哈大笑,正要离开,忽然又看到秀君默默走上来收拾洒了一地的米,不禁再兴起了作弄她的念头。 “秀君,今儿夜里,你来陪我吧。你要不来,我就去找你。”沧堇丢下这话,自转身走了,秀君如同被施了定身咒,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此刻,她能想出唯一一个可以帮她的人,便是沧阑。 ------------ 第七回(上) 第七回 相逢如梦万语诉真心 离恨难休千情成云烟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五年来,秀君一直遵守着与大太太的约定,回避沧阑,不与他见面,而大太太也每年资助她的舅舅一笔钱,做点小买卖。大太太警告过她,若是偷偷去找了沧阑,就会让她舅舅一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大太太是说得到做得到的,因此,这五年无论她有多想念沧阑,都不曾找过他。可现在,她却只想去见沧阑。 于是,她就去了。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疯狂的举动,她没有想到被现的后果,只是单纯地想见沧阑,让他告诉她,该怎么办。 秀君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西院,路上,她没有遇到一个人,似乎老天也在帮她。进到屋里,秀君没有见沧阑在,房间里空空的。秀君非常失望,她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勇气,却不能见到沧阑。正当秀君要离开时,只听得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,沧阑就那么站在秀君的面前。 两人相对无言,谁都不知道该先说什么。五年的时间,让两人有了极大的改变,他们都不再是孩子。沧阑虽还带着一点稚气,却已比秀君高了半个头,脸上也多了一副金丝边眼镜,凭添几分文气;秀君的脸有些抽条,不再是小时候圆圆的脸,显出少女特有的秀美,身材也丰盈不少,不似幼时瘦弱的模样。 秀君张张口,却什么声音也没出来,只能看着沧阑嘴角牵起喜悦的笑,被他拉着走到屏风后,听他骄傲地说:“秀君,你看,那里面是我藏的书。我一直很努力学习,只有学好了,才能教你。从今天开始,我教你识字!”秀君心里微微一酸,停下脚步,摇头道:“不,我不学了。”她怎能学?今天之后,她是不可能再来见沧阑的。想到这,秀君的心就辣辣地痛起来,一丝绝望慢慢地侵蚀到她身体每一个角落。 “秀君,为什么不学?”沧阑神情一黯,再次见到秀君这刻,他忽然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底的思念,不再是单纯地对姐姐的想念,似乎刹那间就多了点什么。他不要秀君就这样离去! 秀君一笑,显得有些勉强:“不为什么,不想学了。” “撒谎!”沧阑研判的目光让庄秀君无所遁形,“你在怕什么?”秀君一惊,本能地就想逃开,现在的沧阑,敏锐得让她招架不住。沧阑一把抓住秀君,将她拥入怀中,道:“秀君!不要逃。我想,我们都清楚地知道,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是姐弟感情,五年的疏远与不停思念,让它起了变化!” 秀君急忙推开沧阑,否认道:“不,我把你当弟弟,和宝培一样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”她不能承认呵!虽然沧阑的话,如醍醐灌顶般让她明白了心底的痛楚从何而来,但她就是不能承认!她知道,这份感情必定不容于纪家,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,既然如此,不如早早让沧阑死心。 沧阑再次将她拥进怀中,用几乎乞求的语气说:“秀君,不要否认!”秀君心中一痛,竟脱口唤出了沧阑的名字:“沧阑……”哦,她错了,她不该来的,就算真的让大少爷占了身子,她也不该来! 沧阑将秀君抱得更紧,胸中溢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,一点点填满他的身体。他的下颌靠在秀君微微烫的面颊,轻轻摩挲着,蓦地,他低下头,吻上秀君颤抖的唇。秀君再也没有力气抗拒,沧阑的吻带着香甜的气息,让她沉醉。 火一旦烧起来,就没有人可以阻止。沧阑再也不管身边有人盯着,大大方方去找秀君,有时候,他还拉着秀君的手,丝毫不在意下人的眼光。 流言很快就传开了,这种富家少爷与小丫头的故事,本就是极好的话题,加之有心存嫉妒添油加醋,让刚从苏州回来的大太太,震怒异常,立刻就把秀君叫到面前,不由分说就给了她两个耳光。 “你个小狐狸精,叫你勾引我家阑儿,你也不看看自己,配不配得上!”大太太怒极,高声骂着。秀君跪在大太太面前,不停地磕头:“太太,都是我的错,你千万别迁怒我舅舅,要怎么处置我都行。”秀君料到会有这么一天,可她不后悔,只希望这事别害了舅舅一家。 大太太冷冷一哼,无情地说:“你这小狐狸不说,倒还忘了,你舅舅一家,别想有好日子过!”秀君泣不成声,仍旧在求大太太放过舅舅一家,这时,沧阑忽然闯了进来,把秀君从地上扶起来,搂在怀中,诚恳地说:“娘,我和秀君是真心相待,你就允了我们吧。” 大太太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,语气斩钉截铁:“不可能!阑儿,你是订了亲的,再过两年,你就要娶丝娆进门!”沧阑神色有些愤怒,反抗地说:“我不娶她!”大太太看着沧阑保护秀君的样子,顿时怒火攻心,凭生出一股大力,将沧阑推了个趔趄,又顺手拿起几上的花瓶,向秀君砸去:“我砸死你这小狐狸,看你还勾引人不!” “啪”的一声,鲜血飞溅到大太太衣襟上,沧阑软软地向下倒。花瓶砸在了他的头上。秀君慌忙扶住他的身体,泪水汹涌而出:“你傻瓜吗?那么大个花瓶,你竟然还来挡!”沧阑浮起一丝虚弱的笑容,吃力地说:“你没事就好……” 血不停地顺着沧阑的脸颊流下,任凭秀君怎么擦拭,也擦不掉那惊心动魄的血红。大太太呆在一旁,眼神空盲,她不相信竟是她亲手伤害了儿子。 意识逐渐从沧阑脑中飘散,朦胧中,他听见秀君在大吼:“快找大夫!”大太太也急忙叫起来:“来人,快找张大夫,李大夫,孙大夫来,一个也别落下!” …… 沧阑醒来之时,已经是十天后,他才一睁眼,立刻便有许多张关切的脸围上来。那些脸看起来一点也不真切,他最想见的人,不在里面。“秀君!”沧阑闭上眼,用尽全力,也只不过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。大太太把脸凑到他嘴边,急急说道:“阑儿,你要什么,你说清楚啊!是不是要吃东西,还是要喝水?”沧阑摇头,他不要这些,只要秀君在他身边。 二太太忽然说道:“大家都守了沧阑好些天,应该累了,先下去休息吧,这有下人伺候着,应该没有问题。大夫也说了,只要沧阑醒过来就没什么问题了。”大太太转向二太太,恨声道:“你说这话什么意思?是不是恨不得我儿子死了,你才高兴!你没了儿子,就要别人也没儿子!你这个坏心眼的女人!”纪老爷子一把拉住激动的大太太,劝道:“柔蓝,你真的该去休息了。入画,你也去休息吧。”纪老爷子带着大太太出去了,他知道沧阑现在需要安静,而不是吵闹。 ------------ 第七回(下) “你们也都下去吧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”目送老爷子和大太太走了,二太太把吩咐下人都退下,才附在沧阑耳边轻声问,“沧阑,你是不是担心秀君?放心,她没有事,你娘还没有为难她,只是把她关起来了。” 一直摇头的沧阑终于安静下来,又睁开眼,急切地盯着二太太。“你想见她?那你就要赶快好起来,才能去找她。”二太太说得有些无力,她其实明白沧阑的意思。“不,沈姨,我求你把她带来见我。”沧阑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,清晰地说。 二太太一脸为难,她早听说了沧阑受伤的原因,也借机去看过秀君。沧阑躺在病床上,始终皱着眉,似有牵挂;秀君被囚,粒米未进,却还跪在地上,祈求菩萨保佑沧阑。这对年轻人,彼此都离不开彼此,她懂!“沧阑,你听我说,秀君的事,急不得的。你先把身体养好,再大的困难,也是可以解决的。”二太太是真心想帮沧阑和秀君,也试着问过纪老爷子沧阑订下的亲事,却被告知沧阑的亲事不容更改,无论沧阑喜欢不喜欢,都不能退婚。对于纪老爷子坚决的态度,她了解,范家跟纪家是世交,悔婚就是对不起地下的朋友。 “我想见她。” “沧阑,你父亲的意思,也是要你娶范家女儿。”二太太虽不忍心,却狠下心说了出来,有些事情说开反而比较好。沧阑脸上浮出了然的神情,低低道:“我早猜到了。在范家中落后,爹曾经想把范家姐弟接到家里,却被他们婉言拒绝,说不愿意寄人篱下。可每月,爹娘都会送钱物过去,他们是不会答应悔婚的。” “你知道就好啊,所以别强求了。娶她过门,你再把秀君收成小妾吧。”二太太劝沧阑退一步,这个方法,纪老爷子是默许了的。沧阑微微一闭眼,眼角沁出薄薄的泪雾:“沈姨,我不想委屈秀君,你不是应该最清楚?”二太太眼眶一红,心底浮起浓重的悲哀,这样真值得吗 “沧阑,你是个好孩子!” “可我,做不了一个好丈夫。”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默默念着沧阑所说的“做不了好丈夫”那句,竟觉痴了,不禁问道:“秀君是怎样嫁人的?” 沧阑浮出痛苦的神情,那是失去爱人后彻骨的心痛:“我伤好了,娘来找我,告诉我,要我去英国四年,若四年之后,还没有忘记秀君,就答应在我娶你后一年,纳秀君进门。”沧阑记得,那时候,为了改变这个决定,他与家人僵持了很久,后来秀君来找他,跟他说一段永远难忘的话。 “那个晚上,秀君身穿着一袭新衣,桃红的颜色衬得她两颊生辉,异常美丽。她告诉我:‘沧阑,答应太太,答应她!我们之间,只有这条路,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留在你身边。能在你身边,不论是做小做妾做丫头,我都愿意!’我当时一句也说不出来,秀君是这样痴傻,不顾一切要抓住机会留在我身边,她可能会受尽委屈和折磨,我却什么也不能做!”沧阑忽然停下,面色微红,有些抱歉地看向丝娆,“丝娆,我不是说你会薄待秀君,我只是……” “不用说了,我知道的。”丝娆了解沧阑的担心,也知道那只是沧阑没见她时的想法,可她心底还是升起一点怨怼,原来她在沧阑心中,竟还有如此不堪的设想。 “我终于去了英国,秀君说好,在纪家等着我回来,可当我回来时,她却早已经不在了。”沧阑的眼睛盯在一处,却没有焦点,“娘告诉我,我走后一年,秀君的舅舅来了,说是给她说了门亲,不由分说就将秀君绑回去了。” 沧阑忽又泛起一抹笑,飘飘的、哀哀的,牵痛丝娆心里最纤细的神经:“爹和娘巴不得秀君早走,她舅舅来带人走,正是合了他们的意。我去找过秀君的舅舅,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,左右邻居谁也不知道他们搬去哪里。我从此就失去了秀君。” 丝娆默默无语,不知道如何安慰沧阑,却听得他又说下去:“秀君的事情,我有些迁怒于你,初次与你见面那回,是被逼迫去的。新婚那天晚上,我是故意丢下你的,那天清晨,大哥二哥说那些话,也是我默许的,我故意不开口帮你,就是要你难堪。我想,我是太轻慢你了。” 对于沧阑的坦白,丝娆只觉得欣喜,他肯说得如此清楚,应该是接受她了。“你这许多天,都是去找秀君了?”“是,每天我都找,可是再也没有她的消息,只是知道她嫁人了,大概不在上海了。”沧阑的泪一滴滴掉落,眼睛被泪水染得晶亮却又哀伤。 “也许还在呢。”丝娆看着沧阑伤心的样子,喃喃地说。话一出口,她忽又惊觉,秀君早已嫁人,就算还在上海,与沧阑见了面,又能如何?一时间,她再不能自己,也掉下泪来。 沧阑见她落泪,反而止住了泪水,面色微微红,问:“你不怪我?”“怪你?怎么会!你是个深情的人。”丝娆稍稍一顿,瞅了沧阑一眼,“只可惜,情深不寿。” 情深不寿!好一个词!沧阑狂笑出声,才刚止住的泪水,随着笑声又复滚落。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!”丝娆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那个词来,也许,她是嫉妒着秀君罢,秀君获得了沧阑全心全意的对待,而她却什么都没有。想到这,丝娆就觉得一股寒意串上心头,原来她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大方。一旦将一个人放进心里,再不能取出时,心眼就变得跟针眼一般大小。 沧阑还是在笑,却不似刚才那般响,低沉得像呜咽,那笑声听在丝娆的耳里,刺骨又凄凉,回想起沧阑所作的秋风雨,那种哀婉如女子的手笔,丝娆才深刻地了解,沧阑心中的痛苦。此时,她只觉得她的嫉妒是那么可笑。 突然,丝娆伸手抚上沧阑的脸颊,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,坚定地告诉他:“如果你和秀君能再见,我成全你。而在那之前,让我代替秀君来伴在你身边吧。”沧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,生涩地说:“你何必如此,我不值得。”“不,值不值得,我心里明白。”丝娆阻止沧阑再说下去。沧阑只轻轻地把丝娆拥进怀里,这样的女子,是他的妻!这样的女子,他怎能不珍惜! 丝娆感受着沧阑的温暖,在心底悄悄地说:沧阑,你要快乐起来,一定要快乐起来! 这时候,窗外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,滟滟的光中,弥漫着恬静的味道。 ------------ 第八回(上) 第八回 笑语盈盈佳朋自远方 忧思戚戚愧意起心海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又过了五日,晌午时分,丝娆听见开锁的声音,丫头春柳在外面敲门:“三少爷,三少奶奶,太太吩咐你们早些起身,到前厅去,说有客人来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这让丝娆有些奇怪,她想不出有什么人,会让盛怒的大太太,把他们放出去。 所有的人都在前厅,说说笑笑的气氛很融洽。大太太手里挽着一个女孩子,笑得十分开心。那女孩弯弯的眉,水灵灵的眼睛,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,左颊上小小的酒窝让人直觉地感到,她是个顽皮活泼的人。此刻,女孩的清脆的笑声洒满整个屋子。 “姐姐!”卓羽一见到丝娆,立刻就从椅子上跳起来,跑到她面前,拉着她的手,指着大太太挽着的女孩说,“她是熙蕾。”而后,卓羽又指着站在二太太后边的一个女孩说:“她是沧芸。”卓羽还想说什么,丝娆赶紧扯扯他的衣袖,低低地说:“卓羽,你做什么,这里可是纪家。”卓羽一愣,随即就不好意思地笑笑,道:“姐姐,我忘记了,见到你太高兴!大家不会介意吧?” 大太太笑着看看卓羽,又扫了一眼沧阑,道:“怎么会怪你呢!这么好的孩子,我恨不得你是我纪家的。”丝娆觉出大太太话里有话,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几句客气话,这时,晴眉有些打趣地说道:“奶奶恨不得家里还有个老四,好让他把熙蕾娶进门!” “大哥,他们还说这个来取笑我,羞死人了,你也不帮我!”熙蕾轻轻挣脱大太太的手,撒娇地奔到一个男子跟前,脸上分明带着笑意,而不是羞怯的神色。\\男子舒舒眉,无奈地说:“小蕾,在长辈面前不许调皮,你没有这么害羞的。” 熙蕾吐吐舌头,娇嗔道:“伯父,伯母,你看看我这大哥,就喜欢拆穿我!”大伙都笑起来,就连一向冷冷的闵蕙也笑得很开心的样子,可丝娆总觉得那笑像是在等着看什么好戏。大太太忽然止住笑,问熙蕾:“熙蕾啊,说真的,要是我家老三还没成亲,你会不会嫁进纪家?”话一出口,厅里的气氛立即一僵,大家的笑容都在脸上凝固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 沧阑面容微红,略微不快地说:“娘,你怎么开这种玩笑!我和丝娆感情很好。”丝娆听沧阑的话,很感激他能挺身出来说话。熙蕾也笑着说:“伯母,纪三哥哥是很好,可是我不喜欢呀,我只嫁喜欢的人。”说着,她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卓羽。 熙蕾的话又把大家逗笑了,沧阑低声告诉丝娆:“云家与我们家关系不错,云家兄妹的父亲与爹是生意上的好朋友,云伯父过世后,就由熙扬接管生意。因为生意,熙扬曾来过家里几次,不过,熙蕾却是第一次来。”丝娆点头,有些心神不属,她看到熙蕾看卓羽的眼神,突然觉得心里不安。 “堇儿,彦儿,阑儿,你们都过来,让熙扬好好教教你们,该怎么做生意。”纪老爷子忽然开口说,他很欣赏熙扬经商的能力,希望三个儿子也能学学。丝娆趁着沧阑被叫开的机会,拉过卓羽,悄悄问道:“卓羽,你和熙蕾是什么关系?” “好朋友,和沧芸一样。”卓羽老实地回答,“看样子姐夫对你还不错,姐姐你的气色不错。可惜,纪伯母似乎不太喜欢你。”丝娆瞪了卓羽一眼,责备道:“都上学堂的人,说话还是这么没有分寸!你别说到一边,我问你话呢,那你喜不喜欢熙蕾?” “姐姐,都跟你说了是朋友!” “那就好,我看你以为还是少跟熙蕾来往,我总有些不放心她。” 卓羽失笑,问道:“姐姐你怎么了,为什么会这么想?你也看见了,熙蕾是个很好的女孩,就是有的时候任性了些。” “我觉得她会给你带来厄运,这感觉很奇怪。”丝娆也不明白,怎么会不喜欢刚见面的熙蕾。 “姐姐,我看你是想太多了。”卓羽略带取笑地说,“对了,你见了云大哥,感觉怎样啊?是不是和我信中说的一样?”卓羽转了话题,一谈起熙扬,他的口气就不自觉地转为崇拜,希望姐姐和他一样喜欢云大哥。 “云熙扬?”丝娆看向与纪家三兄弟相谈甚欢的熙扬,这才仔细打量起他。熙扬长得的确如卓羽说,十分出色,轮廓比普通人深邃,剑眉,高鼻,薄唇,一双眼睛好似不见底的深潭,平静无波,却蕴涵着无尽的魔力,仿佛要将人吸进去。在那平静的深潭下面,掩藏着一丝悒郁,即便他现在是在谈笑,也不曾消淡。 “他似乎很忧伤。”丝娆被云熙扬眼中的悒郁影响,不自觉就说出来。卓羽大为兴奋,压低声音嚷道:“姐姐,你也看到了!云大哥眼中的悒郁,连熙蕾也看不出来,好象就我们能看见呢。”丝娆这才惊觉,转回头望着卓羽,摇头说:“或是我们多心了,他亲近的妹妹都没察觉的事,怎能被我们看出来。”卓羽点点头,喃喃道:“也许是吧,不过,云大哥真的很出色,是不是?” “外貌是很出色。” “姐姐,你这什么意思嘛!云大哥又不只是外貌出色!” “我可不认识他,只能从外貌来评断。” 卓羽还想说什么,却听熙蕾在叫他:“卓羽,带你姐姐过来,我大哥说想见见她。”丝娆抬头一看,才现纪家三兄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和熙扬的谈话,沧阑正和沧芸笑谈着,她从未见沧阑笑得那么开心过。 卓羽把她带到熙扬跟前,指着她说:“云大哥,我姐姐范丝娆。”熙扬研判似的看着她,一会才说:“常听卓羽说起他的姐姐,如今一见,只觉得闻名不如见面。”丝娆有些不自在,她觉得熙扬的话不对劲,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。 “云少爷过奖了。”丝娆只淡淡回了一句,就见沧阑在向她招手,便说:“不好意思,我去沧阑那边看看,卓羽,你好好跟云少爷云小姐聊聊。”卓羽微微有点失望,他很希望姐姐能和熙扬多聊会。 ------------ 第八回(下) 丝娆才到沧阑旁边,沧阑就激动地说:“丝娆,她是沧芸!”沧芸面色红扑扑的,想来是因为激动的缘故。她没有等丝娆说话,就叫道:“三嫂。”丝娆绽开笑容,给了沧芸一个拥抱:“欢迎你回来,沧芸。”沧阑对于丝娆热情的举动,有些感动,她应该是想让沧芸感受到家人的亲切。 而这时候,大太太也过来了,和蔼地对沧芸说:“沧芸,你可算回来了,我还盘算着,要不要去北京接你回家过节呢。”沧芸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太太,在她的印象中,大太太从未对她如此关切。“太太,你……”沧芸不知道该如何适应大太太突如其来的关心。大太太截住沧芸的话:“沧芸,叫什么太太,我是你大娘,以后叫大娘吧。” “娘,你怎么会突然这样?”大太太的态度让沧阑也觉得奇怪,不禁问道。大太太虽然默认了二太太的身份,却一直不喜欢沧芸,在沧芸未去北京之前,对她一直很冷淡。大太太笑而不答,只说:“聊了这么半天,大家都应该饿了,还是先吃饭。”接着,她就吩咐丫头:“准备开饭!”再来,她又对云家兄妹说:“熙扬,熙蕾,先去偏厅吃饭,吃过饭再聊。卓羽,你也来吧。” 纪家为了给云家兄妹接风,不惜花费搜罗珍贵材料,比纪家平常吃的更奢华许多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大太太笑着问:“熙扬,你们怎么会和沧芸一起回来?” 熙蕾却抢着说:“伯母,我和沧芸,卓羽是同学呢,我经常带他们去家里,因此也跟大哥认识了。这次卓羽说要回上海探望姐姐,一问之下,才知道事情这么巧,就相约着一起来了。沧芸她本还不想回来,是我好不容易劝她回来的。” 大太太很高兴地说:“原来是这样啊,你们跟沧芸相处得好不好?”熙蕾立刻就露出灿烂笑容:“很好啊,大哥和我都很喜欢沧芸的。”起初,熙蕾接近沧芸是为了卓羽,慢慢地,她真心喜欢上了沧芸,两人也成为了真正的朋友。 “那你们这回要在家里多住几天,过了年再回去北京,可好?”大太太极力邀请云家兄妹留下。熙蕾欢呼一声,兴奋地说:“伯母,我正想留下过年啊,谢谢伯母了。”然后,她又冲着熙扬一笑,问:“大哥,你不会反对吧?”熙扬摇摇头,淡淡道:“你喜欢就好。” 丝娆听得云家兄妹要留下的消息,心头忽地一沉,似有阴云笼罩而来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吃过饭,一家人各自散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大太太拉着纪老爷子,回房间不知道商量什么;熙蕾和熙扬被丫头带下去休息了;丝娆和卓羽回到西院,相互诉说离别之情;而沧芸,几乎是被二太太拽回房间的,母女俩在房间里进行了一番长谈。 “芸儿,你回来做什么?我不是叮嘱过你,不要回来么?”二太太声音不大,却微微有些颤抖。沧芸奇怪二太太的反映,不禁问道:“娘,你不舒服吗?为什么在抖?”二太太有些急了,音调也提高不少:“我在问你为什么要回来,芸儿!” “熙蕾不是说了,她一定要我一起和她来。”沧芸的脸庞有点烧,二太太很少用这种急迫的语气说话。“芸儿,你可要说实话。”二太太身为母亲,直觉沧芸没有把心里的话完全说出来,“有什么事情,都可以给娘讲,娘会给你拿主意的。” 沧芸猛地摇头,又连忙摆手,否认道:“没有,娘!我真的是因为熙蕾才回来的。”二太太知道沧芸不想说,再追问下去也没有结果,就说:“算了,反正你已经回来了。娘也很久没有见你了,让娘好好看看,变了没有。” 二太太仔细端详着沧芸,不觉泪水盈眶:“芸儿,你大了,也漂亮了!是大姑娘了!”每次看到沧芸,她都会有愧疚之情。因为她的自私,害得芸儿要独自在异乡生活,而那个流产的孩子,更是像块大石压在心底,随着时间流逝,越来越沉重。她不是一个好母亲! 当年的情景,又一次浮现在眼前。 那天晚上,沧芸睡着了,她却没有一点睡意。来纪家已经有段时日了,纪老爷子待她是极好,大太太还是一直敌视她们母女。她没有想到,在那个晚上,大太太会突然造访。 大太太有些盛气凌人,但还是保持着风度,没有像第一次见到她时,大雷霆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才说:“你想留在纪家,成为繁树名正言顺的小妾?”大太太故意把小妾二字加重语气,似有讥讽之意。她的面色苍白,但还是点点头,她是真心想与纪老爷子相守在一起。 “我可以让你嫁进纪家,但你得答应我的条件。”大太太的脸上有一丝冰冷的笑意,“你不能生下肚子里的孩子。我就这一个条件,答不答应在你。如果你选择孩子,就马上离开繁树,永远不能见他!”大太太说得咄咄逼人,这孩子如果是女孩,还没有什么,要是个男孩,就一定不能留下。纪家的家业,只能是她的儿子的。 她其实并不愿意这样,如果可能,她想把入画母女赶得越远越好,可是,纪老爷子的坚决让她做出了让步:“还有,你不能告诉繁树,孩子的事与我有关,只能是你自己不小心,流掉了孩子!” “我只给你三天!”大太太走了,留下她不知如何选择。 三天来,她都有些恍惚,一直思索着,是不是该接受大太太的条件。她还没有决定,就因为不小心滑下楼梯,孩子没了。这让她把孩子的死,归咎到自己身上,要是她能立即离开纪家,就不会有那样的事情。 二太太心中的愧疚几乎淹没了她,脸色也越来越苍白,沧芸赶紧叫道:“娘,你怎么了?不要吓我!”二太太回过神来,努力掩藏心底的情绪,她不能让沧芸担心:“没什么,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。” “娘,你说大娘为什么对我改变了态度呢?” 二太太也不明白大太太突然转变是为什么,只觉得这不会是好事,也许酝酿着一场大的风暴。而此刻,夜色沉沉,如水的月光也照不开浓重的黑暗,反而给窗外花木扶疏的庭院添了股清冷的意味。 遥远的夜幕下,传来一阵鞭炮的响声,大约是等不及除夕夜到来的人,提前庆祝新年。而后,夜空中忽然窜起一朵烟花,绚烂无比,慢慢地在空中绽放,然后坠落,消失无踪。接着,又是一朵,重复着同样的命运…… ------------ 第九回(上) 第九回 寒夜悲寂寞怒斥公子 暖日行迤俪笑看红颜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清早,熙扬很早就醒了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\\他不太习惯纪家的殷勤:屋里准备着火盆,床上褥子和被子特意换了新的,就连一些家具物品,比如方几,桌凳之类,也似乎都换了新的。睡在这样的屋里,熙扬觉得不自在,天还未亮就再也睡不着,索性起身,到院子里走走。 纪家的庭院是东西两边的,连着东院和西院的是一个很大的花园,间错着种着数十种花木,想来春天的时候,百花争艳,该是十分美丽。而今正是腊月,花木几乎都已枯败,看上去有几分凄然的意味。熙扬无心看这衰败的景象,顺着石子铺成的小径,向后院而去。熙扬记得以前来时,在后院见到多几株梅树,料想现在开得正好,便起意想去赏玩一番。 梅树种在荷塘的北边,在荷塘与梅林中间,有一道古朴的回廊,正好可用来观赏梅花。熙扬走到廊中,才现廊柱下坐着一个人,不顾青石地面的冰凉坐着,看着廊外盛开的梅花呆。 “不知道早上天气很冷吗?你是不是想冻出肺病,然后就这么死了?”熙扬开玩笑似的说,语气却冷得像结冰的湖。丝娆抬起头,有些茫然地看着熙扬,立即就答道:“死,我不会死。我死了卓羽怎办?”熙扬嘴角勾出一抹笑容:“既然不想死,就赶紧回房去。\\穿这么点衣服,纪沧阑难道睡死了,你出来他都不知道?” 丝娆站起身来,扫了熙扬一眼:“云少爷,你似乎管得太多了。我先回去了。”熙扬突然对着丝娆的背影叫:“你不快乐,为什么会要再忍受这样的婚姻?”丝娆只觉得升起一股怒气,冲着熙扬吼回去:“你知道什么,沧阑对我很好,比任何人都好!” “好,你所谓的好,就是在这么冷的天,让你在这里坐了一夜?”熙扬很激动,控制不住情绪。“你又知道!你不要以为你是个神,什么都知道!”丝娆忍了一夜的眼泪终于掉出来,沧阑是不在家里,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坐了一夜。当年,沧阑坐在这里等秀君,而她,只能坐在这里揣想当年的情景。 昨天吃过饭,沧阑就叫住她,面色通红,像是有话要说,又说不出口。她笑笑说:“有什么话直接说吧。”于是,沧阑便告诉她,他要出门去。“又要去找秀君?”她就是忍不住要问出来,“十天了,也许会有新的消息。”沧阑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她不敢奢望沧阑能忘记秀君,这些日子她在沧阑面前故意卖弄才学,希望能引起沧阑的注意,而她几乎已经成功了。可云家兄妹来了,她和沧阑也因此被放了出来,沧阑就再次回到秀君那边。一想到这,丝娆竟恨起突然出现的熙扬:“你来做什么,你究竟来做什么啊?”丝娆瞪着熙扬,却现他的眼中的悒郁不断扩散,最后凝成一种沉淀已久的忧伤。他就那么看着她,让她再也恨不起来。 “来看你幸不幸福,结婚之后是不是快乐!”熙扬的话吓到了丝娆,又急又气地说:“云少爷,我们似乎是昨天才认识的,你说这话太不知道分寸!”丝娆转身跑走,不敢再与熙扬对视,他眼中的忧伤太浓太重。熙扬盯着丝娆越来越小的身影,喃喃地说:“又一个方伊文!又一个方伊文!为什么?为什么?……”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回到西院住处,丝娆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,一半是因为吹了冷风,微微有些热,一半竟是因为熙扬流露出的沉痛忧伤。“你怎么了?”沧阑关切的声音响起,丝娆才惊觉沧阑不知什么时候,已经回来了。 “你回来了。”丝娆笑得有点飘忽,她的头似乎越来越重,“有找到秀君吗,找到了,我就离开,把你让给她。”沧阑看出丝娆脸色不对,用手探上她的额头,立即就惊呼:“丝娆,你在烧,肯定是着凉了,我去请大夫。” 丝娆叫住沧阑:“哪有那么严重,喝碗姜汤就可以了。”“那我马上去厨房,你先躺着休息,等下我有话要跟你说。”沧阑急匆匆跑走,忽又不放心地跑回来,很认真地说,“你躺着千万别走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丝娆点头,脱了鞋躺上床。 过了好久,沧阑也不见回来,丝娆禁不住瞌睡,睡着了。梦里,她依稀见沧阑站在床边,笑吟吟地叫她起来。一睁开眼,沧阑是真的在床边,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,正叫她起来喝。丝娆起身接过碗,只喝一口就呛住了,沧阑慌忙问道:“怎么,不对吗?是不是味怪怪的?”丝娆顺过气,瞅着沧阑紧张的神色,笑着问:“这是你煮的吧?味道还不错,就是有点呛,大概是放太多姜了。” 沧阑有些不好意思,解释说:“秀君曾教过我煮,丫头说要帮我,都被我赶走了。我以为姜越多越好,把厨房里的姜,都用完了……太难喝的话,就别喝了。”丝娆只觉得心里甜甜的,他一个少爷,从不曾干过粗活,竟亲自为她煮姜汤,无论如何,他的心里是有她的。“不,要喝,还要喝完它。”丝娆小口小口啜着,仰脸望着沧阑,脸颊上有胭脂样的色泽。 “你不是有话要说,说吧。”喝完姜汤,丝娆将碗递回给沧阑,等着沧阑开口。沧阑咬咬唇,仿佛是下了决心:“丝娆,你不要插话,听我说。秀君的事,我想应该有个结果了。”沧阑顿了顿,丝娆直觉地感到,他是找到秀君了,他想把秀君接回来,他要告诉她这个事实。可幸的是,沧阑至少还是尊重她的,不像别的丈夫,要纳妾从不知会妻子一声。 丝娆静静等着沧阑宣判。 “我想,我无论如何也是忘不掉秀君的,这点希望你能谅解。不过,昨天晚上我又去了黄浦江边,算是与秀君做个告别,今后,我会一心一意与你过日子。”沧阑话说得极诚恳,“沈姨说得对,我不能委屈了你。秀君,秀君她也嫁人了呵。” ------------ 第九回(下) 丝娆泪湿眼眶,能听到沧阑说这些话,她知道嫁了个好丈夫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“你休息一会,如果你没事的话,下午我们一起去外面逛逛,年关总是特别热闹。”“嗯!”丝娆开心地点头,这应该是结婚后,她第一次出门吧。 丝娆醒来时,早已经过了晌午,沧阑留了张字条在桌上,说是约好了沧芸,云家兄妹和卓羽,大家一起出门。丝娆抬头看看窗外暖洋洋的阳光,心情好得不得了,新年快到了,该有一个新的开始。 丝娆从箱笼里找出件缕金百蝶大红缎面小袄,下面是同色的棉裤,外罩淡粉的素色绉裙,又对着镜子将一头长梳成双髻,拣一朵翡翠镶嵌珍珠的珠花插在鬓边,顿时显得光彩照人。丝娆一向不大喜欢红的颜色,甚少穿这类衣服,今天穿起来,连她自己也觉惊艳起来。没有想到,她穿红的衣服,竟会衬出一种清新的艳丽。 当丝娆出现在众人面前,每个人都浮现出赞叹的神色。卓羽笑着跑到她身边,叫道:“姐姐,我早说了你适合穿红色嘛,你偏不穿,看看,你穿着多好看!”丝娆对卓羽的话报以一笑:“那以后我多穿红色,好不好?”卓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,不断地点头:“怎么不好!你说是不是,云大哥?” 熙扬微微颌,并不答话,眼中有晶亮的神采。熙蕾鼓起腮,瞪了卓羽一眼,道:“卓羽,你很过分哦!从来都不告诉我,姐姐这么美,害我没有心理准备,自卑起来了。”熙蕾的语气有些夸张,带着点娇嗔的味道,逗笑了所有的人。熙扬虽然笑着,但却一直皱着眉,似乎有话要说,最终又没有说。 沧阑对丝娆说:“你没事吧?要不舒服的话,就不出去了。”丝娆摇头,不知道是那碗姜汤有奇效,还是心情愉快的缘故,她只觉得神清气爽。“那我们走,大家也都该饿了。沧芸,你还记得小时候爹带我们去吃过的拌面和锅贴吗,那家店还开着呢。”沧阑记得仔细,那年也是春节前,纪老爷子带了他们俩,去外面逛了很久,年关一过,沧芸就被送去了北京。 “记得哎,那里的东西特好吃。”沧芸的眼睛因回忆而亮,“我们先去那里吃吧。”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出了。 大概是年末,街上的人并不很多,街旁的铺子也不很热闹,有些冷清,有人经过,也是匆匆忙忙的样子。不过,沧阑一行,却引得街上的人侧目,大约是他们年轻又漂亮,一路谈笑风生,神采飞扬。熙蕾笑得最夸张,几乎快跌到地上,沧芸一路挽着她,以免她当场摔跤。这段日子的相处,她从心底喜欢上了熙蕾爽直的个性,熙蕾把心里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,甚至明白地跟她说,当初与她做朋友的目的。她说,刚开始,她只想找个男孩子来场自由恋爱,后来竟真的爱上了卓羽。她说,她一定要得到卓羽的心,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。 沧芸佩服熙蕾的勇气,敢于追求心中所爱。而她,似乎就少了一点勇气。她曾问过三哥沧阑,是不是能忘记秀君姐,真心实意地对待三嫂,他沉吟片刻,给出了肯定的答案。三哥也是有勇气的人,能把爱埋进心底深处,不伤害别的人。而她,不知道能不能做到。 “沧芸,你笑笑嘛,干什么想得那么出神。”熙蕾晃着沧芸的胳膊,左颊上的酒窝因笑意越来越深。沧芸面上微微泛红,指着前面一家铺子问:“三哥,那就是小时候我们吃过拌面的铺子?”沧阑点头,带头走进铺子。 铺子不算大,只有五张桌子。桌子乌漆麻黑的,不知道是漆成黑色的,还是累积的油腻。长凳倒是很干净,虽然旧,但看得出是仔细刷过的。店里只有老板一人,因没有客人在打盹,沧阑等人的脚步与笑声惊醒了他,抬起胖乎乎的脸,笑着招呼众人:“少爷,小姐要吃点什么?” “来六碗熏鱼拌面,再要一盘锅贴。”沧阑点了吃的,又再问其他人,“你们还要不要别的,这里的蹄膀也是极好吃的。”熙蕾大笑,摇头道:“纪三哥哥安心要我们吃成胖子,又是熏鱼又蹄膀。” 老板也笑起来:“我家的蹄膀很大,恐怕小姐们是吃不完的。”说着,又朝屋里叫道:“当家的,出来烙锅贴啦,有客人等着呐。”随着话音从里面走出一个很端正的妇人,冲他们温和的笑笑,就走到锅前,熟练地舀起一勺调好的面,往锅中倒下,再用竹片一摊,刹时就烙成一张。老板用竹笊箕在沸水中捞面条,看着妇人熟练的动作,便道:“当家的,你烙锅贴的技术越好了,当年我爹娘说你干不好这活,我偏说你行,这不,还是我说对了。” 老板娘微笑,说起当年的事,仿佛就有一大箩的话可以讲:“烙了二十几年了,能不好么?”老两口打开了话匣子,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年轻时候的事,丝娆仔细听着,有些羡慕两口子长久以来相濡以沫的幸福。开水的热气缭绕在两人身旁,时间仿佛也凝滞不动了。 熙扬忽然道:“真羡慕老板两口,一辈子就这么过了,平淡也是福气。”这话大大撼动了丝娆,她有些无助地接着说:“大概我们就只有羡慕他们了。”沧阑察觉到丝娆的不安,伸手握住她的手,虽没有说话,却奇异地让丝娆心安。她知道,沧阑是温润的君子,他说过要一心一意与她过日子,就一定会做到。这时候,沧阑握住她的手,是要她明白,她无需羡慕他人,因为他们也会有一样的幸福。 熙扬注意到两人无声的交流,嘴角浮出淡淡的笑容,她毕竟是不一样的,而沧阑也是不一样的。不会再有第二个方伊文,不会再有!熙扬又看了看笑得灿烂的熙蕾,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,眼里的悒郁忽又扩散开,如一圈圈的水纹,淹没了其中的神采,让熙扬整个人都浮浮的,似乎他只是个影子,而非真实存在。 这时,老板笑嘻嘻地将拌面端上桌,招呼着他们赶紧吃面。拌面向上散着腾腾的热气,模糊了所有人的面孔,一时间,竟连熙蕾洒在空中的笑声也模糊了。 ------------ 第十回(上) 第十回 辞旧迎新岁强牵红线 借酒消愁肠错结孽缘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大年夜的那天,大太太叫人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,多半是鱼类,讨个吉利的谐音。 书沧彦也早去定制了烟花爆竹,只等夜幕降临,就燃起庆祝。晴眉指挥下人,将纪家上上下下清理得十分干净。华生裁缝店又来送前些日子定的新衣,照例,是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三套,每个下人也各有一套。云家兄妹来得突然,没赶上定衣服的时间,她却想了个折中的办法。 晴眉扣下了沧堇的两套,她自己的也扣下两套,送了去云家兄妹处。送去之后,她忽然想到,卓羽与沧芸也没赶上定新衣,既然要送,就得面面俱到,不能厚此薄彼,她竟忘了这一节。晴眉转着脑子,一时竟想不出个好办法弥补。 闵蕙轻轻扣门,走进房来,漫不经心地说:“大嫂,我的衣服呢?”晴眉应道:“二嫂,怎么好劳烦你亲自来取,我正盘算着给你送去。”闵蕙牵起嘴角:“打这路过,顺便就来拿了,好给大嫂减轻点负担。”晴眉把衣服找给闵蕙,闵蕙翻看一番,赞道:“这华师傅的手艺是越来越好,看这针脚密密的,似没有缝一样。”晴眉点头称是,她本还想问问闵蕙能不能挪两套衣服出来,听她这话就打消了念头。闵蕙看出晴眉欲言又止,一贯的冷笑又挂上脸,闲闲说:“大嫂,有什么为难的事情,可以找奶奶商量的。” 晴眉心不在焉,忽然抱起给沧阑和丝娆的衣服,匆匆走出房去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闵蕙盯着晴眉的背影良久,突然就“咯咯”笑起来,跟平时冷淡的样子大相径庭。 晴眉去到西院,还未进门就冲着里面叫道:“沧阑,三嫂,我给你们送衣服来了。”丝娆赶紧出门,接了衣服道谢:“大嫂,怎么好意思要你亲自送来,丝娆担不起的。”晴眉干咳一声,略带尴尬地说:“三嫂,我来还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。” “有什么事情,大嫂尽管说,丝娆一定尽力。”丝娆看得出晴眉真是很为难,“先进来再说吧。”晴眉跟着进屋,还未坐下就说道:“三嫂,你知道这过年的新衣,是早就定好的,你弟弟突然来了,没有准备,我正愁着呢。”不等丝娆开口,晴眉又接着说下去:“本来,沧堇的衣服是可以挪两套出来的,可云家兄妹又来了……” 丝娆了然地笑笑,接过话道:“我明白的,卓羽有没有新衣服无所谓的。”晴眉随即说道:“也不是没有,只是要再去定,会晚些日子。哎,亏得三嫂体谅,我还要去找沧芸,她也没有新衣服。”丝娆从手里拿出两套衣服,递还给晴眉说:“大嫂,把我的两身衣服给沧芸好了,她难得回家。”晴眉立刻接过衣服,连声道谢。她看得出,大太太对沧芸的态度,不像是沧堇告诉她的那么恶劣。 “大嫂,你等等。”沧阑从里间出来,叫住要走的晴眉,“把我的衣服拿两身给卓羽好了,我看他应该穿得下。”晴眉顿时眉开眼笑,拿着衣服走了。丝娆看着沧阑,感激地说:“沧阑,谢谢你了。” 沧阑推推眼镜,笑着:“有什么好谢的,你不是也给了自己的衣服给沧芸。”说着,沧阑的脸忽地红起来,问丝娆道:“家里人有些,有些……势利,你不要介意。”丝娆摇头:“沧阑,不是这样的。云家兄妹是客人,当然要礼貌周到,卓羽和沧芸算是自家人,没什么大关系。要是你的家人势利,又怎会遵守当年的婚约,要你娶我呢?”丝娆的话分析得很有道理,沧阑笑着点头,打趣说:“说家人的不是,感觉真的好奇怪。”丝娆轻轻敲一下沧阑的头:“你知道就好!” 沧阑看一下天色,说:“不早了,去前厅吧,要开年夜饭了。”丝娆说:“快去换上新衣服,赶紧走,免得大家等。”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前厅人还不多,大太太见了沧阑丝娆,就叫两人过去,上下打量,赞道:“真是一对璧人,叫人看着打心眼里欢喜。”接着,又掏出两个红包,分给两人:“给你们红包,要早生贵子啊。”丝娆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,低垂着头接过红包,低声道谢:“谢谢奶奶。” 沧阑也谢了,话音才落,就听见厅外传来清脆的笑声,熙蕾一手拉着熙扬,一手拉着卓羽,小跑着冲进厅来:“伯母,我来要你的红包了!”大太太对着熙蕾招手,拿出红包递给她,又对着跟在后面的沧芸说:“沧芸,来,这是给你的红包。”沧芸走上前接过红包,慌忙道谢,又赶紧退到一边。大太太再分了红包给卓羽和熙扬,就把熙扬拉到身边,很开心地说:“熙扬,你可别怪伯母唐突,实在是伯母太喜欢你们兄妹,才会跟你提这事。” “伯母,有什么话直说。”熙扬切入重点,他不习惯拐弯抹角。大太太笑着拍拍熙扬的肩膀:“熙扬,伯母就喜欢你直爽的性子。是这样的,我和你伯父商量过了,想把沧芸许配给你,不知道你意下如何。” 熙扬皱皱眉头,婉言谢绝:“伯母,我年纪还小,还没有成家的打算。”大太太指着沧阑说:“你看阑儿,比你还小两岁,也已经成家了,你的年纪不算小了。”熙扬紧锁眉头,思索着怎么拒绝才不会伤了沧芸的颜面,却听熙蕾拍手欢呼:“伯母,你可真是英明,知道我和沧芸感情好,要她做我的大嫂,以后永远在一起。” 沧芸看了看大太太,又看了看熙扬,再看了看呆在一旁的沧阑,最后看向卓羽,一张脸刹时变得煞白。她这时候才明白,大太太忽然对她好,是打主意要把她许给熙扬。熙扬是很好的人,可她不愿意嫁他,因为她有喜欢的人。 这是沧芸心底的秘密,没有一个人知道。她喜欢卓羽,也许是从她把伞丢给他开始,也许是从他还伞给她开始,总之,她知道卓羽对于她来说,是特别的存在。而令她明白这一切的,是熙蕾。每当熙蕾跟她说起卓羽时,她都会有淡淡的失落,她也想和熙蕾一样,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卓羽的喜欢,可她不能。她生性内向,又加之熙蕾早告诉她喜欢卓羽,她就把感情埋进心底深处,不想伤害熙蕾。沧芸已经打定主意,这辈子终身不嫁,一直陪在卓羽和熙蕾身边,看他们结婚,生子,然后白头到老。 “大娘,我不嫁。”沧芸低低说,却透着坚持。大太太瞬间变了脸色,语气也严厉起来:“沧芸,这由不得你做主!只要熙扬愿意,你就得嫁!你爹也十分赞成这桩婚事……” 熙扬赶紧截断大太太的话,摇头道:“伯母,我现在真是无意婚事。”大太太换了笑脸,和气地问熙扬:“你只是暂时无意婚事,而不是不满意沧芸,是吧?那这样好了,先定个亲,你什么时候想结婚,再成亲就是了。”而后,她又转向熙蕾问道:“熙蕾,你说这样好不好?”熙蕾自然高兴,忙点头笑应着,还顺手将沧芸往熙扬的方向推了一把,又道了个万福:“大哥,大嫂,熙蕾这厢有礼了。” 沧阑脸色煞白,忍不住吼出声:“娘,你到底要逼迫多少人才可以罢手?沧芸她说不嫁,熙扬也说不娶,你就不知道死心吗?”此话一出,大太太愣住了,沧阑长这么大,还是第一次如此大声吼她。“沧阑,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母亲说话?”大太太好一会才回过神,声色俱厉地问沧阑。沧阑也知道话说重了,低声道歉了:“娘,对不起。可是,你真的是不该强迫沧芸嫁给熙扬。”大太太盯着沧芸,问:“沧芸,我是在强迫你嫁人?” 沧芸低垂着头,一句话也不说。沧阑走过去拉着她的手,给她无言的支持。卓羽看看熙蕾,又看看沧芸,神情迷茫,只觉得沧芸如果真的嫁人,心里竟若有所失。一直笑闹着的熙蕾也安静下来,不自觉地向熙扬的身边靠了靠。而熙扬,从沧阑吼出声,就不眨眼睛地看着丝娆:他看着丝娆微微颤抖,然后强自镇定心神,露出一抹苦涩的笑,随后,是释然的笑,再来便是真心的笑。 熙扬的心思,也跟着丝娆的笑转了几个起落,起初是愤怒,再是松气,最后变作信任。这时,他才终于把心底的那份不确定完全放下,他相信,即便是沧阑最后辜负了她,她也不会走上那条绝路。 ------------ 第十回(下) “沧芸,我在强迫你嫁人,是吗?”大太太又再问了一遍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忽然,沧芸抬起头,脸色有些白,眼神却出奇地清亮,她如烟的眸子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决:“大娘,不管你是不是强迫我,我不嫁,谁也不嫁!” 纪老爷子和二太太刚走进厅来,就听得沧芸这番坚决的话,不禁都愕然。纪老爷子不解地问:“芸儿,为什么要这么说?熙扬是个好孩子,你嫁他绝不委屈。就算你不喜欢嫁熙扬,也还有别的人可以选择啊。”沧芸不说话,只摇着头表示,不会嫁人。“芸儿,你总得给爹一个理由,是不是?为什么不想嫁人?”纪老爷子要了解沧芸不想嫁人的原因,又再问道。二太太像是意识到什么,急急插话:“繁树,芸儿不想嫁就别逼她了,反正她年纪还小,以后再慢慢来吧。” 大太太狠狠盯了二太太一眼,反驳道:“繁树,这算什么?一个女孩子总不能一直不嫁人吧。”纪老爷子摆摆手,又对着沧芸说:“芸儿,你不用害怕,说说为什么不想嫁,爹会给你做主的。”沧芸迟疑着,最后在纪老爷子鼓励的目光下,终于说道:“我,我有喜欢的人。” 纪老爷子大笑,拍拍沧芸的肩膀:“傻孩子,这是好事情啊,说说看,是哪家的孩子,爹叫人去提亲去,这哪里用得着不嫁人那么严重。”沧芸只是不说话,任凭纪老爷子再怎么问,也不说一句。她看了看卓羽,却现卓羽也正看着她,一脸茫然神色,可与她的目光相遇时,他的眼眸中就迸出一股闪亮的神采。熙蕾敏锐地捕捉到两人目光的交会,忽然闪出一个念头,她早该明白的,沧芸喜欢卓羽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一想到这,熙蕾不禁十分生气。以前,她是不喜欢沧芸和卓羽在一起,可当她与沧芸成为朋友之后,就与她无话不谈,没有秘密,没有想到沧芸竟不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情。“沧芸,我问你,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卓羽,才不说你喜欢他的?”熙蕾也顾上纪家长辈都在场,直直就问,她高傲的自尊受伤了,她不要沧芸退让,这应该是一场公平的竞争。 厅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,纪老爷子、大太太和二太太都以骇然的表情看着熙蕾,大太太惊叫着问:“熙蕾,你说什么?沧芸喜欢卓羽?这是真的?” 熙蕾点点头,分析道:“在学校,沧芸少有朋友,与她接触过的男孩子也只有大哥和卓羽,既然她拒绝大哥,那么,她一定是喜欢卓羽。”大太太脸色因愤怒涨得通红,指着二太太就骂:“你养的好女儿!竟然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!卓羽是她嫂嫂的弟弟,怎么能如此荒唐!” 大太太的话仿佛炸雷,重重地打在每个人心上,一时谁也不敢轻易开口。熙扬忽然道:“伯父,伯母,如果你们还愿意将沧芸许给我,我愿意娶她。”大太太顿时转怒为喜,热络地说:“依我看,婚事尽早办比较好,沧芸嫁人了,自然会收敛,不会再有这等不成体统的想法。”大太太这话说得在理,二太太纵然心疼沧芸,也无法反对。沧芸喜欢上卓羽,的确是有辱家门体面的事。纪老爷子犹自有些不放心:“熙扬,你不介意吗?芸儿她……” “伯父,我不介意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我想,沧芸也不必上学了,过几天我就带她回北京家里。”熙扬口气很笃定,这让纪老爷子放下心来。“时间是不是太紧了?几天根本不够筹备婚礼。”纪老爷子显得很为难。熙扬却说:“伯父,我的意思是先带沧芸回北京,等一切准备妥了,再举行婚礼。”纪老爷子点头:“也好,你们也可以趁机培养培养感情。” 沧芸的婚事就这么定下,容不得她有丝毫的反抗。二太太抱着沧芸静静流泪,沧芸喜欢谁都可以,独独不能是卓羽,这是违反常伦的事情。沧阑也不敢再为沧芸说话,只能呆立在一旁,无能为力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沧芸。 卓羽忽觉心头一阵大恸,求助似的看向丝娆,丝娆走到他身边,握住他的手:“卓羽,你们不是知道彼此的身份吗?为什么还要生感情?忘了沧芸吧。” “姐姐,我和沧芸真的只是朋友。”卓羽眉宇间的静谧幽远气息,全变作不知所措的惶恐,“只是,今天,听到沧芸要嫁人,我才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她,而她,竟也是喜欢我的。姐姐,要怎么办?你帮帮我!” 丝娆无法抑制鼻腔的酸涩,却只能对卓羽劝戒道:“忘记她,忘记沧芸。” 一切都已经太迟,如果她还未曾嫁进纪家,卓羽和沧芸一定会幸福。而如果她没有嫁进纪家,卓羽又怎会去北京上学,又怎会遇见沧芸? “卓羽,这是姐姐的错啊。”丝娆再也忍不住泪水,她竟然会伤害最亲爱的弟弟!这是不可原谅的。可此刻,无论丝娆如何自责,事情都无可挽回,就像是四季轮回,花开花谢,又有谁能改变? 卓羽把自己关在房里,连丝娆要陪着他,他也拒绝了。他知道姐姐要他忘记,是为他好,可他偏忘记不了。这时候,他只想喝酒。桌上放着三壶酒,他已经喝完半壶,平时滴酒不沾的他,已有醉意,偏偏却还清醒得很,心中的那份痛楚,怎么也挥不去。 有人推门进来,悲伤地看着他,然后哀哀地说:“卓羽,你很喜欢沧芸,对不对?”卓羽只是点头,脸上的笑扭成一团,看着像在哭。 “那你带她走啊,带着她远走高飞,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地方,那不就可以了!”熙蕾忍痛说出这番话,相比于她自己的痛苦,她宁愿看着卓羽笑。卓羽伏在桌上,痛哭出声,孩子气地抽泣,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恨……我不敢,我没有……勇气……带她走。” 熙蕾也坐到桌边,倒出两杯酒,一杯自己饮进,一杯递给卓羽:“可怜的卓羽!可怜的熙蕾!可怜的沧芸!你没有勇气带她走,她也没有胆量跟你走,而我,竟没有自信能让你忘记她。你知道不知道,今天我再回想起你作画时,沧芸陪在你身边的情景,多么美好的一幕!每次,我都是闯进去,用笑闹声打破宁静,也打碎那份美好!我多傻,竟然看不出,来,为傻瓜干杯!” 卓羽接了酒,仰头喝下,眯着眼开始打量起熙蕾。熙蕾又倒了两杯,再说道:“我从沧芸那来,她被纪伯母禁足了,谁都不能见。我求了伯母好久,才见着她。我问她要不要跟你走,我可以帮她,她却摇头,说不能。你们都是傻瓜,明明可以很幸福地在一起,为什么不去做?我云熙蕾牺牲自己成全你们,你们竟然不领情!”熙蕾越说越激动,酒也一杯接一杯地喝,很快,桌上的酒壶就空了。 熙蕾踉跄着站起身,走到卓羽身边,脚下忽地一软,就倒在卓羽怀中,她仰起头,眼神迷离,脸颊一片嫣红:“卓羽,你为什么不喜欢我?喜欢我就不会痛苦,不是吗?”卓羽努力稳住身体,拉起熙蕾,醉意朦胧地说:“我是喜欢你的,可为什么不敢说?”熙蕾几乎也是醉了,模模糊糊听见卓羽说喜欢谁,就顺势环住他的腰,痴痴说:“说你只喜欢我。” “我只喜欢你。”卓羽重复着,双手搂住熙蕾,眼前出现的是沧芸羞涩的笑脸。而他炽热的唇,渐渐落到熙蕾绯红的面颊,最后定在她温软的唇瓣,深深地吻下去。熙蕾回应卓羽的吻,她终于听见卓羽说喜欢她,泪水在这时刻滚落。卓羽吻干熙蕾脸上的泪,呢喃着:“不该哭呵,你千万别哭。” 两人紧紧地帖在一起,身上的衣服逐渐滑落…… 此刻,窗外夜色正浓。 当熙蕾清醒过来,听到的第一句话是:“沧芸,我喜欢你……”刹那间,她高傲的心就彻底被粉碎,她喝醉了,所以才把卓羽的醉话当真,而这个错误,也是不该存在的。 她知道,因为这个错误,卓羽会娶她,会对她好,会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,可这是她要的吗?熙蕾贪恋地看了看卓羽沉睡的、孩子般无邪的容颜,迅速起身穿好衣服,悄悄溜走。 昨夜的事,就当是一场梦吧,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梦。脸颊上有微热的液体蔓延,熙蕾昂起头,任由黎明前冷冽的风吹干那泪水,不留痕迹。 天快亮了,今天,是新的一天。 ------------ 第十一回(上) 第十一回 举案齐眉不觉岁月悠 瞒天过海乃知用意深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光阴荏苒,时间如指缝的沙砾,缓缓地流,让人觉察不到岁月的无情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三年来,外面时局动荡变化:一**的罢工工潮汹涌、法国巡捕房大肆查封报馆、政治上出现新的党派……但纪家大宅,依旧还是维持着平静。纪家好似一口深沉的古井,在风云变幻的上海滩,即便是投石也惊不起波澜。 那场风波,以沧芸远嫁北京云家结束。婚礼并不轰动,熙扬似乎不愿意张扬,只在带沧芸回北京不久,来了封信说在北京已经和沧芸举行婚礼,无意回上海再办。纪老爷子不能理解熙扬的作为,回信指责熙扬办事草率,准备上北京找他理论。可大太太说了一席话,让他打消了念头。 “繁树,我知道你心疼沧芸,可你也得明白,熙扬肯答应这婚事,就已经够委屈了。不说沧芸是姨太太生的,就说沧芸与卓羽闹出的那事,虽不曾做出伤风败俗的事,可终究也是不大光彩。难得熙扬不计较,肯娶沧芸,你还能挑剔他婚礼办得不够风光?”纪老爷子被这番话说得颓然坐下,事实如此,他有什么立场去找熙扬理论? 对于卓羽,纪家不曾怪责,还是依照丝娆嫁进门前的约定,每月提供资金,以便他能完成学业,所有的钱一次付清给卓羽。只是,纪老爷子提出了一个要求,希望以后卓羽再也不要踏进纪家大门。丝娆不敢怪纪老爷子提出这样的要求,因为他是个父亲。一个父亲,绝对不愿意再看到让自己女儿受到伤害的人。 熙蕾也回了北京,不知道什么原因,也没有再念书。熙扬的信中曾提及几句,说是要嫁人之类,语焉不详,丝娆揣测,也许是跟卓羽结婚吧,熙扬怕引起纪家的尴尬,没有细说。她依旧不太喜欢熙蕾,总觉得不详,可只要卓羽和她在一起,能忘记沧芸,也就无所谓了。不久,卓羽就托熙扬给丝娆带来口信,说他结婚了,和妻子同住在一栋小楼,又认识了好几个新的朋友,很幸福。丝娆终于证实了猜测,悬着心也放了下来。 纪老爷子早从商场退了下来,把航运生意都交给了沧堇和沧彦。这两个上海滩出名的花花公子,在生意方面也还有一套,这些年虽没有大的举措作为,也还没出大的乱子,纪家航运靠着前辈积累下的余荫,也依旧在上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。 大少奶奶越能干,处理起事情来毫不含糊,纪家上下被她治理得极为妥帖,大太太也就放手让晴眉去做,一心念佛,只偶尔过问一声。二少奶奶也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,对人不理不睬,却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本算命的书,整天研究起来。大家虽然奇怪,却因平素少与她交往,都不好开口问,大太太也装作没看见,时间一久,所有的人也习惯了。 二太太自从沧芸嫁了,就很少走出房门,有时丝娆过去看她,也见她躺在床上,似乎是卧病在床。纪老爷子十分忧心,请大夫来看,就说是气虚体弱,郁结于心,须慢慢调理。于是,老爷子吩咐厨房随时备着上好的人参汤,早中晚三餐也极其考究,都是严格按照大夫的吩咐,格外做的。 丝娆没有多大改变,却是因岁月添了几份成熟的妩媚,不再是当初嫁进纪家时的模样。在纪家,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沧阑。他依旧像三年前一样温润着,散如玉的淡淡光辉,一卷书在手,就可以忘却所有。他待丝娆极好,绝口不提秀君之事,仿佛那事就不曾生过。平日,沧阑最喜欢与丝娆谈诗作文,丝娆也从他那里学了不少洋文,还看了些他带回来的洋文书。 一日,丝娆正看着呼啸山庄,沧阑见了,忽然问道:“你读这书,有什么想法没有?”丝娆反问沧阑:“可是你有什么感触?”沧阑再问:“你若是希刺克利夫,在被最亲的人背叛后,采取同样的手段报复?”丝娆很快变摇头:“不会,我相信背叛也不会好过。凯茜真正获得幸福的时刻,是她在希刺克利夫怀中死去的那一刻。” 沧阑沉默,微微叹道:“你想得真好,为何不是所有的人都似你这般!”丝娆淡笑,把书合上:“我知道,你也似我这般想的。”丝娆对沧阑有些敬服,生在这么一个大家族中,他竟没有沾上一点坏习气,干净到几乎透明的地步。 “我不是你想得那般好。”沧阑感叹,最近他老觉得有东西压在心上,仿佛只一眨眼,这三年平静的生活就再找不回来,“倒是你,常常让我觉得,像你这样的人,在世间是可遇不可求的。” “我也不是你想得那般好。”丝娆摇头否认,她沧阑面前,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,总展现最好的一面,大略是太在意沧阑的缘故。沧阑失笑,丝娆也失笑,时间让他们之间培养出一种无须言语的默契,而笑便是他们最常用的表达方式。 丫头春柳是个精乖灵性的人,习惯了沧阑与丝娆之间的默契,每每这个时候,即便是有重要的事情通报,也自先回避,过得片刻再来。这一日,她却不顾沧阑与丝娆的无声交流,急匆匆地闯了进来:“三少奶奶,不好了,太太把自己锁在佛堂,谁叫也不肯出来,只一个劲念你的名字。老爷叫你快去呢。” 丝娆与沧阑慌忙去了。才到佛堂的中庭,两人就听见喧闹声,绕到佛堂前,便见一大群人围在门前。纪老爷子、沧堇沧彦夫妇是少不了的,下人丫头也围了一堆,连一向甚少出房门的二太太也由纪老爷子搀着,站在门外。一见丝娆来了,纪老爷子赶紧向门内叫道:“柔蓝,开门啊,丝娆来了,你有话慢慢跟她说。” 门开了一道缝,大太太用略显疲惫的声音说:“丝娆进来,其他人都下去。”一干人都望向纪老爷子,俱是一副担忧的神色,老爷子点头,叫众人都散了。闵蕙手里把玩着算命先生用的签子,脸上挂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,冷哼一声,这日子过得平淡,也该出点希奇事了。 丝娆刚一进门,就被大太太死死抓住,她十分用力,竟抓得丝娆手臂生疼。“奶奶,有什么话你慢慢说,别自个儿犯急。”丝娆扶着大太太去桌边坐下,又一边轻捶着大太太的肩膀,想让她放松下来。 ------------ 第十一回(下) 大太太脸色显得很是仓皇,用一种高而快的音调急急说:“丝娆,她要来找我索命,她不放过我,我三年来吃念佛,她还是不放过我!”丝娆听得满头雾水,不知道大太太所说的是谁,只得安慰道:“奶奶,肯定是您昨儿夜里梦,不是真的呢。” “不,丝娆,你不明白,是真的。秀君就站在那,用充满恨意的眼睛看着我,阴森森地说要找我报仇。”丝娆听到秀君两字,心就止不住地狂跳:“秀君不是被她舅舅带回去嫁人了,怎么会回来找奶奶报仇?”大太太摇头,身子摇晃着,几乎从凳子上掉下来:“秀君她并没有嫁人,而是死了。”丝娆只觉得如针刺在喉,脊背也一阵凉,涩声问:“奶奶,您不是告诉沧阑,秀君是嫁人了?” 大太太端起桌上的细瓷茶杯,喝了口水,略一定神,才又说:“丝娆,你与阑儿的婚事是定好的,阑儿又是个死心眼,逼得我只能想出个瞒天过海的计策,先稳住阑儿,把他送去英国,这边就叫秀君舅舅带她回去,叫她舅舅找个人把她嫁了。哪知道,秀君这丫头脾气犟,听说一回去没几天,就跳黄浦江死了。”大太太一抹眼睛,顿了顿又接着说:“我原本想,四年的时间足够阑儿忘记秀念佛,可秀君总还是纠缠我,我甩不掉她……”大太太惊呼着,跌跌撞撞走到佛龛前,跪下使劲敲着木鱼,嘴里喃喃念着超度亡魂的金刚经。\\ 丝娆听着本该是平和的经文,就只想逃离,大太太说这不是她的错,岂知最终的原因还是因为她。早知道是这样,她就不该嫁来纪家,可卓羽呢,她又怎么能放下卓羽,让他从此失去梦想?越想,丝娆就越觉得混乱,从今以后,她要如何面对沧阑?告诉他秀君死了,还是就这么一直瞒着他?奶奶啊,您告诉我这样的事做啥?丝娆呆呆地想着,直到大太太念经的声音停了:“丝娆,你不会怪我告诉你这事情吧?实在是,这么些年就憋在我心里,我再受不住了。” “奶奶,我也知道您瞒着这事情不好受,我不怪您。” “丝娆,你是好孩子。这事情,还要你帮着瞒住阑儿,否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。”大太太站起身来,坐到丝娆身边,“从小看着你,就觉得合眼,那时候,我们两家常来往的,你还记得吗?” 丝娆微微摇头,神色黯淡,这让她想起了家里的那场大火,那时候她才不过五岁,大火前的事情多都已经模糊。大火烧掉了范家所有的家业,只靠着临时抢出来的一点饰,支撑整个家的用度。范家二老不肯委屈孩子,生活再怎么苦,也坚持送丝娆和卓羽上学,最后,积劳成疾相继去世。“奶奶,我爹娘去世后,亏得您们照顾,我和卓羽感激得很。”丝娆衷心地说,“奶奶,您放心,我不会把这事情告诉沧阑。” “这就好。”大太太松了口气,开始跟丝娆闲话家常,“丝娆,我心底总有些疑虑,当年那场火起得有些蹊跷,总想着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,才被人纵火的。” 丝娆勉强一笑:“当年的事,我年纪小,又受了大火惊吓,没有印象了。但我记得,爹和娘做事一贯谨慎,应该不会得罪人的。”大太太皱眉,奇道:“没有得罪人,怎会无缘无故起火。丝娆,你别怪我又提起你的伤心事,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,随便问问。” 丝娆忽然记起,父亲在时,曾笑着告诉她:“大火烧了也好,都烧了才好。”她追问父亲,父亲却又不说是什么原因。现在想来,父亲对于那场火竟是持高兴的态度,那付之一炬的偌大家业,父亲是一点也不在乎。相反,母亲却是长吁短叹的,对往日的生活十分怀念。“奶奶,丝娆知道您是好意。”丝娆此时心乱如麻,还强打精神,不愿增添大太太的烦恼。 “丝娆,你知道就好。”大太太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,“你下去吧。”大太太又敲起木鱼,开始念经,她大略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佛祖上,希望能由佛祖的力量消除罪孽。而她呢?大太太可以这样,她是不是也这样? 如果说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她又可以坚持多久?沧阑,他知道了,究竟会怎样?一想到这,丝娆的心就不可抑制地痛起来,他知道了,还能是温润如玉的丝娆就见沧阑来回走着,神情焦急,见了她就问:“丝娆,娘怎么样?有没有大碍?”丝娆颇有些心惊,她本不是善于欺骗的人:“没什么,只是昨儿夜里梦,受了惊吓,我安慰过奶奶了,应该没事。”话出口,丝娆也定下心来,即便是最不善说谎的人,在紧要关头,说起谎话来也流利得很。 沧阑释然,对着丝娆笑,黑漆漆的眸子亮得出奇:“娘那边,你就多费心了。大嫂管着家里大小事务,难免疏忽,二嫂性子冷,沧芸是沈姨的孩子,娘一向不大喜欢她们,算来,也就只有你能在娘的身边,说点贴心话。”丝娆一笑:“关心奶奶是应该的,她是我们的长辈。”沧阑点头,忽然说:“丝娆,二哥和大哥商量,今年岁末在家办一场盛大的舞会,好好热闹一番。” 丝娆不禁有些跃雀,她读书时,常听得家境富裕的同学家里办舞会,她早就想见识一番。“你喜欢?”沧阑也开始有了兴致,“二哥说,因为是西式的舞会,家里人都要做新洋装。明天,华生裁缝店的师傅就过来量尺寸。”沧阑说得开心,丝娆也将心事完全抛开,一门心思跟沧阑讨论起舞会的事来。 ------------ 第十二回(上) 第十二回 觥筹交错金香染衣鬓 冷暖自知警言添心结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这些天来,纪家上下都忙着舞会的事情,纪老爷子说了,要办就要把上海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,搞得热热闹闹的,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,联络一下商界朋友的感情,也宣布沧阑将接管生意,纪家航运从此由三兄弟合作管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\\这几年沧堇与沧彦碌碌无为,他很希望沧阑能把纪家的生意再扬光大。 沧堇遵从老爷子的吩咐,去了电报到北京云家,邀请熙扬携沧芸和妹妹来,说是想看看他们夫妇婚后的生活。北京回电,说云少爷不在北京,恐无法参加。对于这样的结果,最失望的是二太太和丝娆。二太太是想念女儿,丝娆则是想从熙扬口中得知卓羽的消息,这些年卓羽是刻意断了联系,大抵是考虑着她在纪家的处境。 纪家的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,占地颇大,两年前,在沧彦的主持下,将东院拆了重建,建起了上海如今流行的洋房,沧堇沧彦夫妇都住进了东院,而纪家长辈则因习惯了老宅,搬去了西院。沧阑曾与丝娆提过,问要不要也搬去东院,丝娆知道沧阑舍不得离开,于是淡淡回绝,只说住惯了西院竹园,搬去东院也没多大意思。沧阑知她的心思,也不点破,两人依旧住在竹园。 舞会当天,晴眉一早就指挥下人把东院一楼的宴客厅大肆整理:顶上的水晶攒花吊灯仔细擦过,璀璨地闪着耀目的光芒;宴客厅的两旁,用长的餐桌拼成长条,靠墙放着,上面铺水红的桌布,一应俱全地堆着各式点心,中式西式都有,酒是上好的红酒和香槟,也有咖啡等饮料,间隔放着;盛食物的盘子俱是银制的餐盘,连刀叉筷子之类也是银制的,装酒的酒杯是水晶杯子,放眼望去是闪烁的一片晶莹;桌子上还摆放了许多花瓶,都插着腊梅,食物的香气和花的香气混合着扑面而来,让人一进厅就觉得陶醉。晴眉思度着天气寒冷,又叫人在厅的转角隐秘处升起火盆,整个大厅暖得像是春天来了。 最引人注目的当是楼梯旁边搭起的一个平台,上面扎着各式的花架子,因是冬天,那花都是暖房里培出来的,看上去不若正合时令时精神,但究竟是色彩艳丽,远远看去竟也是花团锦簇的景象。台上是请来的一队法国乐手,准备舞会时演奏音乐。这些人都是沧彦的朋友,据说那一个吹萨克斯叫托马斯的人,还是沧彦旧时的同窗。 晴眉惟恐失了纪家体面,特意挑选了几个最干净顺眼的下人,托沧彦训练了一天的西式待客礼仪,又特别为他们准备了一水的白衬衣黑绸西裤红绒领结白手套,不分男女,都是一个式样,站成一排,看上去精神奕奕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下午五点,宾客就陆续来了。沧堇和沧彦站在门口欢迎来宾,晴眉在宴客厅里招呼着,独独闵蕙在二楼看着,一点也没有下来帮忙的意思。沧堇和沧彦都穿着最时髦的西装,沧堇的是黑色,衣领上镶着枣红色的丝绒,沧彦是银灰的,衣襟上别了朵玫瑰。晴眉穿一身酒红的曳地长裙,翡翠耳坠,翡翠挂链,翡翠镯子,竟比平时多出一份柔美,而闵蕙没有穿订好的洋装,却穿起一件新的旗袍,月白底绣着粉红的桃花,只戴了副翠玉耳坠,清爽得紧。 沧阑与丝娆来得迟了些,进门的时候,引起了宾客一阵小小的骚动。沧阑一身纯白的西装,领结皮鞋也是白的,襟口塞了条宝蓝的丝巾作点缀;丝娆是一身白色的雪纺纱公主裙,层层叠叠得煞是好看,珍珠耳坠和项链,腕上没戴镯子,却用天蓝丝巾结成一朵花,与沧阑站在一起,十分般配。 沧堇与沧彦也跟着进门,纪老爷子和大太太二太太也来了,老爷子身穿黑色抽丝长褂,大太太是深红描金旗袍,有大朵的牡丹暗花,显得富贵逼人;二太太是纯色的翠绿旗袍,旗袍的扣子一律盘成了玫瑰花的样子,自有一股别样的风韵。纪老爷子一进门就对宾客宣布:“各位来宾,今天我纪繁树请大家来,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对小儿沧阑多加认识,他将跟随沧堇沧彦一起打理纪家的生意,以后还请多多关照。”这一番话说沧阑目瞪口呆,他根本没有兴趣出去做生意,不想老爷子出了一招釜底抽薪,事先不与他说,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。 “原来他就是纪三少爷啊,平时少见得很,还以为样貌上有缺陷,却不知今日一见,是这么风度翩翩。” “可惜,这纪家三位少爷都结婚了,否则倒可以叫媒婆上门说亲。这要是攀上一个,还不得了!” “听说纪家三位少奶奶,除了大少奶奶是系出名门,其他两位都是出身赤贫,真真为两位少爷可惜!” 一群太太七嘴八舌地议论,闵蕙才一下楼,就听见这闲话,便冷冷嘲讽:“各位太太,有什么话当着我面讲,在背后议论算什么?我是出身贫穷,也不介意被人议论,只不能容忍有人背后说我。”太太们被闵蕙冰冷的语气慑住,都纷纷住口,转而研究起谁的衣服漂亮,哪个的饰名贵。闵蕙无意听这些闲谈,转了个身,又回楼上,看着满厅的宾客呆。 晴眉拉了沧堇,躲去一旁与娘家人闲话家常。曾家几乎是全都来了,曾老爷子带着太太,还有晴眉的两个哥哥晴衍晴衡,以及晴衍的太太。晴衍笑着说:“小妹,今天你可是大出风头。我听说这都是你一手布置的,太完美了!”晴衡面带微笑,对着晴眉点头,也显出赞许的神情。虽说,晴衍晴衡都是庶出,晴眉是嫡出,三兄妹的感情却比亲兄妹还好上几分,晴衍晴衡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。晴眉对着两个哥哥一鞠躬,不客气地收下赞美,和他们闹成一团。 纪老爷子带着沧阑和丝娆,先是到了曾家人面前问安,又带他们到处去认识其他朋友。这一场转悠下来,沧阑记不得纪老爷子都介绍了谁,只依稀记得有二三十人。丝娆也被那一大串人名搅得有些混乱,但却记住了一个人——言喻。 言喻是上海有名的纱厂老板,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。丝娆记得他,倒不是这个原因,是因为他身边的女儿言媚。言喻就只带了一个女儿来,约有五六岁的女孩儿,形容显得还小,却透出一股子机灵灵的气韵,而这么小的孩子,神情却冰冷不苟言笑,乍看之下,与闵蕙有点相像,细看又大不相同。闵蕙冷得淡然,言媚冷得倔强。 大约七点多时,天飘起了小雪,风也呼啸起来,老一辈的人,都上到二楼小客厅,打牌的打牌,聊天的聊天,把宴客厅留给年轻人。沧阑伸手邀请丝娆跳舞,丝娆有点怯场,虽说她读的是贵族学校,教过跳舞,但她从没有在真正的舞会上跳过。“来吧,不用害怕。”沧阑说得轻松,还对着她做鬼脸,丝娆也算是见识到他性格里不为人知的调皮。 其他的人也自各找了舞伴,在厅里起舞。几轮舞下来,舞会的气氛已经达到**,原本还有些拘束的丝娆也放开了,接受晴衍的邀请,跳得很高兴。这时候,宴客厅的门忽然开了,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,让跳舞的人都惊讶地看向门口。 ------------ 第十二回(下) 云熙扬站在门口,满身风雪,竟有股肃杀之气。 “熙扬,你怎么来了?”沧阑先问道,“沧芸呢,她跟你一起回来没有?”熙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,就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,软软地昏倒在地。晴眉赶紧叫人去找大夫,又叫人把熙扬扶去西院客厢,才又笑着招呼宾客:“没事的,大家继续玩,约是来的路上感染了风寒,请大夫来看看就好,可别因为这扫了兴致。”音乐又再响起,优美的旋律把熙扬带来的风雪驱扫出门,欢乐重新回到屋子。 晴衍略微有些讶异,暗自转了好几个心思。云家是做矿场生意的,大多的矿场都在海外的岛上,云家少爷多数时间都在岛上,然后便是去北京与妹妹相聚,熙扬向来独来独往,绝少参加这类舞会,何以这次会远道而来,竟连病了也不停下将养,抱病赶路?虽说云纪两家关系好,也不会让一个惯于冷漠的人如此。这些日子,有传言说纪云两家要联手,看这情形倒不像空**来风。 “晴衡,纪家面子可真大,竟惹得云熙扬抱病前来。这纪云两家要真联起手来,恐怕上海滩再难有对手。”晴衍的话里有股酸味,他也曾邀请过熙扬参加类似的舞会,却从未见熙扬应邀,“纪繁树真是只老狐狸,先是和我们曾家结亲,又攀上了云家,天下便宜事都让他占了。”晴衍和晴衡不是一母所生,但因都是姨太太所出,有些同病相怜,自小就是极要好的,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忌。晴衡只是笑,略带阴柔的相貌在笑意中更突显出柔的特质,细长的眼睛也拉成一条缝,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闪动的光泽究竟是什么。他一贯是谨慎的,不肯多话,就算在晴衍面前,有时也还是沉默得过分。 晴眉快步上了二楼,将熙扬抱病前来的消息说与纪家二老,对于这横生的变故,二老都有些吃惊,大太太随即问:“晴眉,请大夫没?”“请了,奶奶。”晴眉利索地回答,“我吩咐下人将他送去西院厢房,小心看护着,等这边舞会散场,我立刻就过去。”大太太点头,嘱咐道:“派几个伶俐点的丫头去,千万仔细些,要是散场晚了,我们明天一早再过去吧。”晴眉一一应着退下。 舞会没有因为熙扬的意外到来淡了气氛,随着一曲一曲的音乐,气氛热烈到了顶点。丝娆自看到熙扬时,就失去了跳舞的兴致,他来了,她还怎么能在这里玩乐?熙扬带来的,必定有卓羽的消息!沧阑将丝娆的不安看在眼里,把她拉到角落:“丝娆,要是你心里急,我们就先去看熙扬,我看这舞会一时也结束不了。” 丝娆对着沧阑摇头,说:“今天这么多客人,哥哥嫂嫂忙不过来,你还是留下帮忙。我悄悄去探视云少爷,要是他醒了我就问他卓羽的消息,要是没醒,我又悄悄回来。”沧阑想想也是,就嘱咐丝娆仔细些,快去快回。 出得门,丝娆只觉寒气扑面,不禁打了个哆嗦。风雪已经停了,园子里残败的花木叶子上有雪融的滴水声,在清冷的冬夜格外震慑人心。闵蕙穿了貂皮的大衣,站在路中,冷冷地瞅着丝娆,似笑非笑地说:“三嫂,你丢下客人自己走了,怕不是很好吧。”丝娆心中一惊,闵蕙平日里是从不主动与人搭话的,而现在故意拦在面前,恐没有好意。 “二嫂,你不也丢下客人在园子里么?”丝娆不动声色回敬闵蕙,话才出口,就欲要走。闵蕙脸上的笑终于明白地显露出,故作神秘地说:“三嫂,我出来是为了你好。为了拦你,我可在这园子吹了好一会的冷风。”丝娆被闵蕙的话说得有些茫然,看样子闵蕙是早料到她会中途离去,算准了等在去西院的必经之路:“二嫂,你这话可让我不明白了。”丝娆依旧淡淡说,闵蕙奇怪的态度着实让人疑惑。 闵蕙不理丝娆刻意保持距离的冷淡,继续说:“三嫂,我是一片好心,你也知道我平日是学算命的,最近见三嫂气色不好,就给起了一卦,竟是凶兆。”说到这,闵蕙顿了顿,一贯冰冷的脸似乎有抹难以言喻的神色闪过:“我这人素是冷惯的,但却瞧你和老三十分合眼,特意来提醒三嫂,凡事别太强求,太过固执不会有好结果的。”丝娆被闵蕙说得更糊涂,但有一点是豁然明朗,闵蕙在冷冷样子的背后,竟暗自观察着纪家的每一个人。 “二嫂费心了,丝娆谢过。”丝娆客气疏离地道谢,对于闵蕙她仍觉得难以看透,也不愿意与她有过多的接触。闵蕙也不再说,冲丝娆摇摇手,径自回屋,丝娆瞧着她的背影,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寒意,闵蕙的那番话,在她心里撒下了不安的影子。 丝娆不敢再看闵蕙,转头继续向西院去,此刻没有什么比知道卓羽的消息重要。西院厢房外,齐齐站了四个丫头,个个都屏息敛气,丝娆上前问:“云少爷病得严重吗?醒了没?”丫头都齐声应:“大夫说是不很严重,要仔细着别再着凉,云少爷还没醒,我们就在外面伺候着。”丝娆很是失望,却也不好进门打扰熙扬休息,便叮嘱丫头打起精神留意着,就欲离去,却听得屋内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。 丫头们慌忙推门进去,丝娆也跟着进去,现熙扬滚落在地,眉头紧皱,想来是在地上睡得不安稳。丝娆不禁想笑,平时看云熙扬沉稳,没有想到生病了会这么不安分,竟会掉下床来,还继续在地上睡。丝娆指挥丫头把熙扬抬上床,又要丫头去打凉水,自己却走到窗边,把窗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,虽说熙扬吹不得风,却也不能让屋里的空气太闷。 熙扬在床上睡得也不安稳,眉头依然紧皱,薄薄嘴唇抿得死紧,就连手也紧握成拳头,仿佛随时准备要打架。丝娆仔细地给他盖好被子,接过丫头刚拧好的毛巾,换下已经热了的,嘱咐道:“你们在屋里伺候着,可别又像先前那样!”丫头们应下,靠床而立。丝娆又欲离去,却被熙扬一把抓住,他不断叫着:“别走,你别走!谁允许你走的?我不准你走!” 丝娆又羞又急,慌忙挣脱熙扬的手,匆匆跑出门去。她一路小跑,依稀听见熙扬压抑的抽泣声,不禁有些痴了,那个云熙扬,他也会哭么? ------------ 第十三回(上) 第十三回 细说身世叹人间沧桑 偶话家常追往事疑云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第二天天还未亮,大太太就带着一盅补品去到客厢,探视熙扬。\\熙扬的高烧许是退了,半倚在床边,望着手里的一只白玉指环,神色凄然,似有无限心事。大太太轻轻叫了声“熙扬”,把炖好的补品倒出一碗,递到熙扬面前:“先喝点汤,里面放了去寒的药材,对你的身体很好。”熙扬赶紧收起指环,接过碗跟大太太道谢,大太太笑说:“大家自己人,用不着客气。你好好休息,不要急着走,多住几天,我不打扰你休息,有什么事尽管使唤丫头。” 大太太才走,晴眉又带着一大盅炖好的汤过来,一见到桌上摆着一盅,便猜度着是大太太来过,就笑着说:“哟,我竟来迟了,熙扬你不会怪我怠慢了吧?” 熙扬摇头,眼底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:“是我来得冒昧,没有先通知一声。”晴眉殷勤的笑容里浮出一丝尴尬,她听出熙扬话中有话,似乎有暗里讥讽的意思。“熙扬,这是什么话,你和沧芸是夫妻,这里也算是你的家,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。”晴眉的这番话说得无可挑剔,却见熙扬望着门外呆,显然他根本就没有听她说话。晴眉觉察出熙扬心中有事,她也不多说,只把汤水放下,悄悄掩门走了。 丝娆在门外看着晴眉离去,走到屋门口,还是下不了决心进去。她也是天未亮就来了,却一步也迈不进门去,昨天晚上熙扬的话,让她感到与熙扬再见面,十分尴尬。正当丝娆犹豫不决时,熙扬竟从屋里出来了,两人对望之下,丝娆的脸刷地红了,而熙扬却丝毫没有显得不自在,大约是晚上烧糊涂了,不记得他自己说了什么。 “呃,我有话与你说,到房里还是去别的地方?”熙扬说得有些不自然,丝娆奇怪他为什么不随着沧芸叫她三嫂,却又不好明白地问出疑问,只道:“还是到园子里吧。只是,你的身体怕还吹不得风。”熙扬嘴角一动,像是要笑的样子,却只在唇边扯出一抹苦涩:“就去园子,我没有关系,这时候,我也顾不上了。” 熙扬的话中,带着沉重的焦虑和忧郁,丝娆还听出了一丝自责的意味,她感到熙扬此次突然而来,肯定是出了大事。忽然,她心中升起不详的感觉,像极了当年初次见到熙蕾时的不安。丝娆不自觉地握紧双手,任由指甲刺进掌心,借着手中传来疼痛才能涩声问道:“是不是卓羽出事了?” 熙扬终于将唇边的那抹苦涩凝成笑容,看在丝娆眼里,却格外心惊,泪水刷地一下就冲出眼眶:“你明白地告诉我,卓羽究竟怎么了,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受得住。”丝娆强忍着内心的波涛起伏,脸色一片灰白,身体微微颤抖,眼睛竟不敢望向熙扬。 许是想缓解丝娆的紧张,熙扬故作轻快地说:“卓羽好好的,我来只是想打听一件事。”熙扬顿了蹲,又才接着说:“是关于卓羽的身世。”丝娆浑身一震,陡然提高了声音:“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?你究竟知道了什么?” 熙扬怀里掏出贴身放置的一个小丝袋,那丝袋的绣样十分特别,不是上海多见的苏绣,而是正宗的蜀绣,运用了晕针、沙针、点针、覆盖针等十几种不同的针法,在小小的缎子上,绣出两条栩栩如生的鲤鱼。丝娆一见到那丝袋,就再也站不稳,双脚一软靠在身后的一枝老梅树上,满树梅花缤纷而下,飘得丝娆全身都是梅的清气:“你怎会有这个?你是不是骗我,卓羽出事了?这个袋子一直带在他身边,从没有离开过他。” “别紧张,是我叫卓羽给我的。”熙扬似乎恢复了惯有的疏离冷漠,“我猜,卓羽应该不是范家亲生的孩子。”丝娆又是一惊,急急反驳:“你凭什么断定卓羽不是我亲弟弟,你跟他胡说了些什么?”熙扬摇摇头,神色越来越冷:“我什么都还没说,急匆匆赶来,就是想确认,卓羽是不是你的亲弟弟。” 丝娆心里忽然一动,问:“难道你知道那个丝袋是谁放到卓羽身上的?你认识卓羽的亲生父母?”熙扬脸色刹时变得惨白,因烧而乏力的身子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,竟跪倒在地。丝娆伸手想扶熙扬,又想到昨晚他奇怪的举动,伸出的手就停在空中。“卓羽的不是我亲弟弟有什么问题?”丝娆警觉熙扬的态度有异,不禁又紧张起来。 熙扬略一吐气,从地上撑起来,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:“可能是风太冷,有些不舒服,回去躺会儿就好了。你能仔细说下卓羽是怎么到范家的?”丝娆点头:“回房里再说,你不能再吹风了。” 回到房里,丝娆不放心,又问熙扬:“你真的只是因为身子不舒服,而不是别的?”熙扬淡淡应道:“我没想到清早的风这么冷。其实,我着急问你卓羽的身世,是因为那个丝袋是家母故友之物,很可能,卓羽就是……” “原来是这样,难怪你会如此。想来,那位故友与令堂交情非浅?”丝娆还是有些疑虑。 “家母临终前,留书嘱咐我一定要找到那位故友之子。”熙扬的话让丝娆打消了疑虑,缓缓说起卓羽到范家的经过。 “卓羽来的时候,才几个月大,我也不过才一岁多,这些事情都是爹在我大了以后说与我的。”丝娆回想着父亲说起的情形,“那天已经很晚了,娘早早抱我去睡了,父亲一个人在楼下书房读书。忽然,他就听见外面街道上喧闹的声音,然后是一个女人尖利的哀求:‘求求你们,放了我的孩子!’爹一向不爱管闲事,那天却因为那女人的哀求破例,找李伯到外面去看究竟。过了好久,李伯都还没回来,爹便也去外面,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。 ------------ 第十三回(下) “街上围了一大群人,都是粗布麻衣的穷苦人,个个气势汹汹地瞪着跪坐在地的女人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那女人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,神情凄楚,一直哀求众人放过孩子。李伯见爹出来了,赶紧过来说:‘老爷,我看这大嫂挺可怜,你帮帮她吧。’众人见爹衣着光鲜,知是主事的人,就都围了上来,道:‘这位老爷,一看您就是个明白事理的,一定要主持公道。’爹要他们慢慢说,总算清楚了事情的原委。 “那群人被爹打了。爹将女人和孩子带回家中,问女人姓名,住哪里,女人只会笑,或紧紧抱着孩子,哀求放过她的孩子。爹请大夫来看,才知道女人是产后惊风,又受了巨大的刺激,恐怕不久于世。果然,一个月后,女人就死了。爹和娘商量之后,把她的孩子收养下来,就是卓羽。直到现在,我们都不知道那女人叫什么。” 熙扬皱着眉,重重叹气:“她叫桑柔,是家母闺中好友,没想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。世事真是变化无常!”熙扬这话本是有感而,让丝娆也想起去世的父母,心中顿时酸涩不已。“我有些累了,想休息一会。”熙扬闭起双眼,丝娆说了声保重身体,便自去了。一见丝娆带上门,熙扬就无力地坐在床边,死死咬住双唇,才能止住身体的颤抖。或,初春清晨的风,真的是太刺骨了,让他控制不了蔓延在全身的冰冷。片刻,熙扬又惊跳起来,开始收拾随身的衣物,留了封信在桌上,不告而别。 熙扬的突然离去,对纪家其他人并没有多大影响,但却让丝娆心里七上八下的。 书有什么事情,可以让他不顾还未痊愈的身体,匆匆离去?难道如他信上所说的,为了生意?而熙扬这次离去,是不是赶去要把卓羽的身世告诉给他?丝娆心里有太多疑问,加之闵蕙警告的话语,更搅得她心绪不宁。这样猜疑不定的思绪,让丝娆整个人恹恹地,胃口也差了很多。不多日,丝娆就瘦了一圈,然而,沧阑对这些却一无所觉。 沧阑自舞会之后,就被纪老爷子派去十六铺码头清点帐目,每天早出晚归,回到家里也带回一大堆帐册,丝娆竟很难与沧阑说上一句话。这又增添了丝娆不安的原由,她早已经习惯与沧阑谈诗论文,如今骤然改变,似是不详的预兆。 丝娆的日子突然又恢复到她刚嫁到纪家时的样子,甚至比那时候还寂寞。那个时候,她还有卓羽的来信做安慰,而这时候她彷徨无助的心情,竟找不到一丝慰藉。不知不觉,丝娆也开始学着大太太念佛,她经常去大太太的佛堂,与大太太一齐跪在佛祖前,用这种方式来祈求一切如常,尤其是保佑卓羽平安。 大太太时常会看着丝娆,眼泪就下来了,她会拉着丝娆的手,以一种悲凄的语调叹气。一次,丝娆忍不住问大太太有何心事,大太太说:“看着你,我就想起你母亲,如果不是那场火,也许她不会那么早就去世。” 丝娆低头,眼眶有泪水转动,想到爹娘为她和卓羽能读书识字,日夜操劳,最后相继去世,她的心情就不能平静。“丝娆,你可别怪我一再提起你的伤心事,我只是止不住心底的伤感。”大太太又再叹气,幽幽的声息像极了丝娆母亲的叹气声,这忽然勾起了丝娆心底沉睡的记忆。 那场大火起得很突然,三更半夜先从范老爷和太太的屋烧起来的。照理,范老爷和太太即便是从火场逃出来,也应该是衣衫不整,可丝娆记得那天他们都穿戴整齐,一点也不像半夜被大火惊醒匆忙逃出的人。最奇怪的是,丝娆记得在起火的前天,家里的下人都被遣散,一个也没留下。现在想来,丝娆只觉得,爹娘是事先知道会有那场大火,又或,那场火根本就是爹娘放的。可这又是为了什么?既然知道会有大火,爹娘又为何不**足够的钱物,只是娘**了一点饰? “奶奶,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?”丝娆止不住颤抖起来,如果说那场火不是意外,那整件事里,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? 大太太摇头:“我知道的并不多,只是听你娘说起过一件事。据说,范家祖上是富甲京城的商人,后因小人嫉恨,范家带着所有家产,漂流到海外,做了海盗。经过几代积累,范家竟在海上另创一番天地。后来,皇帝忌惮范家的势力,派兵围剿,范家人寡不敌众,终被打败,最后都被砍头。在被俘之前,范家将积聚的财富埋在海岛之上,留下地图,又拼死突围送出他们唯一的孙子,以待后人东山再起。” 丝娆被大太太的一番话说得震惊无比,她从未听爹娘提及祖上的事情,没想范家祖宗是如此风光。“奶奶,这真的是娘告诉你的,为什么爹娘从不曾告诉我?”丝娆满腹疑惑。大太太也露出疑惑的神色,许久没有说话。 “奶奶,您没什么事吧?” “没事,只是觉得奇怪,你爹娘为什么会瞒你祖上的事。”大太太皱眉思索,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原因。 丝娆忽然笑了笑,道:“爹娘不告诉我,也许是为了保护我。自古,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”大太太点头,赞同丝娆的想法:“丝娆,你说得对。那场火肯定与藏宝图有关。也许,找出那张藏宝图,会有那场火的线索。” 丝娆沉默不语,好一会儿才道:“奶奶,爹娘既然不想告诉我藏宝图的事情,我也不想去追寻它的下落。至于那场火,我会另想办法查出原因的。”大太太点头:“也好,那藏宝图也许已经毁在那场大火中了。” “也许是的。” 这番谈话,在丝娆的心里不啻又投下了一道阴影,让她的心更焦躁起来。平静的日子,再也回不来了,沧阑与她,又有怎样的际遇?还有那个拥有悒郁双眼的云熙扬,又有什么样的秘密?最重要的是,她亲爱的弟弟卓羽,过得究竟好不好? 没有人可以告诉丝娆,未来会怎样,而这时候,她眼前竟浮现出闵蕙冷冷的脸,还有她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的冷冷眼神。 问她,或是不错的选择。 ------------ 第十四回(上) 第十四回 同病相怜无情还有情 疑窦丛生陌人似故人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踌躇了两天,在去找闵蕙与不去之间摇摆不定。\\一来,闵蕙素与人甚少来往,贸然去找她问这样的事不是很妥;二来,她也不是很相信算命一说,总认为那是算命先生胡诌的,虽闵蕙给她的感觉不一样,她还是觉得那是闵蕙在故弄玄虚。 没等丝娆去找闵蕙,闵蕙竟找上了她。“三嫂,你最近心绪不宁,我特地过来与你聊聊,希望能宽慰一下你。”闵蕙说得亲热,脸上也不是平日冷冷的神色,“老三如今也去了码头,我想你一时还不能习惯。” 丝娆暗暗惊心,她曾经也是豪门小姐,对于豪门之间的明争暗斗,多少也听父母提起过。闵蕙处处留心着纪家每个人的举动,料来是在为多分家产盘算,而今她主动找上来,该是为沧阑管理码头帐目的事,先来探探风声。 “也没什么不习惯的。”丝娆回答得有些不自然,事实原不像她说的这样。 闵蕙冷冷一哼,神色颇为不屑:“三嫂,不要想太多了,也不必刻意瞒我。我和有些人不同,根本就不稀罕纪家的家产。”闵蕙的话说得不很清楚,像是故意要丝娆去猜测,究竟她所指的是谁。 “你特意走这一趟,想来不是找我闲话的。”丝娆知道,以闵蕙深沉不外露的个性,断然不会找人闲聊。闵蕙抿着小嘴,妩媚的丹凤眼扫过丝娆,无奈地一摊双手:“三嫂,今天我还真是找你闲聊的。\\” 闵蕙见丝娆满脸疑惑,又道:“我前些日子告诉过你,这纪家我就瞅你和老三顺眼,几年下来,你们之间的事我也看了不少。你们俩都是真性情的人,沧阑失于优柔,而你失于偏颇。”闵蕙的话大有玄机,丝娆觉得这是她又一次的警言,却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。 “我跟你说个故事吧。”闵蕙不等丝娆回答,竟转了话题,开始说起来故事来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清晨,当明老爷子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,枝头正栖着两枝喜鹊,喳喳地叫闹。明老爷子一惯相信喜鹊闹,是吉兆,这回儿听着喜鹊的叫声,只觉得心情舒畅。 不大一会儿,就有小厮来报,说有客人来了。明老爷子换了身新衣,出门见客。才一到厅堂,明老爷子就不自觉地皱眉,厅堂上坐的哪里是什么客人,分明就是两个乞丐。明老爷子一向是乐善好施,并不会看不起乞丐,但这两个乞丐浑身臭烘烘的,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,乌黑的手抓向青花瓷盘里摆着的点心,这让有些洁癖的明老爷子很受不了。 “明管家,我不是交代过你,有乞丐上门乞讨,一律给些钱物,打就是,你把他们带到家里做什么?”明老爷子责备垂手站在一旁的管家。明管家神情尴尬,指指两个乞丐:“老爷,不是我不照你的吩咐办事,实在是他们……” 明老爷子和管家的对话惊扰了正吃点心的两个乞丐,他们双双转过头来,一齐叫道:“明大哥!”明老爷子一见两人形容,大吃一惊,也顾不得两人身上的污垢,一把抓住他们:“贤弟,弟妹,你们是怎么搞的?” 两人齐齐落泪,哀声道:“都怪当初不听大哥劝告,没能在官场上激流勇退,如今被皇上抄家,要杀我们。我夫妻在朋友的帮助下,扮成乞丐,一路逃亡,好不容易才能到大哥这里。” 明老爷子安慰两人几句,说尽管放心在家里住下,不用担心之类,便叫管家带他们下去先梳洗一番,过会再述详情。 可是没多久,朝廷就得知了明老爷子匿藏钦犯的消息,派当地知府率兵查封了明家,捉了明老爷子去问罪。明老爷子的弟弟从外地做生意回来,才现家中惨遭巨变,伤心不已,从此竟不知道去向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闵蕙的这个故事,没头没脑,听得丝娆大是迷惑,不解道:“你想借这个故事说明什么?”闵蕙淡淡一笑,直接叫起丝娆的名字:“丝娆,你很聪明,应该猜得到这明老爷子是谁。”丝娆陡然一震,明老爷子四个字从脑中一闪而过,刹那间她猜到了闵蕙的身份。 “明老爷子,是你的伯父?” “不,他是我大爷爷。”闵蕙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悲哀,“受我大爷爷恩惠的两人,就是纪家兄弟的爷爷和奶奶。” 丝娆顿时明了一切,接着闵蕙的话道:“老爷为了报答你们家的恩惠,就找到你,要自己儿子娶你,还欠下的恩情?”闵蕙哼一声,顿了一会才说:“可不就这样!有些地方,我与你是颇像的……” “难道你也不情愿嫁进来的?”丝娆万万没想,平时冷漠到极点的闵蕙会有这么一段心事。一下子,她觉得与闵蕙的距离拉进不少,闵蕙不再是那么难以接近。 “我没有选择。那时候,我不争气的爸爸要把我卖到舞厅,老爷恰好找到了我,我便答应了。嫁进来有什么不好,不愁吃,不愁穿!”闵蕙的话说得很是轻松,丝娆却听出了一股无奈。难怪闵蕙性子这么别扭,想来她从小是吃了很多苦,相比之下,她的境遇是好多了。 “说了一些埋藏很久的事,你或嫌烦了。我还从没有这么多话的时候。”闵蕙深深看了一眼丝娆,“我知道你不太相信算卦,可你仔细听好了,无论你信与不信,以后你有什么难事,都可以来找我。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。” 丝娆感激地对闵蕙笑笑,这时她才算是有些了解闵蕙,她极其冷淡的外表,或只是为了掩藏她的内心,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面具。 “我会记得。” 闵蕙又再深深看了一眼丝娆,然后轻轻叹气:“我算是看透了,而你……”闵蕙话没有说完,也没和丝娆道别,竟起身走了。丝娆看着她纤细的影子,被春日的阳光拉得老长,微微有些感叹。闵蕙,是个谜一样的女子,她习惯站在一旁,悄悄看世间百态,或冷嘲,或热讽。她看似无情,却还最是有情。 丝娆一下午都呆呆地想着闵蕙,越觉得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,有时候她冷冷似嘲讽一般的话,竟都是话中有话,似乎一直在提醒着她什么该说,什么该做。丝娆一直想着心事,连沧阑回来都不曾现,而沧阑看起来也有些魂不守舍,竟不招呼丝娆,径自就躲进书房。 才进书房,沧阑的步子就略略有些踉跄,再也支持不住,跌坐在椅子上。 ------------ 第十四回(下) 中午时分,码头要来一批洋货,因为货物贵重,纪老爷子特意嘱咐过他,要亲自去查看点货,沧阑便准时去了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 码头永远是个嘈杂的地方,流着臭汗的码头工人扛着货物穿行;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,进港汽笛一声长鸣,离港也一声长鸣;海风带着微微的腥寒扑面而来,衬得明媚阳光下的春日竟多出几分料峭。 几个工人聚集在码头一角,说笑着用馒头咸菜充当午饭,沧阑走过去,客气地问:“请问,英国来的货船到了吗?”工人们一抬头,见沧阑衣冠楚楚,心里就没了好感,但又见他问话客气,其中一个才懒洋洋地回答:“没到,到了我们能这么闲,坐在这里吃饭?” “跟他说什么,这种人专门压榨我们的血汗,没什么好说的!” 沧阑脸色微红,他从未见过这等仗势,虽说曾远渡英国,但所接触的也都是非常绅士的英国人,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应答。 不远处,一个壮硕的中年人听见了工人们的话,匆匆跑来,指着众人的鼻子骂道:“你们这群赤佬,每天干活就知道偷懒!知道这位少爷是谁吗?他是纪家的三少爷!”工人们顿时不作声,脸上却有鄙夷之色,早听说这纪家三少爷从不管纪家的生意,不想今天竟到码头来了。 中年人叫周仁,年轻的时候原是昌西路上的小混混,后被纪老爷子看上,就一直跟着老爷子,如今老爷子退休,他便被安排到码头管理工人,做了工头子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周仁经常呵斥叫骂工人,原意是想工人更勤快些,多为纪家做点事,好报答纪老爷子对他的恩情。他是个忠直人,又没念过书,完全没有想到这样会招来工人的反感,工人们背着都叫他周不仁。 “三少爷,你怎么到码头来了?这里人多嘈杂,海风又大,您身子娇贵,当心着凉。”周仁热心地说。沧阑道:“周叔,你别顾我,英国来的货船如果到了,就赶紧叫人搬货。”周仁被沧阑叫得心里一甜,他与沧阑只是匆匆见过一次,不料沧阑竟记住了他,还呼他为叔。“三少爷,您太客气了,我这就去看货船来了没有。”周仁说完就匆匆而去,被周仁训斥的一群工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纷纷出不屑的嘘声,其中一个年轻人更是出言嘲讽:“三少爷又怎样,还不是混蛋一个!”大家听了这话,都轰笑起来。 沧阑离年轻人不远,那人的话音也没刻意压低,他听了这话,不禁向说话的年轻人看去。年轻人有张深褐色的娃娃脸,看上去很稚气,偏他的神情又很老成,乍看之下十分不协调。他的身体略显单薄,不像是在码头扛货的工人。年轻人的眼光迎向沧阑打量的目光,一股凌厉的气势直射向他,仿佛和沧阑有深仇大恨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海边传来汽笛的轰鸣,接着是周仁中气十足的喊叫:“货船来了,你们几个赶紧过来!”年轻人似乎没有听到周仁的叫喊,还一直盯着沧阑看,旁边的工人用手肘靠靠他:“君宝培,别看了,再看你也变不成他,干活去吧,省得周不仁又大吼大叫!”宝培不答话,又狠狠瞪视了沧阑一眼,才跟着工友向货船走去。 沧阑很奇怪,一个陌生人不会用这样的眼光看他,但他却想不出有和宝培见过,只依稀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。这时,周仁又过来,对沧阑道:“三少爷,搬货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,您要是要点货,到那边坐着等。” 周仁的手指向货船靠停的地方,那里有张椅子。沧阑想,那肯定是周仁平时坐的,忙道:“周叔,你不必为我考虑,像平时一样就好,我还想四处看看。”沧阑谦诚的态度,迎得了周仁的好感,即便是对他有大恩的纪老爷子,也不曾对他如此客气,更不用说大少爷和二少爷。沧堇与沧彦多少都有些傲气,出身富豪之家的公子哥,一惯是看不起穷人的,周仁也早领教过了沧堇沧彦的脾气。 周仁自去了,站在椅子边,也不坐下,吆喝着工人动作小心点、麻利点。沧阑走到码头边,席地而坐。在海风的吹拂下,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,在这里,他总会想起秀君。当年秀君带着他到黄浦江边看大轮船的情景,一再闪现,那时,是少年不识愁滋味。再来,便是他新婚之后,夜夜独坐在江边,追忆往事,那时,是伤心人别有怀抱。最后,便是他在江边与秀君作别,决心做个好丈夫,那时,是恩情从此两茫茫。 往日的情景一再出现,沧阑就觉惨然,喉头也堵起来,泪水也终于破眶而出。 宝培扛着一个大箱子,刚上码头脚就滑了一下,原本沉稳的步子突然变得虚浮起来,竟直直朝沧阑的方向退去。“三少爷,小心啊!”周仁大声叫喊,提醒出神的沧阑。沧阑被周仁从回忆里惊醒,一转头就见君宝培肩上的箱子滑落,向他砸下。 沧阑大惊,急忙向旁挪开,却还是闪避不及,被箱子重重砸在右肩,摔进黄浦江中。 周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,急忙喝呼工人放下箱子,跳到江中救沧阑。工人们也不敢怠慢,这毕竟关乎人命的事,纷纷下江。宝培呆呆地站在江边,一动不动,像是吓呆了。周仁走到宝培身边,甩手就给他两记耳光,怒声骂道:“你个杀千刀的赤佬,要是三少爷有什么事情,你十条命也赔不起!”周仁下手极重,宝培却被打得笑起来,看得周仁心底凉飕飕的。 过了好大一会,沧阑才被工人们救起。沧阑原是会水的,只因事出突然,掉到江里喝了不少水,白净的脸转成灰白的颜色。周仁见沧阑没什么大碍,就走过去:“三少爷,您看要怎么处置君宝培?” 沧阑摇头,从胸腔呛出一口水,才缓缓说:“他也不是有意的,这事就算了,让他还在码头上工,你叫他仔细些,今天要撞到别人,也许就送他去巡捕房了。”周仁顿时愣住,他从未见过如此宽容的富豪之人。周围的工人也愣了,原以为宝培即使不被送押巡捕房,也会被开除,却不想他会什么事情也没有。一时间,工人们对沧阑都了一丝好感。 “那箱货砸坏了,君宝培要不要赔偿损失?”周仁好半天才找回思绪。 “算了,你报上去,就说是我砸坏的。”沧阑有些喘气,“那么贵的货物,谅来他也赔不起。”沧阑的这话,引起一阵喧哗,有几个工人竟鼓起掌来。 宝培冲到沧阑身边,神情激动地大叫:“用不着你假好心,我君宝培做出的事情,就会负责,我不受你恩情!”沧阑蹙眉,习惯地想扶眼镜,却现眼镜早丢了,宝培的样子看着不甚清楚,他心中莫由来升起强烈的熟悉感。 在沧阑的坚持下,周仁终于答应瞒下这事,宝培也在工友的劝解下,不再做声,又再去搬货,沧阑也开始忙着清查货物,丝毫没有要回家休息的意思。直到清点完毕,沧阑才与周仁打了招呼,离开码头。 一路上,沧阑都一直想着宝培,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他强烈的熟悉感。坐到书房中以后,沧阑更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心惊肉跳。 浓重的夜色笼罩大地,夕阳最后的一丝光也被吞没,沧阑闭眼,竟不忍再看。随后,他长长叹气。忽然,沧阑觉得喉头一阵痒,一连串咳嗽冲口而出。 ------------ 第十五回(上) 第十五回 病中惊梦两行断肠泪 花间戏蝶满室馥郁香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沧阑急促的咳嗽惊动了丝娆,她立即寻声冲进书房,就见沧阑脸色通红,十分痛苦地喘气。 书“你怎么了?沧阑,不舒服吗?”丝娆用手探沧阑额头的温度,只觉得热得烫手,便急匆匆跑去寻春柳,要她赶紧去找大夫。 平日里,春柳都是在竹园里打点杂务,很少出园子。可这回子,丝娆把竹园寻遍了,也没看见春柳人影。碰巧,伺候大少奶奶丫头四喜打院门前过,丝娆连忙叫四喜去请大夫。四喜个子瘦小,样貌也普通,办事却心细得紧,是晴眉从娘家带过来的。 四喜刚走不久,就有几个下人丫头赶来,想是四喜出门时找来帮忙的。丝娆指挥众人把沧阑抬到床上,又搭了张冷毛巾在沧阑额头上,才吩咐众人去通知纪家其他人。 纪家上下不一会就都来了,神情焦急地等着大夫的诊断,张大夫刚一出来,就被围得水泄不通。大太太紧张地问:“张大夫,我儿子怎么样?”张大夫笑笑:“只是着凉了,这段时日天气忽冷忽热,要注意些。”大太太应了,又叫丫头跟着大夫去拿药,便与众人一道进屋去看沧阑。 沧阑靠着床,并没有睡,大太太立即就问:“阑儿,你是怎么着凉的?”近几日天气十分晴好,大太太知道,好好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着凉。“在码头点货,吹了海风。”沧阑不露一点痕迹,他不愿意把事情闹大。大太太听了就抱怨:“都是你爹,非要叫你码头点货,那周仁跟了他几十年,从来没出过岔子,叫他办不就是了。\\”沧阑不语,眼前又出现君宝培射向他的目光,他可以感觉出,那里面有一团仇恨的火焰。而且,君宝培脚滑,向他摔去,似乎也是故意的。 大太太还欲再问,丝娆却对大太太说:“奶奶,您先回去吧,这里有我呢。如今沧阑需要好好休息。”大太太叮嘱沧阑仔细身体,便起身离去,其余人也都相继离去。 沧阑忽然问:“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情?”丝娆摇头:“你想说的时候,自然会说。”沧阑抱歉似的笑笑,躺下休息,丝娆也带上门出去,准备到厨房看药煎好没有。当丝娆端着药回来时,沧阑已经睡熟,她便唤醒沧阑喝药,待沧阑喝完,又仔细擦干净他嘴角的残汁,才扶沧阑躺下,自己搬着张凳子坐在床边守着。 沧阑迷迷糊糊睡去,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,像在云端飘荡,秀君姝丽的身影出现在面前。 “沧阑……”秀君的声音飘忽哀戚,“你如今夫妻和睦,早忘记我了。” “我没有,我回国后到处找你,可娘说你舅舅逼你嫁人了。” “我哪里有嫁人,好多年前,我就做了黄浦江中的冤魂!”秀君的声音忽然提高,有种说不出的凄厉感觉。 慢慢地,秀君的身形越来越淡,沧阑伸手去挽留她,却见秀君变成丝娆的样子。丝娆用清澄如水的目光看他,牵起一丝哀愁的笑容:“沧阑,你还是忘不了秀君,夫妻情重,你要置我于何地?” “丝娆,你……”沧阑心中大恸,丝娆从未说过责怪他的话,如今听来,竟如此沉痛哀怨,让他哑口无言。 忽而,丝娆又变作大太太的样子,大太太瞪视着他,严厉地说:“沧阑,我要你娶云家小姐熙蕾为妻,赶紧休了范丝娆!” 沧阑大惊,恳求道:“娘,你为什么总是逼迫我?以前对秀君这样,现在丝娆有什么不好?” “她没有不好,可惜,熙蕾更好!”大太太的话有森冷的寒意,沧阑顿时遍体生寒。 “不,我不答应!”沧阑大叫出声,惊醒了在一旁瞌睡的丝娆。才一睁眼,丝娆就见沧阑满头汗水,呼吸急促,她用手一探,才现沧阑又烧起来了。一时间,丝娆慌得没了主意,好一会才想起张大夫临走之时,交给她一个小瓶,说那是外国进口来的酒精,晚上如果三少爷烧起来,可以用来擦身。 丝娆拿出瓶子,用棉布蘸了一些,涂在沧阑额头和四肢。也许是酒精起了效用,沧阑呼吸渐渐平顺,呢喃般地低声叫:“秀君姐姐……”丝娆为沧阑擦酒精的手,刹时就停下来。原以为,沧阑不提秀君,她也不提,日子便这样过下去。可今天,沧阑在病中的呓语,才让她惊觉,这么多年,秀君一直是横在他们中间,不是不提,就可以消除。 泪水顺着丝娆的面颊滚落。她在沧阑面前,努力展现最好的一面,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,沧阑会忘记秀君,却原来这都是她的一相情愿。沧阑早说过,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秀君,那是因为他跟本就不想忘记。 想到这,丝娆就忍不住扑到沧阑身上,失控地喊道:“秀君早死了,你还在英国的时候,就跳黄浦江死了!”沧阑嘟囔一声,翻了个身,丝娆却惊出一身冷汗,惟恐沧阑把她的话听了去。丝娆立刻低头看沧阑醒了没有,不想竟对上了沧阑清亮的眼睛。 “秀君死了?”沧阑低低地问,声音暗哑,“娘不是告诉我,她嫁了么?” 丝娆顿时恨不得咬掉舌头,她下决心瞒着的事情,竟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。“我胡说呢,秀君她怎么会死。”丝娆强笑着,打定主意否认到底。沧阑惨然一笑,哀声道:“我刚刚做梦,秀君来告诉我,她是黄浦江里的冤魂,你又说她跳黄浦江了,我想,秀君真的是不在了。” “做梦,哪能当真!” “丝娆,我只要你一句实话,秀君怎么死的?”沧阑静静地瞅着丝娆,目光如夜幕下沉静的湖面,看似波澜不惊,却犀利得可以刺穿丝娆的五脏六腑。沧阑的目光中有**裸的哀伤,但又极力掩藏,仿佛只要忍住悲伤,秀君就会站在他的面前。 “你走后不久,秀君的舅舅带她回去,要把她许人,秀君脾气犟,就跳江死了。”丝娆不忍再看沧阑自欺欺人的目光,终于说了。丝娆瞒下了大太太的计策,凭沧阑的性子,一定会和大太太闹别扭。 沧阑闭了闭眼,转身背对丝娆,不想让丝娆见到他汹涌而出的泪水。他没想到,亲自听到这消息,会如此痛彻心骨,心底反复念的只是那几句:秀君死了!她不在了!他再也见不到她了! 丝娆内心翻腾如沸,竟找不到一个字来安慰沧阑,只能看着沧阑沉静的背影,不住落泪。此刻,她强烈地希望秀君活着,沧阑看起来平静,心里不知道有多痛。 “沧阑,你哭出来,会好受些。”沧阑一直朝向床内,让丝娆越来越心惊。沧阑不应丝娆,急得丝娆连忙去扳沧阑的身体,沧阑忽然一下扑进丝娆怀中,失声痛哭起来,像个孩子一样大哭。丝娆轻轻拍着沧阑的肩膀,任由沧阑的泪水迅速润湿她的衣服。 沧阑的哭声逐渐变成没有声息的抽泣,丝娆与他相拥而坐,感受着沧阑身上传来的哀伤,心也一点一点被疼痛淹没。 ------------ 第十五回(下) 清晨,天刚蒙蒙亮,新民里弄堂就有了生气。这里住的人多是在工厂码头工作,一大早就是要起来准备上工的,因此,新民里的早晨特别忙碌,反而是到了中午,窄窄的弄堂不见人影,在阳光的照射下会显出几分无力的样子。 宝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,小跑着向弄堂外奔去。出弄堂,向左拐再向右转,笔直走下去就是福煦路,临街的第三间小铺子,是一家花店。花店老板娘姓姜,两年前的一天,君宝培上工回来,见她带着一个五、六岁的男孩,扛着一个大大的包袱,吃力地往前走,就上前去帮她。她淡淡地对宝培笑笑,拉了拉身边的孩子:“子浚,快跟叔叔说谢谢。”那男孩十分乖巧,连声对宝培说谢谢。   ( 重要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.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这一来,宝培和她就熟悉起来,她告诉宝培,她叫姜妤好,苏州人。早些年嫁了人,没两年丈夫就死了,只剩下她和孩子。她一个人举目无亲,听得人说上海遍地黄金,就卖了房子田产,带着孩子到上海讨生活。凭着卖房产的钱,她在福煦路租下铺子,前面是小花店,后面隔出一块地方睡觉,勉强也能度日。 宝培很同情妤好的遭遇,对她们母子的事也格外关心,每天上工前,都要特意绕到花店,帮妤好搬花盆花架,待她摆好花,才去码头。有一次,宝培去花店,远远就见子浚在门口呕吐,他问是怎么回事,子浚眼睛一转,竟跑进店里,躲在妤好背后不肯出来。宝培一再追问,妤好才吞吞吐吐地告诉他,在花店里生炉子,怕会把花熏死,她们一日三餐都只能吃干粮和凉水,子浚吃腻了,才会想吐。宝培顿时急了,不由分说便把自己家的钥匙塞给她,叫妤好到他家里做饭。妤好先是推辞,后来在宝培一再坚持下,终于答应。自那以后,妤好去宝培家做饭,也顺带将他的那份也做了,三个人相处得十分融洽,就像一家人一样。 这天早上,宝培起得晚了,昨天夜里他一夜没合眼,老想着白天码头的事情。沧阑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,这让他坚定的决心突然动摇起来。 跑到花店门口,宝培见花盆和花架都已经放好,妤好正忙着把花一一放到架子上。这时候,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蝴蝶,被满室的花香吸引,流连着不肯离去。妤好见了,便在屋里追起蝴蝶,竟把门外的宝培看呆了。 妤好生得十分秀气清丽,平时宝培还未曾注意,而当他看到妤好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追蝴蝶,一向平静的心忽然就泛起了波澜。宝培讨厌这莫名的心跳,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觉,和多年前他听到的话一样。 “宝培,你知道吗?我不能控制自己,不能停止爱他,我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!”那急切热烈的话语又响在宝培耳边,让宝培想大叫,似乎这样就可以唤醒那个迷醉的灵魂。 妤好突然传出的惊呼声,打断了宝培的思绪,一抬头,宝培就看到妤好倒在地上,旁边是洒了一地的花,不禁笑起来:“你看你,在这么窄的地方追蝴蝶,当然要摔跤!都是七岁孩子的妈了,怎么还长不大似的。”妤好立刻从地上起来,收拾满地散落的花,再也不敢看宝培。她很久不曾这样敞开心胸玩乐,不想竟都被宝培看了去。宝培也跟着进了店,帮妤好收拾。 满室馥郁的花香,慢慢地缭绕在两人周围,妤好只觉得花香越来越醉人,双颊不由自主地红了。宝培的脸也微微有些烧,只得加紧收拾,好快些避开这尴尬的时刻。偏巧,子浚从屋内跑出来,看到这一幕。他是个小鬼精灵,马上就叫:“哈哈,娘脸红,君叔叔也脸红,我知道,娘肯定喜欢君叔叔,。”子浚小小的脸上满是笑容,“君叔叔,被我揭穿了的心事,你也不必用力打我**嘛!”宝培狠狠瞪一眼子浚:“小鬼,说话越来越没有规矩了!” 子浚冲宝培做鬼脸:“我只是想要君叔叔做我的爹爹。”宝培还要再说什么,妤好笑着对他摇头:“你说不过他的,这孩子越大越滑头,我拿他也没有办法。” “君叔叔,你不回答就表示答应了哦!”子浚又紧接着说,他从小就盼望能有父亲,如今有了机会,自是不肯放过。“好了,你这孩子!”妤好板起脸教训子浚,“还不快去上学!”子浚吐吐舌头,朝宝培眨眼:“娘生气了,我就把她交给君叔叔了!”子浚说完,飞快地跑出花店,留下宝培妤好面面相觑。 好一会,妤好才说:“你不是该上工了?快去吧!”宝培脸色忽然一暗,顿了顿:“那好,我去码头了。”宝培一点也不喜欢码头那份工作,他讨厌江边腥寒的风,那样的风会让他想起许多不愉快的事。而他,又必须在那工作,因为不甘心,还因为——仇恨! 他的姐姐!他的秀君姐姐!他死在黄浦江中的秀君姐姐!宝培从得知秀君死的那一刻起,就誓要为秀君报仇,要那个负心的人,付出代价! 秀君还在纪家时,宝培曾去纪家探望过她,每次,秀君都跟他说起三少爷如何如何,那种甜蜜的口吻,当时直让宝培羡慕,而今,却都化成了愤怒的火焰。 他的傻姐姐! 总有人,要为那条逝去的生命负责。 宝培仰起头,迎向早晨刚升起的太阳,阳光温暖舒适,也不能驱散他心上阴霾。上回,他故意一滑,想让那负心的三少也做黄浦江中冤魂,一直在江中陪着他的秀君姐姐。可惜,差一点成功。宝培嘴角牵起一抹冷酷的笑意,下一次,他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。 秀君姐姐,这样,你高兴吗? ------------ 第十六回(上) 第十六回 怒审知情人步步为营 幸怀金麟儿堪堪生妒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周仁一早起来,眼皮就跳个不停,他老婆用红纸剪了个小圆点,贴在眼皮上,说是这样可以避灾。周仁不敢怠慢,将两边眼皮都贴了,又等眼皮不跳,才怀着忐忑的心情出门。 这一耽搁,时辰已经不早,到了码头,一人匆匆跑到周仁面前:“周头,怎么这么晚,太太来了,着急要见你。”周仁心里头顿时一凉,太太是从不插手码头事务的,如今一大早就到码头来找他,多半是为了三少爷沧阑落水的事。这事被三少爷压下,他没有上报,这要是被太太知道了,免不了是一顿责难,甚至更严重的,他会因此丢了工作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 大太太端坐在一张高背椅上,双手扶住手把,脸色阴沉得可怕。 书“周仁,老爷待你可不薄,这些年来,哪点亏了你?你说说看。”大太太的话音不紧不慢,却自有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然。周仁赶紧答道:“太太,老爷对小的极好,小的愿做牛做马报答。” “你所谓做牛做马报答,就是隐藏三少爷伤风的真相?”大太太一拍椅子扶手,怒不可遏,沧阑说谎话骗她也就罢了,而这些下人也胆敢不说实情,简直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。周仁忙跪在地上,急急说道:“太太明鉴,小的绝不敢欺瞒太太,是三少爷坚持不让我说的。” 大太太面色稍霁,命令:“今儿你就告诉我,到底是怎么一回事!”周仁不敢隐瞒半点,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出,大太太眉头紧锁,问道:“你说,那人上码头时脚下滑了?” “是,太太。码头湿滑,打滑的事是常有的。”周仁回答得十分谨慎,“但君宝培干活从未出错,偏巧那天滑了脚。”大太太神色一变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“去把那出错的人叫来,我要亲自问问他!” 周仁忙叫人去找宝培来,他心里多少有些惋惜,宝培干活麻利,是个好劳力,但这次,他怕是逃不过严酷的惩罚了。 宝培进来的时候,脸上有惶恐的神情,一见到大太太高高在坐,竟不由地有些颤抖起来。大太太死死地盯着宝培看,她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有些熟悉,尤其是那双眼睛,仿佛活脱脱就是一个人:“你叫君宝培?”大太太一问出口,还未等到宝培回应,就自己先恐惧起来,她记得,秀君的舅舅是姓君的,难道这年轻人是他的孩子? “你爹叫什么?”大太太又再追问,一旦宝培说出她记忆中的名字,她该怎么办?宝培回道:“小的没爹没娘,是跟着乞丐混大的。” “那你怎么会姓君?” “是小时侯一个落魄先生给起的名字,他就姓她听丫头说,沧阑的病已经大好,只是还有些乏力,心中有点担心,便准备去看沧阑。刚到院里,大太太就听到廊下传来呕吐之声,定睛一看,竟是丝娆伏着栏杆在吐。大太太心念一转,顿时喜上眉梢,对着丝娆的肚子仔细打量,问道:“你这样,有多久了?” 丝娆连忙给大太太见礼,回道:“奶奶,就是这两天的事,恐怕是吃坏了肚子。”大太太又问:“你的月事是不是迟了?”丝娆双颊染上一丝红晕,心里细细算了下,才惊觉月事果然是迟了好些天。“是迟了。”丝娆轻声说。大太太笑得合不上嘴,拉了丝娆的手往屋里走:“傻孩子,你这是有喜了,哪里是吃坏了肚子!” 丝娆惊讶得张大嘴,不敢置信:“奶奶,这是真的吗?”“当然,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来,仔细为你诊脉,看看有多久了。”大太太十分笃定,以她的经验,是断不会看错的。 进到里间,大太太就对着半靠在床上看书的沧阑说:“阑儿,天大的好消息呀!”沧阑连忙放下书,问:“娘,有什么事情能叫你如此高兴?”大太太不禁呵呵笑出声来,指了指丝娆道:“丝娆有喜了,你就快做爹啦!” ------------ 第十六回(下)幸怀金麟儿 堪堪生妒 沧阑被突如其来的喜讯震得说不出话,好半天才涩声问:“有几个月了?丝娆,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呢?”丝娆慌忙摇头,垂下眼睑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 书大太太笑道:“还不知道,要等大夫来检查。你们小俩口肯定有话要说,我不打扰你们,这就去叫丫头请大夫,顺便炖些补品,过会送来。”大太太转身离去,到了门口又转回头,嘱咐道:“阑儿,如今丝娆有孕,你多照顾她,别让她太累了。” “我知道阑一边回答,一边从床上起来,携丝娆的手坐到桌边:“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,你身子不方便,还日夜操劳照顾我,我……”丝娆接过沧阑的话:“说什么呢,我是你的妻子,照顾你本来就是我的责任,何况,你还病着。” 沧阑笑,清亮的黑眸越明亮:“以后,都由我来照顾你!”丝娆心中一暖,听着沧阑说这样的话,她感到由衷的幸福。丝娆将手放在小腹上,轻轻地抚摩着,她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呢,这是她盼望已久的生命呵!从她和沧阑圆房以后,她就希望能有一个沧阑的孩子,可两年多来,一直都没有消息,丝娆老是在想,她与沧阑没有孩子,似乎是上天在告诉她,她与沧阑之间缘分浅薄。如今,她总算是可以安心了。 丝娆怀孕的消息,很快就传遍了纪家上下。下人们忙着为三少奶奶准备各种应用物品,纪老爷子和几乎足不出户的二太太也来探望丝娆,叮嘱她要注意身体之类。二太太面色浮白,说话之间微微喘气,却也还是给丝娆说了许多养身的法子,她都一一记下了。晴眉也特地来了,带了许多养身安神的药品,一进屋门,就笑盈盈地道喜:“三嫂,我来给你道喜了!” 丝娆还没来得及回答,门外又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:“大嫂可真有心,来得真快!不知道大嫂是真来道喜,还是来探查虚实?”话音落了,闵蕙就从门外进来,一张脸比平时还冷上几分。 书 “二嫂这是什么意思?”晴眉顿时敛了笑容,“我真心来道贺,却被当作了黄鼠狼,三嫂,你说说,天下有这样的道理?”丝娆夹在两人中间,不知道说什么才好,沧阑赶忙插话道:“大嫂,二嫂是跟你玩笑呢,你别当真往心里去。” 晴眉依旧板着脸,冷哼一声:“老三,我可看不出二嫂是在开玩笑。”闵蕙扑哧一下笑了,指着晴眉笑道:“大嫂,我可真的只是玩笑,若是惹得大嫂不高兴,闵蕙给你赔罪了。”说着,闵蕙就给晴眉打躬作揖。晴眉这才挤出一丝笑容,淡淡说:“赔罪就不必了,只望以后二嫂不要开这种玩笑。”闵蕙应了,也给丝娆道喜,抬头之时,她深深看了丝娆一眼,丝娆只觉得闵蕙的眼神古怪得紧,像是要提醒她什么,但她却想不透其中的意思。 “三嫂,我还有事,先去了,你好好养身。”晴眉跟丝娆告辞,快步走了。闵蕙望着晴眉的背影,忽然道:“她真真是个珑玲八面的人,丝娆,你说对吗?”丝娆点头,大嫂晴眉确实十分能干,她是万万及不上的。 “只可惜,这样的人,往往精明过头了。”闵蕙冷笑,也跟丝娆告辞,说是要去园里透透气。待闵蕙走了,丝娆轻吐一口气,问沧阑:“你觉得二嫂为人如何?” “我看不透她。起初,只认为她是个冷人,而今看来,却不然。” “她是个面冷心热的。” 沧阑赞同,两人又谈了一会,丝娆觉得有些困倦,沧阑便让她去休息。丝娆刚睡下不久,大太太和大夫就来了,沧阑怕惊了丝娆睡觉,让大夫明日再来,大太太虽然着急,也依了沧阑的意思。 沧阑坐在床前,看着丝娆熟睡的容颜,心里酸涩又甜蜜。上天何其厚待于他,让他遇见那么好的两个女子,秀君已逝,幸而他还有丝娆! 且说闵蕙到了园里,一路走走停停,闲适极了。路旁的柳树抽出了新芽,嫩绿嫩绿的,耀得闵蕙眼睛亮,柳树后的小椅子上,有两个丫头正偷懒在嬉戏,闵蕙不想惊扰她们,悄悄从旁边绕走。这时候,她忽然听见两个丫头拉起了家常。 “哎,刚刚大少奶奶回来,脸色阴沉得吓人,一声不吭就把门关了,谁也不要进去。” “当然了,大少奶奶进门快八年了,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。如今三少奶奶怀了身孕,她能高兴吗?” “也是,这是人之常情。这些少奶奶们,谁不想生个儿子下来。我看,就连冷冰冰的二少奶奶也想有个儿子!” “你快别说二少奶奶了,一提起她,我就觉得冷飕飕的……” 闵蕙渐渐走远了,听不见丫头们后面说了什么,她脸上浮出一抹笑容,若她真的有了一个孩子,这日子是不是会热闹些?一想到这里,闵蕙不禁连眼眸深处也显出笑意,她真想看看,那时候晴眉是什么样的表情。 突然间,一只手从背后伸出,拍在闵蕙的肩头,沧彦一把将闵蕙搂进怀中,浮浮地笑道:“我的好夫人,你在想什么?我可从没有见你笑得如此开心。” 闵蕙倏地隐去笑容,转头瞪了沧彦一眼,又挣脱沧彦的手:“走开,一身酒味。” 沧彦嬉皮笑脸地再搂住闵蕙:“小蕙,别生气嘛,这次可不是我要去,是被人强拉去的。”闵蕙一巴掌打在沧彦的手上,又使劲跺了他一脚,再次挣脱出来:“你去与不去,都与我无关。只是,你小心别把什么病给带回家!” “我就知道,你准不会给我好脸色。”沧彦无所谓地耸耸肩,他早就习惯了闵蕙的冷嘲,“听说丝娆怀孕了?” “是吧。”闵蕙懒懒回答。沧彦神色一正,问闵蕙:“小蕙,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个儿子?” 闵蕙斜着眼瞅了沧彦好一会,才缓缓说:“你什么时候老实呆在家里,我就给你生个儿子。”沧彦一呆,随即就哈哈大笑:“小蕙,你不喜欢我去舞厅就明说,不必拐弯抹角的。不过话说回来,要是你能对我温柔一点,体贴一点,多对我笑一点,我也许不会再去花天酒地。” “你做梦。”闵蕙扭身就走。沧彦有些落寞地看着闵蕙远去,低低叹了口气。闵蕙在他心中,不知不觉已经越来越重,而他,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,才能让闵蕙明白他的感受。 ------------ 第十七回(上)柳暗花明时 福无双至 第十七回 柳暗花明时福无双至 归宁省亲日祸不单行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那晚,大太太几乎一夜没睡,只等着天亮,便将孙大夫找来,一起去探视丝娆。 书“孙大夫,你快看看,她有几个月的身孕了?”大太太一到竹园,见丝娆和沧阑坐在廊下闲谈,赶紧就叫大夫去诊察。 孙大夫忙上前去,仔细为丝娆搭脉,只片刻间,他的面色就变得有些尴尬。“怎么了?是不是有什么问题?”大太太赶紧问道,这可是纪家的第一个孙子,不能出任何意外。孙大夫的神情十分不自然,干咳了两声,才说:“回太太,根据我诊断,三少奶奶并没有怀孕。” “怎么可能?我昨天亲眼看见她吐了一地。”大太太不相信孙大夫的话。 “太太,这呕吐是有很多种的,吃坏了东西会吐,肠胃伤了也会吐,我看,三少奶奶就是因为这段日子饮食不规律,伤了肠胃才会这样。” 孙大夫的解释很是详尽,但大太太还是拒绝相信,把孙大夫拉到一旁,悄悄说:“我问过丝娆,她说月事也迟了好些日子,这该没错的呀。”孙大夫回道:“太太,有时候,人因为心绪纷乱,会造成月事失调,三少奶奶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况。”大太太还不死心,再问:“大夫,你确定没有诊断错误?要不,你再诊一回?” “我行医数十年,是不会错的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”孙大夫说得笃定,他能理解大太太的心情,却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欺骗她。孙大夫话的,不仅让大太太失望异常,还让满怀希望的丝娆如坠冰窖——原来她并没有怀孕,原来上天并没有眷顾她,原来,她与沧阑的缘分,始终还是浅薄。 沧阑也很是失望,他怀着满心的喜悦迎接孩子,却不想闹了个笑话。觉察到沧阑的失望,丝娆静静地说:“我让你失望了,是不是?”沧阑一呆,没有回话,他确实是这样的感觉。大太太沉着脸,示意孙大夫跟着出门,沉声道:“孙大夫,我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出去,你可知道?”“太太放心,我省得。”孙大夫知晓轻重,应了大太太,背着药箱要走,大太太又唤住他问:“她可以怀孕吧?”孙大夫点头,肯定:“太太不用担心,三少奶奶身体健康,可以怀孕的。” 大太太送了孙大夫,又回头瞅了一眼僵在屋内的沧阑和丝娆,重重叹了口气,转身去了。 三少奶奶未曾怀孕的消息,在纪家传得飞快,竟比当初她传出怀孕时,还要快了许多。丝娆素来待下人极厚,下人们都为她惋惜;纪老爷子虽没有说什么,失望之情却溢于言表,便听大太太的话,与她一齐去了郊外的惠海禅寺祈福,以保佑纪家人丁兴旺;晴眉晚上睡觉落了被子,着凉卧病在床,没有亲自过来,只派了四喜前来,转达了许多劝慰的话;闵蕙人也不曾过去,连个丫头也没派出,竟像是不知道这事一样。一大家子人,就只有二太太去了丝娆那里,亲自安慰她。 “沧阑呢?”二太太深深吸了口气,缓缓问,一夜不见,她的面色竟似又白了许多。丝娆有些内疚,她没想二太太竟会抱病前来,赶忙扶了坐下:“沈姨,你身体不好,就别来了。沧阑一早去了码头,沈姨有话就直说。” “你还好么?”二太太略微顿了顿,“闹出这样的事,你怎么受得了?”丝娆眼睛一红,有些委屈,但随即道:“这种事,是勉强不来的。”二太太神色凄然,丝娆的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,的确,有的事情是无法勉强的。 “沧阑也还好吧?”二太太最是了解沧阑,他内心柔软,很容易受到伤害。 “还好,就是失望而已。”丝娆内心的痛,又翻来覆去地涌上,沧阑也许就只是失望,但她却是锥心刺骨的痛,这个子虚乌有的孩子,似乎在告诉她,她与沧阑的婚姻,不过就是镜花水月的一场,镜子碎裂,湖水干涸,就见不到镜中的花,水里的月!那是一场空啊! 二太太仿佛了解丝娆的想法,轻轻地把她搂到怀里,柔声说:“会好的,你和沧阑会有孩子的。”丝娆偎在二太太的怀中,竟好似童年时候被母亲搂住的感觉,温暖又舒适。 这时,闵蕙的丫头小叶急匆匆地冲进来,惊惶地说:“三少奶奶,二少奶奶突然昏倒了,二少爷不在,老爷太太又出了门,大少奶奶病着,又不敢打扰,只得到这来了。” “请大夫了没?”二太太赶紧问。小叶这才见到二太太也在,慌忙应道:“请了李大夫,只是还没来。” “你找个人去把二少爷寻回来,我和三少奶奶这就过去。”二太太安排停当,就与丝娆向东院去。 到了闵蕙住处,李大夫已经在诊脉,一见到有人进来,连忙过来道喜:“恭喜恭喜,二少奶奶有了身孕,已经三个月了。” 此话一出,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,连刚刚醒来的闵蕙,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。丝娆心底的失落愈多起来,她是假的,闵蕙却是真的!“恭喜你,二嫂!”丝娆难掩落寞,还是强自打起笑容,恭喜闵蕙。二太太也连声说恭喜,纪家终于有后,这可是值得大肆庆祝的喜事。 “快,赶快派人去惠海禅寺通报老爷和太太!”二太太忽然说道,她可不能忘了这一节。话音刚落,便有下人应着二太太的话,飞奔出门。 沧彦匆匆从外赶来,正好与飞奔而去的下人撞了个满怀,那人忙给沧彦赔罪,沧彦也不责怪,笑嘻嘻地说:“有什么事快去!”沧彦此刻的心情,就像是有千万只百灵鸟在一齐歌唱,开心得不得了。 沧彦一路跑进房里,喘着粗气坐到闵蕙身边,拉起她的手:“小蕙,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闵蕙一眼就瞅到沧彦领口的红印,冷冷的脸浮出一丝嘲笑:“不敢劳二少关心,你在百忙之中还抽空回来,我真是受宠若惊啊。”沧彦微微笑道:“老婆大人有孕在身,我能不回来吗?”闵蕙懒得搭理沧彦,转身背着他躺下,任由沧彦怎么说,也不再理会。 二太太与丝娆对看一眼,退了出去,让沧彦与闵蕙独自相处。沧彦继续说道:“小蕙,别闹性子,生气对胎儿不好的,你笑一笑嘛。” 闵蕙依旧一动不动,心里却有些翻腾。她曾经对丝娆说,她算是看透了,却不想还是迷茫起来,而罪魁祸就是沧彦。本来,她嫁来纪家,只是为势所迫,心是如止水的,但相处久了,竟渐渐产生了一丝陌生异样的情愫。尤其,近段日子以来,沧彦时常嬉皮笑脸地与她玩笑,竟叫她在他面前再也冷淡不起来。 沧彦看着闵蕙的背影,心里也是翻腾如沸,回想这些年,闵蕙是一点一滴驻到了他心底。 最初,他进出舞厅,也还是怀着猎艳的心理,后来就慢慢变了样,他频繁进出舞厅,就只是为了引起闵蕙的注意。美人在怀,他眼前却总浮出闵蕙冷冷的脸,带着特有的冷笑瞅他,叫他一点玩乐的心情都没有。他开始担心闵蕙的冷性子得罪人,私下给了丫头下人不少好处,虽然他在大太太面前并不得宠,但他也想尽办法替闵蕙遮掩,只盼着大太太能喜欢闵蕙一点。沧彦还记得那次舞会,闵蕙特立独行,穿了一身月白底绣粉红桃花的旗袍,只戴了副翠玉耳坠,简单却又独具魅力,叫他好生惊艳,至今还铭记在心。闵蕙偶尔破颜的一笑,更叫他珍惜万分,他好希望,有一天闵蕙也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。但,这一切一切的心思,闵蕙都无从知晓,他也无从说起,有谁会相信,花花公子纪二少爷,会真心对待一个人? 沧彦心下黯然,静静地出了房门,既然没有人相信,是不是一切都照旧?沧彦靠在房廊柱上,盯着无云的天空,如泥塑一般静立不动。 ------------ 第十七回(下)归宁省亲日 祸不单行 纪老爷子和大太太听说闵蕙怀孕的消息,也顾不上戒日期未到,跟寺里的主持说了一声,便立刻起程回家。回到家中,大太太不放心,又将孙大夫找来,确定是怀孕了,才定下心来。大太太对纪家所有丫头妈子都下了命令,一定要好好伺候二少奶奶,谁要出了问题,唯谁是问,大家都不敢怠慢,连晴眉身边的丫头四喜也被派出门采买。 晴眉一觉醒来,不见了四喜,心中奇怪,一连叫了好些声,才有个小丫头慌忙赶来:“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?” “人都到哪里去了?想叫个人都找不到!四喜呢?” “回大少奶奶,二少奶奶怀孕了,太太吩咐要小心伺候着。四喜姐姐被差去买东西了。” 晴眉一听,就如大冬天给人浇下大盆凉水,连心都凉透了。“也真苦了你们,要照顾两位怀孕的少奶奶。”晴眉的话有些酸酸的味道。小丫头赶紧说:“没有啊,只有二少奶奶怀孕了,三少奶奶是弄错了。”晴眉微微颔,挥退小丫头,靠着床柱养起神来。 不大一会,四喜从外头回来,晴眉就吩咐她去收拾东西,自己却起身梳戴整齐,去见大太太。大太太在佛堂里,祈求佛祖的保佑,晴眉站在外面等了好一会,才见大太太出来,她赶忙迎上去:“奶奶,晴眉有个请求,还望奶奶能答应。” “这些年你辛苦操持家务,有什么要求尽管说。” “晴眉想回娘家小住,望奶奶答应。” 大太太思索片刻,答应了晴眉的要求。这几日,沧堇跟着货船南下广州,让晴眉回娘家小住也无妨。 书“晴眉,有些话我不得不说,你与闵蕙是同时进门的,如今她有了孩子,你应该努力一点了。”大太太冷不防说了一句,让晴眉本就涩然的心平添几分苦涩,她讷讷回道:“奶奶,晴眉知道,我一定在沧堇回来前,从娘家回来。”大太太满意地点头,拉着晴眉的手,语重心长地说:“晴眉,沧堇性子野,你要多花点心思啊。” “是,奶奶。晴眉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。” 带着百般心思,晴眉回了娘家。 曾家是开银行的,在上海好几家大银行,都多少与曾家有些关系。曾家的汇亨银行,是上海出了名的金字招牌。曾家老爷子是上海滩一言九鼎的人,做生意的人,无论生意大小都知道,只要得到曾老爷子一句话,资金方面,绝对不成问题。这些年,汇亨银行交给了曾家长子晴衍打理,曾老爷子本意是要长子晴衍和次子晴衡一块打理银行,不想晴衡却对银行生意一点不感兴趣,镇日不是都陪着身体不好的母亲,尽心照顾,就是出门在外,好些日子不回家。 晴眉回家,叫曾太太十分高兴,她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,平素爱若珍宝,一听晴眉回来了,赶紧叫下人准备女儿爱吃的东西,自己忙赶到前堂与晴眉相见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二姨太太和三姨太太也赶到前堂,与曾太太一起迎接晴眉。晴眉虽是女儿身,但却很得曾老爷子的宠爱,她们这样也多少有些巴结的意味。 “大小姐回来就好,太太整天都念着你呢。”二姨太太笑着,稍显夸张地说,“看看,大小姐这是越水灵了,竟比做姑娘时还漂亮。”曾太太面上没有一点喜悦之色,拉住晴眉的手,问:“眉儿,怎么就你一个人?沧堇为什么不陪你回来?”曾太太原本就不满意这门婚事,要不是曾老爷子坚持,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。沧堇花花大少的名声早就传遍了上海,而今晴眉又独自回家,她对沧堇更加不满。 “他有事去了广州,好些天才会回来。”晴眉抬头环顾四周,问道,“娘,怎么不见爹?四姨娘和两位哥哥呢?” “老爷和晴衍应邀去了冯老爷家,你四姨娘向来身体不好,这些年每况愈下,晴衡几乎都陪在她身边。”曾太太一一说给晴眉听,她恨不得把晴眉离开之后所有的事情,都说给女儿知道。 三姨太太一直没说话,这时候突然道:“大姐,你与晴眉肯定还有话说,我就不打扰了。”二姨太太恍然大悟,急忙也告辞走了,只剩下曾太太母女。晴眉等人走了,扑到曾太太怀里哭道:“娘,为什么我一直都不能怀孕,为什么啊?” 曾太太连忙安慰女儿:“眉儿,怎么会呢,你一定可以怀孕的!”晴眉哭得更是厉害,泪水将曾太太的衣襟润湿一大片:“那为什么我嫁进纪家七年有余,一点动静都没有?二嫂都有了身孕,为什么我没有?” “我听说,圣心医院来了一个西洋医生,要不要请她来给你检查一次?”曾太太有点怀疑是晴眉或是沧堇身体有问题,“如果你一切都好,那肯定就是沧堇的问题!”晴眉也有些疑虑,点头答应了曾太太的提议。 曾太太亲自将医生请来,叫她给晴眉做了检查。医生的话,就像是晴天霹雳炸在曾太太和晴眉心头,医生告诉她们,晴眉的子宫育不完全,是不可能有孩子的。曾太太顿时泪如雨下:“眉儿,一个女人不能生,是会被夫家瞧不起的,你今后会受多少委屈啊!晴衍的老婆才进门不久,就生了个儿子,如今又怀上了,你爹简直把她当成宝来疼……” “娘,你就别说了,我也不想这样啊!”晴眉的泪水也止不住地落,她想不到坏消息会接踵而来,叫她怎么接受?她本想回家来平复心情,没料到却让心情更加混乱。 整整一个下午,曾太太和晴眉都呆坐在房中,相互对望着叹气,直到有丫头来通传,说曾老爷子和晴衍回来了,她们的精神才算有些振作,走出房门去见曾老爷子。 曾老爷子坐在上,一见到晴眉就开怀大笑:“眉儿,你嫁了人,就难得回家,这次回来,一定要住久一点!”晴眉低下头,答应了曾老爷子,她的确需要在家久一点,才能慢慢接受她无法生育的事实。 一屋人正说着,晴衡忽然从堂外急急而来,躬身说道:“父亲,母亲病势加重,医生说她没有多少日子了。”晴衡从来叫曾老爷子为父亲,似乎有些疏远的意思,但在晴衡眼中,正是由于他对曾老爷子的尊重,才一直尊称他为父亲。 “阿茵的病怎么会突然加重,我去看看。”曾老爷子快步去了,晴衍叫住晴衡:“你没事吧?”晴衡淡淡看了看晴衍,没有出声,但脸上的伤痛是无法掩藏的。晴眉心中也有些酸楚,众多姨娘之中,她对四姨娘的感情最为特殊,知道四姨娘病重,难免伤感。 晴衡走在园中,看满园姹紫嫣红,心情被眼前明丽的颜色,衬托得更沉重。母亲,你为什么要给我那么重的负担?晴衡想对母亲说,他其实并不想承担,只是,他没有选择。有些事情,他还没有出生,就是注定要背负的。 ------------ 第十八回(上)千娇香魂 朝随清风散 第十八回 千娇香魂朝随清风散 百转心肠夜听细雨乱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晴衡信步而走,不觉就到园中的樱树下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偌大的曾家花园,就只有这么一棵孤零零的樱树,这是母亲在他三岁那年,带着他一起种的。晴衡还记得母亲在种下樱树之后,跟他说:“这棵树是妈妈的思念,晴衡一定要记得,好好照顾这棵树。” “母亲,思念为什么会在树里?”三岁的晴衡不明白母亲的话,“思念,明明就是应该在心里。”四姨太微微一笑,神色有一点惆怅,但更多的是云淡风清:“把思念放在心里,会更痛苦,所以,还是把它放进樱树里好啊。” 如今,再想起母亲的话,晴衡终于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。母亲有她的思念,可以寄托在樱树里,而他,竟连思念也没有。 一树樱花开得正艳丽,似乎每一朵花都是母亲的思念,在经历了一季漫长的寒冬,终于又以绚烂的姿容绽放人间。轻风吹过樱树,繁茂的樱花就如雨落下,这花脆弱得不堪一击,顷刻间便碾落成泥。 想来,母亲正与父亲告别吧。晴衡长长叹气,母亲是最了解他的人,也是对他最苛刻的人,从今往后,他怕是要寂寞了。 晴衡低着头,依旧在园里信步,当他抬起头来,却现他到了母亲的居所。屋里已经开始有低低的抽泣声,那是一直照顾母亲的丫头青青在哭,晴衡举步进门,斜斜地靠在门边,看着一屋子人或真心或假意的伤感,突然觉得倦了。 曾老爷子坐在四姨太的床边,拉着她的手,很是伤心:“阿茵,你把手帕拿下来,让我再看看你吧。”四姨太用手捂住盖在脸上的手帕,不肯给曾老爷子看她的样子,她从病重后,从来都是用帕掩面,不叫旁人看到她枯败的容颜,这回子在曾老爷子面前,更是不愿意揭开手帕。 “阿茵,我知道你最爱惜你的容貌,可这最后一面,你总该让我见上一见。”曾老爷子还是不死心,继续说。四姨太沉默半晌,才虚弱地回答:“老爷,你就记得我最好的容颜罢,何苦要看我现在这个样子。” 曾太太也劝曾老爷子:“老爷,你就别违了她的意思。”曾太太其实是好奇的,她听见过四姨太的下人议论,现在四姨太的样子就跟鬼一样,她很想看看,四姨太究竟像什么样的鬼。但是,曾太太又怕见到以后恐惧,终还是打消了好奇的念头。二姨太和三姨太站在一旁,也不做声,只静静看着,脸上隐约有幸灾乐祸的神色。 晴衍拉着太太的手站在人群后面,不让她靠近,怕沾染了晦气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他很讨厌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,有些不耐烦,本想不来,却又怕曾老爷子责怪,曾家上下谁都知道,曾老爷子最宠爱的人就是这四姨太。晴眉立在床侧,看向四姨太的目光十分复杂,除了同情以外,竟有些微的嘲笑意味。 “父亲,母亲需要休息。”晴衡忽然开口,曾老爷子连忙称是,嘱咐四姨太安心静养,便带着一屋子的人离去。晴衡坐到床边,低声说:“母亲,我希望您的病,能赶快好起来。”四姨太不应晴衡的话,似乎是在短短的时间就已经昏睡过去。晴衡握紧双手,心里一片冰凉。 清晨,晴衡一身素白衣服,手缠黑纱,向曾老爷子禀告:“父亲,母亲在凌晨已经去世。” “什么?”曾老爷子从躺椅上惊跳起来,“你为什么不早些通知我!” “这是母亲的意思。母亲早吩咐了我,不要见任何人,要静静地死去。她还说,一旦她死了,就立刻放入准备好的棺木之中。母亲不要任何人看到她现在丑陋的样子。”晴衡将四姨太的意思一一转达给曾老爷子。曾老爷子不禁仰天叹息,四姨太这样做,是叫他今后怎么也不能忘记她啊。 四姨太的葬礼举行得很隆重,上海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。原本一个姨太太的丧礼不可能会有如此轰动,但因她是曾家的姨太太,又是曾老爷子平素最宠的,想巴结的人自然要来,那些足可与曾家分庭抗礼的,也多少要给曾老爷子几分面子。 灵堂设在前堂,虽然显得奢华,却是很庄严端肃的,两边的冥灯,噗噗地烧着,照得四姨太娇媚异常的遗像,出奇苍白。一批又一批人在灵前哀思,晴衡跪在灵旁,无悲无伤地烧着纸钱,然后对着行礼的人答谢还礼。他的动作机械麻木,竟似牵线的木偶,一听到丧礼司仪拖长“家属答礼”的声音,就向着前方弯下身子。 纪家上下都是来了的,就连有病的二太太也来了,给足了曾家面子。大太太瞅了个空,悄悄拉住晴眉,指着沧堇道:“沧堇也都回来了,等丧礼完了,就回纪家罢。”晴眉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筹备丧事,就想忘记自己不能生育之事,此刻被大太太的话突然触到痛处,一下子就变了脸色。大太太没注意到晴眉的脸色,轻轻把晴眉推到沧堇身边:“你们小两口好好说会话。” 沧堇笑嘻嘻地拉住晴眉的手,故作哀怨道:“可想死我了,这些日子在广州,闷得人慌。”沧堇说想念的话,并不是假的,在广州的日子,他确实想过晴眉,不过,他却说得夸张了许多。晴眉任由沧堇握着手,心思飘得老远,沧堇的性子她还不知道,不过是说些好听的话,哄人开心罢了。 “有客到,云少爷偕夫人前来吊唁。”司仪又拖长声音在叫,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。晴衍张大了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人,不断问自己,云熙扬怎么会来?晴衡也抬起头,扫了熙扬一眼,又埋下头去。二太太惊喜万分,一双眼睛是定在熙扬旁边的人身上,沧芸,她终于又看到了女儿。 丝娆的心却是又苦又涩,沧芸的出现更是叫她心酸不已。沧芸都回来了,可是,卓羽竟还不能回来。而她,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门去见卓羽一面的。幸而,熙扬也来了,她可以向熙扬问卓羽的近况,还有他上次不告而别的疑惑,她也要一并问清楚的。 哀思完毕,所有的宾客都集中到了二楼厅堂,准备进行晚宴。丝娆迫不及待地找到了熙扬,急急地问:“云少爷,你前些日子不告而别,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 熙扬冷漠的神色看不出异常,淡淡回道:“我走的时候,矿场那边就有些事情,只是我着急知道卓羽的身世,所以丢下跑了来。卓羽身世弄明白了,自然是要尽快赶回去处理。”熙扬的话合情合理,找不到一点破绽,丝娆却是觉得熙扬这话竟像事先演练了许多遍,已经会背的。 “卓羽好不好?他好不好?你妹妹呢,她为什么不一块来?” “他很好,非常好。”熙扬的话继续像背书一样,“小蕾有了孩子,走不开身。”丝娆还要再问,沧阑却来了:“丝娆,爹叫我们过去见见何世伯。”丝娆无奈跟沧阑去了,熙扬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,看到沧芸与二太太坐在角落,一边落泪一边交谈,冷漠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。 ------------ 第十八回(下)百转心肠 夜听细雨乱 晴衍拉了晴衡,来与熙扬交谈,他一直想说服熙扬存一笔巨款到汇亨银行,以扩充曾家银行的实力,哪知一直都没有机会,今天大好时机,他可不会放过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\\他故意拉上晴衡,也算是多一个帮手。 晴衡有些心不在焉,他一直看着角落交谈的沧芸和二太太,心底尘封的一些记忆忽地涌现,他突然就问熙扬:“她是你太太?” 熙扬略微一愣,随后点头,沉声道:“沧芸吗?是的,她是。”晴衡细长的眼中,有一闪而过的惆怅,他对着熙扬点点头,向外面走去。晴衍有些摸不着头脑,只好对着熙扬赔笑道歉,转而把话题扯到了生意上。 晴衡站在阳台,远远地看园里那株孤零零的樱树,只不过一夜的时间,满树的繁花竟凋零了一大半,只有少许还挂在枝头,风一过,就止不住地颤抖。 花开花谢,倦倦地又是一季。 夜里,晴衡独自为母亲守灵,满堂素白的幡垂立,不断的香火照得四周亮如白昼。曾老爷子原是想和晴衡一起守灵,却被晴衡劝了回去,白天有些喧闹的灵堂,此刻就只剩下晴衡一个人,冷清清地守着。 书 不大一会,外面下起了蒙蒙的雨,飘飘地悄无声息地落,晴衡只觉得这雨悉数落在了他的心头。在他心中,有太多的事情压着,一团团纠缠成麻,剪不断,理还乱,而沧芸,更将他烦乱的情绪搅得更为混乱。 晴衡记得,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,冷得人骨头都似冻住了,他离开上海,去北京帮母亲办事。北京的冬天,远比上海冷,下雪更是常事。一日雪后初晴,晴衡得空出了门,去大街上溜达。他是毫无目的的,在上海很少看到雪,到了北京,自是要欣赏一番。 大冷的天,街上没几个人,晴衡缩了缩脖子,又将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呵气,心中想,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暖和一下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晴衡问了一个行人,那人说顺着街角往北,有一大片小吃店,去那里喝一碗滚烫的羊肉汤,是冬天极好的享受。 晴衡在街上转了好几个圈,从一个胡同钻到另一个胡同,也没找到所谓的小吃店,倒是在胡同之间一片不算开阔的地方,看到一个女孩儿正在玩雪。女孩儿穿了件青葱绿的小袄,墨绿的裤子,头上戴了顶白色的呢绒帽子,两根长长的辫子拖在下面,随着女孩儿的身体舞动,像是飞舞天地之间的精灵。天气很冷,女孩儿赤手玩雪,一双手已经被冻得通红,晴衡不禁有些出神,茫茫的一片白中,突然出现一点活泼的翠色,生动极了。 女孩儿用手把雪攒成一团,捏成一个大大的圆球,又捏了好几个小圆球,放在旁边,一边放,还一边说:“这个是爹爹,这个是娘,这个是三哥,这个是秀的烛火闪了两下,仿佛是代替四姨太回答晴衡,晴衡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涌上倦意,就连他心头那些纷乱的事情,也都奇异地疲倦起来,不再沉甸甸地压着他。 外面的雨,依然还是蒙蒙地下,不大,却刚好可以润湿人心底的秘密。此刻,无眠的,又何止晴衡一个,晴眉也是对着漫天的烟雨,一点睡意也没有。 晴眉这些日子本就睡得不好,今日见了沧堇和大太太,心绪就更复杂烦乱。大太太是绝对不能开罪的,这些年她在纪家尽心竭力,将家务操持得妥帖稳当,借此在纪家有了一席之地。大太太最宠爱的媳妇,该是三嫂丝娆,其次才是她,但如今二嫂闵蕙有了身孕,可说是身价百倍,她的地位,岌岌可危。 还有沧堇,也是晴眉的心病。沧堇一贯是轻佻玩世不恭的,她嫁进纪家多年,虽不管不问沧堇在外面胡混,却对他的风流帐一清二楚,她这个少***位置,坐得一点都不稳当。现在,她连生个孩子来巩固地位的愿望,也落空了,叫她如何不心惊?哪一天,沧堇借口她多年无所出,弄好几个姨太太回来,那她真的就一点胜算也没有的。一旦那些姨太太生有子嗣,大太太肯定是会支持她们,她也就会被打入冷宫,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。 该怎么办呢?晴眉皱眉思索,事到如今,她也无可选择,只有那一条路。她什么都没有,唯一能抓住的,就是纪家大少***头衔。忽然之间,晴眉开始羡慕闵蕙和丝娆,她们俩都比她幸福。虽然,闵蕙和她一样,拥有一个花心的丈夫,但她却有孩子,丝娆是最幸运的,能获得一个像沧阑那样的丈夫,是她一生也求不来的福气。 晴眉咬紧双唇,是她决定好的事情,就没有资格再去要求别的,无论结局如何,这都是她该承受的。 早在很多年前,她就与幸福无关。 雨,还在窗外蒙蒙的飘洒,慢慢地淹没了晴眉所有的思绪。 ------------ 第十九回(上)争名夺利 翻云兴风浪 第十九回 争名夺利翻云兴风浪 辣计毒谋设局陷危难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晴眉在葬礼结束后,回了纪家,她先去给纪老爷子和大太太请了安,随后回屋等沧堇。\\这个时候,沧堇是不在家中的,他应该在外面的小公馆,还未睡醒。沧堇的小公馆是在半年前养下的,那时,沧堇神神秘秘地从家里支走了两个丫头,一个老妈子,下人的事情,都是晴眉打理的,这么一来,沧堇无疑是被晴眉抓个正着。沧堇是不怕晴眉现的,他吃准了晴眉不会为这事情与他吵闹,更不会告到纪老爷子和大太太跟前,很是有恃无恐。晴眉也确实不会为这些事情计较,当初她嫁过来之时,便知道沧堇是这样的人,根本就是没存希望的。晴眉虽是不说,却暗地里将沧堇的女人调查得清清楚楚。 那女人姓楚,是个舞女,起了个追赶潮流的艺名叫曼丽丝。据说,她在跟沧堇以前,是非常红的,上海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都是她的裙下之臣,想必,这个女人自有其独特魅力,才会惹得这么多公子追捧。沧堇自养下了曼丽丝,原本就对码头不怎么上心的他更加不顾生意,整天就是吃喝玩乐。前几日到广州去,也是迫于无奈,那边的事情非要他去才能处理,刚一回来,偏生赶上了曾家的丧事,又耽搁了几日,好不容易得空了,便在小公馆住了好几日。也亏得近年来大太太吃念佛,二太太又久病未愈,纪家聚在一起吃早餐的规矩没了,沧堇才敢如此大胆。其实,就沧堇养小公馆来说,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,就算沧堇说要娶妾,也是正常,关键就是身份问题。把曼丽丝是个舞女出身,纪家绝不容许一个这样身份的女人进门,哪怕就是养在外面的女人,也非得要身家清白的姑娘。 沧堇回到家,已经日暮西山,晴眉在房里足足等了他一天。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晴眉本不想唠叨,直接切入正题,却还是忍不住,“我刚还在想,今天或是等不到你回来的。” “你这么快就回来了,我以为你会在娘家再住上好些日子。”沧堇嬉笑着说,“我寻思着,要不要再过些日子去接你。”晴眉啐了沧堇一口,一脸严肃:“我就知道你没正经,知道如今是什么形势吗?”沧堇漫不经心地回答:“什么形势不形势的,最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。”“你这人除了这些,还知道什么!”晴眉从心底看不起沧堇这样浑噩度日,一点也不会为自己盘算,“二嫂怀孕了,你不知道吗?” “怎会不知道,弟妹怀孕是件天大的喜事,就算我再怎么游手好闲,也是知道的。”沧堇说得吊儿郎当,好似一点也没这事放在心上。晴眉最恨的就是沧堇这种凡事无所谓的态度,要不是想让他帮忙,她实在是懒得与他说起这些事情。 “二嫂怀孕了,你在纪家还有立足之地吗?” 沧堇神色一肃,点头称是:“你说得是,我确未想到这节。”晴眉面上有了笑容,正待说下去,却听沧堇又道:“你这么在意弟妹怀孕的事,不如你也为我生个孩子吧。”沧堇说这话完全是句玩笑,他的心思是不想有孩子羁绊的,否则,也不会结婚这么久,从来都不曾与晴眉提过孩子的事。但沧堇的话在晴眉听来,就好似讽刺一般,顿时就变了脸色,恨声骂道:“还以为你能说出些好话,却还是混帐话!”沧堇笑得轻浮,继续逗弄晴眉:“为我生个孩子是混帐话吗?我觉得很正经的。”晴眉眼眶一红,指着沧堇说不出话来,她的心思,又怎能叫别人知道? 沧堇微微有些诧异,晴眉在纪家这么多年,他还从没看她哭过,于是便不再逗弄她,正色说道:“我原就是一个指望不上的人,你一向聪明能干,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。况且,就算你没有办法,还有我娘呢。”沧堇的话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,叫晴眉很是莫名其妙,追问他原因,沧堇就只是笑,不说为什么。 晴眉在沧堇那碰了个没趣,心里有些郁闷之情,但很快也就平复了,既然沧堇是靠不住的,那她就自己想办法。晴眉去见了丝娆,笑着致歉:“三嫂,前些日子我刚巧病了,没能来探望你,希望你别见怪。” 丝娆赶紧说:“大嫂说哪里话,病了就该好好养息,哪能劳顿来看我。况且,我又不是病了,只是心里有些烦闷罢了。”晴眉笑着又道:“就是因为心里烦闷,我才更应该过来与你说说话嘛。三嫂,你还这么年轻,肯定会有孩子的。不过,不是我多嘴,这孩子的事情,还是早有早好,像我这样嫁进门多年,一直都未有动静的,心里是非常难过的。”晴眉这话倒一点没有夸张,这些日子她一想起孩子的事情,就觉得心跟针扎一样,虽然她有这样的心情,多是为了保住她在纪家的地位,但她也知道,作为一个女人,不能生孩子,就不算是完整的。 “大嫂,你也还年轻啊。就像你说的,总会有孩子的。”丝娆用晴眉的话安慰她,晴眉摇摇头,无奈地笑:“你是知道我家那口子是怎样的人,我就算是想要个孩子也使不上力。”丝娆不禁为晴眉感到难过,沧彦心里至少还是有闵蕙的位置,他回来探望闵蕙时焦急的神情绝不是装出来的。而沧堇,应该是彻底就没把晴眉放在心上。 往日,丝娆总觉得晴眉有些高不可攀,即便是笑着与她玩笑的时候,她也有些不自在。那种感觉不是闵蕙因冷淡而让人产生的距离感,而是因晴眉太能干叫人无法与之亲近。而今,丝娆才知道,晴眉其实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,对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如应对,她也有自己的苦楚,不过是从来不表露罢了。了解这一点,丝娆对晴眉生出强烈的同情,生活在这样的家里,谁都有一些不为人道的秘密或心事。 “算了,我也不烦你了,说好是来看你的,结果却成了我向你诉苦。”晴眉恢复了平日的样子,爽朗一笑,“该有的就是有的,不该有的也强求不来。”丝娆开始欣赏晴眉,这样爽朗明媚的女子,沧堇不懂得珍惜,真真是瞎了眼。 晴眉告辞出来,心中甚是得意。丝娆才一进纪家门,她就将春柳安排到丝娆身边,那回春柳放肆的言辞和举动,都是她授意的,就是要看丝娆是不是有个好脾气。这些年春柳在丝娆跟前,将三嫂的脾气摸了个透,一一报告给她,说三少奶奶极容易相处。今天她又亲自再来试探,果然是一个好相与的人,这种聪慧却没有太多防人之心,又容易心软的角色,对她是没有什么威胁的,麻烦的还是怀了孕,心思缜密又不外露的二嫂闵蕙。 她须得想个万全之计才好。 ------------ 第十九回(下)辣计毒谋 设局陷危难 纪家上下,因为闵蕙怀孕,变得格外忙碌紧张。\\大太太将跟在身边二十多年的丫头——如今已经被下人们尊称为韩妈——调给了闵蕙使唤。韩妈是看着纪家三位少爷出生的,她本身也是两个孩子的娘,在生养方面极其有经验,大太太将韩妈派去,是要阻止任何意外生。二太太虚弱的身子,因沧芸回来,又被她留下小住,心情变得极其愉悦,身子像是清爽了许多,也帮忙准备迎接新生命。纪家老爷子三天两头就往外地跑,买了许多有各地特色的吉祥喜庆之物,说是要在孩子满月之时大宴三天,邀请各界名流参加。 整个纪家,只有丝娆心中有事,对闵蕙怀孕热心不起来。丝娆原来以为,熙扬和沧芸在纪家小住,她总有机会再问他卓羽的情况,但熙扬竟像是故意躲着她,每次丝娆去找他,他都不在。丝娆本想问沧芸也一样,哪知道沧芸也似乎是在躲着她,有一回丝娆好不容易找到了沧芸,沧芸只是告诉她卓羽很好,就什么也不肯再说,慌慌忙忙地走了。 熙扬和沧芸的态度叫丝娆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,如果卓羽真的很好,他们何必那样躲躲闪闪?丝娆心中七上八下的,总觉得不安,精神也恍惚不定,沧阑问她,她只推说近来没睡好,不肯告诉沧阑实情。丝娆是为沧阑在想,不想他为卓羽的事操心,可这却大大苦了她自己,一腔心事,想找个说的人都没有。 丝娆这种魂不守舍的情况,直到晴眉再一次来找她,才得到改善。那天晴眉来时,丝娆正倚窗出神,完全没有现有人来了。“三嫂,我来看你了。”晴眉笑着,声音利落爽脆。丝娆蓦然一惊,脸上泛起一丝笑容:“大嫂,你来了。” “想什么呢,这么入神!”晴眉不等丝娆回答,又道,“不知道我今天来,为了何事?”丝娆摇头表示不知。晴眉压低了声音,拉过丝娆说:“你可知道,这些日子你闷闷不乐,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,丫头们怎么说你的?”丝娆还是摇头,她现在哪有心思关心这些事。\\晴眉叹气道:“那些个丫头嚼舌根,说你为了二嫂怀孕不高兴,还说,纪家都在为二嫂忙碌,就只有你不闻不问,定是在嫉妒二嫂。” 丝娆沉默了好一会儿,许久才对晴眉道:“我是真心为二嫂感到高兴,只是这几日有许多烦心的事,把其他的都给疏忽了。”晴眉不问丝娆有什么烦心事,只说:“再有烦心的事情,也不能叫丫头们有口实,是不是?”丝娆知道晴眉说得在理,在这样的富贵人家,的确是不能落人口实,便道:“多谢大嫂关心,我省得。” “知道就好。”晴眉又叹道,“我怕你是嫌我唠叨,多管闲事了。说实在的,我现在什么都不求,就求一家和顺安乐,下人们规规矩矩,这日子也就过了,你能明白吗?”“大嫂,你……”丝娆有些惊讶,她原以为晴眉精明能干,是个要强的,不想竟会有这样消极的想法。晴眉苦笑一下:“没什么好惊讶的,平淡的日子过久了,自然会忘记许多原本有的东西。”丝娆若有所悟,点头表示赞同。 晴眉与丝娆又聊了一会,才起身告辞,丝娆将晴眉送到门外,见天下起了细雨,便叫春柳撑着伞送晴眉回去。一路上,晴眉走得极慢,还未出西院就停下不走,对着烟雨中满眼的翠色细看,春柳立时上前道:“大少奶奶仔细着凉,还是回东院加件衣服吧。”晴眉转眼看了看春柳,嘴角扯起一抹笑意:“你这丫头是越来越精乖了!这些年,三少奶奶给你不少好处罢?” “算不得多,不过刚够用。”春柳低下头,白皙的脸上有些心虚的神情,这几年丝娆每月的月钱都是要分一些给她的,她现在已经存下了一笔不小的数目。晴眉漫不经心地看着被细雨润湿的竹林,声音里有凛冽的意味:“春柳,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在我面前撒谎?”春柳顿时显出惶恐的神色,也顾不上要为晴眉撑伞挡雨,立刻跪倒在地:“大少奶奶,春柳说的都是实话,要不是大少奶奶帮家里还了债,又在乡下买了块地给我们,春柳也不可能存下贴己防身的钱。”晴眉淡淡一笑,将一缕贴在脸上的湿顺好,在春柳耳边说道:“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,如今我叫你去做件事……你听明白了?”春柳答道:“大少奶奶放心,春柳知道怎么做。” 晴眉略一点头:“你回去吧,不必送了。”春柳忙把落在地上的伞拾起,递到晴眉手中,自己冲进雨雾之中。晴眉看了看手中的伞,收了,也走进雨雾中。这样的细雨,淋在身上很舒服呢。 春柳回到住处,换了身干爽衣服,去见丝娆。“三少奶奶,请饶恕春柳大胆!”春柳一进门就跪在丝娆面前,“春柳方才为三少奶奶送莲子羹来,不小心听到三少奶奶与大少奶奶谈话,请三少奶奶处罚。”丝娆忙叫春柳起来,笑道:“这没什么的,我怎么会怪你。” “多谢三少奶奶。春柳想多嘴问一句,三少奶奶准备什么时候去探望二少奶奶?”春柳站起身,很关心地问。“我想现在就去一趟,却不晓得该准备点什么一起带去。”丝娆被晴眉点醒,心中愧疚,又记起闵蕙平日怎样待她,恨不得马上就过去探望。春柳急忙建议:“三少奶奶,怀孕的人最要紧的是安神养气,春柳知道仁安堂的人参最好,不如买些给二少奶奶带去?”丝娆想了想,道:“二嫂那里肯定是有了许多,我须得亲自煮了送去,方显得出心意。” “三少奶奶考虑周详,春柳这就去仁安堂选人参。” 不大一会儿,春柳就抱了一棵上好的人参回来,丝娆用水洗了,和一些益气补身的药材一同炖了好几个时辰,才用保温的暖壶装了,带着去看闵蕙。丝娆才走,晴眉就来找春柳,冷冷地问:“事情办好了?”春柳点头:“办好了。”晴眉轻哼一声,递给春柳一个沉甸甸的丝袋:“不用我说,你知道这事该守口如瓶,否则,你家里人的日子,恐怕不好过。”春柳连连点头:“大少奶奶,任谁我也不说一个字。” 晴眉满意地笑,闵蕙心思再缜密,也料不到她会有这一手。这计策,算得上是一箭双雕。 闵蕙躺在床上,一见丝娆来了,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,开玩笑道:“丝娆,你终于记得我这孕妇了。”丝娆有些羞愧,赶紧把手中的暖壶塞到闵蕙手里:“趁热喝吧,我给二嫂煮的人参汤。”闵蕙接过便喝,喝完才又说:“怀孕真是一件麻烦事,有些东西看着就想吐,叫丫头扔了好些,也怪可惜的。”说着,闵蕙指着桌上的一堆补品,叹道:“你看看,那桌上的东西都是大嫂亲自送来的,也怪我这人挑嘴,见到那些东西就恶心,等会丫头来了,非得扔掉不可。”丝娆觉得奇怪,那堆补品里分明就有人参,闵蕙却喝了她的,正待要问原因,闵蕙又抱怨道:“我整天被禁锢在床上,哪里也不能去,实在是无聊,以后你多来和我说说话。” 丝娆不禁觉得好笑,纪家是太紧张了,惟恐闵蕙出外走动会有闪失。“你不知道,他们有多夸张,我去茅房也要韩妈扶着。还有那……”闵蕙脸上浮出一抹愤恨的神情,顿了顿才又说,“那可恶的纪沧彦,为了他的儿子,整天围着我转,烦死了。” 丝娆轻笑,看来闵蕙还没有觉察出沧彦的心意,不过,在沧彦的用心下,闵蕙这冷冰冰的人,也终还是有融化的一天。丝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,望着漫天彩霞,只觉得幸福溢满全身,闵蕙,应该也算是嫁了个好丈夫罢。 满天云彩也变幻着霞光,像是在回应丝娆的想法。天空,正是一派五光十色的瑰丽景象。那美丽的景色,竟让人忘记了,这是黄昏的彩霞,这之后,是沉沉的夜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回(上)百口莫辩 同心生裂痕 第二十回 百口莫辩同心生裂痕 恩情惘然意冷走孤乡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暮色降临,花木扶疏的纪家花园,显出一份白天没有的凄冷,四周树影重重,似要把人吞噬。\\沧彦走在园中小径,心情好得不得了。前些天,他托同窗托马斯帮他找一样东西,今天他去问,托马斯将东西交给他,问:“你什么时候又对这东西感兴趣了?”沧彦笑着,接过那东西,捧在手上:“我一直对它都有兴趣的,只是后来苏琳娜走了,没人教我,也就淡了下来。” 托马斯耸耸肩,一脸好奇:“老实说,你是不是对苏琳娜有意思,才想着要学这个的?”沧彦一拳打在托马斯肩上:“你小子就喜欢胡说,我记得当时是你追苏琳娜最厉害,哪知道,她最后还是回国了。” “我还不了解你!”托马斯认定了沧彦是别有目的,“你是个playboy,对于苏琳娜那种美人,怎么可能不动心。”沧彦懒得再与托马斯争辩,跟他道了谢,匆匆赶回家,他迫不及待想让闵蕙也感受一下,当年他曾有的感觉。 闵蕙已经睡了,丝娆走后,她有些困倦,就躺了一会。沧彦不想吵醒闵蕙,轻手轻脚将带回的东西放在桌上,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,看着她睡觉。熟睡的闵蕙,也是一脸冷冰冰的神情,叫沧彦忍不住笑出来。 忽然,闵蕙皱紧眉头,面上出现痛苦的神情,沧彦赶紧站起来,拍着闵蕙的脸:“小蕙,醒醒,你是不是做噩梦了?”闵蕙睁开眼,双手捂着肚子:“疼……”沧彦揭开被子,被床上殷红的血迹吓呆了,他惊慌地大叫:“小蕙,你怎么了?你怎么了?”闵蕙抓住沧彦的手,急促地说:“快找大夫,我可能小产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”沧彦赶忙跑到门口,大声叫道:“韩妈,快去找大夫,小蕙出事了!” 不大一会,李大夫就来了,纪家一干人也全来了,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候。纪老爷子来回踱步;大太太问韩妈为什么不请孙大夫,韩妈回说孙大夫出诊去了,不在铺子里,大太太就双手捧着佛珠不停祈求菩萨保佑;二太太与沧芸相互握着手,丝娆一脸担心,都向着苍天祷告;晴眉站在最后面,用团扇轻轻扇着;沧堇沧阑安慰着慌乱的沧彦,就连熙扬也远远地站着。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,李大夫才从屋内出来,众人顿时围上去,大太太急忙问道:“孩子怎么样,保住没有?”李大夫摇头叹息:“我已经尽力了,大人无恙,孩子没有保住。” “怎么可能?”沧彦不敢相信,他与闵蕙的孩子就这么没了,他冲上前去,揪住李大夫的衣服质问。“老二,冷静一点!”沧堇拉下沧彦的手,又连忙向李大夫道歉。李大夫宽容地笑笑,又说:“老爷太太可否与我单独谈谈,我有些话想私下说。”大太太一边擦眼泪,一边说:“有什么话就直说无妨。” 李大夫显得有些为难,迟疑了一会才说:“不瞒老爷太太,少奶奶流掉孩子,不是意外,是有人下了药。”大太太立刻怒不可遏,转向气白了脸的纪老爷子:“繁树,这件事情我要彻查清楚,绝对不能放过这暗中下毒手的人!” 纪老爷子也怒气冲冲地说:“你尽管查,不管是谁,只要查出来,必定严惩!”晴眉早收了团扇,拿了张帕子在手里轻擦眼角:“可怜的二嫂,怎么会有人下这样的毒手!”丝娆不自觉地靠向沧阑,紧紧握住沧阑的手,脸色白得吓人。这便是富贵之家!若是她真的有了孩子,今番遭害的,岂不就是她的孩子?一想到这,丝娆的面色越苍白起来。 熙扬嘴角浮出一丝冷笑,他冷眼旁观,隐隐猜出了下药之人,不过,他却什么都不想说,一来没有证据,二来他也懒得管纪家的事,由他们自己查去。 大太太叫所有的人都到前厅集合,沧彦却道:“爹,娘,我想留下,小蕙需要人照看。若找出凶手,叫人通知我一声,我要他好看!”大太太点头,叫沧彦留下,其余的人都随她去了前厅。很快,下人们也都集中到了前厅,大太太怒气未消,声色俱厉说道:“想来你们已经知道生了什么事情,我今儿要一个个审问,究竟是谁干出这样的事情!”众下人都屏住呼吸,只等大太太问话。 “韩妈,你是贴身照顾二少***,你先说!” 韩妈上前行了个礼,答道:“近来,二少奶奶胃口不怎么好,我就叫厨房炖一些滋补开胃的,这些日子一直吃着,没有出问题。” “厨房是谁负责二少***饮食?” “是我。”厨房周嫂赶紧上前,“我从二少奶奶查出怀孕开始,就负责二少***饮食。” “今天你做了什么给二少奶奶吃?” “回太太,二少奶奶今天吩咐丫头来,说是肠胃不舒服,没什么胃口,只在下午煮了一点燕窝粥过去。” “燕窝粥还有没有?” “有的。韩妈亲自来端的燕窝粥,吩咐我说,怕二少奶奶一会还要,一直就在灶火上煨着,现在都还在。” “韩妈,你是把我一手奶大的,我相信你不会是下药之人,你说是吗?” “那是当然,太太,我绝对没有做过。” “韩妈,你带人去检查那锅燕窝粥,若是那粥里有毒,周嫂,你可就脱不了关系了!”大太太森然下令,叫人不寒而栗。周嫂吓得两脚直哆嗦,差点没坐倒在地。 韩妈领命,临走之时忽然说道:“太太,我想起一件事,今儿傍晚,我看见三少奶奶拎着暖壶过来,应该是给二少奶奶炖了什么送来。” “丝娆!你给小蕙送了什么,说!”大太太厉声喝问。 丝娆心中坦然,她并没有做过下药之事,平静地回答:“我煮了人参汤给二嫂。” “小蕙喝了?” “喝了,我们还聊了一会。” “人参汤是你亲自煮的?” “人参是我叫春柳去仁安堂买的,随后我亲自煮了送给二嫂。” “春柳,你说,你买人参的时候,动了什么手脚没?”大太太审问春柳,眼睛却看向丝娆,大有问罪的意思。 春柳赶紧跪在地上,咚咚磕了几个头:“太太,春柳就是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做这种事情。这些日子三少奶奶心情不好,我们做丫头的也跟着难受,还请太太将事情查清楚,不要冤枉了三少奶奶!” “柔蓝,这丫头说得对。”纪老爷子已经平静下来,插口道,“可别冤枉了孩子。”晴眉也接着说道:“奶奶,还有燕窝粥没有查验清楚呢。”大太太一颔,等着韩妈查验燕窝粥的结果。片刻之后,韩妈来报:“太太,已经查验过了,粥里没有下药。” 大太太惊怒非常,拍桌而起:“丝娆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 “我没话可说。”丝娆竟笑了笑,转而问沧阑,“你相信我吗?”沧阑满面通红,可他相信丝娆不会做这样的事,于是重重点了一下头。丝娆见沧阑相信她,才又道:“奶奶,仁安堂的人参就没有问题吗?说不准早有人买通了伙计,那人参买来就是下了药的。” 丝娆一番话,又点出一种可能,大太太立刻就叫韩妈去仁安堂,把那里所有的伙计都唤来。而后,她又盯着春柳,再次问道:“春柳,你有没有撒谎?” 春柳还跪在地上,听大太太这么一问,又连着磕了几个响头,哭着说:“太太,春柳绝没有说谎,若太太不信,春柳只有以死来证明清白。”大太太沉吟不语,纪老爷子连忙说道:“春柳,你别激动,我们相信你便是。” 沧芸站在熙扬旁边,悄悄问:“云大哥,你说,这事情会是三嫂做的么?”熙扬摇头,轻叹:“你觉得她会做这种事?”“我不相信。”沧芸低低地说。熙扬摸摸沧芸的头,话音不自觉透出萧索的意味:“你听到她问沧阑的话没有?我们相不相信她,她一点也不在意,她只要她的丈夫相信她。”沧芸认真地点头,如果她生了这样的事,她也只要丈夫相信自己,就足够了。想到丈夫一词,沧芸不禁偷偷看了看熙扬一眼,脸上突然涌起一团红晕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回(下)恩情惘然 意冷走孤乡 仁安堂的三个伙计来了,在厅前一字排开,大太太指着春柳问:“你们谁见着这丫头,白天去你们店里买人参了?” 一个黄肤尖脸的伙计答道:“是我卖给她的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当时,言老爷的五姨太太也带了丫头来买参,和她一起看中了同一棵,是她求了五姨太太好久,才将人参让给她的。” “有这回事?”大太太问春柳。 “是的,太太。春柳买了人参就回来,再没去别的地方。” “这么说来,人参是不会有问题了。”大太太正自言自语,突然看到一个黑瘦的伙计一直在偷偷看丝娆,心中顿时生疑。她冷冷地问:“你干什么偷看纪家三少奶奶,难道起了不轨之心不成?” 黑瘦伙计一听,连忙分辩:“太太,我是看三少奶奶脸熟,记起她曾经来店里买过打胎药。”此话一出,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,沧阑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丝娆,神情十分痛苦。丝娆迎着沧阑的目光,一脸愤怒,她完全想不到,方才还说相信她的丈夫,仅仅凭一个伙计的一面之词,就开始怀疑她。 “你确定没有认错人?”纪老爷子还不敢确定,又再问那伙计。大太太冷哼一声:“还问什么!一定是她了!她自己没怀上孩子,就容不得别人有孩子!”大太太的话,像刀子一样刺人,丝娆却感觉不到疼痛,她的心,早已经被沧阑的不信任冻在冰天雪地之中。 “将丝娆关进祠堂,等我考虑清楚之后,再行处置。”大太太做了总结,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。沧阑木然地看着丝娆被押走,只觉得心如刀割,想叫住她说句什么,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就只有那么看着。熙扬走到沧阑身边,充满鄙夷地说:“纪沧阑,我看错了你,你居然会不相信她!” 沧阑讷讷道:“证据确凿,容不得我不信。”熙扬怒道:“你这个糊涂蛋!你会后悔的。”沧阑任由熙扬骂他,只是惨然地笑。熙扬还想再说什么,却没有说出来,也许,他根本就不该插手。沧阑的表现根本就不配做她的丈夫,他又何必硬要将他们凑在一起? 熙扬打定主意,嘲笑地看了看沧阑,走了。 夜深沉静谧,纪家花园沉寂得没有一丝声响,似乎一切都睡着了,不久前的那场夜审,仿佛随着越来越深的夜色,烟消云散。沉厚的夜幕慢慢被驱散,皎洁的月挂上中天,清冷的月光洒在满园树影花影之上,更显出冷寂的意味。 月光下,有一个凄清的身影立在一栋孤零零的宅子前,长吁短叹。 那是,不能入眠的沧阑,站在纪家古老的祠堂旁。 “你在外面?”祠堂里的丝娆像是感应到沧阑的气息,突然问道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沧阑不知如何回答,只默不作声。丝娆又再问:“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?”沧阑想照实说是,又恐伤了丝娆的心,只支吾着说不出一句整话。丝娆心中惨然,她是明知故问,只徒增伤感:“你既然不肯相信我,又何必为我立在外面,回去罢。” 沧阑还是一直立着,不走,也不说话。直到天蒙蒙亮了,沧阑才问:“你真的如娘所说,是因为那个原因?这些日子,你心神不宁,是为了这事?”沧阑的问话语焉不详,但丝娆却感到有根尖锐的刺,将她的心刺穿。原本,她心底还存有一点温暖和希望,沧阑始终都没有明白说出不相信她的话,而今他的这番问话,彻底将她击溃。 丝娆的心,碎了。而后,那颗破碎的心,一点点结成坚冰,即使是夏日里最热烈的阳光,也融化不了。一切的恩爱情愁,在此刻,都成过眼云烟。 “你说是怎样,就是怎样。”丝娆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怠,她的爱情,如果注定换来的只是这样的结局,那么,她宁愿选择不去解释。因为,解释与不解释的结果,都是一样。沧阑,那个傻气的沧阑,那个温润的沧阑,那个君子一般的沧阑,是不会怀疑,那黑瘦伙计是被人买通,故意陷害于她。他只会相信,她是因为嫉妒,一时冲动去伤害了闵蕙的孩子。而沧阑,是不会容忍这样残忍的行为。他们之间,结束了。 她始终还是放不下的,即便心已成冰成灰,她也要用这样沉默的反抗,来给沧阑最后,也是最深刻的印象。 天大亮了,大太太派人把丝娆押到前厅,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丝娆坦坦荡荡地站着。晴眉略显悲伤地看着她,脸上写满无奈;沧彦一见她就冲到面前,扬起手就要揍她,亏得熙扬手快,及时拉住,退到一旁,饶是如此,沧彦还狠狠地瞪着她,像要把她生吞活剥,方才解心头之恨;最奇怪的是沧堇,他靠在椅子上,微微皱着眉假寐。他脸上的神情淡而缥缈,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是高兴还是悲凉。 二太太红着眼,连连叹息,纪老爷子也默不作声,只有大太太的声音响起:“丝娆犯下大罪,本应重重处罚,但念在纪范两家的交情,只将她逐出纪家便是。从今以后,范丝娆不再是纪家的媳妇!” 丝娆静静地扫了一眼沧阑,转身欲走,却听沧阑问她:“你要去哪里?”丝娆茫然,她可以去哪里?找卓羽吗?卓羽又在哪里?“这不需要纪三少操心,我自会安排。”熙扬淡淡地代替丝娆作答。接着,熙扬又向纪老爷子辞行:“熙扬打扰多日,这就带沧芸告辞。”二太太知道熙扬是要为丝娆做安排,虽舍不得沧芸,也不好强留他多住几日,只得与沧芸话别。 纪老爷子心中难过,将丝娆逐出纪家,让他觉得对不起死去的朋友,但丝娆做出那样的事,人证物证俱在,也容不得他包庇。好在熙扬会为丝娆安排,这让纪老爷子放下心来,便嘱咐熙扬:“以后你就替我多照顾丝娆吧。”熙扬应承下来,走到失神的丝娆身边,轻声说:“我带你去见卓羽,你可愿意?” 丝娆失去光彩的眼睛,突然散出夺目的神采,嘴角也浮出梦幻般的笑容:“好啊,我跟着你走。” 这个笑容,直到多年以后,沧阑都还记得。这笑,可以在刹那间,让冰雪之中开出鲜花,也可以在刹那间,让那些花全部凋谢。那一笑,仿佛就是一生一世过去,看到它的人,永远也不可能忘记。 “丝娆拜别老爷奶奶沈姨,大哥大嫂二哥。”丝娆对着他们盈盈拜下,又对着沧阑道,“我走了,你以后自己珍重,还有,找个配得上你的妻子。”沧阑只觉得喉头哽咽,鼻子酸得厉害,镜片之上,早已经是雾气蒙蒙,想再看丝娆一眼,却是不能。他又想张嘴说声再会,忽又觉得,这声再会说了也是枉然,他与丝娆之间,有了一条深深的鸿沟,那里面全是荆棘,一旦坠落,就只有粉身碎骨,因而,他连尝试逾越的勇气都没有,只能任由那鸿沟在他的沉默中,变得愈来愈宽,直至再也无法衡量那距离,究竟有多长。 隐约中,丝娆的身影越走越远,他一直想忍住的泪水,终于滚落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一回(上)形单影只 触景添伤情 第二十一回 形单影只触景添伤情 喜笑颜开重逢庆团圆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沧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点了盏昏黄的灯,静静地坐在椅子上,手里握着一张笺,心中五味杂陈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 书身处在这里,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丝娆,这间屋子,有太多关于丝娆的回忆。他手中的纸笺,是丝娆写的一词:月上柳梢水潺流,竹影沉沉,心影幽幽。推衾起枕上层楼,淡扫眉尖,深锁眉头。笑问芳卿为底愁,花自飘杳,人间春秋。阶前细雨惹离忧,楚调声凄,暗恨难休。娟秀的笔迹在右下脚落着几天前的日期,那天,他曾问丝娆有什么心事,丝娆没告诉他,却写了这词。 丝娆真傻,为了一次误会就做出这样的事情,孩子的事是强求不来的,她怎么就不明白。 沧阑将手中的纸笺,放进桌上摆着的一本册子里。那册子里,都是丝娆平时写下的一些东西,整理之后就夹在里面。册子的第一页,是一张皱皱的纸笺,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,但还依稀可以辨认,沧阑一见到那张笺,就只觉得痛得撕心裂肺。没有想到,丝娆还收着这张笺,看着它,就仿佛在提醒沧阑,那晚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,而身边的那个人,已经不在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 沧阑深深地吸一口气,缓解胸腔中欲裂的尖锐疼痛,他料不到丝娆离开会让他这么痛苦,似乎他早已经习惯了丝娆伴在身边,谈诗论词,日子似水一般滑过。如果,那时候他违心地说相信她,结果又会是怎样?沧阑知道,结果是一样的。只要丝娆做了那件事,他们之间就找不回原有的甜蜜,他无法原谅一个伤害别人,来换取自己快乐的人。沧阑又长长地吐气,熙扬骂他的话忽然浮现在脑中:“你这个糊涂蛋!”熙扬的话响亮又愤怒,让沧阑的心没由来一紧,如果是他错怪了丝娆,如果是那个伙计没有说实话……沧阑狂乱地摇头,不会是这样的,他不断告诉自己,一定不是这样,丝娆不会得罪别人,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陷害于她。 为了甩掉这突如其来的想,沧阑出了房门,在园里漫步。月华如水,温柔地洒在阴影憧憧的树上,泛出银白色的光辉,像是一层细雪铺在上面,散出冷然的寒意,让人感觉不到初夏夜里微微的闷热。一丝浓烈的香味在园中弥散开来,慢慢地沁入沧阑的心脾,这本是叫人心旷神怡的香气,却只让沧阑感到莫名的烦躁,丝娆的样子又浮现在面前。 那天,丝娆与他到花市闲逛,准备买一些花苗。最后,他们什么也没买,丝娆捡了一株被人丢弃奄奄一息的花苗,回家以后,兴致勃勃地亲自种在园中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那时候,丝娆满身都是泥,她抬手轻轻一抹,就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泥印,他笑她是只小花猫,丝娆顺手也在他脸上抹了几道泥印,笑他是只大花猫。 丝娆一直精心照顾那株花苗,有一天,那株花苗终于开出了花,丝娆与他在花的香气中欢呼跳跃,高兴得像两个孩子。在那个花开的夜晚,他们知道了那株花苗有一个美丽的名字——夜来香,他们,在花前许下了相伴白的誓言。 沧阑用手紧紧地捂住鼻子,仿佛只要这样,就可以不再闻那醉人的花香,也就不会再想起丝娆,不再想她,就没有痛苦。可那花香,一个劲地往他心里钻,不是堵住鼻子,就可以不闻。不远处,响起了悠扬清冽的笛音,滑过沧阑烦乱又无助的心。 循声而去,沧阑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月下,笛声就是从他的手中传出来的。清亮的月光铺在他身上,从远处望去,有一种惊艳至极的美,就像是漆黑的天幕中,流星一串串掠过,拖着绚烂的痕迹急速坠落。走得再近些,沧阑便认出那是二哥沧彦,他正吹的是苏格兰的民族乐器风笛。 “二哥,对不起,丝娆她……我代她向你和二嫂道歉。”沧阑低低地说,面对沧彦,他有浓浓的愧疚之情。沧彦停了吹笛,也不回头,只摇了摇头,恨声说:“老三,这与你没有关系,都是范丝娆的错。”沧阑更是内疚,问道:“二嫂怎样了,没大碍吧?”“身体没什么了,只是一句话也不说,我跟她说了一晚话,就是不肯理我。”沧彦有些黯然,沧阑这才现他的嗓音沙哑,想是昨夜话说得太多。 “二哥,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”沧阑看得出沧彦对闵蕙的感情,“让你和二嫂成这样子,真是对不起。”沧彦浮出一丝苦笑:“老三,我们兄弟之间,不需要这样。我和小蕙的问题,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。你知道,我和大哥都是放浪之人,一向游戏人间惯了,小蕙她看不起我这样的人。所以,你根本就不必内疚,就算没这出事,我和小蕙终还是会……”沧彦说不下去了,他不想承认,与闵蕙的缘分就这么浅薄。沧阑的脸刷地红了,他很尊敬两位哥哥,但却不赞同他们在外放荡的生活方式:“二哥,你都改了吧,总有一天,二嫂回明白你的。” 沧彦显出没有信心的模样:“我原也这么想,也开始努力改变,但我真的可以吗?小蕙和我的孩子没了,我真的可以留住她吗?”沧阑微微一笑:“二哥,只要有心,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。”“老三,你说得没错,我以后会好好管理码头,做出点成绩来!”沧彦打起精神,沧阑的话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和勇气。“就是这样,二哥,你要有信心,我支持你。”沧阑给沧彦打气,自己心中却是苦涩不已。二哥是幸运的,还可以有挽回的余地,而他,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,秀君如此,丝娆也如此,所不同的是,秀君是留不住,丝娆是不能留。 “很晚了,早些回去睡吧。”沧彦嘱咐了沧阑一句,便回屋了,剩下沧阑一人在园子里,那株夜来香竟越香起来。沧阑心里凄然,不觉念道:“天香旧誓无凭语,情正飕飕,意正飕飕,最苦相思作离愁。月明不解留人计,聚也休休,散也休休,梦里花空烟水流。”沧阑一遍又一遍地念,念到后来,他的声音哽咽,再念不下去。深深的庭院,似乎还回荡着沧阑低沉的吟诵声:梦里花空烟水流,梦里花空烟水流……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坐在甲板上,望着起伏的海面,心思也是起伏难平。想起前日离开纪家的那一刻,丝娆的心又止不住地痛起来。那日,她随熙扬离开,数次想回头再看沧阑一眼,却终忍住了,她怕这一回头,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勇气。纪家的大门伴着一声沉重的闷响,在她身后关闭,她猛地回头,只看到朱红的大门上,青铜的门环轻轻晃动,门前的那对石狮,在这一刹那,也充满了悲天悯人的神情,仿佛在为她哀悼。 “走吧,那里面没有你值得留恋的。”丝娆记得,那时熙扬是这么跟她说的饿,此刻,她一抬头就对上了熙扬洞穿一切的眼神。“你还在想纪沧阑。”熙扬说得十分笃定,不容丝娆辩解,“你还没有被伤害够?你还学不会自己保护自己?陷入爱的漩涡,只会叫人痛苦,只会把人吞噬,你不懂得逃开这一切吗?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一回(下)喜笑颜开 重逢庆团圆 丝娆静静地看着熙扬,哀伤地笑:“你以为我不想逃开吗?我找不到可以逃开的路,找不到啊!”熙扬仿佛是被狠狠击中,面上都是错愕的神情,时间恍惚被拉到多年以前,一个同样伤心的人对他说着同样的话。“你现在离开他了,离开了那个牢笼,你自由了,你已经找到了逃离的路。所以,以后的日子,你只为自己而活,知道吗?”熙扬几乎是嘶吼地喊,似乎借此就可以震醒那个迷失的灵魂。“我离开纪家,就是找到了逃离的路?”丝娆迷茫地问,熙扬的话她不明白,离开纪家,怎么能算是找到了逃离的路,无论到哪里,她都忘不了沧阑啊。“你离开纪家,时间会让你慢慢忘记一切,你要知道,你嫁到纪家是个错误,现在是一切回到原点,重新开始!”熙扬十分激动,完全没有平日里冷漠的样子。沧芸闻声也来到甲板上,轻声说:“云大哥,你别激动,我想,三哥只是一时糊涂,等他想明白了,就会接三嫂回去。” 熙扬转头狠狠盯着沧芸,忽然用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,用力摇晃:“你在胡说什么!纪沧阑不相信她,他只凭一个伙计的话,就不相信自己的妻子,这样的人,不配拥有她!”沧芸被熙扬凶狠的神情吓到了:“云大哥,你放手,我的肩膀好痛。”熙扬蓦然惊醒,他抱歉地看着沧芸:“对不起。” “云少爷,你为什么如此关心我的事情,我与沧阑变成什么样子,跟你有关系吗?”丝娆早就想问了,熙扬怪异的举动终于让她不顾后果问出来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熙扬甩甩头,不敢回答丝娆,仓皇地逃离甲板。“沧芸,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吗?”从熙扬那得不到答案,丝娆只好转而问沧芸。沧芸摇头,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熙扬这样。 “三嫂,你一定很希望见到卓羽,是不是?”沧芸换了话题,一张脸突然涨得红彤彤的,十分好看。“我不再是你三嫂,叫我丝娆吧。”丝娆指出沧芸称呼的错误,刻意忽略心底又涌起的疼痛。沧芸的脸更红了,犹豫许久才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叫:“姐姐。”丝娆有些奇怪,又一想,她年纪比沧芸大,沧芸叫她一声姐姐也没什么。“卓羽他好吗?是不是和熙蕾结婚了?”一说起卓羽,丝娆就忍不住要问一大串问题,“他们有孩子了吗?有几个孩子?男孩还是女孩?” 沧芸摇头,羞涩地说:“不是那样的,姐姐。” “那是卓羽娶了别人?是谁?”丝娆迫不及待地问。 “姐姐,是……”沧芸有些迟疑,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,“是我嫁给了卓羽。” 丝娆惊讶极了,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沧芸嫁给了卓羽:“这是怎么一回事情?那时候,不是云少爷说要娶你吗?” “我当时也以为是云大哥要娶我,但我们一离开纪家,他就跟我,他那样做,只是为了把我从纪家**来,他是想成全我和卓羽。”沧芸由衷地感激熙扬,要不是他的帮忙,她与卓羽根本就不会有今天,“云大哥嘱咐我,在纪家不要提卓羽的事,以免家里人知道又闹出风波,所以,姐姐你来问我,我都不能告诉你。” 丝娆从心里笑出来,她终于明白沧芸叫她姐姐的含义,能听到卓羽娶了所爱之人,她觉得就算是立刻死去,也没有遗憾。“沧芸,太好了,实在是太好了。你能和卓羽在一起,我真是高兴。”丝娆给了沧芸一个热情的拥抱,“我应该向云少爷说声谢谢,沧芸?”“姐姐,还是等明天吧,云大哥今天心情很不好呢。”丝娆点头,开始问卓羽这些年是怎么过的。 熙扬独自回到船舱,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,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下。为什么,为什么叫他又听到同样的话,他是不是做错了?不,长痛不如短痛,他没有错,这样没有信任的婚姻,是不可能幸福的,即便是他们之间存在着爱情,也经不起一再的考验。熙扬狠命地一捶桌子,低吼:“方伊文,范丝娆,你们都是傻瓜!”他在丝娆面前,已经越来越不能控制情绪,他只要一想到沧阑竟敢辜负她,就忍不住想凑他几拳,而对于丝娆的执迷不悟,他只想抓住她狠狠地摇醒她。熙扬无力地坐在地上,把头埋在手中,不敢看船舱外血色的夕阳。 第二天,丝娆一早就去找熙扬,一推舱门,才现房门没有锁,熙扬倒在地上,睡得很熟。丝娆赶紧上前,摇醒熙扬:“你怎么睡在地上,到床上去睡。”熙扬从地上起来,冷淡地说:“找我有事?” “呃,我要谢谢你成全卓羽和沧芸。”熙扬的冷淡让丝娆有些不好意思。熙扬淡淡道:“没什么,能看到一对有情人在一起,我很开心。”丝娆咬了咬下唇,道:“昨天,我不该问你那样的问题,我知道,你是为我着想。”熙扬沉默,好一会儿才说:“你去收拾一下,很快就该下船了。” 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丝娆偷偷瞅了熙扬一眼,只觉得他的脾气太难捉摸,叫人一点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。熙扬看着丝娆走出去,对着桌脚狠命一踢,怒道:“我在做什么!我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!” 汽笛长鸣,船逐渐靠岸,丝娆和沧芸提了简单的行李在站船头,远远地见到岸边站着一个人,正朝着她们招手。丝娆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卓羽,立刻也朝着他挥手。“姐姐,卓羽来接我们了,云大哥上船前给他去了电报,他肯定一早就等在这里了。”沧芸也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,恨不得船立刻就靠岸。 船终于靠岸,沧芸拉着丝娆走到卓羽跟前,说:“卓羽,姐姐来了。”卓羽异常激动,紧紧抓住丝娆的手:“姐姐,我们姐弟团聚了,以前你所受的委屈,都已经过去,今后,我不会叫姐姐掉一滴眼泪。”丝娆泪水盈眶,用力点头,她的卓羽长大了。 “卓羽,今天我们在‘彩之家’,同姐姐吃一顿团圆饭,好不好?”沧芸提议,得到了卓羽热烈的响应。 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丝娆好奇,听名字是一个很温馨的地方。卓羽抢着回答:“那里是一栋旧楼,但是里面住的人都很好,我和沧芸也住在那里。本来,云大哥叫我们住到他家,但我喜欢‘彩之家’的气氛,就一直住下了。”丝娆高兴地说:“我等不及想认识他们了!” 熙扬远远地看着三人谈笑,嘴角不禁浮出一丝微笑,就是这样,她就是应该这样笑。卓羽所说的,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,也微笑着的姐姐,就应该是这个样子。 “云大哥,你晚上一定要来‘彩之家’!”卓羽回头邀请熙扬,熙扬冲他摆摆手,提着行李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。 丝娆随着卓羽和沧芸走上一条小路,路两旁是半人高的茅草,有些荒凉的味道。不一会儿,一栋灰色的两层旧楼就出现在丝娆面前,在阳光的照射下,小楼显得很斑驳残旧。“姐姐,别看‘彩之家’外面破旧,里面都是很好的。”沧芸担心丝娆不喜欢这么旧的地方,赶紧解释。丝娆笑着说:“不必担心,我曾经住过比这更残破的地方。”卓羽对着沧芸做了个鬼脸:“沧芸啊,你太小看我姐姐了。” 沧芸面色一红,轻轻打了卓羽一下,惹得丝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。 卓羽,你一定要一直这么幸福啊!丝娆在心底默默地想。她的希望,就只剩下卓羽而已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二回(上)破墙颓垣 难掩温馨意 第二十二回 破墙颓垣难掩温馨意 流光溢彩一展丹青技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顺着茅草之中的小径,走到那栋旧楼下,丝娆才现,这楼比远看时还要残破。 书旧楼的北面向着大海,深蓝的海水拍打着礁石,万年不变唱着同一个音调。从旧楼的方向望去,海水被折射出动人心魄的蓝,触目所及的都是那种深深浅浅的蓝,漂亮极了。楼的东面,是一片茂密的树林,繁盛得看不到边际。树林中多是桉树,夹杂有几棵桦树和枫树,想来在秋天的时候,枫叶转红,应是别有一番情趣。 旧楼原本是漆了一层白色墙灰的,在风雨的侵蚀下,大半已经剥落,露出青灰的石头。那些尽剩的白色墙灰,也被雨水冲出了一道道水渍,在岁月的变迁中,变成一团焦黄的印迹。楼的窗户一律是暗红的,只是好些地方残旧得露出了里面木头的原色,沉旧的漆红和沉旧的木黄交织在一起,更给旧楼增添了一层灰蒙蒙的色泽,就仿佛是冬日里阴沉的天空。 一丛爬山虎倔强地从墙角伸展枝叶,爬满了旧楼整片向西的墙壁,给原来灰暗的调子,注进一点翠绿的生气。也正因为有这片绿,旧楼显得不那么阴森,细看之下,反是有了一种沧桑的美感。难怪卓羽会喜欢这里,丝娆不禁也爱上这栋旧楼,在这里住下,似乎感觉不到日子流逝,睁眼闭眼都似在梦中。 卓羽沧芸到着丝娆转了个弯,就看到了旧楼的大门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那门也是暗红的,不过却比窗户上的红要明亮一些,应该是重新漆过一次。门上的铜环只剩下一个,让丝娆有些凄凉的感觉。但很快的,这种感觉就被驱散,丝娆抬头看见了大门上写着三个大字:彩之家。那字就是普通的隶书,但却是用油彩画上去的,尤其是彩字,更是用了数十种颜色一点一点拼出来的,看上去就像一道彩虹,绚烂夺目,让整栋旧楼都熠熠生辉。 “好漂亮的字,有了这三个字,这旧楼也变成了新楼。”丝娆忍不住赞叹。卓羽一笑,俊秀的脸上露出自豪的是神情:“那是我们一齐弄的,但主意却是我出的。”丝娆听卓羽这么一说,也骄傲地笑了。 走进大门,先映入丝娆眼帘的是一个旧窑,窑里炉火正旺,卓羽道:“那是我们彩之家陶艺品专家梁海平的宝贝,谁都不可以动的。”丝娆本有些好奇,走近旧窑准备仔细看看,一听卓羽的话,就停了下来。卓羽却将丝娆拉到旧窑前,笑着小声说:“姐姐想看就看吧,海平只说不能动,可没说不准看。” 丝娆围着旧窑转了一圈,炉火把她的脸熏得红透,她问:“窑里是什么?”卓羽摇头,他们平时都自顾自地画画烧窑,海平烧出好的陶器,总是会摆在彩之家中,但在烧好之前,是不知道是什么的。沧芸捂着嘴笑,神秘地说:“姐姐,卓羽不知道,我可知道!海平把它们放进窑前,我就看过了。我只悄悄告诉姐姐,就不跟他说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 “你尽管不说,反正我看这窑也差不多快开了,到时候一看便知道了。”卓羽知道沧芸是故意要勾起他的好奇心,偏偏他就不叫沧芸如意。沧芸扁扁嘴,冲着丝娆道:“姐姐,你看看他,一点意思也没有。”沧芸话虽如此说,面色却是一片酡红,偷偷盯着卓羽笑得十分灿烂。丝娆也被他们的快乐感染,把心底仅存一丝不快也抛掉,顺着沧芸的话说:“是啊,我这个弟弟从小就这样,没得改了。” 卓羽瞪着眼,如山水画般空灵的脸上有薄薄的怒气:“好啊,你们这么快联合起来欺负我,我可要找孟秋大哥给我撑腰!”沧芸立刻在丝娆耳边说:“孟大哥是这里年纪最长的人,画得一手极好的水墨山水,大家都很听他的话。”丝娆点头,故意大声说:“沧芸不怕,我才不相信我们两人会敌不过一个孟秋。”说话之间,屋内走出一个高大壮硕的青年,他身着短衫,刚毅的脸庞棱角分明,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亮。“谁在说我?”青年咧嘴大笑,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,“沧芸,你要是想找我挑战,我孟秋随时奉陪。”丝娆略略有些惊讶,这个叫孟秋的,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会画画的,倒像是个能百步穿杨的猎手。 “孟秋大哥,你可算是出现了,沧芸合着我姐姐欺负我!”卓羽一见了孟秋,就赶紧告状。孟秋看了丝娆一眼,很快就站到她们一边:“卓羽,这就是你不好了。你姐姐远道来了,也不知道让着她,我才不帮你。”卓羽顿时哭着一张脸,丧气地说:“我不应该找孟秋大哥你,找最公平的沐昭来评理,最合适了。” 沧芸又悄悄地告诉丝娆:“沐昭是这里出名的大美人哦,和卓羽一样,也是画西洋画的。”孟秋抱歉地看着卓羽,脸上却挂着看好戏的神情:“沐昭今天一早就出门了,现在还没有回来。”卓羽夸张地一拍脑门,呻吟:“我闭嘴好了。” “你可以找婉嫣嘛。”孟秋忍住笑,假装好心给卓羽建议,卓羽一副壮烈的神情,叫道:“要我找她,还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。”沧芸再次凑到丝娆耳边:“婉嫣姓罗,就是这岛上的人。她是出了名的小野人,最爱和卓羽吵闹,常常吵得卓羽要躲开她,甚至信誓旦旦说要搬出彩之家,可每次都说了不算。”丝娆早已经被卓羽一连串表演给逗得笑起来,再听沧芸这么一说,更是笑得直不起腰。 “好了,不闹了。”孟秋忽然正色道,“欢迎你来彩之家,丝娆。”丝娆惊奇地看着孟秋:“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?”卓羽调皮地眨眼,对着丝娆得意地笑:“当然是我泄露的。”孟秋笑着说:“昨天,卓羽收到云少爷的电报,知道年要来,整个晚上都缠着大家,要想出一个很好的办法来欢迎你。” 丝娆这才知道,卓羽为了让她忘记被逐出纪家的不愉快,费尽了心思。他与沧芸肯定早就有了默契,一搭一唱,再加上一个孟秋全力配合,还真的让她忘记了一切不开心的事。想到这,丝娆满心感动,她笑得更加灿烂,说:“我很高兴来到彩之家,不知道以后我可以住在这里吗?” “姐姐,你要住在彩之家?云大哥为你在云家大宅安排好了住处。”卓羽惊喜极了,他原以为丝娆会住到云家大宅去。“傻卓羽,我当然是和你住在一起。云少爷的心意,我领了,我与他非亲非故,太麻烦他总是不好。”丝娆细细道来,“再说,我和你一样,喜欢这里的气氛,定要赖在这里了。” “太好了!”卓羽高兴得跳起来。这时,从屋内传出一阵清脆的呵斥声:“卓羽,你懂不懂规矩,还不快请丝娆进来!像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的,真是不知羞!”卓羽立刻冲进屋子,回击道:“婉嫣,你就知道说我,你还不是一天到晚蹦来跳去的。”孟秋无奈地看了看丝娆,说:“这两人一吵起来,就没完没了,我们进去吧。” 屋内布置得很简单,一张长条形的木桌,四周放了几张藤条椅子,桌上摆着一个圆圆的花瓶,里面插着一丛芦苇,显出原始简单的韵味。除此之外,整个大厅没有放其他任何家具,随处可见的,是各式各样的陶器。大一点的,就靠墙放着,小的放在窗台上。那些陶器,被射进屋里的阳光一照,都透出一层薄薄的光彩,一个个晶莹剔透,异常美丽。卓羽和婉嫣还在吵闹,孟秋摇头:“沧芸,你带丝娆上楼把行李放下,休息一会,晚上再下来吃饭吧。” 沧芸带了丝娆上楼,把她安排在左手的第二间房:“前些日子有个来写生的美专学生走了,刚好空出这间,姐姐你就住下来吧,晚饭的时候,我会来叫你的。”丝娆略微整理了一下行李,就躺在床上休息,坐了一天的船,她确实有些累了。入睡前,丝娆依稀还听到卓羽和婉嫣的吵闹声,她不禁扬起笑容,甜甜地睡去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二回(下)流光溢彩 一展丹青技 晚上七点,沧芸来叫丝娆下楼吃饭,丝娆梳洗一番,跟着她下楼。 书所有的人都围着桌子坐好了,熙扬也在座,不过有些心不在焉,与周围一群欢乐的人显得格格不入。孟秋一见丝娆下来,便指着在座的人一一为她介绍:“婉嫣你是见过的,右手第一个就是她,左手依次坐着的两个是沐昭和海平。” 丝娆顺着依次看去,婉嫣换了一身桃红的衣服,让她散出一种野性美,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火焰,谁一靠近,都会被燃烧起来。而沐昭恰恰相反,她是一泓幽静的水,波澜不惊,幽幽的,见不到底。沐昭很美,五官不论拆开或是组合在一起,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,此刻,身着白衣的她正巧笑嫣然,低着头向杯子里倒酒。海平是不出色的,他既没有孟秋健壮的体格,也没有卓羽的悠远清雅,更没有熙扬的俊逸非凡,他坐在那,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,可丝娆的心却开始刺痛,他戴了一副金丝边的眼睛,正向上推着镜框,那是沧阑常有的动作。 熙扬似乎觉察到丝娆的异样,冷冷地瞅了一眼海平,又转头看丝娆,眼睛里盛满犀利的冷意。丝娆知道熙扬又看穿了她,努力平复心情,笑着坐到卓羽身边,道:“我是卓羽的姐姐范丝娆。” 婉嫣一挑眉,大声说:“卓羽,你姐姐一来,以后你可惨了,做什么都会有人管着你。丝娆,我真希望你管得卓羽透不过气来,最好是一辈子住在这里管着他。”婉嫣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欢迎丝娆,她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,只有卓羽给了她一个白眼。沐昭冲着丝娆淡淡一笑,海平也对丝娆笑笑,说了声欢迎,就闭口不言,他和沐昭都应该是比较沉静的人。 “为了欢迎丝娆到来,让我们举起酒杯。”孟秋带头喊道,“干杯!” 大家笑闹着,一顿饭吃下来天已经全黑了。沐昭泡了一壶咖啡,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,孟秋满足地说:“能喝到沐昭的咖啡,不枉此生。”丝娆只喝下第一口,就喜欢上了这咖啡的味道,觉得孟秋的话丝毫不夸张。沐昭泡的咖啡苦中带甜,那甜却又不是糖的甜味,喝下去之后,口中涌起一股醇厚的咖啡香味,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清爽,不知道她是加了什么,才会有这样的味道。 熙扬不顾众人的挽留,告辞走了,大家也各自回屋休息。卓羽回屋之前,认真地问丝娆:“姐姐,你现在快乐吗?”丝娆点头,不为别的,就冲着卓羽的用心,她已经很开心了。卓羽笑了,问:“明天愿意和我们出去写生吗?”“当然愿意。”丝娆没有犹豫,能像小时候一样看着卓羽画画,是她嫁进纪家以后,一直以来的梦想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第二天中午,一群人就在楼下厅里集合,准备出。海平没有去,说是等会要开窑,婉嫣也笑嘻嘻地说:“我不会画画,就不跟你们去了。”卓羽奇道:“平时你不最喜欢跟我们出去写生吗,今天怎么不去了?”婉嫣故作神秘:“我不告诉你,反正今天我不去。”大伙又都笑了,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。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,丝娆看见了一个礁石林立的海滩,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或裸露在沙滩,或是半淹在水中,只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光怪陆离、与世隔绝的世界。“开始吧,我们今天画那一片礁石。”孟秋放下画架,随便指了一处。沐昭和卓羽也都架起画架,拿出调色盒开始构图。 “为什么他们三人要画一处?画不同的地方不是更好吗?”丝娆觉得奇怪,不禁问沧芸。沧芸笑了笑说:“他们就是故意要画一处的,要看谁画出的最漂亮。”丝娆不觉皱眉,她虽然没有学过绘画,但中国画与西洋画之间,怎能比较? “西洋画和中国画也可以比较吗?那都是各有各的好。” “没有呢,孟大哥也要画西洋画。”沧芸指着孟秋的画具,丝娆顺着看去,果然是和卓羽沐昭的一模一样。“孟秋真是集中西之长。”丝娆感叹,孟秋算得上是不可貌相。沧芸吃吃地笑起来,小声说:“孟大哥是在逞强啊,他总说,有一天会赢一次,可每次都是他垫底的。”丝娆也跟着沧芸笑,真看不出孟秋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。 “姐姐,如果你觉得无聊,可以到处去转转,反正要一段时间他们才可以画好。”沧芸建议,“这附近的风景很美的。”“那你呢?”丝娆问。沧芸脸色绯红,说:“我每次都陪着卓羽的。”丝娆正要说她也想留下看卓羽画画,却忽然看见熙扬从前面的礁石丛中一闪而过,便说:“我去转转,一会就回来。” 丝娆也不知道,为什么她一见了熙扬就改变主意,或她只是有些好奇,想知道熙扬来这里做什么。 当丝娆转到那片礁石后面,却不见了熙扬的踪影,丝娆又四处看了看,还是没有现,正准备转回时,只听熙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:“你是在找什么?”丝娆有些尴尬,她总不能说,她是在找他,想探究他的秘密吧。 熙扬看着丝娆窘迫的样子,忽然笑了,很开心的那种,跟他平时的淡笑完全不同。平日里,熙扬再怎么笑,眼睛中的悒郁始终都在,而这回,他的眼睛深处也都是笑意。“你是和卓羽一起出来画画的?”熙扬终于开口,缓解丝娆尴尬的处境,“不介意和我聊会?” 娆找了一块平坦的礁石坐下,“你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 “是啊,我想告诉你这个岛的一些故事。”熙扬拣了些岛上有趣的习俗说与丝娆,就比如每年八月十七,岛上的人都要举行盛大的欢庆活动庆祝新生之类,听得丝娆津津有味,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。 “我该回去找卓羽了,你要不要一起去?” 熙扬摇头,一跃身就转到了礁石后:“我今天很高兴,不想见别人。”熙扬高兴,是因为看出了丝娆跟踪他是好奇所致,从这点可以知道,丝娆正在逐渐淡忘纪沧阑带给她的伤痛,他不必再看到第二个方伊文出现。丝娆却被熙扬搞得有点糊涂,一路走一路想:他总是这么神秘,让人看不透吗?丝娆很快回到卓羽等人画画的地方,但她的心思还是停留在熙扬身上,直到卓羽三人把他们各自的画放到丝娆面前,叫她品评,丝娆才回过神来,仔细端详那三幅画。 三幅画的角度几乎是一样的,只略略有些偏差,但是它们的色调却完全不一样。孟秋的画显得脏兮兮的,似乎是用了太多种颜料混合在一起,远远看,竟是灰蒙蒙的一片,看不出是什么东西。孟秋自己也看不下去,自嘲道:“看来是用惯了黑白两色,不会使其他的颜色了,这团灰灰的东西,黑和白也可以调出来嘛。”沧芸被逗得笑出声来,沐昭也掩饰不住笑意,卓羽更是不客气地哈哈大笑,丝娆强忍住笑,又去看其它两幅。 沐昭的色调很暗,礁石竟大胆地用了纯黑的颜色,海面也是墨蓝的,最浅的地方也是深蓝,白色的浪花在这片暗色中,也显得灰暗,透出一股异样的沉重。卓羽的则全用了亮色,海水是一片蔚蓝,夹杂着浅蓝、湖蓝、天空蓝,礁石也因掺杂了蓝色变得幽蓝,不是令人压抑的暗色,显出一派轻快明丽的景象。 “这两张各有特点,我都分不出谁好了。”丝娆为难。孟秋叹道:“每次都这样,卓羽和沐昭的不分胜负,我的就被丢在一旁。”这话又逗笑了大伙,一行人说笑着往彩之家走。 回到住处,婉嫣早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们,大家一起吃了晚饭,便各自回房。丝娆回到房中,想加件衣服,岛上夜晚天凉,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有些冷。刚一拿出包袱,丝娆就现包袱似乎被人动过了,上面的活结变成了死结。丝娆很奇怪,有谁会来翻她的包袱呢,小偷吗?里面除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和几本书,再没别的东西,饰之类,她一件也没**来,那些原本就是不属于她的。 丝娆没有细想下去,也许只是她记错了,她系的本就是死结。丝娆加了衣服,捧了一本书,开始看起来。 此刻,窗外的蛙声正响成一片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三回(上)洞天福地 倾尽半生恨 第二十三回 洞天福地倾尽半生恨 和风细雨但见两世人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在彩之家住下,一晃就过了一月有余。\\这一个月,丝娆过得十分快乐,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起沧阑,也会痛得无法抑制,但她已经学会不轻易去想。沐昭和婉嫣做菜的手艺很不错,丝娆时时也去帮忙,努力使自己忙碌起来,再没有时间去想沧阑。空闲的时候,丝娆喜欢和沧芸一起看卓羽画画,她还做了一回卓羽的模特,让卓羽为她画了一张人像。再有,丝娆喜欢去岛上四处走走,她最喜欢的地方,还是卓羽那天写生带她去的海滩,坐在礁石上看着大海,即使不小心想起沧阑,海风也似乎会将沧阑的影象吹得模糊。 在那片海滩,丝娆又遇到了熙扬几次,不过他都走得匆忙,只来得及打个招呼,没有细谈。这天,丝娆又去了那海滩,却见熙扬早就在那,坐在礁石上望着海面出神。 “你今天有心事?”丝娆也坐在一块礁石上,轻声问。熙扬肩膀微微抖动,并不转身,哑声回答:“没有,今天不过是特别的一天而已。”丝娆知道熙扬是不愿意说,像他那样的人,应该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心的最深处,恐怕是谁也不能触及的。 “上次你还没有告诉我,为什么会在八月十七这天举行新生的庆祝。”丝娆转而问道。熙扬叹一口气,淡淡道:“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,传说在很早之前,这个岛被一群海盗占领,后来朝廷派了军队来平乱,将海盗全部杀死,来这里居住的人,为了庆祝新生活的开始,就把海盗被剿灭的那天选来做庆祝日而已。 书”丝娆隐隐地觉得这个解释让她想到了什么,却在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。 熙扬忽然问道:“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?”丝娆歪着头,认真地看着熙扬:“我是很想跟着你去,但我怕你会把我骗去卖了。”熙扬放声大笑:“我从不知道你还会这样说笑。”丝娆也说:“我也从不知道,你会放声而笑。”两人对看一眼,不禁又相视而笑。与熙扬在一起,丝娆觉得很轻松,不知不觉就释放出顽皮的一面。 “跟我走吧,保证不会把你卖掉,你只会看到从没看过的奇景。”熙扬也跟着丝娆的话说,对于他来讲,今天本是灰暗的一天,但因为丝娆的出现,变得阳光灿烂。 丝娆跟熙扬穿过那片礁石,在一个小小的湾口看见了一条小船。“这里什么时候有船的?我上次来过,没有船啊。”丝娆惊讶地问。熙扬一本正经地说:“你一个人当然看不到。这条船可以带人去神仙福地,没我这个引渡人,凡人是不可能看到的。”丝娆当然不信熙扬的话,问道:“你这个引渡人随便带凡人进去,就不怕神仙怒,剥夺你引渡人的资格,以后你也不能去了?”熙扬摇头:“神仙才懒得管这些小事,你就放心好了。”丝娆也不再说,上了小船,任熙扬划船驶向海中。 船很小,只容得下丝娆站在熙扬旁边,连坐的地方都没有。海面很平静,小船行在海上没有一点颠簸,丝娆望着如镜子一般的大海,只觉得神清气爽。“小心点,我们要进去了。”熙扬在船头点了一盏风灯,指着前方一块突兀的礁石说,“慢慢蹲下去,以免呆会撞到头。” 进入那礁石的后面,丝娆惊呆了,她只感到进入了一个美得不可思议的神话境地,熙扬说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,一点也没有说错。 这是一个幽深的洞**,因洞**下面就是海水,整个洞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,在昏暗的灯光映衬下,显得神秘又飘渺。借着微弱的灯光,丝娆打量着四周的洞壁,洞壁凹凸不平,各具形态,奇异至极。熙扬划船带起微微的水声,在洞里听来格外地响亮,丝娆不禁轻声说:“你划轻点,不要惊动了这里生活的精灵。” 熙扬干脆放弃划船,任船在水里漂流:“你跟我一样,我第一次进来时,也认为这里面肯定住着精灵和神仙。”丝娆不语,她被洞内神奇的景色迷住了。 船行过一条狭窄的水道,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。这里顶上的洞壁有许多小洞,从上面可以透下阳光,照得洞内全是斑驳的光影,再与水光相互辉映流转,简直叫人陶醉。“要是在星光满天的晚上进来,这里更是美得令人屏息。”熙扬的声音很低很轻,还有一些沉沉的意味。 “要是沧阑也在这里,该多好。”丝娆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,她完全是无意识的,但这话却深深刺激了熙扬。熙扬顿时就愤怒起来,眼睛里盛满风暴:“范丝娆,在这里你还是忘不掉纪沧阑吗?你为什么就学不会忘记,你为什么非要去留恋一个根本就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人?” 小船在熙扬的愤怒中摇摇欲坠,丝娆也被熙扬的话惊醒,连忙说:“你冷静点,船快要翻了。” “我不要冷静!”熙扬死死抓住丝娆的肩,用力摇晃,“你告诉我,你为什么就忘不掉他,明明知道他不值得去爱,为什么就是忘不掉?!你疯了吗,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?”熙扬完全陷入了疯狂之中,他只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丝娆,而是那个他又爱又恨的人,那个叫方伊文的人。丝娆被熙扬的话惊呆了,他这是什么意思? 小船在熙扬的摇晃下终于翻了,他和丝娆都掉进水里,幸而现在正是夏季,海水并不冷,反而带着一股清凉的感觉。熙扬在水中清醒过来,赶紧拉着丝娆向左手边的一块小小的空地游去,将丝娆送到上面后,他说:“你在上面不要下来,我游去把船拖过来,这水下有暗流,你千万小心别掉下来了。” 船飘得不远,熙扬很快就抓住小船,爬了上去,划着船到了丝娆面前。丝娆满脸疑惑,问:“就算你不高兴,我也要问,云少爷,为什么我一提沧阑你就那么激动?你与沧阑有过节吗?”熙扬不停吸气,努力抑制又升起的怒火:“我为你好,叫你忘了纪沧阑,是不想你最终走上毁灭!” “没那么严重。”丝娆有些心惊。 熙扬的怒气再次爆,他用高得已经变调的声音吼:“你觉得不严重?那好,我就告诉一件事,你听过之后可别被吓到!” “有一个漂亮女孩,她遇到了一个潇洒多金的公子,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,很快就谈及婚嫁。女孩的父亲不允许这门婚事,说那个公子眼睛漂移不定,不是靠得住的人,但女孩爱了,就非君不嫁,最后不惜与家人断绝关系,也要和公子在一起。女孩的父亲心软了,答应了婚事,女孩就这样嫁到公子家。 “婚后,他们也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,女孩为公子生下了一个儿子。但那之后,公子就做了错事,又另结新欢,还娶了姨太太进门。女孩强忍悲痛,默许了她的存在,更待她刚生下的女儿如同亲生,可是,那个姨太太居然设计陷害女孩,说女孩在外有情人,那个孩子也不是公子亲生的。 “公子竟然就相信了姨太太的话,再也不理会女孩,连同那个孩子也憎恨起来。女孩伤心之下,带着孩子搬到最偏僻的地方居住,终日神思恍惚,靠着那段甜蜜的回忆过日子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三回(下)和风细雨 但见两世人 “最后,那个女孩精神崩溃,将自己的脸划了几十道伤痕,再用尖刀割腕自杀。”熙扬的话让丝娆不寒而栗,这女孩的结局,会是她的?“云少爷,我不会为了丈夫移情而自杀的。”丝娆坚定地说,“我不会丢下卓羽。” “不!”熙扬狂吼,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滚落,“她也曾经抱着我说,不会丢下我,就算是再怎么痛苦,她也不会离开我!可是,她转眼之间,就自己结束了生命,我不相信你的话。” “她是谁?” “她叫方伊文,是我的母亲!”熙扬恨声说,“我从知道事情真相开始,就再没叫过她一声娘,因为我恨她的痴心错付!我恨她痴情,更恨她就这样丢下我去了!” 丝娆心中酸楚,难怪熙扬的性情冷漠古怪,难怪她一说起沧阑他就无法自持,原来都是因为他的母亲,他害怕再看到同样的悲剧上演。 “你不用怕的,我一定不会走上你母亲的那条绝路,我跟你保证。”丝娆耐心地说。熙扬喃喃问道:“即使得知更不堪的事实真相,你也保证不会走上绝路?” “还有什么真相?” 熙扬遽然住口,他不敢说出,他的母亲是因为得知父亲从来不曾爱过她,娶她只是为了她家的钱财,才精神崩溃自杀的。如果,纪家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才会娶她……熙扬简直不敢再想下去,真的是这样的话,那事情就太可怕,丝娆也太可怜了。 “你一定要答应我,忘了纪沧阑,可以吗?”熙扬眼睛里全然是悲伤与痛苦,丝娆的心也不自觉地刺痛起来,他眼里的哀和伤是可以传染的,叫人可以为他的痛而痛。丝娆点头对熙扬保证:“我答应你,我会努力忘掉沧阑。” 熙扬哀伤地笑:“她也这么说过,答应我会忘记,可是,她终究做不到。”丝娆不忍再看熙扬的笑容,她的心从未被一个人的笑容浸染得如此忧伤,只得低下头说:“我不是你的母亲,你真的不需要担心。”熙扬沉默,在他看来,她们之间并没有不同:“今天是她的忌日。”丝娆的心一下子纠紧,想说句安慰的话,却又说不出来,她也经历过丧亲之痛,明白那种痛苦不是言语所能驱散,何况熙扬的母亲是自杀身亡的。 “我们出去吧。”熙扬上了船,等丝娆一上去,就划着船向洞外走。一路上,熙扬只是沉默,丝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就只听见划水的哗哗声。 出了洞,熙扬让船又顺着水流飘进洞中,只用连在船上的粗铁链绕在洞外的一个长条形的礁石上,丝娆这才知道,为什么多次来这片海滩都没有看见有船,原来是用这种方法隐藏小船,不仔细搜索,是绝对现不了的。 熙扬在沙滩上升起一堆火,烤干了两人的衣服,然后跟丝娆说了声再见,匆匆走了。 丝娆心中那股恻然的酸楚怎么也挥不去,便漫无目的在岛上走着,不知不觉,她就走到了岛上的集镇。这个岛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岛,云家最主要的矿场就建在岛的西南面,附近还有几个小岛,也有好几个云家的矿场,但因为那些岛都比较小,有些物资短缺,熙扬就在这个岛上设立了集镇,每半月开一次,附近岛上的居民和矿工家属,都喜欢坐船到集镇买需要的东西。 这天刚巧是八月初赶集镇的日子,小小的一条街上,挤了不少人。一个满脸堆笑的小贩凑到丝娆跟前,举着手里篮子说:“小姐,要不要买一串珍珠项链,很漂亮的。”丝娆衣服光鲜,气韵不俗,小贩当然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。丝娆淡笑着摇头,拒绝了小贩的兜售。小贩哪肯轻易放掉丝娆,继续笑嘻嘻地纠缠在丝娆身边,不停地夸珍珠项链的好处。丝娆有些不耐,加快脚步想要摆脱小贩,却因集上人多,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。 “对不起。”丝娆赶紧向人道歉。被撞的人是个姑娘,她笑笑说:“没关系的,集上人多,你走路小心点,别再撞了人。”丝娆又再说了声对不起,帮那姑娘把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才离去。 丝娆又在集上溜达了一会,天渐渐下起了小雨。雨不是很大,但在雨里的时间长了,身上的衣服也会被润湿,丝娆就找了一个还算宽敞的屋檐避雨。屋檐下已经站了一个姑娘,丝娆走近一看,才现是刚才撞到的姑娘,那姑娘也看见了她,惊喜地笑道:“是你啊,赶快站进来,别被雨淋了。”那姑娘有张略圆的、清秀的脸,虽然肤色微微有些黑,但笑起来的样子很逗人喜爱。丝娆觉得这面目是有点熟悉的,仿佛曾经见过,但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多,便问:“能问问你的姓名吗?我似乎见过你。” 那姑娘神色一变,笑容倏地不见:“我叫阿君,住在附近的岛上,我想你是记错了。”丝娆微微一笑,道:“也许真的是我记错了,不好意思。”阿君摇头笑笑,面颊上浮出两个酒窝:“难免会记错的,我要赶船回去,先走了。” 丝娆又再端详了阿君几眼,越觉得熟悉,想要再问,阿君已经走远。丝娆梦呓一般反复念着“阿君”两个字,神情忽然一变,失声叫道:“她是秀君,她是庄秀君,错不了,一定错不了。”丝娆忙向着码头方向追,到了那,已经没了阿君的影子,只见一艘船驶向远方。 丝娆记得,沧阑把书房与她分享之后,她就常去书房读书,有一回,她从一本书中见到了一张照片,照片上的女孩子就是阿君的模样。此后,她好几次见沧阑捧着那照片出神,当时她就想,那一定是秀君的照片,沧阑才会那么珍惜。虽然秀君的照片肤色白皙,而阿君肤色略黑,但她们的样子却是一模一样,世上哪里找这么相像的人?她一定是秀君,丝娆愈肯定起来。 秀君没有死!丝娆心跳不已,沧阑要是知道这个消息,该有多高兴。一想到沧阑,丝娆的脸又黯淡下来,如果纪家还是不能接受秀君,沧阑要怎么办?沧阑再也不能承受失去的痛苦,要是知道秀君的消息,只是会再一次失去,是不是不知道反而更好? 丝娆的心纠成一团乱麻,怎么也理不出头绪。 那一天,丝娆一整天都心绪不宁,吃饭时也恍恍惚惚的,卓羽关切地问她原因,她只说吹了点海风,可能着凉了。夜里,丝娆辗转反侧,就是不能入睡,好不容易睡着,就梦见沧阑用极其痛苦的眼神盯着她,一直盯得她颤栗才幽幽说:“你不是告诉我秀君死了吗?你骗我,你欺骗我。为了叫我忘记秀君,对你好,你就这么不择手段欺骗我。” 丝娆想辩解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喉咙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,不出一个声音。沧阑继续说:“我再也不要见到你,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妻子。”丝娆惊出了一身冷汗,睁开眼环顾四周,只是一团沉沉的黑,没一点亮光。她努力想找到烛火,却怎么也找不到,熙扬忽又出现在她的面前,犀利地看着她,指责她说:“你跟我保证过,要忘了纪沧阑的,你怎么可以还想着他!你骗我,你和她一样,都是骗子!你们都是骗我的!” 不,不是这样的!丝娆慌乱地摇头,她依旧说不出话来,眼前的人又再换了一个,这次是秀君赫然出现在她面前。秀君死死地瞪着她,用凄厉的声音喊:“你把沧阑还给我,把他还给我!”丝娆蓦地从床上坐起来,喘着气,面上是茫然的神色。 秀君叫她把沧阑还给她呢。 她该按照秀君的要求做吗? ------------ 第二十四回(上)前缘渺渺 因情堕风尘 第二十四回 前缘渺渺因情堕风尘 世事茫茫感怀会娇客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一连几天都做同样的噩梦,沧阑、熙扬、秀君轮流指责她,她从梦中惊醒,再睡下去还是陷入同样的梦。丝娆努力向前跑,想摆脱梦魇,却现她跑进了一片火海,肆虐的火苗灼烧着她身体,火辣辣地痛。 范老爷忽然出现在火中,怜惜地看丝娆,目光里有千言万语:“孩子,是爹害苦了你,把你卷进这场是非。”丝娆挣扎着想抓住范老爷,却怎么也抓不住:“爹,你在说什么,我听不明白。”“不管明白不明白,丝娆,你一定要记得,离纪家远远的,再也不要和纪家有一点关系。”范老爷急促地说,“丝娆,爹想你快快乐乐的生活。” 大火随着范老爷一起消失不见,令人窒息的灼热也随之不见,丝娆向着范老爷消失的方向追出去:“爹,你把事情说清楚啊!”丝娆什么也没有追到,只跌入无边的黑暗中。 “丝娆,你醒醒,出什么事情了?”婉嫣拍着丝娆的脸,她就住在隔壁,听到丝娆房里有动静,就过来看看。丝娆睁开眼,对婉嫣说:“了个噩梦,没什么事的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 “要打起精神来嘛,最近你的精神都不太好。”婉嫣笑着,“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想太多,好好睡一觉。”丝娆知道婉嫣的好意,但她是不能不想的。“你去睡吧,婉嫣。”丝娆一点睡意也没有。婉嫣笑笑:“那我先睡了。你要是睡不着的话,可以拉开窗透透气,记得要多加件衣服。 书”丝娆这才现婉嫣的心思十分细腻,绝不仅仅只是个会嬉笑打闹的小野人。 等婉嫣走了,丝娆加件衣服,打开窗,让凉凉的海风透进来。快要中秋了,天上的月亮又圆又大,照得整个海滩清晰可见。远远的,丝娆见到两个人影出现在海滩,其中一个身材高大,依稀是孟秋的样子。 这么晚了,孟秋到海滩做什么呢?与他在一起的人,又是谁呢?丝娆觉得彩之家的人叫她越来越看不透,他们都不是卓羽和沧芸所说的那样简单,尤其是海平,他常常会无缘无故失踪好几天,谁都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。丝娆不知道,这栋陈旧的楼里,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。 突然,海滩上又出现一个人影,丝娆定睛细看,竟是熙扬。熙扬似乎看到了她房间亮着灯,向着旧楼的方向走来,在窗下站定,抬头望着窗口一动不动。丝娆突然涌起与熙扬交谈的渴望,她心中装着秀君的事不能入眠,熙扬又是为什么事情夜半无眠? “这么晚了,你不睡觉吗?”丝娆走出旧楼,看着熙扬,他正靠着墙,狠狠地抽烟,“还没见过你抽烟,少抽些罢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”熙扬踩熄烟头,声音里带着点奇异的萧索:“偶尔抽抽。” “就是心中有事,也别抽才好。” “在你面前,我似乎一下子就被看穿了。”熙扬叹道,“你从来都是这么善察人心吗?” “我在你面前,从来也无所遁行。”丝娆说得轻淡,却逗笑了熙扬。片刻,熙扬便收了笑容,认真地看着丝娆:“你有一种奇异的力量,与你在一起,我好似什么烦恼也没了,轻松至极。”丝娆微微有些诧异,不想熙扬也与她有同样的感受。 “你知道,我与小蕾是异母的兄妹,但我对她母亲是有怨愤的,多少也带了些到小蕾身上。”熙扬不知不觉对着丝娆倾诉,“我告诉自己,小蕾是我唯一的妹妹,是这世上我最后一个亲人,但那也抵消不了心中的怨。于是我故意纵容小蕾,表面我待她极好,实际上,我希望她在我的纵容下变坏,最好是坏得无可救药。我很可怕,是不是?” 丝娆理解熙扬的感受,体贴地说:“她长成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好姑娘,你无须自责。” “不,你没有看到小蕾的内心。”熙扬的声音蒙上一层伤感,时至今日,他一见到熙蕾并不幸福的婚姻生活,就觉得有愧,“她一点也不快乐,前些日子我请医生为她诊治,医生说她的精神长期压抑,再这么下去,可能会精神失常。” 丝娆不敢相信地捂住嘴,好一会儿才问:“她不是嫁人,还有了孩子,怎么会不快乐?”熙扬静静地看着丝娆,神情说不出的忧伤,丝娆如醍醐灌顶,颤声再问:“难道她还忘不了卓羽?”熙扬苦笑,缓缓点头:“小蕾来告诉我,说要嫁人,我明知道她放不下卓羽,还是默许了她的决定。” “熙蕾嫁给谁了?” “岛上的一个小混混林龙飞。” “熙蕾真傻,就算不能跟卓羽在一起,也不用那样糟蹋自己,随便嫁人。” “其实,看到小蕾这样,我该开心,我达到了目的。”熙扬眼神迷蒙。“可你不开心,一点也不。”丝娆知道熙扬内心的痛苦,换作是她,她一样会这样做,“别自责了,这不是你的错。”熙扬叹气:“幸好舒舒还算健康,林龙飞对她也不错。” “舒舒,熙蕾的孩子吧?你真会说笑,哪有自己父亲不疼爱孩子的。” “也对。”熙扬扯起一抹笑容,“小姑娘叫林舒,小蕾起的名。” “很不错的名字,熙蕾肯定希望她一生平平顺顺的。” “想见见吗?舒舒很可爱。”熙扬说得顺口,但丝娆总觉得熙扬的神色隐隐有些不自然,仿佛有话要说,又忍住没说。 “有机会一定要见见。” “你困吗?如果不困,现在就去。”熙扬抬头看着微亮的天,突然来了兴致。丝娆也不觉有困意,便想跟着熙扬去看看。 林龙飞和熙蕾结婚之后,就住到了云家大宅,他本是混混出身,好吃懒做,到了云家更是变本加厉,每天只呼喝下人,什么事也不做。丝娆跟着熙扬才进门,就见一个男人大大刺刺躺在院子的摇椅中睡觉,旁边的桌子摆了一堆水果糕点,他听得有脚步声,睁开眼笑嘻嘻看着熙扬:“哟,大哥回来了。” 丝娆明白这便是林龙飞,不禁仔细打量一番。他的相貌是很不错的,如不是脸上明显的痞气,倒有几分熙扬的模样。 “这位小姐是谁?大哥,是不是你在外面养的女人?”林龙飞说话毫无顾忌,把丝娆闹了个满面通红。熙扬声色俱厉地喝止他:“这位是范小姐,我的朋友,你少胡言乱语!”林龙飞面有不信之色,但也识趣地不再说话,继续躺回椅子睡觉。 这时,从屋内跑出一个小姑娘,扑到熙扬怀中,甜甜地说:“舅舅,舒舒好想你!”熙扬捏捏舒舒的面颊,指着丝娆:“快叫范阿姨。” “范阿姨!”舒舒冲丝娆展露出蜜糖般的笑容。“舒舒好乖。”丝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蜜糖似的小姑娘,她的笑似乎可以穿透一切阴霾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四回(下)世事茫茫 感怀会娇客 “舒舒有没有听娘的话?” “娘不理舒舒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 书”小姑娘有些委屈,笑容也黯淡不少,“舅舅,你叫娘陪着舒舒玩,好不好?”熙扬刮一下舒舒的鼻子:“舒舒,舅舅一定帮你。现在舅舅要和范阿姨说话,你去找翠姑姑陪你,等会舅舅去找你。” “舅舅,你一定要来找舒舒哦,你不来,舒舒就一直等你。” “舅舅不会骗舒舒的。”熙扬看着舒舒走远,转头对着丝娆,“你去看看小蕾吧,或对她有所帮助。” 丝娆原以为熙蕾只是有些精神压抑,可她一见到熙蕾,就大吃一惊。她记忆中那个活泼可爱光彩照人的女子,如今已是容颜枯槁憔悴不堪,更叫她惊心的,是熙蕾眼中透出一种形容不出的空洞,那仿佛就是这世界再没有值得珍惜的,这让丝娆的脊背爬上一丝凉意。就算一段婚姻再怎么不幸福,刻骨的相思再怎么痛苦,也不至于叫人变成这样。 “熙蕾,你还记得我吗?我是卓羽的姐姐丝娆。” 熙蕾双肩微微一颤,飞快地看了丝娆一眼,那目光复杂难懂,似乎含着强烈的仇恨,又似乎没有。熙蕾又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,不再理会丝娆,熙扬无奈地叹气,神情忧郁。“对不起,我帮不上忙。”丝娆只觉得心中酸涩,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她。 “与你何干,不用道歉。”熙扬努力收起悲伤,但有些东西,永远都是伤害与遗憾,是怎么也藏不住的。丝娆也看出熙扬只是在伪装坚强,他肯定十分担心熙蕾的状况,只是,此刻任何言语都没有意义。熙扬和沧阑不一样,沧阑像个孩子一般,伤心时会流露出让人疼惜的脆弱,熙扬却把脆弱掩藏起来,直到再也藏不住才会爆。这个时候,沧阑需要人安慰,熙扬却不需要。丝娆只能沉默。 舒舒远远地跑来,抱住熙扬的腿:“舅舅,你跟娘说了没有?”熙扬拉着舒舒,指指熙蕾:“舒舒不可以吵娘休息,我们出去玩。”小姑娘来了脾气,挣脱熙扬,跑到熙蕾身边:“娘,你为什么不理舒舒?”熙蕾对舒舒的话毫无反应,林龙飞嘲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:“傻闺女,你娘是不会理你的,还是到爹这边来。 书” 舒舒扁着嘴,转头看着林龙飞:“爹,你知道娘为什么不理舒舒吗?”林龙飞走到舒舒面前,捏捏她的面颊:“舒舒,你娘从一年前就不理人了,她也不理爹的。”舒舒哇地哭出声来,熙扬忙叫翠姑带舒舒出去,随后质问林龙飞:“你跟舒舒说那些话做什么,她还只是个孩子!” “大哥,我错了。”林龙飞嬉皮笑脸,“以后我还要靠大哥财,小弟以后绝对不说了。”熙扬冷冷地看了林龙飞一眼,警告他:“有些事,不该说,就要守口如瓶。”林龙飞点头哈腰,附在熙扬的耳边耳语。一瞬间,丝娆浑身流过一股寒意,直觉这两人之间,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。 熙扬转头,别有深意地看了丝娆一眼,道:“你先回去吧,我叫老李送你。”这是明显的逐客令了,丝娆更肯定熙扬是有事瞒着她,她微微有些不快,随即又释然。这些日子,熙扬一反常态的关心和坦白,叫她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,觉得熙扬生来就似乎该与她一道,相扶相持,没有秘密可言。而今,在熙扬刻意的隐藏下,她才了悟,熙扬与她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,不过是因机缘巧合而认识,她又怎能期盼熙扬对她毫无秘密? “那我回去了。”丝娆淡淡应了一句,转身就走。隐约中,她听到林龙飞漫不经心的笑声:“那小妞不错,大哥可别错过了。” 丝娆开始理解熙蕾的改变,这样一个男人,怎是托付终身的良人?她心里忽然涌出《红楼梦》中的一句断语:可怜金玉质,终陷淖泥中。一时间,丝娆悲不自禁,总觉得熙蕾变成这样,与她有所牵连,以往对熙蕾莫名的不喜欢,也因此烟消云散。 出了云家大宅,丝娆见天色尚早,就去了码头。那天在集镇上遇到秀君后,她便天天去码头,只盼能再见到秀君,可一连好几天,都不见秀君再来。 岛上的码头并不大,但因刚有船靠岸,人来人往,也显得十分热闹。丝娆不禁想起,沧阑也曾带她去纪家的码头,那时候也是这样热闹的光景,只不过如今是物是人非而已。丝娆涌起惘然的愁绪,心痛已然变得很淡,更多的只是无尽的惆怅。她与沧阑无缘呵,所以才会横生变故,直做了那分飞劳燕。而世事也真个难以预料,秀君竟然还活着,这也许就是她与沧阑无缘的原因罢。 突然地,丝娆就做了决定,她要将秀君活着消息告诉沧阑。开始,她犹豫不决,或只是因为心底那一点不甘吧,为什么要她去成全沧阑与秀君?对着熟悉的景象,丝娆终于明白,物是人非事事休,她能拥有的,只是回忆。不如就成全他们吧,至于他们最终的结局,她无能为力,所能做的,也只是为他们祈祷而已。 丝娆闭了闭眼,深深吸一口气,将心底最后一丝不甘抛掉。一睁眼,沧阑赫然站在面前,一双黑眸似乎蕴藏了似海的深情,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。 是幻觉吗?丝娆不敢相信地转身,直到有人从身后轻轻拥住她,她才颤声问:“沧阑,是你吗?” “是我,丝娆,我来带你回去。”沧阑的声音真实地响在耳边,丝娆挣开沧阑,笑着问道:“回去?回纪家?我是被休的媳妇,没等我进门,就被赶出来了。”沧阑面上浮出痛苦的神色,他急急说:“丝娆,我知道你怨我不相信你,可是,现在我知道了……” “不,我不怨你。”丝娆打断沧阑,“我只怨天不给我们共偕白的机会。” “我们可以的,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。”沧阑有些慌乱起来,他有太多的话想说,急切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 “我能回去吗?”丝娆看着沧阑。 “那不是你做的,我知道真相了。”沧阑急忙说道。 丝娆眼神清透,似乎可以看穿沧阑:“别人知道吗?” 沧阑有点局促,面色微红:“不知道。” “那我如何能回去?”丝娆静静地说,“何况,我要告诉你一件事,你听过之后,必不会再叫我回去。” 沧阑一惊,立刻追问:“是什么事?”他感觉到,这是一件大事,他的生活将因此掀起巨大的波澜。 丝娆沉吟片刻,一字一句说道:“秀君还活着,几天之前,我见到了她。” “不可能!”沧阑失声惊喊,“你清楚地告诉过我,秀君跳江死了。”丝娆摇头,笑:“我不过是听奶奶说她死了。沧阑,我们谁都没见到秀君的尸体,她跳江之后,就不可以被人救起来吗?” 沧阑呆呆地听着,他想笑,泪水却不断滚落。他的秀君姐姐竟然没有死!激动,喜悦,感恩一齐涌上心头,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两个字:“谢谢。” 丝娆的心微微刺痛,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,虽然已经决定放手,但沧阑脱口而出的感谢,还是伤了她。无论这声谢谢是感谢上天仁慈,还是感谢她实情相告,都刺在了她心上。“我就说,我回不去。”丝娆浮出一丝苦笑,这么多年,沧阑心底最重要的人,始终是秀君。 沧阑蓦然惊觉,他的态度伤害了丝娆。 “我……”沧阑想解释,又怕越说越错。 “我都明白的,你什么也不必说。”丝娆把话转到秀君身上,“我只匆匆见过她一面,不知道她住哪里,你留下来,我们慢慢找一找。” 沧阑喉头有些哽咽,原本,他来是要接丝娆回去,却不想要面对这么一个难题。上天何其眷顾于他,安排两个如此美好的女子在他身边,上天又何其残忍,两个女子,他注定要辜负其中一个。 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沧阑不停道歉。丝娆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:“用不着道歉。原本就是我插进你与秀君之间,如今把你还给她,也是应该。不说这些,跟我说说二嫂的情况吧,究竟是谁害她的?” 沧阑丝娆找了一处僻静的海滩,席地而坐,开始说起这些日子纪家生的事情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五回(上)有意栽花 觉暗潮汹涌 第二十五回 有意栽花觉暗潮汹涌 无心插柳知波澜诡谲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的离去,给了沧阑不小的冲击,虽然他每天也还是照常去码头,却没了往常的轻松愉快,有些意志消沉。沧阑变了,沧彦也变了,他不再进出舞厅,在外面花天酒地,每天按时去码头打理生意,也按时回家,一回到家里,就陪着闵蕙,叫所有的人都讶异于他的变化。 一天清晨,沧彦正要出门,沧堇却拦住他,用力捶了他一拳,嘲笑:“什么时候,纪二少也转性在家陪娇妻了?”沧彦不理沧堇的嘲笑,正色说道:“大哥,我这是浪子回头,要再不知道悔改,我什么时候失去小蕙都不知道。说实在的,你也该收敛一些,对大嫂好一点。” 沧堇很奇怪地盯着沧彦看了许久,才说了一句让沧彦不大明白的话:“老二,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。若是一定要得到,那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。想想我们以前纵情欢乐的日子,你会现如今的改变,是多么乏味。”沧彦皱皱眉,突然说:“大哥,我忽然记起,似乎是你带我出入舞厅的吧?你干什么非要拖着我一起,找老三不行啊。” “出去玩乐,当然是要人多才好玩,要不是当年老三还太小,你以为我会不找他?”沧堇乐不可支,“不过话又说回来,以老三的个性,恐怕带去了也白费。” 沧彦不禁也笑起来,好一会才收住笑:“大哥,我能重新开始,也多亏老三给我信心,否则我还得混沌着过下去。”一听这话,沧堇的神色突然就严肃起来:“老二,你话里的意思,可是怪我把你带坏了?”沧彦赶紧说:“哪里有怪大哥的意思。只是觉得该换个活法,不能再像以前。” “沧彦,你也别太认真。在弟妹面前,做做样子也就可以了,该怎么玩,还怎么玩吧。”沧堇也不再多说,一转身走了。沧彦仔细琢磨一会,笑了:“大哥这性子还真是改不了了。” 沧堇才走了没几步,就给晴眉堵住了,死活拽着他,气急败坏地问:“大少爷,你现在知道着急,想继续勾引老二跟你鬼混去?那沧彦一旦做出让老太爷和奶奶高兴的大事来,你这滩烂泥还不被人踩到地下去!” 沧堇似笑非笑,不管晴眉是不是高兴,挣脱她就走:“我还有事,曼丽丝还等着我呢。我说,这事你肯定一清二楚,也就不用我细说了。” “哼,你还不就那么点事儿。别以为我不敢告到老太爷和奶奶跟前!”晴眉怒极了,沧堇实在太欺负人,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。沧堇停下脚步,又走回到晴眉身边:“晴眉,我给你说点实心话,你听得下就听,听不下,就当耳旁风好了。” 晴眉看着沧堇,突然觉得她一点也不了解他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嫁进纪家多年,她一直当他是个纨绔子弟,但此刻的沧堇给她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。“你还能有什么话,不听也罢!”晴眉不理会心中奇异的感受,硬邦邦地甩出一句,自己倒先走了。沧堇望着晴眉离去,耸耸肩,自言自语:“居然连听也不听!算了,还是曼丽丝好,找她去。” 晴眉一边走,一边思量着:沧堇爱怎么玩,就让他玩去,她现在可没心思关心他的风流韵事。这纪府里的人,个个都忽视不得,就说那丫头春柳,也不是省油的灯。她不过是吩咐下去,暗中给二少奶奶下药,再推到三少奶奶身上,她居然就将对质的人都事先安排好,冲这份心思,她就忽略不得。当然,现在最棘手的还是沧彦,她须先将这节处理妥帖。 回到屋里,晴眉换下身上新做的藤黄暗花丝旗袍,拣了一件九成新的蓝底团花棉旗袍,匆匆出门。晴眉是要去纪家码头,因此才特意换了一件平时不大穿的旧衣服,以免在码头沾染上异味。她是极讨厌码头的海腥味的,从来不去,现在也不得不破例去一次。她必须去看一看,沧彦都在码头干些什么事情,才好想出对策来。 码头上没人,商号里也没人,晴眉在码头附近来回转了一圈,才瞧见一个仓库门口围了许多工人。晴眉原不想围上去,她有些受不了工人身上的汗味,但迟疑一会,她把心一横,挤上去看个究竟。 沧彦和沧阑都在,管理码头工人的周仁也在。此刻,周仁正不断擦着满脑门的汗水,向沧彦沧阑报告:“二少爷,三少爷,那箱货物昨天晚上确实进仓了,可今天早上就不见啦。真是见鬼了不成,明明……” 沧阑打断周仁,问道:“周叔,丢的那箱货,是不是法国送给新英国大使的就职礼物?”“就是。昨天晚上货到晚了,本打算今天一早送去给英国大使,可……”周仁的汗一直没停过。晴眉也暗暗有些慌张起来,先前看热闹的心情顿时没了。丢了其他货物还好,可这回子丢了洋人的就职礼物,要是因此得罪洋人,那纪家的麻烦就大了,说不准还会牵连到曾家。 纪家航运能在上海屹立不倒,除了资金雄厚,还得益于和洋人的良好关系,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,要传了出去,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来再捅上一刀。“昨天最后出货仓的是谁?今天是谁最先现货丢了?”沧彦知道这绝不可能是见鬼,只会是有人暗中捣鬼。晴眉冷冷一笑,这家里的事她还没理清,码头又出事,看来是有人觊觎纪家,想把纪家弄垮。 “昨天是我儿子小三最后点货离开,今天一早,是君宝培现少了货。”周仁赶紧回了沧彦的话。晴眉本想站着再看下去,却被工人身上的汗味熏得受不了,只得先离去。看这情形,她得回娘家一趟。 晴眉没回曾府,而是直接去了曾家的汇亨银行,这时刻,曾老爷子和大哥晴衍,都该在那里。她得先把这事告诉他们,以便将来真有什么祸事,曾家也好先做个准备。晴眉那边自去了,沧彦沧阑这边也将事情理清楚了。 宝培从人堆里站出来,把早上的事又再说了一遍:“今早上,我和往常一样,大早就来上工。经过仓库,就现门是大大开着的,我赶紧进去,想看看是不是少了东西,结果就只现少了英国大使的礼物,别的都没少。” “这意味着什么,老三,你倒说说看。”沧彦已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,他虽然放荡不羁,性子也略略有些躁,但却一点也不笨。这明摆着是有人故意要陷害纪家,才会只单单拿了那箱货,别的什么也没动。要说仓库里存的东西,值钱的多得是,要是一般小贼,还不能搬多少就搬多少走。 “二哥,这难道是有人故意的?”沧阑虽然少与外人交往,也看出了其中的一点端倪。他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,纪家这份庞大的家业,是会招来许多眼馋之人的嫉恨。 沧彦点头,原地转了几个圈,就匆匆跟沧阑说:“老三,你看着这里,叫他们都照常开工,我去去就回来。”沧阑叫周仁安排工人各自去做事,他也拿起仓库的存货本子,准备进去再检查一遍。 宝培幸灾乐祸地看着沧阑,说:“三少爷,你不觉得,纪家出这样的事,是老天爷给你们的报应吗?你们家做了太多缺德事,现在报应一一来了!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五回(下)无心插柳 知波澜诡谲 沧阑又觉得心惊肉跳,宝培的语调并不阴森,但他就觉得可怕。宝培看来就像是一个复仇使,来找纪家算帐,可他想不透,宝培是为什么这么恨纪家。“你就那么恨纪家?”沧阑低沉着问,恨纪家的人,或许应该是那个在黄浦江中的冤魂。 “错了,我最恨的,不是纪家。”宝培的面目有些扭曲,他计划这么久,终于找到让纪家家财散尽的机会,他要看着最恨的纪沧阑,下半辈子在穷困潦倒中死去。现在就让他死,太便宜他了,秀回到他的宿舍。 “你怎么有空来找我,不是又要重新做回风流二少了吧?我早知道你坚持不了多久,这才几天,就耐不住寂寞了。” “你这张嘴除了损人,还能不能做点别的?”沧彦的心中焦急,立刻顶了托马斯一句。托马斯也不生气,反而笑着说:“除了损人,我这嘴还能吹萨克斯。我看,这两样你都不会。”沧彦也不禁给托马斯逗笑了:“难怪你追不到苏琳娜,就是你这张嘴太坏。” 托马斯摇头:“苏琳娜不接受我,另有原因。对了,我有件事要告诉你……” “好了,你先听我说。”沧彦打断托马斯的话,把纪家码头的事说了一遍,“这事,我想请你帮忙,看能不能找人去跟英国大使道个歉,给点时间,让我们追查礼物的下落。” 托马斯冲沧彦挤眼睛,坏坏一笑:“这事我帮不上忙,你找别人去吧。不过,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,去找英国大使的女儿,即便你们真把这礼物丢了,也不会有事。\\” 沧彦有些糊涂,他又不认识大使的女儿,怎么能请动她帮忙。“你别疑惑了,我帮你约她出来见面,一见你就知道了。”托马斯拿起电话,匆匆讲了几句,又对沧彦说,“记住,今天晚上七点,福煦路的西餐厅。还有,去的时候带束花,女孩子都喜欢男孩子送花的,尤其是你这潇洒的纪二少。” 沧彦憋了一肚子疑问,追问了托马斯很久,但却没问出什么结果。托马斯就说,等他去了便知道了。沧彦只得回了码头,熬到六点,赶紧就叫了一辆黄包车,向福煦路奔去。 一路上,沧彦都在想,那个英国大使的女儿究竟是何方神圣,但还是没一点头绪。到了福煦路,经过一家花店门口,他忽然记起托马斯的话,就叫停了车,走进那家花店。 花店不大,却打扫得纤尘不染,加上一屋子的花花草草,顿时叫人心旷神怡。“老板在吗?我要一束花。”沧彦见屋里没人,就叫起来,他赶时间,得抓紧点。“先生,是送朋友还是送爱人。”随着问话,花丛中探出一个头来。沧彦盯着那张脸,惊讶极了,如果他没有记错,她是小玉,跟过沧堇,但在几年前又不声不响走了。那时候,沧堇还四处找过她一段时间。 “小玉,你没做舞女,改开花店了?”沧彦越看越觉得没记错,没上浓妆的她,看来更加动人。妤好微微一笑,摇头道:“先生,你恐怕认错人了。我从没做过舞女。”沧彦还想再说,却看墙上挂着的钟正正指六点五十,他赶紧叫妤好包了一束黄玫瑰,快步向西餐厅走去。 刚走出门,沧彦就见一个小男孩冲进来,兴冲冲地喊:“娘,我来帮你关店。君叔叔快回来了,要赶紧回去做饭!”沧彦心想,也许他真的是认错人了,如果她是小玉,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。 到了西餐厅,时间刚好七点,沧彦四处张望,看到靠窗的位子,坐着一位衣着时髦的外国小姐。他走上前问:“请问你是英国大使的女儿吗?”小姐低着头,轻轻一点,又对他做出请坐的手势。 “不好意思,我迟到了。”沧彦递上玫瑰,跟小姐道歉。 那小姐摇头,站起来给了沧彦一个拥抱:“不是你迟到,是我早到了。纪,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?”沧彦吃了一惊,仔细看了看那小姐,才认出她竟然是苏琳娜。 “苏琳娜!英国大使的女儿竟然是你!难怪托马斯神神秘秘,就是不肯说是谁,非要我自己来看。”沧彦十分高兴,能再见到苏琳娜,让他的心情愉快极了。 苏琳娜招来侍,点了食物:“纪,托马斯告诉我,你找我有事。我们吃过饭再说,好吗?”沧彦点头,他心里挂着事,午饭根本没吃好,早已经饿了。 吃过饭,沧彦把事情详细说给苏琳娜听,苏琳娜立刻点头说:“我一定跟爸爸说。你放心好了,就算真找不到礼物,我爸爸也不会生气的。” “谢谢你了。” “纪,你不需要跟我客气。不过,我可说好了,你欠我一个人情,要还的哦。”苏琳娜俏皮地笑。沧彦笑着点头:“知道!当年你教我吹风笛,从我这讨了多少顿饭!我还能不了解你?” 沧彦和苏琳娜在西餐厅聊天说笑,一转眼就到了十点多,苏琳娜捧起玫瑰,吸一口花香:“今天晚上很愉快,纪,送我回家吧。”沧彦起身,拉开椅子,伸出手:“小姐琳娜把手交到沧彦手中,随着他一起走出餐厅。 坐黄包车到家后,苏琳娜在沧彦脸上一吻,摇摇手中的玫瑰:“纪,下次见面,你也要送我花。你不能拒绝我的这个要求。”沧彦点头答应,这么多年没见,苏琳娜还是和以前一样。得到肯定的回答,苏琳娜一转身跑进门内,很快就不见了人影。 苏琳娜说到花,让沧彦不禁又想起那个花店的老板娘,现在又再想想,那老板娘跟小玉还真的是一模一样。那小男孩,虽然他只是匆匆一瞥,却有些熟悉的感觉,眉眼之间跟沧堇竟有七八分相似。沧彦不敢再想下去,若是让家里人知道这事,肯定会追查到底。晴眉虽然不管沧堇在外面花天酒地,但如果是在外面有了孩子,又是另当别论,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来。 沧彦长长吐一口气,决定忘记这件事情。现在,纪家的麻烦已经不小了,不能再增添新的麻烦。他一定要尽力追查出,是谁在暗中捣鬼,要害纪家。 忽然,平地起了一阵冷风,吹得沧彦哆嗦,心也起伏起来。炎炎夏日,起这样的怪风,不是什么好兆头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六回(上)再设连环计 仇似海深 第二十六回 再设连环计仇似海深 三解临危境情比天高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一连几天,宝培上工前,都绕一段路去早报批点,买一份早报,再带着妤好头晚上做好的早餐,绕到花店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\\他一边看报,一边吃饭,险些把饭碗打翻在地。“你找什么呢?吃过饭再看吧。”妤好早看出宝培这些日子有点不对劲,放工回来,他就把自己关进屋里,直到她叫吃饭了才会出来,一出来就将门锁上,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。 “没什么,就随便看看,有什么新闻。”宝培略微有些失望,已经好几天了,报纸上没有登出纪家丢失大使礼物的消息,就证明他们将这件事压下去,甚至是化解了。不过,他早就做好了准备,相信过两天,事情会越来越精彩。 妤好心不在焉地应一声,失望之情不断涌上。她与宝培相处也有两三年了,知道宝培是个好男人,勤奋上进,又念过书,对她和子浚也好,她不知不觉就把宝培当成了依靠终身的人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如今,宝培瞒着她一些事,让她觉得,也许她是错了,不该忘记过去的事情,奢求还能得到幸福。宝培不过是看她可怜,照顾她罢了。 子浚一会看看宝培,一会又看看妤好,扑哧一声笑出来:“君叔叔,娘,你们俩都快把饭送到鼻子里了。\\”妤好把筷子一放,轻轻捏了一下子浚:“小鬼头,你还不快吃完上学去,小心迟到先生打你手心。” “才不会,我们先生可好了,从不打人手心。”子浚也放下筷子,拿起书包跑到门口,又转回头说,“娘,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?我好想叫君叔叔一声爹!”妤好顿时满面通红,追出门要教训子浚,但子浚是早有准备,已经跑得老远了。妤好红着脸走进店里,低声说:“宝培,那话是子浚胡闹,你可别当真。” 宝培将报纸揉成一团,丢到一边,诚恳地说:“妤好,既然子浚说开了,我也就坦白跟你说。妤好,我很喜欢你,真心诚意想做子浚的父亲。”宝培不再隐藏内心的情感,他相信妤好是个好女人,他的结局不会与秀君姐姐一样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 “你等我几天,我办好一件事,我们就成亲。”宝培握住妤好的手,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。妤好有些惶然,嗫嚅着说:“我的过去,你……”“别说过去,妤好。我们在一起,该期待未来的日子。我,不在乎你的过去。”宝培不容妤好说下去,他只要她一个肯定的答案。妤好漾起甜蜜的微笑:“我可以把你话,当成是一辈子的承诺吗?”“当然。这辈子,只要我在,就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宝培此时,才有一些明白秀君飞蛾扑火般的感情。原来,只要是注定了的那个人,就由不得你去控制。值得庆幸的是,他与妤好之间,是没有什么问题的,不存在门户之见,也不会有谁负了谁,他们只会一生一世,相扶相持,到老,到死。 宝培跟妤好告别,去了码头,他今天要看一出好戏。 码头上,又围了一大群工人,纷纷议论。“奇怪,这箱子礼物怎么又自己回来了!”周仁皱着眉头,在箱子周围转来转去,“小三,你确定这就是那箱东西?有没有可能搞错了?” “错不了,爹!那箱货是我亲自下的,你看,这里还有一行洋文呢。” “通知二少爷,三少爷!两位少爷来之前,谁都不准动这个箱子!”周仁遣散了围观的工人,不管这是不是丢失的东西,都要等少爷来了,才能做决定。 沧彦很快来了,沧阑却没来。今天一早,大太太就派丫头到沧阑房里,叫他不要去码头,说有事情要谈。 沧彦在箱子旁边站定,也四面看了看,那上面洋文法文,确实证明这箱子是法国送来的礼物。沧彦叫周仁打开箱子,想检查一下箱子里有没有问题,他相信若有人故意陷害纪家,这失而复得的箱子应该不会那么简单。而且,今天刚好是英国大使就职典礼,这箱子未免出现得太及时了。 “二少爷,这恐怕不太好吧,我们不能私自开客人的货物。”周仁有点担心。沧彦坚持要开箱子,周仁只得开了,只见箱子里塞满柔软的碎布,正中放着一个镶着红宝石的小匣子。“把那些碎布都拿出来,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没有。”沧彦知道,若在这堆碎布中藏一个炸弹,那事情就严重了。 周仁把碎布全翻出来,仔细检查了一遍,没有什么现。沧彦又盯着那个小匣子,迟疑了一会,说:“把那小匣子也打开看看。”周仁皱着眉,小心翼翼地说:“二少爷,这个匣子,还是不要开了吧?” “我说开就开,有什么事我负责。”沧彦要做到万无一失。周仁开了匣子,只觉得一阵耀眼的光射出,定神一看,才见那里面是一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。“二少爷,你看。”周仁把匣子递给沧彦。沧彦拿着匣子看了看,吩咐周仁将箱子里的碎布全部换过,又才把匣子放进去:“将箱子封好,我要亲自送去给英国大使。” 宝培远远地看着沧彦将箱子搬上车,嘴角露出一丝冷笑。秀君姐姐的仇,终于可以报了。这么多年,他始终忘不掉秀君死去的那一幕。 那天夜里,秀君如同往常一样,到了黄浦江边。宝培也像往常一样跟在她后面,他知道秀君姐姐来这,是在怀念纪家三少爷,他要暗中跟着,免得生什么意外。 突然之间,五六个大汉围上来,狰狞地说:“庄秀君,今天是你的死期。”秀君颤抖着退到江岸边,问:“你们是谁,为什么要杀我?” “让你死个明白!”一个大汉说,“你的纪三少写信回来,叫我们干掉你!他想明白了,不想再跟你玩下去。” 这几句话,深刻地烙在宝培脑中,他忘不掉,那个负心的纪三少,冷酷地派人把秀君姐姐扔进黄浦江中。他远远地看着秀君在江中挣扎,却什么也不能做,只能看她被淹没在滚滚的波涛之中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六回(中) 仇恨从此在宝培心中扎根,他一定要报仇。\\沧彦这一去,随着那一声巨响,纪家就会掉进地狱。 英国大使的就职典礼,选在江中饭店举行。饭店上下早就装饰一新,鼓乐队一字排在饭店门口,不断演奏着雄壮喜庆的乐曲。沧彦的车才停在门口,就有一人上前来,打开车门:“先生,参加宴会,进门左转。” “那箱子,是法国送给大使的礼物,麻烦你叫人抬进去。”沧彦吩咐侍,整了整身上的西装和领结,走进饭店。 苏琳娜站在厅口张望,一见了沧彦,就跑到沧彦跟前:“纪,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,我介绍爸爸给你认识。” “苏琳娜,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。那件礼物,我已经找回来,并且带过来了!” “纪,我太高兴了!爸爸也会很高兴的。”苏琳娜给沧彦一个吻,“谢谢你。”沧彦挽着苏琳娜的手走进厅中:“该是我谢谢你。”苏琳娜笑着拉沧彦到一个人身边,介绍:“爸爸,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纪,他是我的老同学。”沧彦赶紧行礼:“伯父好!” 马克赞许地冲着苏琳娜点点头,这个年轻人有礼,又风度翩翩,若女儿真看上他,是不错的选择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苏琳娜骄傲地抬着头:“爸爸,我就说纪是非常优秀的人,你还不相信。现在,总相信了吧。”马克拍拍苏琳娜的肩膀,表示相信她的眼光,接着便走上言台,表就职演讲。 马克演讲完毕,现场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,苏琳娜跳上言台,抢过话筒:“下面,请马克先生当众选拆礼物。\\”苏琳娜带头鼓掌,现场又是一阵掌声,侍将礼物一一送上。 “马克先生,请选礼物吧。”苏琳娜客串起司仪,看起来有模有样的。马克拿起法国送来的那个红宝石匣子,苏琳娜立刻就说:“马克先生现在拿起的,是法国送来的礼物,由纪家航运专程由法国运送而来。” 沧彦看着这一切,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那红宝石匣子有问题。虽然他已经打开检查过,什么也没有现,但他还是大喊:“快把那匣子扔到角落!”马克已经把匣子开了一半,一听到沧彦的叫喊,就随着喊声把匣子向外扔。 但还是迟了一步,匣子在空中就炸开来,一块匣子碎片飞进马克的左眼,顿时血流如注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苏琳娜吓得花容失色,抱起马克大哭不止,所有的宾客也都吓呆了,一个女声尖叫出声:“啊!出人命了……” 这声叫喊惊醒了沧彦,他赶紧搀起马克:“苏琳娜,伯父要立即送医院,你快跟着我来。”苏琳娜急忙跟着沧彦去了医院。他们才把马克交给医生,一群巡捕就蜂拥而至,带头的一个黑沉着脸:“纪二少爷,对不起了,你涉嫌谋杀英国大使,巡捕房要公事公办。” 沧彦就这样被巡捕带走,而纪家码头和纪府也都有巡捕上门,码头被暂时查封,纪老爷子也被叫去巡捕房问话,足足盘问了四个小时,还不见回来。大太太赶紧叫下人备足大洋,塞去巡捕房,才把纪老爷子保了出来。 一家人都聚在家里,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,可以救沧彦。闵蕙冷着一张脸,一言不,表面上波澜不惊,内心的焦急却不断加深。沧彦头两天跟她提起过这事,她也看出是有人针对纪家,但她没想到沧彦会如此大意,中了圈套。 纪老爷子和二太太急白了脸,相互对望着,一筹莫展。大太太低着头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。晴眉强笑着,眼睛四处打望,心里盘算着要用什么借口,回一趟曾家,做好再生变故的准备。沧堇也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笑脸,显出一丝着急的神色,这不是一件小事,弄不好纪家就因此衰败下去。 沧阑紧咬着唇,眼前竟然浮现出宝培愤恨的眼神,这是他做的吗?沧阑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,是的,这是他做的,他是来报仇的。沧阑再也坐不住了,他要去找宝培,找他问清楚,这么憎恨纪家,究竟是为了什么。 码头没有开工,沧阑去找了周仁,要到宝培家的地址,急匆匆赶往新民里弄。 宝培像是知道沧阑会去找他,站在弄堂口等着他,一见他就说:“我们穷人住的地方,七弯八扭的,怕你找不到,在这等你。”沧阑也不跟他客气,直接就问:“你是谁,为什么会那么恨纪家?” “不对,我说过了,我最恨的不是纪家。我最恨的,是你!”宝培咬牙切齿地说,他无法控制情绪,这个时候,他脑子里,都是秀君被人扔下黄浦江的画面。 “为什么?” “到现在,你竟然还不明白原因,当真是心狠手辣,杀人不眨眼。” 沧阑完全被宝培的话弄迷糊了,他何曾杀过人? “不明白?你跟我来。”宝培笑得有些诡秘,但更多的是凄凉。沧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,到了他住的地方。房门一开,映入沧阑眼帘的,是墙角柜子上一个小小的相框,沧阑走上前端起来,痴然看着,照片上的人笑容灿烂如花,刺痛了他心底最脆弱的神经。 “你怎么会有秀君的照片?”沧阑惊问出声,话一出口才现那是多此一问,他就是秀君的表弟,君宝培。 “因为我的关系,秀君跳江死了,你就恨上了我?”沧阑难以置信,这就是宝培仇恨的原因,“你恨我,但请别牵连纪家其他人。” “我说得很清楚,纪家我最恨的是你。但并不表示,我不恨其他人。”宝培说得清晰,“没有你对势利的父母,也没有你的薄情。” “我从没有忘记过秀君!” “我不相信你!你从没忘记她?真好笑,你没忘记的,是写信回来,叫人杀了她!” 宝培吼出这句话,叫沧阑目瞪口呆。秀君不是自己跳江,而是被杀的。这究竟是谁骗了他,母亲还是丝娆?不,这是谎言,沧阑拒绝相信宝培的话:“你撒谎,秀君她是自己跳江的!你爹逼迫她嫁人,她才跳江死了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六回(下)三解临危境 情比天高 宝培忍不住给了沧阑一拳,抓着他的衣领说:“你听好,我亲眼见到六个人围住姐姐,是他们把姐姐扔进江中!这一切幕后的主使,就是你!” 沧阑几乎要崩溃了,答案呼之欲出,他却不愿意承认。 书从一开始,坚决反对他和秀君的人,就只有母亲,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,也只有她。 “没话说了吧,你走!我不想再看到你。”宝培恨恨说道,“我不相信这次纪家还能平安无恙。你哥哥也算聪明,知道检查箱子和匣子。可那颗炸弹,是我精心做的,要开两次匣子,才会爆炸。” 沧阑完全听不到宝培在说什么了,他只想问苍天,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他。他的母亲,杀了他的爱人,很残酷,却又很真实,真实得他想恨,都做不到。那是他的母亲,辛苦养育他长大的娘亲,他不能恨她,只有恨自己的毫不知情,以及无能为力。 “别猫哭耗子,滚出去!”宝培一把将沧阑推出门,沧阑没站稳,打了个趔趄,竟从楼梯翻了下去。宝培看也不看,使劲关上门,任由沧阑自生自灭。沧阑并没有受太大的伤,只是手臂擦破了一些,左脚扭了,眼镜也破了半边。他站起来,一瘸一拐向前走。忽然之间,他觉得天空变得好沉好暗,而这天空之下那么广阔的地方,竟没有一处可以让他容身。 沧阑一直在街上游走,直到天色真的暗下来,他才回了纪家。一家人看了他的样子,不免又是一阵忙乱,赶紧叫来大夫细细检查,再开了几贴药。纪老爷子离对大家说:“准备好钱,明天我去找一些朋友,不管花多大代价,都要把彦儿保出来。”大太太听了有些不高兴,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开口说道:“繁树,你忘了码头。码头要是真被查抄,纪家就完了。所以,我们应该先管码头的事。” 晴眉有点讶异,这么些年,她早知道大太太是个精明有决断的人,但她却想不到,在危急时刻,她竟然会冷酷至此,连儿子也不顾。纪老爷子怒瞪大太太一眼,气冲冲走了,大家也各自散去。 清晨,纪老爷子打点好一切,正准备出门,忽然有下人来报,说有位洋小姐求见。纪老爷子赶紧去了前厅,苏琳娜一见他就问好:“纪伯伯,你好。我叫苏琳娜,是来告诉你有关纪的事情。” 纪老爷子赶忙请苏琳娜坐下,又叫丫头沏茶,急急问道:“我儿子能不能放出来?” “纪伯伯,你不必着急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我已经向英国使馆澄清,这是一个意外,相信纪很快就会放出来。”苏琳娜的眼睛红红的,她在医院一夜没睡,一大早又赶去使馆,神情看来很是疲惫。“小姐,英国使馆怎么会听你的话?”纪老爷子觉得奇怪,事关沧彦,他非要问清楚不可。 “我是英国大使的女儿,只要我和爸爸不追究,事情就很容易解决。” “可是,你父亲受了那么重的伤……” “不,纪伯伯,我都明白的。纪几天前就来找过我,跟我说礼物丢失了,现在礼物中有炸弹,一定不是纪做的。有人想利用我爸爸来害他,我不会叫那些人得逞的。” 苏琳娜的话,让纪老爷子终于放下心来,连忙给苏琳娜致谢。苏琳娜摇头表示不用客气,又再跟纪老爷子告辞,她还要回医院照顾爸爸。纪老爷子立刻叫丫头送苏琳娜出门,又叫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人。 下午,沧彦就被放回家来,随行的还有一个巡捕。他语重心长说:“纪老爷,以后行事小心些,多少人看着纪家呐。这次可是运气啊,英国使馆派来专人说不追究,否则这事情闹大了,谁都收拾不了。”纪老爷子点头称是,叫丫头给了巡捕一个红包,才送了出去。 闵蕙看看沧彦,一句话也没说,扭身就走。沧彦心中有些怨气,他被放回来,妻子居然连问候的话也没有。此后几天,夫妻俩谁也不理谁,就跟陌生人似的。 沧彦依旧天天去码头,他下了决心要改好,绝不会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。码头几乎没有生意,出了那样的事情,纪家航运的信誉扫地,谁都不敢再托货,惟恐是自己遇到下一个炸弹。沧彦想尽一切办法,也找不到几个客人。他明白,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要尽快挽回声誉才是上策。 “纪,这样垂头丧气,可不是我认识的你。”苏琳娜笑嘻嘻地站在沧彦面前,手里捧着一个盒子,后面还站着好几个记。 “你怎么会到码头来?”沧彦感到奇怪。 苏琳娜打开盒子,只见里面放着一顶珠光宝气的王冠,她说:“我来请你们运送这顶王冠回英国,交给我的妹妹。你们可要小心哦,这顶王冠是女王颁给我祖母的。” 沧彦立刻明白了苏琳娜的用心,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感激之情。苏琳娜扬起头,微笑:“你记得以后天天送我玫瑰,请我吃饭就可以了。”沧彦摇头拒绝:“天天可不行,不过,我可以随叫随到。”苏琳娜拉起沧彦的手,大笑:“那好,我现在就请你这位绅士,陪我吃午餐。”沧彦向苏琳娜深深鞠躬:“遵命,小姐。” 第二天,各大报纸用了整整一个版面登载着:英国大使千金不记前嫌,将英女王颁的贵重王冠交与纪家运送。文章都是赞美之辞,又配了王冠的照片,加上苏琳娜一番表示信任的话语,让大家对纪家航运恢复了信心。 纪家的人看到那篇报道,对苏琳娜是由衷感激,纪老爷子决定,要找个日子登门拜访苏琳娜,以表达感谢之意。 闵蕙拿着那篇报纸,从早上看到黄昏,面色冷得吓人,丫头下人谁也不敢靠近。 “黄昏了,又到黄昏,也该散场了。”闵蕙喃喃低语,脸上浮出一丝静静地笑容。落日的余烬烧在天空,如火一般灿烂美丽,一直连绵到天的深处,也映上闵蕙的脸庞。她脸上静静的笑,在那光芒的映衬下,瞬间就变得飘渺无定,难以捉摸。 而她的眼角,有一点水光,一闪即逝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七回(上)愁心愁肠 年少经离丧 第二十七回 愁心愁肠年少经离丧 冷情冷面出走示箴言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那天,闵蕙一直在等沧彦,却没等到他,等来的是晴眉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\\晴眉一进门,眼睛就落在闵蕙手中的报纸上:“哟,二嫂,你也正在看报纸啊。依我说,今天的报纸最精彩了,要是天天都有这样精彩,我一定给那些报馆都捐赠一笔钱。” 闵蕙站起身,淡淡一笑,晴眉是越来越锋芒毕露了。“大嫂,我也觉得今天的报纸十分精彩,尤其是大使女儿的那顶王冠照片,拍得清晰极了。”闵蕙顺着晴眉的话接,她是存心来看笑话,不如就大方地让她看个够。 “沧彦还没回来?这老二也真是的,老婆在家苦等,自个儿却在外面夜不归宿。”晴眉语调悠闲,明显带着嘲弄的意味。闵蕙捂着嘴笑得开心,好一会儿才说:“大嫂,别说我。我想大哥这时候也没回家吧,否则大嫂哪里有空闲到我这。” 晴眉也大方地点头:“叫二嫂笑话了,说起来,我们妯娌,还都摊上个不争气的丈夫。” “那倒是,就冲这一点,我们真真该结了异姓姐妹。” “瞧你这话,那叫一个酸啊!”晴眉神秘一笑,突然转了话头,“其实我特意过来,是要告诉二嫂一个消息。” 闵蕙嘲笑道:“大嫂的消息还真是灵通。” “听说,老太爷和奶奶对那位苏琳娜小姐,很是喜欢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苏琳娜似乎对沧彦另眼相看,我是来提醒二嫂,别被人抢去了二少***位置。我已经失去三嫂那样的好妹妹,不想再失去一个。” “多谢大嫂操心,我自己的事,自己管。”闵蕙一点也不客气地逐客,“大嫂,请回吧。”晴眉轻哼一声,刚欲出门,四喜就急匆匆跑进来:“大少奶奶,老爷太太请你赶紧回娘家一趟,那边,少奶奶难产,说是保不住了。” 晴眉忙去大太太跟前禀明情况,带着四喜赶回曾家。晴衍的夫人是晴眉的密友,当初还是她介绍给晴衍认识的,不想竟是这样的结局。 晴眉赶回家,已是半夜,但所有的人都围在晴衍的屋外,等着产婆的消息。晴衍急得团团转,产房内不时传出阵阵惨叫,听得人心惊。“爹,怎么样了?”晴眉赶紧问曾老爷子。 “产婆已经进去一天一夜了。”曾老爷子说得黯然。晴眉心中一凉,这么久,恐怕没什么希望了。随着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,产房里的叫声停了下来,产婆抱着孩子出来,将孩子交到晴衍手中,对他说:“大少爷,是个女儿。你进去和少奶奶告个别吧,她快不行了。” 晴衍急忙冲进屋,却只来得及看她缓缓闭上眼睛。诞下女儿,本是件高兴的事,上天却要他承受失去妻子的痛苦,何其残忍。这几年,他与妻子的感情十分和谐要好,突然之间她走了,叫他如何习惯一个人的生活。 但人已经去了,说什么做什么也挽回不了,也只有将身后事办得体面风光而已。这场丧礼,比起四姨太那场,毫不逊色,但因是三伏天,停灵就只停了三天,便出殡下葬。晴衍一直很沉默,下葬回来就捧着妻子的遗像,谁劝也不肯放下。三岁的静禹,头上戴着孝,站在晴衍旁边,问他:“爹,娘怎么在里面,她为什么不出来陪我们?” 晴衍摸了摸静禹的头,他还那么小,根本就不懂得死亡是什么。“静禹去睡觉,只要你乖乖的,娘就会回来。”晴衍哄静禹上床,看着他入睡后,又拿起妻子的遗像抱在怀里。 晴衡来看他,他就拉着晴衡,问:“晴衡,你说为什么要我们经历这些?” “因为我们必须经历。”晴衡的话,有着无奈的悲凉。他原本有些羡慕晴衍的,夫妇之间和和美美,是他怎么求也不会有的奢望。但现在他才知道,命运太喜欢和人开玩笑,仿佛它见不得有人幸福,非要剥夺一切欢乐。就如他,如果可以选择,他根本不想再次遇到,藏在心中的那个女孩儿,也不想知道她的名字,一个遥远模糊的影象,终有一天会散去,但如今,沧芸是盘踞在他心底,无时无刻不让他牵挂。 “晴衍,都会过去的。别忘了,你还要照顾两个孩子。”晴衡提醒他的哥哥,他很小的时候,母亲就教他学会忘记,向前看,他相信晴衍会明白。 “对,我还有静禹,还有女儿!”晴衍将手中的遗像放好,“也该给女儿起个名字了,你这二叔也帮忙想想,回头再去征询爹的意见。” 晴眉敲门进来,笑着说:“我问过爹了,他要你自己拿主意。我倒想好了一个,就不知道大哥喜不喜欢。”“说说看,你这丫头从小就伶俐,一定是个好名字。”晴衍逐渐抛开了悲伤之情。 “她娘的名字中有个婷字,不如就叫静婷吧。” 晴衍念了几遍,点头称好。晴衡也觉得好,但似乎又缺了点什么。晴眉又道:“不过,我觉得这个女字旁的‘婷’女气太浓,不若去掉那个女字旁,叫静亭,既不失女孩子的味道,又多出一份刚毅来。” 这一来,不禁连晴衡也赞叹起来。隔壁睡熟的小静亭仿佛也有感应,大声啼哭,声音响亮又清脆。 晴眉没在娘家多住,很快就回了纪家。才一进家门,就有丫头告诉她,说苏琳娜登门拜访,全家人都在前厅,独独缺了她和沧堇。晴眉赶紧去了,笑嘻嘻地向苏琳娜赔不是:“苏琳娜小姐,对不起,我刚从娘家回来,来迟了,你别见怪。” 苏琳娜摇头:“不会,以后我会常来,还要与大嫂多亲近才是。”苏琳娜是外国人,不大明白中国人的亲戚关系,她跟着沧彦叫晴眉大嫂,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,但听在纪家人耳中,却是各有各的心肠。 纪老爷子是毫不计较,他也见过不少洋人,知道苏琳娜应该是无心的,比起她对纪家的恩情,这点根本算不上什么。大太太面色阴沉,虽然很不满,也压着怒气,不好作。二太太则是担心地看了看闵蕙,脸色非常不好。沧阑心事重重,什么也没听进去,就像厅中的人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。沧彦没有一点不自在,他是很了解苏琳娜的,所以根本就没想到这称呼有别的意思。闵蕙竟也一点也不在意,冷冰冰的一张脸没有丝毫异样。倒是晴眉转了转心思,开玩笑似的说道:“苏琳娜,我这么叫你,你不介意吧?你跟着沧彦叫我大嫂,倒似跟沧彦是一对。” 晴眉是故意这么说的,这些天,她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疑问,借此机会是想试探一下。她的玩笑一说出口,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,就连苏琳娜也觉得气氛不对,有些不好意思起来。大太太的脸色更加阴沉,终于忍不住说:“大嫂,说话注意分寸!你真正的弟妹就坐在旁边,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。” 晴眉忙自己给自己一个嘴巴,笑说道:“瞧我这张嘴,又说了不该说的,请大家不要怪责,我给大家斟茶赔罪。”晴眉一一斟了茶,又学着戏里的人打躬作揖,逗得大家都笑了,惟独大太太和闵蕙还是冷着一张脸。 苏琳娜突然说道:“其实,我这次来,还想告诉你们一件事。我知道那炸弹是别人放的,所以不追究纪家,但我一定要查出那个人,为我爸爸报仇。因此,我希望纪能帮我一起追查。我想,查出来,对纪家也有好处。” “苏琳娜小姐,你说得很对,沧彦一定会全力配合的。”纪老爷子自然满口应承。一直心不在焉的沧阑变了脸色,他推推眼镜,掩饰心中的不安,为了秀君,不可以显露出他知道实情。 二太太靠到沧阑身边,悄悄问:“沧阑,你不舒服吗?你的脸色好难看。”“没有,可能是天气太热。”沧阑稳住心神,沉声回答,他可不能让人看出一点蛛丝马迹。 “爹,娘,我可能有些中暑,想先下去休息。”沧阑找了借口,又跟苏琳娜道歉,回了竹园。纪老爷子也对苏琳娜表示歉意,大太太却没有一点表示。闵蕙不说一声,跟在沧阑之后离去,走到门口,还回头看了沧彦一眼。纪老爷子虽一向疼爱她,也有些责怪她的无礼,可大太太竟没有趁机说她的不是,似乎在想着什么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七回(下)冷情冷面 出走示箴言 沧彦看着闵蕙离去,知道她是误会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 书意识到这点,沧彦竟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,一直以来,他几乎看不透闵蕙的心思,这一次,他要利用机会好好观察一下。他想,闵蕙应该也是喜欢他的。 有了这层想法,沧彦暂时没向闵蕙解释,依旧和前段日子一样,每天按时上班下班,但如果苏琳娜有约他,他就会很晚回来,或彻夜不归。闵蕙也一如往常,不闻不问,也不刻意疏远沧彦,她的这种举动,就像一盆凉水浇在沧彦心上,叫他十分沮丧。 闵蕙对沧彦没有改变态度,却奇异地对晴眉热络起来。她几乎天天都去找晴眉,拉着她到花园里散步闲聊,有的时候,甚至聊到深夜才散去。 这天,闵蕙又找了晴眉闲聊,她们一路走一路说,不觉就到了荷塘边。闵蕙四下望了望,脸色忽然就似结了霜一般,冷得让人抖。 “曾晴眉,这些天我故意跟你接近,你也敷衍我,现在,我不想再虚伪下去。”闵蕙直接将话挑明,“我有些话,非要与你说清楚。” 晴眉也收起笑脸,用手揉揉面颊:“哎哟,要再这么笑着,我的脸都快抽筋了。” “我知道,我的孩子,是你下的手。”闵蕙说得清晰。晴眉扬扬眉,鼓掌赞叹:“不愧是聪明人,我倒想问问,你是怎么看出来的。” “因为我相信,丝娆不是那样的人。整个纪家,会做那种毒辣事情的人,只有你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” “闵蕙,我也告诉你一句,这个世界,太聪明的人,往往不会有好下场。” 闵蕙面上闪过一丝恬淡的笑意:“曾晴眉,你不见得比我笨,这句话同样适合你。”晴眉咯咯笑出声来:“闵蕙,你大概也知道,这纪家二少***位置,要换主人了,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些。”闵蕙摇头,微笑:“换不换人,对我来说,都一样。但如果真的换人了,我想你这大少***权力,恐怕不会和现在一样,英国大使的千金,可比你这曾家大小姐的身份,值钱多了。” 晴眉点头:“你说得很对,但我可不怕她。我现在很想知道,到那个时候,你要去哪里?” “这不需要你操心。”闵蕙不想与晴眉多言,望了一眼塘边的回廊,径自走了。晴眉也起身走了,一边走还一边叹气:“哎,这么聪明的人,离开也真是可惜了。” 确定两人都已经离开,沧阑才敢将死死捂在嘴上的手放下,他真的错了,而且是错得离谱。熙扬骂他的话,都对了。他是傻瓜笨蛋,所以才会伤了丝娆,让她含冤离开纪家。他天真地以为,没有人会忍心陷害无辜,但那竟只是他的一相情愿。这些天的经历,将一直罩着他的保护壳捅了一个大洞,让他必须面对一些残忍的事。那感觉就仿佛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,生疼生疼的,却又找不到痛在哪里。 他必须把丝娆找回来,只有这样,才有机会弥补他犯下的错误。沧阑决定,天一亮就悄悄离开,在得到丝娆原谅前,他不想惊动任何人。 天还没亮,沧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,他起床开了门,沧彦就像狂风一样卷进来。“老三,小蕙她走了,不见了,只留下一封信给我。”沧彦的语气惊惶,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哭腔。沧阑朦胧的睡意被迅速赶跑,他急忙问道:“怎么回事?二嫂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的。” “我犯浑了,想用苏琳娜来刺激她表露真心,哪知道她竟走了!”沧彦后悔不已,如果他知道这样做,会让他失去闵蕙,他一定不会这样。但他不可能预知未来,也找不到后悔药,或,他只能在往后的岁月里,用尽所有的感情去追忆,他曾经拥有却没好好珍惜的日子。 “相信二嫂想明白后,会回来的。”沧阑猜想,闵蕙可能是太生气,才会离开,过一段日子冷静下来,就好了。沧彦把手中的信交到沧阑手中,绝望地说:“不会的。你看看那信,她说得很清楚,永远不会回来。” 沧阑低头看那张写得极潦草的信,只见上面写道: 沧彦,你我夫妻一场,临走之前,我有些话要跟你说。你以后做什么事情,都先要仔细想清楚,千万不可犯急脾气。今日一别,后会无期,你善自珍重吧。桌下还有一封信,你交给沧阑,切记。 “你看到没有,老三,小蕙说后会无期!她一定是不想见我了。”沧彦突然升起一股恐惧,“小蕙会不会想不开,去自寻短见?” “二哥,你真会胡思乱想。二嫂是个明白人,不会走那条路。” 沧彦稍微平静一点,拿出闵蕙写给沧阑的信,交给他说:“老三,我要找她,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。”沧阑用力点头,这样就对了,二哥要把二嫂找回来,他也要把丝娆找回来。 “我这就去。”沧彦急忙就冲出去,根本没有考虑一下,他该去哪里找人。沧阑轻轻一叹,打开闵蕙给他的信: 我想你听到了我和晴眉的谈话,知道了真相。我故意让你听见,是想给你和丝娆一个机会,你们能抓住,把握眼前的幸福,那是造化。我托你一桩事,希望你不要告诉沧彦真相,他脾气急,知道了会找晴眉算帐,我不想这样。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吗?因为我的骄傲。我不能容忍像丝娆那样被赶出家门,要走,也是我自己离开。这些话,暂时也别告诉沧彦,时机合适再告诉他吧,我想,这是他应该知道的。沧阑,你的世界是透明的,好好保护那片纯净的世界,别让贪婪的尘世污染它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沧阑与丝娆相互对望着,一时间,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丝娆觉得心中酸涩,不住落泪,一腔委屈终于泄出来。沧阑慌忙擦干她的眼泪,说:“别哭了,是我的错。” “哭出来就好了。”丝娆想笑,却笑不出来,“以后,你不会再看见我哭。” 沧阑的手顿时停在半空,丝娆的话,分明在说,他们已经没有以后。事实上,他也已经做了选择。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沧阑努力想找一句合适的话,却被丝娆打断了。 “你说,二嫂就那么走了,她和二哥会不会再见?” “当然会。”沧阑是深信不疑,沧彦肯定会找到她。 “我想,我们应该找到秀君,只有她活生生站在宝培面前,才可以让他放下仇恨。”丝娆觉得,宝培的处境十分危险。他一天不放弃报仇,就会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事,一旦失手,那后果是怎样,是十分清楚的。 “你说得对。”沧阑也很担心,要是苏琳娜查到宝培头上,他一定会被抓进监狱。 “我们先回彩之家,明天去向熙扬打听一下,这附近有多少小岛,一个个找罢。”丝娆顿了顿,又说,“一会儿有惊喜给你。” 沧阑见丝娆说得神秘,心中就猜测起来。“给你三次机会,你猜猜。”丝娆领着沧阑沿着海滩前进,只一会工夫,彩之家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。 “见到沧芸?” “不对。” “沧芸有孩子了?” “不对。” “我放弃,不猜了。” “不可以,继续。” …… 沧阑与丝娆就像两个孩子,一边走一边说笑。他们,在别离来临之前,要把最好笑脸,绽放出来。只有这样,才是不留遗憾的分别。 那些拥有过的欢笑,喜悦,甚至悲伤和泪水,都将成为回忆,不会改变,也不会褪色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八回(上)对月焚香 意诚可释怨 第二十八回 对月焚香意诚可释怨 把盏临风酒酣须开怀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带着沧阑回到彩之家,大家见面,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,这时候,沧阑终于知道丝娆说的惊喜,究竟是什么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 书沧芸与卓羽同时站到他的面前,齐声叫他一声三哥。 “卓羽,你也叫我三哥?”沧阑惊喜极了,“难道你和沧芸结婚了?”卓羽和沧芸相视而笑,轻轻点头。沧阑惊叫出声,拉起沧芸的手,连连说道:“沧芸,恭喜你!我好高兴,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丝娆在一旁看着,也从心底感到高兴,卓羽和沧芸,就像是她和沧阑的延续,能看着他们微笑的样子,她就觉得幸福从心底慢慢升起。 “这全都靠熙扬,是他成全了卓羽和沧芸。”丝娆的笑容恬静而美好,成全别人是一种快乐。沧芸也说:“云大哥是我们的恩人。”卓羽还要接着说什么,婉嫣就和他顶起来:“你真不体贴人,人家大老远来,肯定累了,还不把你房间让出来!” 彩之家顿时一片笑声,孟秋赶紧带沧阑上楼,安排了一间房给他:“对不起,彩之家就剩这间房了,有点小,不过还能住。”沧阑摇头表示没有关系,彩之家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,仿佛每个角落都被笑声填满,住在这里,房间的大小根本不重要。 晚饭过后,丝娆又一次喝到了刚来彩之家时,沐昭那种特别的咖啡。沐昭泡咖啡的手艺很好,但那种特别香醇的咖啡,丝娆就喝过那一次,此后沐昭再也没泡过。这回再次喝到,丝娆若有所悟,沐昭似乎只把那种咖啡泡给陌生人喝,她倒咖啡的那种神情,宁静又温柔,叫丝娆觉得,这咖啡有一个故事,而且,它一定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。\\ “沐昭,我想问你,这咖啡叫什么名字?”丝娆猜到,这可能会使沐昭不高兴,但她还是忍不住问。果然,笑意盈盈的沐昭一下子变了脸色,将众人手中的咖啡杯收进盘子,走入厨房就没出来。婉嫣悄悄告诉丝娆:“千万别问这咖啡的问题,曾经海平也问过一次,为什么只有陌生人来了,才会喝到这种咖啡,沐昭也是这样,很不高兴。” 丝娆感到很抱歉,走进厨房,想向沐昭道歉,却见她把壶里剩下的咖啡倒向窗外,深深吸了一口气,说:“你喝到了吗?”丝娆立时明白,这咖啡应该是为了纪念某一个人,此刻,沐昭肯定不愿意有人打扰,她什么也没说,静静地走开了。 厅里的人已经散去,丝娆走出门,在海滩上散步。海风吹在身上,凉飕飕的,十分惬意。丝娆靠在礁石旁边,看着黑黝黝的海面,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朦胧中,丝娆听到有人说话,睁开眼一看,不远处有个人影,手拿线香,正对月跪拜。 “月神,请你保佑秀君,让我与她早日见面……” 丝娆的心隐隐作痛,沧阑对她似乎没有一点留恋,他心心念念的,都是秀君。也许,他们那段幸福时光,只是她的一场梦,沧阑从头到尾都是在配合她而已。 “也请保佑丝娆,让她能幸福如意。”沧阑的话再次飘进丝娆耳中,让她心中的痛慢慢平复。沧阑心里还是有她的,虽然那可能是一个很小的角落,但她感到满足了。 “对着月亮祈祷,会有用吗?”丝娆走到沧阑身边,好奇地问。沧阑点头,认真地说:“我小时候曾经看过一本书,上面说月亮里住着嫦娥仙子,人们对月许愿,她就会听见,帮助人们实现愿望。后来去了英国,知道这只是中国的一个传说,月亮里其实什么也没有,但我还是相信,对着月亮许下的愿望,一定可以实现。因为,心诚意坚,就会灵验。” “嗯,说得没错。”丝娆相信,只要她心意坚定,总有一天,她会完全释怀,不带一点杂质与私心,真心诚意地祝福沧阑和秀君。“今天你早些睡,明天一早就去找秀君。”丝娆知道坐船很累人,便让沧阑早点休息。沧阑也觉得有些累,和丝娆回了彩之家,各自睡下。 清早,沧阑很早就醒了,他到楼下等丝娆,却现沐昭比他还早,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。她端着咖啡,站在窗边,一头长被海风吹得四散飞舞。沧阑不想惊动她,静静坐在桌边吃早餐,这时,丝娆从楼梯走下。“我料到你心急会早起,故意起早一些,没想你还是比我早。”丝娆坐到沧阑对面,也开始吃早餐。 吃过早餐,丝娆沧阑就去云家拜访熙扬,老李迎他们进去,抱歉地说:“范小姐,少爷不在家,你们等等,我出去找他。”丝娆略觉奇怪,她想不到,一大清早,熙扬会有什么事出门。老李端上两杯茶,匆匆走了,沧阑笑着说:“呆会见了云熙扬,我得向他道谢,没有他,沧芸就不可能有现在的幸福。” “这么说,我也要向他道谢,卓羽是我弟弟。”丝娆有说有笑,她告诉自己要逐渐走出桎梏,把对沧阑的感情深藏起来。“那我们一起道谢好了。”沧阑喝了一口茶,与丝娆聊了一会,就见熙扬从外面回来。他身上到处都的污渍和灰尘,像是刚从地洞里出来。他理了理头上的尘渣,有些不好意思: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你们会来,昨天出去了。” 丝娆捂着嘴偷笑,沧阑也忍俊不禁,熙扬料想是他的样子狼狈,便说:“你们找我,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。”沧阑立时收起笑容,把来意说了一遍,熙扬沉吟片刻,才道:“附近的岛大大小小有十来个,你们自己去找人的话,肯定很费事,不如你将要找的人样子形容出来,我吩咐家里的人帮忙去找。”沧阑觉得在理,就将秀君的样子形容一番,又再感谢熙扬帮忙。 熙扬说声不客气,指了指身上的衣服:“我要去换身衣服。你们先回去,有消息我通知你们。”熙扬让老李送丝娆沧阑回去,老李将他们送到门口,靠在丝娆身边低声说:“范小姐,少爷让我告诉你,今天你抽空单独再来一次,他有些话想跟你说。”丝娆轻轻应了,她大概猜到熙扬会说什么。 下午,沧芸和卓羽带着沧阑去岛上溜达,丝娆推说有些累,想留在家里休息,一等他们出门,她就去了云宅。老李等在门口,一见到她,就赶紧把她带去见熙扬,想来熙扬是等她很久了。 “虽然你从没跟我说过,但那晚见你等纪沧阑一夜,我就猜到他在外面有女人。”熙扬开门见山,一点也不绕弯,“这次要找的人,就是她吧?” “是的。”丝娆也直截了当回答熙扬,并且把秀君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他听,“沧阑从来就没忘记过秀君,算起来,是我横插进他们之间的。” 熙扬脸色阴沉,问:“你要找她,是为了让纪沧阑感谢你,你是不是还想跟他在一起?他这次来找你,又是为了什么?”丝娆摇头否认:“其实,沧阑来是要找我回去的,他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了,想跟我重修旧好。我告诉他秀君的消息,不是想让他感谢我,我清楚,他一旦知道秀君未死,我和他就连一丝可能也没有了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八回(中) “我懂了,我会尽力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”熙扬的面色和缓下来,他早下了决心,若丝娆是为了讨好沧阑才找秀君,他绝对不会让他们找到人。丝娆垂下眼睑,轻声说:“我知道你让我离开,是为我好,我也告诉你实话,我心里一直很苦。帮沧阑找到秀君,是对的,我该成全他们,但在夜里一个人的时候,我就恨自己断送了与沧阑在一起的最后机会。我不知道再来一次,我会不会有勇气说出秀君没死的事实。我是个反复无常,没有决断的人,对吗?” 熙扬被这段话说得心中大恸,这些挣扎,他也曾有过。“如果,你相信纪沧阑以后能真心待你,无论再遇到什么风雨,他都对你不离不弃,你也能做到坚强,不会和我母亲一样,我可以让纪沧阑永远见不到秀君。没了她,你们就会很快乐。”熙扬说得决然,小时侯他救不了母亲,现在他不能看着丝娆痛苦。 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,就因为我的遭遇像你母亲?”丝娆心底满是感动,这个冷漠若斯的男人,也许在内心深处蕴藏了一团可以烧灼一切的火。 “我不否认。我希望你获得真正的幸福。” “我相信沧阑的真心,但我不能让他忘记秀君,所以,我把他还给她。请你尽快找到秀君,虽然这段时日我会很苦,但都会过去,是不是?” “是啊,会过去的。”熙扬暗暗想,他用了十年的时间,才忘记母亲的怨恨,真心接纳熙蕾,丝娆又要用多长时间,才会真正忘记纪沧阑? 两天之后,熙扬找到了秀君,他亲自去了一趟彩之家,将消息告诉丝娆沧阑。沧芸也从沧阑口中知道秀君还活着,高兴得不得了,早想着一有秀君的消息,就和沧阑一起去见她。 沧阑兄妹按照熙扬提供的线索,到了秀君所在的小岛。小岛上绿树成荫,星星点点的房屋在树木掩映下,像娇羞的少女半遮着脸庞。远处,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,躲在树后,好奇地看着他们,沧阑柔声说:“小弟弟,你知道阿君住哪里吗?” 小男孩从树后跑出来,抬头警惕地看着沧阑:“你们找我阿姨做什么?”沧阑有些奇怪,但还是回答:“我们是你阿姨的朋友,从很远的地方来找她的。”小男孩仔细打量着沧阑,好一会儿才说:“我叫萧霖,你们跟我来吧。” 秀君正在院里修补鱼网,听见有脚步声,就说:“阿霖,你不要到处乱跑,去把桌子收拾干净,快吃饭了。”萧霖一溜烟跑进屋内,沧阑颤声喊道:“秀君!”秀君在鱼网上翻飞的手顿时停住,一转身就要进屋,沧阑立刻拉住她:“别走,我们八年没见了吧?”秀君挣开沧阑的手:“你说什么,我听不懂。” 沧阑拿出一个小小香袋,递到秀君面前:“这是我出国前一晚,你给我的,我一直带在身上。”秀君将香袋推回给沧阑,微微摇头:“我没见过这个东西。” “难道你认为是我叫人害你的,你恨我?”沧阑不明白秀君为什么如此冷淡,唯一的可能就是秀君误会他了。“秀君姐姐,三哥不会是那样的人,你该明白的。”沧芸开口为沧阑说话,她真的不希望秀君对沧阑有所误会。 秀君泪水盈眶,终于说:“我知道,沧阑不会做那样的事。可是,我不想再回去,也不想伤害你的妻子。”沧阑急忙解释:“我和丝娆说清楚了,我们的事她都知道,你跟我回去吧。” “你不觉得,对不起她?” “我和丝娆的事,你不用担心。她很明理,答应要成全我们,如果不是她告诉我,你还活着,我根本不可能再见到你。”沧阑说起这件事,心中就涌起感激和愧疚,他欠丝娆的,是怎么也还不完了,“秀君,这么多年,我从来就没有忘记你。” 秀君扑进沧阑怀中,哭着说:“我也没忘记过你,我一直想去找你,可又告诉自己,不要去打扰你,你的家庭容不下我,我去了,只会给你增添麻烦。” “秀君,我不会再放弃你。我已经错了一次,伤害了一个好女人,不能再错第二次。”沧阑知道他该做什么,有些事情该坚持,就一定要坚持。 “好啊,我们不再分开。”秀君笑了,她一直都相信,沧阑不会变。沧芸也笑了,虽然这可能伤了丝娆,但她会高兴看到沧阑与秀君的团圆。秀君告诉沧阑,她当年被一户渔民所救,跟他们来了这个岛。两年前,那对夫妇出海双双遇难,她就带着他们的儿子,一直生活到现在。 “我会和你一起照顾他的。”沧阑也十分感激那对夫妇,秀君的恩人,便是他的恩人。“三哥,你什么时候走?”沧芸希望沧阑能多住一段日子。“尽快,我担心宝培。”沧阑把宝培的事说与秀君听,秀君也觉得不能再耽搁,决定明天就离开。 沧芸有点失望,很快又高兴起来:“三哥,秀君姐姐,你们走得虽然匆忙,可是运气真的很好。知道吗,今天是八月十七,岛上会举行欢庆活动,我们可以一起玩,就当为你们送行。”秀君也记起来,兴奋地说:“沧阑,岛上的欢庆一直很热闹,今年一定更热闹。”沧阑的兴致被勾起来,也开始期待晚上的庆祝活动。 欢庆的人从下午就开始向岛上最大的空地集中,夜幕降临,庆祝活动正式开始。红红的篝火燃起,在清亮的月光下,更显得闪烁无定。所有人的脸上,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,相互举杯喝酒。人们围着篝火跳舞,夜幕下朗月疏星,空气中酒香四溢,微风过处,裙裾飞扬,一派热闹欢庆的情景。彩之家的全体成员围坐在一起,加上熙扬丝娆沧阑秀君,也高举酒杯,痛快畅饮。林龙飞远远地坐着,时不时看向这边,但却不来加入他们。 丝娆只喝了几杯,双颊就微微泛红,她又举起酒杯:“有酒岂能无诗,不如我们来吟诗好了。”沧阑一听,知丝娆是想起了曾经赌书的往事,心里也十分怀念,过了今天,他再也找不到机会与丝娆吟诗,不如今天就尽兴。于是,沧阑附和道:“好啊,我们都要吟,谁没作出来,就罚酒三大杯。” 秀君面色窘迫,立即说道:“我自愿罚酒。”沧阑却说:“不可以,大家都要吟,诗词曲赋都可以,前人的也作数,但不可以重复。”沧阑说这话,并不是想为难秀君,他只是想提醒她,并且不想扫了丝娆的兴致。秀君蹙眉想了一会,忽然冲沧阑笑了笑,她明白他的意思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八回(下)把盏临风 酒酣须开怀 “那我先来吧。 书”秀君抢着要第一个说,她就会那一句,被人先说去可就没了,“碧云天,黄花地,西风紧,北雁南飞。晓来谁染霜林醉?总是离人泪。”一听秀君说出这句,沧阑对着她连连点头,高兴极了。这段曲子,是当年有名的旦角演西厢记时,他偷偷带着秀君去看,又细细把这段解释给她听了,因此,秀君才会一直记得。 婉嫣听得秀偷听,记得几句。人之初,性本善,性相近,习相远……”婉嫣轻轻拍头,还想再念下去,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我只记得这几句,可以不喝酒吧?” 严格来说,婉嫣是有些强词夺理的,但谁也没异议,都开怀笑起来。海平推推眼镜,慢慢开口说:“我也不会吟诗作词,就念看过一对的楹联,这可以作数吗?” “当然可以。”丝娆看向沧阑,一脸挑战的意味,“不过,若要自己作,可是要规定题目的。”沧阑点头,表示同意。海平得到肯定的答复,一顺溜就把楹联背出来:“刚直不阿,留将正气冲霄汉;幽愁愤,著成信史照尘寰。” “好联,正是司马迁一生的写照!”孟秋赞叹完了,急忙又接着说,“我虽然画画还成,但要作诗什么的,可就外行了,即便硬写了出来,恐怕也是惹你们笑。几年前,我闲来无事,画过一套金陵十二钗绣像,有人给每一幅图都配了一诗,我挑一来念。”孟秋的神色有些感慨,那些画他还收藏着,但题诗的人,早已经不在。 众人只听得孟秋吟道: “明露轻痕细雨微,菱洲难见玉颜归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终朝凝笑梨窝隐,镇日含情雪貌绯。 恨嫁狂风情懊恼,愁飞暮雨迹依稀。 人间岁月虚抛掷,犹记当年紫楼巍。” 丝娆细细咀嚼,不觉有些痴然,这该是写迎春的句子,但其中凄凉的意味,竟叫她想起了熙蕾。熙蕾和迎春一样,也是嫁错了人,才落得同样可悲的境地罢。一瞬间,丝娆突然想,迎春已是这样悲戚,可不知黛玉宝钗又是什么样句子? “孟大哥,可否将黛玉宝钗的题诗说给我听?”丝娆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,走到孟秋身边,悄悄问他。孟秋对丝娆突如其来的好奇有些惊讶,却还是把那两题诗念与丝娆。丝娆反复默念,竟陷入其中不能自拔,尤其是写宝钗的两句,更叫她感同身受。 “深院清秋啼燕老,浅池寒水冷弦封。休说往日融融意,且看今朝瑟瑟松。”丝娆不知不觉就念出声来。熙扬就坐在她身边,听到她念的诗句,立刻就插话说道:“不是要出题作诗么,谁来出题?剩下的人,可都是要自己作的?” 卓羽赶紧举起手,飞快说道:“我可不像姐姐,是会作诗的,我还是找一句前人的念出来好啦。”卓羽皱着眉想前人的诗句,一时间觉得这个不好,那个也不好,想了半晌,还是没念出来。婉嫣带头开始起哄:“你用这么久,还没念出来,该罚酒!”大家都心照不宣,存心要卓羽喝酒,跟着起哄,就连沧芸也只是笑嘻嘻地看着,并不帮他解围。 “好,你们人多,我喝!”卓羽拿起酒杯,一连喝了三杯,“我且来做裁判,你们五个作诗,谁写得不好,我就罚谁喝酒。” 丝娆的心思已从宝钗的题诗岔开,顺口就接道:“既然卓羽要罚人喝酒,不如就围绕着酒来写,即便不是句句与酒有关,至少也须一处沾上酒字,否则就算输。这个题目可算是很宽了,作不出来的人不许赖帐。” 五人各自思索,一时沧芸和沐昭先有了,只听她们分别吟道: “天香迷意,云霏遮路,那管年华虚度。东风无意解人心,犹自看,人间今古。 轻香澹月,罗衣明露,曾记凌波微步。酒中独醉恨悄然,叹只叹,无端又误。” “思君恋君,心向君,忘我随云,奈何身不随心,空任孤心对流云。 送君去,情浓莫问情归去,情归去,相逢足慰,不求朝暮。” 刚吟完,沐昭就自己喝了三杯,说道:“我句子中没有酒字,本想硬加进去,却觉得加了反而不好,我甘愿领罚。”沧芸却红着脸说:“我平日里很少作诗,这是我勉力而为,定要落在最后了。”丝娆摇头,赞道:“不会啊,那句‘犹自看,人间今古’,倒叫我生出许多感触来。还有沐昭的,虽说少了酒字,也不拘格律,读来却极为流畅婉转,口齿生香。听了你们的,我的也想好了。” 只听丝娆吟道: “飞琼揽翠,暮水熔金,岱舆参差星瘦。 海面吞云,山颜斗丽,画楼旖旎添秀。 月落凭阑久,看夕晖影度,点染襟袖。 暖风熏,香弥露定。 殷勤念念回,桂华皓澄明,沾得人间,琼瑶豆蔻。 林碧烟霞掩映,郁郁奇芳。 可把清歌就酒,半醉朦胧,竹窗初晓,又是消愁时候。 且问君知否,峰峦外,更有兰馨飘骤。 但愿取,幽谷素絮,遍游踪迹,不觉天昼。 流光透,朝朝暮暮春如旧。” 大家听了,都觉心神一爽,丝娆描绘出的,竟似一个人间仙境,叫人好生向往。沧阑接着丝娆吟道: “春归去,水复山重云路。 芳草外,疏雨几番,梦里花飞到南浦。 登高望落絮,谁顾?凄凉吟赋。 长亭碧,烟卷断堤,回来时故国处。 斜阳沉西暮,把酒奏哀弦,离雁无主。 丹心岑寂道离苦,拼却此生意,了身后事,赢得寂寞更无数。 夜长滴清露。 无语,岁虚度。 难解少年时,意气心绪。 楼台长日风着雨,残月犹独挂,碾影碎步。 暗老红颜,对流水,可再聚?” 四人吟完,熙扬也作完了,他先做了声明,叫众人不准说他取巧,才继续吟下去: “点一盏古灯流连在香软风尘 是谁的脚步回荡在孤独黄昏无语的是我的寂寞 寂寞的是你的轻分 回天涯挥手昨天 空空的口袋装淡淡的伤痕 情若斯寒冷心若斯冰冷 难再见的温柔 可还残留在望穿秋水的长门 饮一樽疏酒独立在风露中宵 是谁的歌声萦绕在萧瑟暮春 风流的是你的飘零 飘零的是我的素真 回天涯挥手昨天 泠泠的笑容给落落的眼神 花若斯飘飞叶若斯枯萎 难再见的美丽 可还残留着疏离淡漠的余温” 熙扬才刚一吟完,卓羽就大喊:“云大哥,不可以!沐昭自己认罚,就略过不提,其余三人可都作的都是古体,只有你不是,要罚酒!”熙扬说得理直气壮:“又没规定非要古体,我这个不算犯规。”这一说,大家又都笑了,的确是没规定要古体,熙扬看似取巧,诗却写得缠绵悱恻,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他手。其实,写出这样诗句,熙扬自己也感到讶异,他本不擅长吟诗作词,今天却灵感突现,从头写来颇为顺畅。而诗中蕴涵的深意,似乎隐隐有所指,熙扬竟后悔将它念了出来。 “我作为裁判,要宣布谁输了。”卓羽笑得有些滑头,“沐昭已经罚过,当然不用再罚;沧芸三哥所作太过悲苦,该罚;姐姐所作,叫我们只看那样的仙境而不能去,该罚,至于云大哥所作,更是悲苦难奈,在这样的高兴的日子,就非罚不可!” 卓羽说完,大家才明白,他是绕着弯要四人都陪他一起受罚,不禁大笑出声,先前将所吟诗词,都被抛到脑后。“喝酒就要开怀畅饮,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喝吧。”婉嫣的提议才说出来,就得到所有的人赞同。 那个晚上,一群人玩到很晚。他们又喝酒,又吟诗,又跳舞,又唱歌,几乎把所有的热情和欢乐都释放出来,仿佛过了那晚,就没有一个明天,可以再次这样相聚。 流星,只能在坠落时灿烂一次,他们,或也只能纵情欢乐这一次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九回(上)携伴返家 相笑泯恩仇 第二十九回 携伴返家相笑泯恩仇 牵手结缘可叹入囹圄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一番畅饮后,一群人醉倒了好几个,即便没醉的,也有了七八分酒意,惟独秀君心中有事,喝得很少,风一吹,整个人就清醒了。她见一直在不远处的林龙飞走过来,坐到熙扬身边,不知道说了什么,两人就起身急匆匆走了。 林龙飞这个人,秀君是知道的,在成为云家姑爷前,他曾在岛上欺压过不少人,阿霖的父母也被他欺凌过。对于林龙飞,秀君的印象很不好,而熙扬竟能让他做妹夫,与他相处也算融洽,这让秀君心存疑虑,总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些神秘。就拿这次聚会来说,林龙飞不加入,却在一旁偷偷观察他们,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。 原本秀君也是很高兴的,能与沧阑重逢,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,但从丝娆提议吟诗开始,她的心里就不可抑制地涌起自卑的感觉。她明白丝娆不是故意要她难堪,沧阑也不露痕迹地为她解围,他们之间似乎很有默契。这种自卑,在听了丝娆沧阑作的诗词后,越深重起来。虽然沧阑一句也没提过他这些年的婚姻生活,但她也可以猜出,一定是非常美满。他们肯定常常这样吟诗,换了她,是不可能与沧阑有这样的生活。也许,她就不该答应沧阑跟他回去,如果丝娆与她之间,必须要有一个做出牺牲与放弃,那个人,应该是她。 秀君看着醉倒在地的沧阑,又看看天上的明月,心底柔肠百结,不论怎样,她都要回去一趟,她不能看着宝培误入歧途。这时,沐昭的酒也醒了,她看着醉倒一地的人,不禁对秀君笑笑:“没办法,只好露天睡一夜了,好在天气不冷,也没有关系。”秀君正要答话,沐昭却又问道:“想喝咖啡吗?我泡给你喝。” “太麻烦了。”秀君摇头,她在纪家的那段日子,沧阑偶尔也喝咖啡,她也尝过几次,很不喜欢那种味道。“不麻烦。”沐昭幽幽地说,“泡那种咖啡,我很快乐。”秀君没再说什么,沐昭就从随身提的小篮子里,拿出泡咖啡的用具,又拎出一个保温壶,只片刻工夫,空气中就多了一股咖啡的香味。 沐昭把咖啡递到秀君手中,看着她喝了一口,就问:“好喝吗?”秀君看出,沐昭准备这些,竟似专门要泡咖啡给她喝。沐昭的咖啡很特别,带着清爽的甜味,喝下去很舒服,她很喜欢这个味道:“其实我喝不惯咖啡,但你的咖啡非常好喝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”沐昭一听,忽然把手里的咖啡杯摔到地上,低声说:“为什么他不说好喝呢?每一个初次品尝的人,都说好喝,就他不没说,他也从没问过,这是怎么泡的,为什么他不问呢?” 秀君吓了一跳,沐昭的话,深深撼动了她,似乎女子一旦付出真心,就不能再回头。沐昭把咖啡泡给不同的人喝,就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,能得她如此相待的人,想来自有不寻常的地方。 “相逢足慰,不求朝暮!相逢足慰,不求朝暮!废话,全都是废话。”沐昭喃喃自语,匆匆起身跑开,她今天真的喝多了,才会念出那样的诗句来。她不该有怨,也不该有恨,这也许就是命。 秀君看着沐昭跑远,心里酸酸的,她也是个伤情的人。突然,醉倒的婉嫣一声大喝:“不准罚我喝酒,我想起来了!那后面是苟不教,性乃迁……”秀君不禁笑出声来,她大概是他们当中最无忧无虑的人,而最幸福的,算来该是沧芸,能与心爱人相守在一起,还有何求? 天色渐亮,醉倒的人陆续醒来,沧阑急忙回到彩之家收拾东西,准备与秀君乘船离开。秀君却说:“别着急收拾,要我回去,得依我一件事。” “什么事?”沧阑略觉奇怪,秀君有要求,怎么不早提出来,却在这时候说。 “我要丝娆跟我们一起回去。”秀君不说为什么,只道,“她不一块儿回去,我也不回去。” “你是要我再考虑清楚?选她,还是选你?”秀君的话一说出来,沧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。看来,秀君对他没有信心,他只有用时间证明一切。 君顺着沧阑的话说,“你去告诉丝娆,我去带阿霖来,若丝娆答应,我们就一起回去。”秀君没有告诉沧阑,她要丝娆一同回去,是打算成全他们,一解决好宝培的事,她就会带着阿霖远远离开。 沧阑把秀君的话转告给丝娆,丝娆心中歉然,昨晚她提议吟诗,虽是一时高兴所致,但现在细细一想,只怕那时她是有意为难秀君,存心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。这实在太可怕,她不允许自己再有这样的念头。 “不,我不回去。”丝娆知道,要摆脱心底的阴影,只有忘记沧阑,而要忘记他,就不能与他再有牵连。沧阑哀恳地望着丝娆,他清楚秀君的个性,说得出就做得到,如今,就只有恳求丝娆答应。“丝娆,只是暂时的,等秀君想明白了,你就可以离开。”沧阑垂着头,小心翼翼地说。丝娆本想再次拒绝,她想怒斥沧阑不要太过分,话到嘴边却化成一句低低的叹息:“我答应你。”她始终不忍心伤害沧阑,即便心里再苦再累,她也拒绝不了沧阑的请求。 中午时分,沧阑一行人上了船,第二天清晨,他们回到了上海。再次回到上海,秀君与丝娆都别有一番心绪,生出许多感慨。秀君只觉得离开上海多年,再回来竟有些不认识,或应该说是她习惯了岛上简单的生活,对于上海的繁华已经适应不了。丝娆却只觉得亲切,倒像是久别的游子回到家乡,忽然之间,她便想起三年前的春节,沧阑带着她、沧芸卓羽和云家兄妹到一间小铺子吃熏鱼拌面的情景。她应该再去吃一次的。 “你们赶紧找宝培去吧,我去鸿福旅店住下,回头你们来找我。”丝娆只淡淡说了一声,径自提着行李先走了。沧阑秀君心里也挂着宝培,急忙赶往新民里弄,他们都不曾现,一个贼头贼脑的小子,一看到他们下船,就飞快地跑走了。 丝娆将行李安置在旅店,就到街上找那家卖拌面的小店。她在街上转了好几圈,才看到那家小店,她赶紧走上前去,却现小店换了老板,也改卖小笼包了。丝娆的眼泪簌簌往下落,怎么也停不下来,那卖包子的老板奇怪地看了她两眼,继续吆喝着卖他的包子。丝娆的泪更是止不住,这店老板比以前那位冷漠了许多,往日的亲切与熟悉,再也寻不回来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九回(中) 再说沧阑三人到了宝培的住处,却现大门紧闭,沧阑这才记起,码头应该解除了查封,这时候宝培该在上工。“秀君,要不我们先去找丝娆,晚上再过来?”沧阑不想这时候去码头,那里人多口杂,他怕被人听去什么,反而害了宝培。秀君点头答应,拉着阿霖准备离开,阿霖却扯扯秀君的衣袖,悄悄说:“阿姨,那边有个小孩一直看着我们。”秀玩耍,刚巧看见沧阑敲门,就躲在墙后偷看。 “你们是谁?”子浚见被现了,也不再躲藏,从墙后走出来,“为什么一直敲那家的门?”阿霖昂着头,神气地回答:“我们来找叔叔的,他就住这里。”子浚扁扁嘴,对着阿霖做羞羞脸:“胡说,他是我的叔叔,才不是你的!” 阿霖看着秀君,不解地问:“阿姨,你不是说来找叔叔吗?为什么他说叔叔不是我的?”“叔叔怎么可能不是你的,放心吧,阿霖。等叔叔回来,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。”秀君安抚着阿霖。沧阑低着头问子浚:“小弟弟,你认识这里住的人?” “当然,他是我君叔叔,很快,就要做我爹了!”子浚一直盼望着有这一天,总希望越快越好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沧阑秀君顿时吃了一惊,立时就想到要去见一见子浚的娘,于是便一齐说道:“小弟弟,能带我们去见见你娘吗?” 子浚想也不想,就拒绝道:“不要,我又不认识你们!”阿霖很好奇,立刻就问:“你娘不能见人吗?为什么不可以带我们去呢?”子浚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,大声说:“谁说我娘不能见人,我这就带你们去。\\”子浚带着沧阑三人到了妤好的花店,相互介绍之后,妤好知道了秀君的身份,立刻就说:“秀君姐,我听宝培提过你,他很尊敬你。” “宝培没有给你添麻烦吧?” “才没有,反而是他常常帮我。” 三人相谈甚欢,而两个孩子也早已经混熟,不知道溜到哪里玩去了。妤好干脆关了店,领秀君和沧阑到了宝培家中,一边聊天,一边准备午饭。 刚吃过午饭,宝培就回来了,他还未推开门,便急急问:“妤好,你在吗?今天我总觉得心慌慌的,就请半天假先回来了。”推开门,宝培就愣住了,秀君活生生站在他面前,让他感觉如在梦中。 “秀君姐,你没死吗?”宝培握紧秀君的手,惟恐一松开,秀君就消失不见。秀君将宝培搂进怀中,忍不住哭道:“傻弟弟,谁叫你去报仇的!即使我真的被人害死,你也不可以报仇,知道吗?”宝培只是点头,秀君姐没死,他的仇恨也就烟消云散了。秀君把当年的事都说给宝培听,宝培才知道他一直误会了沧阑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:“三少爷,我对你做出那样的事,希望你不要怪我。” “怎么会,归根结底也是我对不起秀君,让她吃了那么苦。”沧阑一点也不怪宝培,他想要报仇,不过是人之常情。 宝培晃晃拳头,咧嘴一笑:“我这个人很简单,只要秀君姐没事,以前的一切我都不计较。以后你若是对我姐姐不好,我可要揍你。”“宝培,你胡说些什么!”秀君轻声呵斥宝培,她不想宝培再因她与沧阑有所冲突。 “宝培,最近你可要小心些,我二哥和英国大使千金,正一起查那件爆炸案,一旦查出你,可就麻烦了。”沧阑警告宝培,“在码头上工时,千万谨慎,可别说漏了。” 宝培知道沧阑说得没错,他点头应道:“我会小心。找到机会,我会离开码头,我去那里上工,完全是为给秀君姐报仇,现在,再留下没意思。”宝培笑着牵起妤好的手,继续说:“我只想跟妤好过实在的日子,守着花店,带大子浚。”秀君听到宝培的话,终于完全放下心来,她可以带着阿霖,到一个很远的地方,安心过日子。 “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?”秀君希望能在离开之前,亲眼看到宝培成亲。“这要看妤好的意思,她说什么时候,都可以。”宝培一面说,一面看向妤好,把妤好羞得满面通红。“娘,就定在明天,好不好?”子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回来,嬉皮笑脸地钻进妤好怀里,撒娇似的说着。秀君立刻附和道:“对,越快办越好。其实也不需要准备多少东西,半天的时间足够了。你说呢,妤好?” 妤好也不答话,只是低着头,宝培有些着急,急忙问道:“妤好,你的意思是怎样?”秀君笑着拉过妤好的手,交到宝培手中:“傻小子,妤好已经答应了,你还不知道吗。”宝培高兴极了,抱起妤好就转了好几个圈,沧阑与秀君也相视而笑。 子浚得意地看着阿霖,炫耀道:“君叔叔明天就是我爹了,你就不可以叫他爹!”“有什么了不起,我也有爹的。”阿霖回击子浚,“即使君叔叔变成你爹,他也还是我的叔叔!”宝培拍拍两个孩子的头,好笑地说:“你们两个小鬼,看来以后我的日子没办法清净了。” “沧阑,你先回去找丝娆吧,我今天想住在宝培家,帮他们准备成亲的东西。”秀君想亲自为宝培准备成亲用品,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,要怎样跟丝娆说,她才不会拒绝她的退出。沧阑想了想,说:“好吧,我先去给丝娆打个招呼,然后回家,明天我再过来。” 看着沧阑走了,秀君心中涌起浓浓的惆怅,放弃沧阑,也许是她这一辈子,最遗憾的事情。但如果她的遗憾,能换回沧阑更圆满的婚姻,她无怨无悔。 沧阑找到丝娆,跟她说了宝培要成亲的消息,邀请她去参加。丝娆自然答应,她有些话,想要与秀君谈一谈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九回(下)牵手结缘 可叹入囹圄 离开旅店,沧阑没有回家,在街上闲逛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 书他走得很慢,一直在想,要不要把秀君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大太太。他相信,大太太这些年吃念佛,一定是因为秀君的死,背负着一条人命,日子肯定不好过。沧阑不忍心让大太太一直过这样的日子,但他又有些顾虑,他怕大太太依然会反对他们。 “三少爷,终于找到你了,大太太要你赶紧回去。”春柳拦在沧阑面前,长长地舒一口气,她已经在街上转了大半天,总算是找到三少爷了。沧阑跟着春柳回去,才一到家,大太太就吩咐下人将他锁在屋里,不准出来。大太太隔在门外,对沧阑说:“沧阑,你给我听好,我知道你去把丝娆找回来了。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,我不答应她再进纪家的门!上次我和你提过,向言家小姐提亲的事,你最好答应,否则你就别想出这个门!”大太太说完,冷着一张脸离开,沧阑太不听话,非要她用这种手段,才能逼他就范。 沧阑这才知道,他们一下船,肯定被人看见,去告诉大太太了。想到这里,沧阑觉得有些好笑,他思考着要不要把秀君活着的消息说出来,他的母亲或早已经知道了。 大太太才一离开,沧彦就兴冲冲地过来,他听说沧阑回来了,便迫不及待想告诉他那件爆炸案的进展。这些天,他和苏琳娜一起调查是谁放的炸弹,已经查出是谁做的,现在只等着苏琳娜回去调集人手,明天上门去抓人。 “老三,老三,你快出来,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,我和苏琳娜查出放炸弹的人了。”沧彦还不知道沧阑被关了起来,在院子里就开始兴奋地喊。沧阑心里惊跳不已,趴在窗口,急急地问:“那个人是谁?” 沧彦这时才现沧阑被锁在屋内,他也顾不上问原因,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起经过:“我和苏琳娜又去调查那天进出仓库的人,问了好久,小三被我们逼急了,才嗫嚅着跟我们说,他在不久前丢过仓库的钥匙,他怕我们惩罚他丢了钥匙,一直不敢说这件事。后来,一个工友捡到还给了他,于是,我们就去查这个人,现他有去买硫磺硝石,这些都是制造炸药的东西,这个人肯定就是凶手。” “你快告诉我,他是谁!”沧阑急得声音嘶哑。其实,答案已经很容易猜了,沧阑还是想亲耳听沧彦说,纪家码头有那么多工人,也许,查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宝培,而是另有其人。 “那个人叫 大红的双喜贴在墙的正中,窗户上也有;红红的喜烛摆在案头,虽还没有点燃,却早叫人感受到喜庆的气氛;屋子里里外外被打扫得纤尘不染,就只等着吉时到来,新人好拜堂。妤好在花店里,吉时一到,宝培就从这边出,去接新娘过来。宝培有些坐立难安,大概是兴奋过头,他脸上一直挂着笑,看起来有点傻傻的样子。 吉时一到,宝培就在秀一字排开的外**人,挡住了宝培和妤好的去路,苏琳娜指着宝培:“你害得我爸爸受伤,我要把你抓起来,让法官定你的罪。”妤好大惊失色,她不知道宝培怎么会招惹上洋人,她挡在宝培面前:“你们不可以带走他。” “他制造炸弹,炸伤了我爸爸,你说,他该不该受到惩罚?”苏琳娜说得理直气壮,沧彦今天一早跟她说过,请她放过宝培,可她拒绝了。她不是因为受害人是她爸爸,才拒绝沧彦的请求,在她一贯的观念里,做错事的人,就一定要接受惩罚。 宝培也料到,这件事情一旦被查出来,他绝对逃不掉,便镇静地说:“妤好,我确实做了伤害别人的事,所以我该接受惩罚。我想,我们还没有成亲,你也不需要等我,另找一个好人嫁了。”宝培把披在身上的红绸扯下,走到苏琳娜身边,说:“带我走吧。”宝培一点也不恨苏琳娜,反而有些感激她,要不是她的出现,这场无端的仇恨,会牵连到更多人。虽然,这其中有该受到惩罚的人,但更多的人,都是无辜的。 妤好想要把宝培拉回来,可那群外**人端起枪,阻止妤好再向前。“宝培,你不可以丢下我和子浚!”妤好泣不成声,她只觉得宝培这一走,留下她一个人,好似什么也抓不住了。宝培竟没有回头,直直地跟着苏琳娜走了,他现在才感觉到,仇恨并不能解决一切,反而会生出许多新的问题。只可惜,他似乎明白得晚了一些。这迟来的了悟,让他失去的,也许不仅仅是妤好,而是一个世界。 秀君远远看到宝培出了事,赶紧追出来,却只来得及把伤心绝望的妤好搂在怀中。“我们想想办法,事情或会有转机。”秀君想到沧阑,他也许可以帮忙。妤好眼中也露出希望的光芒,事情还没有绝望,找人帮忙应该是可以的。子浚和阿霖站在她们身后,一句话也不敢说,他俩年纪虽小,却还是知道现在不能打扰她们。 两个小家伙乖乖地回到家中,看着刚被点燃的红烛,都垂头丧气的。阿霖忽然说:“哥哥,你看,那对蜡烛在流泪。”子浚哇地一声哭出来,阿霖被吓到了,也跟着子浚哭起来。 满室喜庆的气氛,顿时变作别离的愁云惨雾。那大红的双喜,竟也成了讽刺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 回(上)巧遇故旧 悉当年阴谋 第三十回 巧遇故旧悉当年阴谋 急得电文惑兄弟生死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思索着,去参加婚礼,总要带一件礼物,所以,她很早就出了门,到霞飞路的商店,想买一件合意的礼物。丝娆在一家金饰店里,准备挑选一对金戒指作为新婚贺礼,选了好一会儿,也决定不下要买哪一对才好。 “太太,其实选东西凭第一印象比较准,你第一次拿起的那对戒指,就很好看。”金店老板已经有些年纪,干瘦的脸上皱纹满面,笑起来一团和气。丝娆抬起头冲老板笑笑,叫他包好戒指,准备付帐离开。 “等一下!”金店老板忽然叫住了丝娆,“冒昧问一句,太太可是姓范,双名丝娆?”丝娆吃惊不小,她对金店老板有一些印象,但却想不起他是谁:“你怎么会认识我?”金店老板笑意更深:“小姐,我是福伯啊,你不记得了?那对戒指不要付钱了,当初要不是老爷照顾,我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。” “福伯?过了这么多年,你竟然还可以认识我?我记得当年你离开的时候,我才只有几岁大,过了没多久,范家就被一把莫名其妙的大火,烧了个干净,什么也没有剩下。”丝娆一说起那场火灾,心里就感慨不已。 福伯指指丝娆的右手,笑眯眯地说:“小姐,你右手手腕上有颗红痣,刚刚你拿戒指的时候,我看到了,就问问你,哪知道真的就是小姐你。”丝娆恍然大悟,笑着说:“福伯,你的记性真好,十多年了,你还记得这些小细节。” “小姐,有关范家的一切,我都记得。我能开这家金店,全靠老爷当初给我那笔钱。”福伯叹气,“小姐,你想知道当年那场火灾的真相吗?”福伯这些年一直在想,如果他遇到范家后人,要不要遵照老爷的吩咐,隐瞒事情的真相。起初,他是坚定地听从范老爷的嘱咐,但随着他年纪增大,就越觉得该把这事情说开来,他现在先问丝娆意见,只要丝娆想知道,他就把一切说出来。 丝娆立刻点头,她想知道。那场火是她人生的转折,如果没有那场火,相信一切都会不一样。她做过很多猜想,也去查访过,但都没什么结果,如今有机会摆在面前,她怎么可能会不想知道。 “那场火,是老爷放的。”福伯缓缓说道。丝娆心中澄明,她也做过这样的猜测,现在终于证实了。至此,她以前想不明白的问题,刹那间就想通了。“福伯,我们家,真的有张藏宝图吗?”丝娆了解她的父亲,若那张藏宝图只会招来祸患,他一定会毁掉的。那场大火,就是最好的证明。 福伯又长长叹一口气:“是有那么一张图,不过,老爷一点也不在乎。老爷根本不想找什么宝藏,那藏宝图根本就无用。这件事,老爷只是在闲谈时,对我和帐房的老夏提过,他告诉我们,那张图其实只是半张,要找到宝藏必须有另外一半。那以后,老夏就时常鼓动老爷去找宝藏,老爷动了怒气,赶老夏赶出了范家,以此来断绝老夏的念头。但老爷却忘了,这世上是有许多小人的,我想,关于藏宝图的事情,大概就是由老夏传出去的,他不感念老爷收留他的恩德,还做出这样的事……后来,老爷就经常会遇到麻烦,有许多人都想得到老爷的藏宝图,甚至连纪家老爷也不例外,有一次,我偷听到老爷和纪家老爷夫人争吵,就是为了那张藏宝图。老爷为了杜绝麻烦,就给每个下人一笔钱,遣散了下人,然后一把火将家业烧得干干净净,宁愿过起清贫的日子。” 丝娆禁不住惨笑起来,她一直以为纪家娶她,是因为当初的婚约,现在她才知道,恐怕那桩婚约都是假的,他们提要结亲的目的,大概是为了那张藏宝图。可以料想,当他们摸清楚了她的底细,确定她没有那张图,就毫不留情地将她赶出家门。闵蕙孩子的死,也许是整个纪家联合设计的阴谋。 这些事,沧阑知道吗?他知道吗?丝娆难以相信,拥有干净纯澈眼睛、羞涩腼腆的沧阑也是共谋之一。但她的心底,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说:纪家的人,都是同谋,他们为了得到那张藏宝图,牺牲了秀君,牺牲了闵蕙的孩子,也一直在欺瞒她!多年来,她深深相信的幸福和乐日子,竟然全都是欺骗。丝娆的面色苍白得可怕,此刻,她后悔得不得了,她不该听这些真相的,不知道就永远不会有接触到真相时,那种**裸、毫不留情的残忍。那样的残忍,会把人最后的一点希望,都毁灭得无踪无迹。 “小姐,你没事吧?”福伯见丝娆面色不对,担心地问。“福伯,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你知道吗,我竟然嫁给了纪沧阑,嫁给逼得范家家破人亡的凶手的儿子!”丝娆什么也不愿意想,她只想单纯地憎恨纪家所有人,甚至包括沧阑。 福伯收起笑容,无奈地说:“老爷的意思,是让我们都忘记那张藏宝图的事。只是,我越老越放不下,总觉得小姐你该知道真相。小姐,你最好离开纪家,我担心你会受到伤害。” “福伯,我早已经离开纪家,跟他们没有关系了。”丝娆庆幸她放弃了与沧阑复合的机会,如果她又回了纪家,她情何以堪?丝娆收拾起心绪,又问福伯:“福伯,你知道那张藏宝图还在不在?”福伯摇头:“我亲眼见老爷烧了,只是,不知道老夏是不是拓下了副本。老爷那张藏宝图,老夏是见过的。”丝娆舒一口气,急急跟福伯告辞,匆忙走出金店。她无法再在店里呆下去,仿佛是在那里多留片刻,她就会再向无底的深渊坠落一层。 丝娆在街上毫无目的地逛游一圈,她已决定不去参加宝培的婚礼,这一去,肯定会遇上沧阑,她不想再见纪家的人。不知过了多久,丝娆觉得有些累,就找了一个茶摊坐下休息。茶摊的人很多,丝娆与另外两个客人拼成一桌,只听得其中一个人说:“你看到了吗,刚刚一队洋人军人,押着一个人从这里过去。听说,那人就是不久前炸伤英国大使的凶手,我看他可能会判很重,说不定还会被暗中给咔嚓掉。”另外一个闲闲地说:“他怎样都不关我们的事,喝完茶,该干什么干什么。” 丝娆立刻就想到,那个人是宝培,如今沧阑肯定十分着急。丝娆想到这,心底又是一颤,沧阑一定会救宝培的,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他到底该怎么办呢?丝娆不禁嘲笑她突如其来的担心,她都决定要恨纪家每一个人,这样的担心,根本就是多余。 此时此刻,沧阑果真如丝娆所担心的,思索着任何一个可行的办法,想把宝培救出来。沧彦刚刚来过,说他已经跟苏琳娜说过,但她没有答应,宝培被抓走了。沧阑知道,他必须想办法出去找苏琳娜,可出去之后,又能做什么呢,沧彦都没有办法让苏琳娜答应帮忙,他去了会有用吗?不过,不管有用无用,他都要去一趟。 门外响起敲门声,沧阑从门缝看去,竟是二太太来了。“沧阑,我听说太太又把你关起来,就过来看看你。”二太太的面色灰白,始终不见好,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补品,竟一点效用也没有。“沈姨,你帮我想想办法,放我出去。”沧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,整个纪家,也许只有二太太可以帮他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 回(中) “沧阑,你是要去找丝娆吗?”二太太大概猜得到,什么事情会让大太太有如此反应,“你知道她在哪里?”“不,我是去找秀君,我要救她的弟弟宝培。”沧阑也不管二太太听不听得懂,说得又快又急。二太太果然被沧阑弄糊涂了:“秀君不是嫁了人,不知所踪了吗?她的弟弟又是谁?” “沈姨,一时之间,我没办法跟你说清楚,但我必须要尽快出去。”沧阑想救宝培,更令他放心不下的是秀君,这个时候,他要陪在秀君身边。 “好,我放你出来。沧阑,你记住,无论做什么,都不要太勉强。”二太太拿出纪老爷子给她的备用钥匙,开了门放沧阑出来。她来这一趟,原就是存了心要放沧阑出来,虽然她并不想挑起争端,可她不忍心见沧阑在大太太的逼迫下,越来越痛苦。 沧阑对二太太说了声谢谢,就匆忙走了,他要赶紧去见秀君。沧阑赶到新民里弄,只看到子浚和阿霖在家中哭泣,秀君和妤好都不见踪影。“子浚,阿霖,你们告诉我,娘和阿姨去了哪里?”沧阑喘一口气,柔声问两个孩子。子浚抽泣着,哽咽着说:“纪叔叔,娘说她去找朋友帮忙。”阿霖擦擦眼泪,抬头看着沧阑:“阿姨说要去找你,刚刚才走。” 沧阑大急,若秀君真的找上纪家,那肯定又是一场风波。现在大太太要他娶言家小姐,秀君出现在大太太面前,只能再一次害了她。可是,沧阑又不能回去,他这一回去,恐怕没有机会再出来,他必须先去见苏琳娜。 “子浚,阿霖,你们听好,我要你们立刻去把阿姨追回来,要她在家里等我。知道吗?”沧阑只能要两个小家伙去追回秀君。子浚阿霖瞪大了眼睛,摇头:“我们不认识路,怎么去嘛。”“我叫一辆车,拉你们去我家。你们一定要在门口等着阿姨,一见到她就把她带回来。”沧阑叮嘱他们,要他们一定要记得。小家伙们认真地点头,表示会听沧阑的话。 沧阑叫了一辆车,先把钱付给车夫,叫他赶紧把两个孩子拉到纪府。沧阑看着车夫飞驰而去,默默地计算时间,他估计秀君不会坐车,两个孩子会比她早到。沧阑微微松一口气,也叫了一辆车,直奔英国大使馆。 苏琳娜正在询问主审宝培案子的法官,这件案子要判多少年,就有人进来通报,说是纪家三少爷求见。苏琳娜对法官说了声抱歉,便出去见了沧阑。她知道沧阑要说什么,但她也要明确地告诉他,她绝对不答应放过宝培。 “苏琳娜小姐,我的来意相信你都知道,想来我二哥也跟你提起过,我再次前来,也是老话重提,希望你能高抬贵手,放过宝培。”沧阑说得客气,也很简单,他明白外国人喜欢直话直说。 苏琳娜笑了笑,也直接告诉沧阑:“抱歉,我做不到。我连纪的面子都不给,又怎么会因为你来求情,就放了凶手。” 沧阑面色微微红,苏琳娜的话很不客气,他却不可以退缩。沧阑忽然问道:“你爱过一个人吗?”苏琳娜有些奇怪,却还是回答说:“爱过,直到现在仍然爱着他。” “那么,你应该了解,为了所爱的人,可以去做任何事情。” “不,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样。如果是对的,我可以为所爱的人,做任何事,但如果是错的,我绝对不会去做。”苏琳娜说得凛然。 沧阑被苏琳娜的话,说得无言以对。她的话一点也没错,是非黑白,的确应该有明确的界限。“打扰了,苏琳娜小姐,告辞。”沧阑感到,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可能,他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去安慰秀君。 “等等,我的话还没说完。”苏琳娜叫住沧阑,“纪把事情都告诉我了,我知道凶手是你爱人的弟弟,所以你会托纪来找我,现在又亲自来了。今天,我去抓人的时候,也看见凶手准备结婚,那个新娘很漂亮……” 沧阑皱皱眉,打断苏琳娜的话: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?” “不是,我只是先要你了解,对于整件事情,我都很清楚。他做错事,该受到惩罚,法官判了罪以后,他在狱中只要肯真心悔改,我会想办法为他减刑。所以,我也不是不近人情,对吧?”苏琳娜笑得灿烂,让沧阑沉重的心情,也不禁为之一松。事情本该是这样的,他是关己则乱,苏琳娜这样做既没有违背原则,又很有人情味,真是了不起的做法。 “谢谢你,苏琳娜小姐!”沧阑很佩服苏琳娜。 苏琳娜抿着嘴偷笑,悄悄说道:“我这也是为了所爱的人。” 沧阑没有听见苏琳娜的话,跟她告辞,离开了大使馆。苏琳娜歪着头想了一会,拿起电话,打给沧彦,她要亲口告诉沧彦这件案子的处理办法,并且一定要沧彦送她一大束玫瑰花,而且,非要是红玫瑰不可。 沧阑急急赶回新民里弄,却没见秀君的人,两个孩子也不在。沧阑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,仿佛是要失去最珍贵的东西,他若有所悟,匆匆赶往家里。 沧阑的预感没有错,子浚和阿霖没有拦住秀君,他们到纪家门口的时候,秀君已经进去了。两个小家伙就一直等在门外,看到沧阑回来,都围上去,齐声说:“叔叔,我们没有看见阿姨。”沧阑拉着他们的手,敲开那扇沉厚的朱红大门,将孩子们交给开门的老余:“余叔,你把他们带到西院竹园,交给春柳照顾,我一会去找他们。” 老余牵着孩子们的手离开,沧阑忙赶到大太太的住处,他肯定秀君是被大太太叫去了。果然,沧阑才走到屋前,就听见大太太尖利的声调:“庄秀君,你还敢走进纪家的大门!当初我赶你出去的时候,就警告过你,你要敢再踏进来,我就不放过你。” “太太,我今天来,只是想找沧阑,让他救我弟弟,并没有别的意思。我不会和沧阑在一起,破坏他和他太太的婚姻,你放心好了。” “你叫我怎么放心!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,不可以,你要再死一次!我不能让你活着。”大太太的声音逐渐平静起来,她不在乎再杀一次秀君。 “果然是你。我一直不相信沧阑会派人杀我,如今,我敢回来,就不怕再死一次。” “好!有胆量,我也让你死个明白。沧阑不会和范丝娆在一起,他会娶言家小姐。你和她,都是沧阑的绊脚石。” “难道,你们履行那个婚约,就只是为了纪家的体面,不肯悔婚?” “你说是,那就是了。”大太太冷酷地说,“你可以选择一种死法,是毒药呢,还是上吊?要不然再沉一次黄浦江?这次我可会记得,把你绑在一块大石头上,免得你再复活一次。” 沧阑由头到脚都是冰凉一片,虽然他早猜到是大太太下手害秀君,但亲自听到大太太说这么残酷的话,还是叫他无法承受。一直以来,他都生活在大太太无微不至的关怀中,他不能接受慈爱的母亲,会有这么残忍的一面。沧阑一脚踢开房门,吼道:“娘,你为什么还要一错再错?这些年,你吃念佛,心惊胆战地过日子,你还嫌不够吗?秀君活着,是上天给你赎罪的机会,让你不必再背负沉重的包袱,你为什么就不知道珍惜?” 大太太又惊又怒,她完全没想到,没有她的命令,沧阑会被放出来。“不是的,阑儿,我这都是为了你好。这丫头会什么,她什么都不会,配不上你啊!”大太太急忙为她的行为解释,沧阑不可以恨她,绝对不可以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 回(下)急得电文 惑兄弟生死 “娘,我之所以还这么叫你,是因为你生了我,养了我。 书我不希望你变成杀人的凶手,你知道吗?”沧阑并不接受大太太苍白无力的解释,他只要大太太一句话,以后都不再做伤害人的事。大太太明白沧阑的意思,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,赶紧说道:“我答应,阑儿,只要你不恨我,我不伤害秀君。不过,你也要答应娘,不可以和她在一起,绝对不可以!她只是个丫头,不可以做纪家的媳妇。你答应我,跟言家小姐定亲,她是大家闺秀,只有她才配得上你。” 沧阑缓缓摇头,哀伤地说:“娘,你何必非逼我跟不爱的人成亲。丝娆也就罢了,那是两家有婚约在先,如今,丝娆已经走了,我只求你能答应我和秀君。” “不行,除非我死,否则你别想和她在一起。”大太太一点也肯不松口,她容不下丫头出身的媳妇。沧阑浮出一抹嘲弄的笑意:“娘,我终于知道,二嫂为什么会抛下二哥,离家出走。这个家,势利得她根本无法再生存。” “这跟闵蕙没有关系,我当初答应她进门,就没有打算要赶她走。她离开,是她自己做的选择。”大太太冷着一张脸,闵蕙的出走,完全在她意料之外。 “可是,娘,你有没有想到,丝娆也是你答应进门的,你为什么要她离开?大家都以为她害二嫂没了孩子,但那根本就不是她做的,下手的人是大嫂!”沧阑不由地反问大太太,他很想听听,知道真相的大太太,会怎么回答他的问题。 大太太冷冷一笑:“荒谬!大嫂是曾家的大小姐,绝不可能干出这样荒唐的事情!只有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,才会这么没有家教,这件事我不准你再说!” “我懂了在你眼中,家中有钱有势的,都是好人,贫苦无依的,都不是好人。大嫂做过什么,天地知道,我绝不会再提!你不答应我和秀君,我无话可说,但我要告诉你,这一辈子,除了秀君,我不会再娶别人。”沧阑拉着秀君,走出那间让他感到窒息的屋子。如果可以,他不想再做纪家人,和所爱的人,拥有简单快乐的生活,但血浓于水,他放不下。他不想为了爱情,而抛弃亲情。 “秀君,我要告诉,你不可以退却,不要把我让给丝娆,好吗?”沧阑此时才悟到,秀君非要丝娆回来,是存心要退出,成全他们。无可否认,他很怀念与丝娆共同生活的日子,那是一种书香沉淀而成,让他向往不已的宁静。秀君却是不同的,她从小就存在于他的生活,他们一起玩耍,一起长大,然后经历生离死别,在长长的刻骨思念中,秀君已经融进了他的生命,再也无法抹去。秀君死了倒也罢了,但是秀君活着,他就没有可能舍弃她,去和别的人在一起,纵然是像丝娆那般聪慧、可人、满腹诗书,又与他相伴经年的女子,也无法改变他最终也是最初的心意。 秀君低着头,她了解沧阑的执著,但沧阑不会知道她的自惭形秽。等宝培救出来以后,她依旧会离开沧阑,在她的心里,已经认定了沧阑和丝娆是最相配的一对。“沧阑,别说这些,我们一起想办法救宝培,好不好?”秀君自然不会跟沧阑说她的打算,巧妙地岔开话题。 沧阑忙把苏琳娜的话,转说给秀君听,秀君听得叹气,看样子,宝培一定会被关进监狱,现在只能希望,时间不会太长。 沧阑把秀,等候大太太出来。他始终还有一点期望,希望大太太能看在他的份上,有所软化。 而这个时候,丝娆去了新民里弄找秀君。 见到秀君,丝娆没有客气,不等秀君开口,就把这些天她心中所想,一口气说了出来:“秀君,我知道你因为那天晚上吟诗的事,对沧阑产生了隔阂。我不想多说什么,只想对你说一句话,真正的爱,绝对不可以有自卑。” 秀君有些难为情,丝娆看穿了她,并且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面具,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“丝娆,我和沧阑不配。”秀君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句话可说。 “你错了,秀君。爱情没有配与不配,只有爱与不爱。我离开,是因为沧阑的选择是你,不是我。”丝娆一一说与秀君知道,“假如沧阑选的是我,我一定不会退出,你懂吗?”丝娆虽是这么说,但她的心里清楚,如今就算沧阑选她,她也不会和沧阑在一起。在外人眼中,她是一个极其温婉又善解人意的人,但她自己明白,她的心中有一把度尺,一旦超出那个界限,她就变得很执拗,甚至有些不可理喻。她可以原谅沧阑爱秀君,但她不能容忍,纪家娶她只是一个为了得到藏宝图的阴谋,就因为这样,沧阑即使再好,她也不要。她试着恨沧阑,但却做不到,她能轻易恨纪家每一个人,惟独不能恨沧阑。于是,她来找秀君,解开她打下的那个心结。 “我懂了,谢谢你,丝娆。”秀君终于真正放下心中自卑的包袱,也打消了要离开沧阑的念头。丝娆对秀君说:“我祝福你们,白头到老。”说完这句,丝娆没等秀君说话,就快步离开。她不要再留在上海,她要回到那个小岛,有温馨的彩之家,有弟弟卓羽,还有那个一贯用冷漠掩藏心事,却经常在她面前失去面具的熙扬。 丝娆先去跟福伯辞行,又再回旅店收拾东西,她收拾好刚一出门,就见沧阑急匆匆进来。乍一相见,丝娆些许不自然,沧阑没注意到丝娆的神色,只把手中的一份电报交给她说:“刚刚电报局送来的急电,是熙扬的。” 丝娆看了电文,只觉得心惊肉跳,那薄薄的一片纸,竟似有千钧重,密密的汗珠不断往外渗。刹那之间,她的脸色就由红转青,再变作毫无血色的惨白,手中的电文飘然落下。沧阑忙拾起那电文一看,也惊出一身冷汗,那上面写得竟是: 卓羽失踪,速归。 “我要回去!”丝娆喃喃念着,突然就往外冲。沧阑赶紧追出去,他打算送丝娆回岛上。丝娆像是知道他跟在后面,冷冷地说一句:“我不需要你跟着,你回纪家去,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!”沧阑顿时愣住,他不知道丝娆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,等他再回过神来,丝娆已经没有踪迹。沧阑只得转回,在心中默默祝愿丝娆一切都好,能顺利找到卓羽。 丝娆一路急奔到了码头,问清楚开船时间,就在码头坐着等待。码头永远车水马龙,丝娆一抬头,就见一只孤独的海燕,被汽笛的鸣叫惊起,擦着海面飞向远方。丝娆的视线追着那只海燕,但它越飞越远,终于再看不见,只留下它的翅膀划过天空的痕迹。丝娆蓄满眼眶的泪水滚滚落下,卓羽,他是不是也像那只海燕,飞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了? 汽笛又是一声长鸣,震碎丝娆不堪一击的思绪,她匆匆登上船,驶向充满迷雾的前方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一回(上)醉梦温柔乡 无关风月 第三十一回 醉梦温柔乡无关风月 伤魂无名岛只为离恨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上海滩是个繁华的不夜城,入夜以后,所有的娱乐场所都响起娇嗲的靡靡之音,叫人不禁沉溺其中,不能自拔。这许多的娱乐场所,以大世界游乐场人流最多,达官贵人,商贾富豪,乃至市井小民都在门前川流不息,生意好得叫同行嫉妒。 沧堇也是大世界的常客,他与曼丽丝就是在这里认识的。后来,他包养了曼丽丝,不让她再去大世界做舞女,但前些日子曼丽丝却说闲下来很无聊,希望能再回大世界去做事。沧堇也知道,曼丽丝当年红极一时的盛况,这样跟着他深居简出,确实也为难了她,便由着她去,每天都到大世界捧她的场,两人的感情比以前更好。 这两天,因为沧彦找出了陷害纪家的凶手,纪老爷子非常开心,对沧彦大加赞赏。沧堇因此被晴眉缠住,非要他也做出一些大事,让纪老爷子对他刮目相看。沧堇被晴眉缠得没有办法,好不容易才脱了身,一出纪家大门,他就直奔大世界,去找曼丽丝。 沧堇一进大世界的歌舞厅,立刻就有两个舞女围了上来,笑着说:“纪大少,今天你来迟了,今晚曼丽丝已经被人包下了,不如让我们来陪你吧。\\”沧堇伸手刮了刮她们的鼻子:“好啊,不过,你们要告诉我,是谁包下了曼丽丝。” 其中一个舞女故作神秘地看看四周,才凑到沧堇耳边,轻轻呵着气说:“说出来我真怕没人相信,居然是曾家的二公子。” 沧堇扬扬眉,好奇地继续问:“你说那个人是曾晴衡?”“是啊,这才叫奇怪了。”那舞女耸耸肩,“曾家大公子倒是常来,但那二公子是从未到过我们这种地方。今天他一来,就点名要找曼丽丝,我们还奇怪,这从不涉足风月的二公子,怎么会知道我们姐妹的名字。” 沧堇也觉得奇怪,晴衡出入风月场所,就跟沧阑涉足风月场一样,那简直是奇闻,他一定要去看看。“宝贝,告诉我,他们在哪里?”沧堇嬉笑着问,却叫两个舞女感到阵阵寒意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在风月场所呆得久了,她们见惯了少爷公子之间争风吃醋的情景,经常是大打出手,甚至会闹出人命。 “大少,你不是说让我们陪你,何必再去找曼丽丝嘛。”两个舞女说得娇嗲,她们才不愿意放走沧堇这条大鱼。沧堇仍旧笑着,说话的口气却不容人拒绝:“我一定要先去见曾晴衡,等会再来找你们。”舞女们在风尘中打滚,自有一套生存法则,她们很懂得察言观色,也很懂得适时进退,此刻她们也不再强留沧堇,只是指给了他晴衡要下的包厢,又再给他一记飞吻:“大少说话得算话,一会你不来找我们,我们可要过去煞风景哦。” 沧堇对着两人挤眉弄眼,再摇摇手算是道别,越阶而上,走向晴衡的包厢。沧堇敲门,没人应声,便使劲推了推,门竟然开了,曼丽丝正为晴衡斟酒,一见沧堇来了,面上闪过一丝错愕。“曼丽丝,曾二少爷来捧你的场,这么大的事情,怎么不通知我来呢?”沧堇似笑非笑,盯着晴衡看,他想知道晴衡现在是什么表情。一般来讲,初次来这种地方的人,被熟人撞见,多少都会有点尴尬。 晴衡没有一点不自然,端起酒杯喝了一口,轻描淡写地说:“既然你有客人,我先告辞了。”沧堇拦住欲走的晴衡,摇头道:“这怎么好意思,是你包下曼丽丝的,该走的人是我。”沧堇话刚说完,径自就走了。经过方才的试探,他知道晴衡来找曼丽丝,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,不过,他可没有兴趣再探究下去,很多事情,其实不知道最好。 沧堇一走,曼丽丝就略有些焦急地问:“少爷,这可怎么办?纪沧堇深藏不露,他肯定起疑了。”晴衡不语,自己斟了一杯,仰头喝下,才道:“无妨,他这个人不会自找麻烦。” “少爷说得是。”曼丽丝点头,“夫人要我嘱咐少爷,万事要小心,越接近成功,危险就越多。”晴衡面无表情,曼丽丝不禁有些怀疑她说错了话,她是才开始担任夫人与晴衡之间的联络员,惟恐出出差错。 晴衡又连续喝了几杯,才放下杯子,说:“你告诉夫人,不必为我担心。”曼丽丝忙应了,又说:“这几年跟在纪沧堇身边,几乎没有什么收获,他的心思太深密,除了风花雪月的事情,他什么也不和我谈。请少爷责罚。” “这些事情无须向我说,只要夫人不怪罪你就好。”晴衡站起身来,走出包厢,“我走了,你可以去找纪沧堇了。” “少爷慢走。”曼丽丝对着晴衡恭敬行礼。晴衡皱皱眉,语气中有一丝不耐:“用不着那一套,我不喜欢。”曼丽丝低着头,将晴衡的话记在心里。 晴衡出了大世界,突然觉得一阵酒意涌上来,心底茫茫的一片,竟有大哭一场的冲动。晴衡并没有喝多少,虽带着酒意,神智却是清明,他知道自己是酒入愁肠,所以才特别不容易醉。其实,他倒想从此醉了才好,可以不必去那个他不想去的地方。 夫人已经下了命令,他便无处可避,只能照夫人的话去做。可是,此去必会做出一件让他痛苦终身的事,他不想那么做。再有,去了那里,肯定会与沧芸相见,他该以怎样的心情见她?一想到沧芸,晴衡的心就更加烦闷,他在街上走了一圈,又转回大世界找曼丽丝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一回(中) “我要见夫人,天亮以前。”晴衡想见夫人,是想告诉她,他不想去,希望夫人能另派他人。“少爷,夫人说过,事情成功之前,她不会见你。”曼丽丝非常为难,夫人的命令不可以违抗,但她竟不想拒绝他的请求。他细长的眼中闪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采,似温柔又似寂寞,叫她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惆怅。 “我要立刻见夫人。”晴衡固执地重复,他不管这样的坚持,是不是会遭到惩罚,他非见到夫人不可。“我帮你通知夫人,若夫人不肯见你,我也没有办法。”曼丽丝终于抛下顾虑,决心帮助晴衡。 曼丽丝只去了一会,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,一个手拿绢扇的女人轻步进来,冷冷地说:“没用的东西,枉费了我这些年的教导。” “母亲。”晴衡有片刻的迟疑,最终还是唤出声来,“我真的不想去。” 女人紧紧捏住手中的绢扇,怒斥晴衡:“混帐,不要忘记你的身份!你当我费尽苦心诈死,是为了谁?还不是想让你独当一面!我的位子,迟早是你的,你现在不学会应对各种困难,以后要怎么办?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,如果你再这么不争气,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杀了她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 晴衡抬头注视着女人,目光澄清如水:“正是因为我没忘记身份,才不肯去。这和她没有关系,母亲,您别伤害她。” “那要看你怎么做。\\”女人脸上没有一点温情,“你明天就走,迟了怕有变化。那边自然有人接应你,你一定要把那张藏宝图弄到手。”说完,女人温柔地理了理晴衡略显凌乱的头,对晴衡温和地笑着:“晴衡,不要让妈妈失望,你能做到吗?” 衡闭上眼,关住眼眶中肆意乱冲的湿暖水气,从喉头挤出一声哽咽的回答。女人拿出一张船票,交到晴衡手中:“明天下午四点的船,回去好好准备一下,可别误了时间。”晴衡点头,对着女人行礼告辞。 第二天,约莫三点左右,晴衡提了简单的行李,坐在码头等待开船。他没有当面辞别曾老爷子,只留了一封书信,说是要四方游历,归期不定。晴衡在码头坐了一会,就见丝娆提着行李,神情焦急,匆匆而来。 又等了一会,船鸣笛准备,晴衡跟在丝娆后面,也上了船。丝娆就站在甲板上,看着水天相接的地方,再也压不住心底深处的恐惧,她这一去,如果找不到卓羽,她要怎么办?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,再失去唯一的弟弟,以后的日子,她该怎么过下去?上一次,她也是坐船离开上海,但那时候她知道,卓羽在岛上等着她,这次呢,卓羽还会等着她吗?丝娆想哭,却强忍着不敢落下一滴眼泪,这时候哭了,就等于承认再也找不到卓羽了,所以她一定不能哭。 “想哭的时候,不必强忍。”晴衡走到丝娆身边,轻声说道。他知道强忍泪水的痛苦,不想别人也经历这种痛苦。“我不会哭的。”丝娆静静地说,“我弟弟不会有事,所以我不哭。”晴衡忍不住叹气,也不说什么,就站在丝娆身旁,和她一样望着远处的水色。 那是一种寂寞的颜色,灰蒙蒙的蓝叫人的心泛起微微的疼痛,晴衡想,如果非要用色彩来形容他的生命,大概就只有这种颜色合适。“你这么想,也对。”晴衡忽然说道,“心存希望总是好的,人若没有了希望,还怎么活下去。”丝娆摇头,坚定地说:“不是希望,是信念。卓羽一定没事的,他只是贪玩,多出去几天而已。” “你弟弟怎么了?”晴衡问丝娆。 “他们告诉我,卓羽失踪了。这怎么可能,这绝对不可能的。”丝娆叠声不断问晴衡,“他们是骗我的,你说对不对?” 晴衡沉默不语,许久才说:“去了那里,一切就明白了。”丝娆也沉默起来,刹时间,只有海风吹过的声响,低低沉沉的,就像是谁的呜咽,听得人心碎。 船到达岛上的码头,天还没亮,黑漆漆的码头只有一盏昏黄的风灯,照得码头阴影憧憧,凄冷无比。丝娆下了船,就见灯下站着一人,面色肃然,一瞬不瞬地看着她。他的脚下堆积了一大堆烟头,脸色也被海风吹得有些泛白,不知道是在这里站了多久。“你怎么又抽烟。”丝娆轻声说着,“别抽了。” “卓羽……”熙扬开口,声音暗哑,“他……失踪了,我心里……着急。”丝娆心中一酸,险些掉下泪来:“谁不着急,可是,你也不能这么抽。”熙扬低头看了看满地的烟头,浮出一抹苦笑:“我都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。我想,你下船来,有人接你,总是好些。”丝娆恻然,熙扬的关心叫她强忍的泪水终于掉落下来。 晴衡走上前去,伸出手与熙扬打招呼:“云少爷,好久不见,你还好吗?”熙扬这才注意到晴衡,冷淡地说:“曾二少爷,你怎么会来?这里地方偏僻,恐怕不适合二少爷。”晴衡微微一笑:“我倒忘了这方圆百里的大小岛屿,都是云家的产业。我此来不过是看一位朋友,想来云少爷不会赶我出去吧?” “你在这里有朋友?”熙扬很意外,他虽然不大了解晴衡,却看得出他们是同一种人,应该都没什么朋友。而且,晴衡的态度也有些怪异,就他的印象,晴衡是绝不多话的,今天一反常态语出犀利,似有所图。 “当然。他叫孟秋,住在彩之家。” 晴衡话一出口,连丝娆也感到意外了:“孟大哥是你的朋友?”“很早就认识的朋友。几年前他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里,最近我才知道的,就来看看他。”晴衡说得十分详细。 “我也住彩之家,一起走吧。”丝娆着急要赶去彩之家,弄清楚卓羽失踪的经过。熙扬皱皱眉,也不再说什么,跟着两人离开码头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一回(下)伤魂无名岛 只为离恨 远远望去,彩之家沉旧的灰墙和木窗,竟多了一份狰狞的味道,就仿佛那屋子是一只怪兽,要把所有的生灵都吞噬了才甘心。丝娆心里有不详的预感,这和多年前见到熙蕾的感觉一模一样。 所有的人都在彩之家的客厅,围坐成一团,谁也不肯说话。丝娆一走进门,沧芸就冲到她面前,紧紧抱住她,哭着说:“姐姐,卓羽他……卓羽不见了!”丝娆拍着沧芸的肩膀,安慰她:“不要哭,卓羽不会出事的。我们把他找回来,就好了。” “沧芸,你告诉,卓羽是怎么失踪的。”丝娆觉得事情不简单。沧芸忙把经过说了一遍:“那天欢庆活动后,送走了你们,回家吃了饭,卓羽说要去海边画画,我的头还有些痛,就没和卓羽一块去,那之后,卓羽再没回来。” 卓羽能到哪里去呢?丝娆看向熙扬,问他:“这两天,你找了所有的地方吗?”丝娆确信,熙扬关心卓羽的心情,绝不比她少,如果他说找了所有的地方,那么,卓羽…… “都找了。”熙扬说得清淡,但丝娆知道,这话有多沉重。熙扬顿了顿又说:“其实,这反而是好事,我并不希望找到卓羽的……尸体。”熙扬的语音凝滞,几乎不出那两个字的音节,最终,他还是颤声说了出来。 熟悉的咖啡香味飘起,沐昭托着咖啡壶,走到桌子边:“喝点咖啡吧。”她将倒好的咖啡送到每一个人手中,又坐在一旁,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外,平静的脸染上几分凄清的愁苦。 沧芸一口把咖啡灌下,也颤声说道:“云大哥说得没错,我宁愿一辈子忍受着这不确定的恐惧,也不要看到卓羽的……这样,我可以相信,他还好好活着,比起死别,生离大概容易多了。”晴衡在一旁听得眼睛酸,他是多么想保护沧芸,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,可是,他做不到,他连说出这一腔情意的勇气都没有。这却不是因为沧芸已经嫁人,而是他恐怕没有办法,做到一生一世不伤害她。 天渐渐暗下来,大家也还那么坐着,沧芸的眼睛早肿成了胡桃,婉嫣硬拉着她回房间,要她休息。丝娆压抑着心中的痛楚,努力表现得很坚强,她要给沧芸一个榜样,不能倒下去。熙扬重重地喘气,狠命咬咬唇,粗声说:“我再去找!” 熙扬径自去了,其余的人对着沐昭做好的晚饭,一点胃口也没有,又对坐了一会,各自回房休息。晴衡和孟秋一块住,两人回了房间,竟没有叙旧,只是互相问声好,就各自睡了。到了半夜,一个人影从床上起来,偷偷向外走,又过了一会,床上又起来一个人影,也向外走去。 深黑的夜幕,月亮悄悄躲进云层,只依稀看得见两个人影,一前一后走进礁石丛中。 “是你杀了卓羽,你拿到藏宝图,就杀了他,是不是?”愤怒的质问声响起。 “我没有,他确实是失踪了,我怎么也找不到他。”平静的声音回答。 “不可能,他有那么幸福的家,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失踪?”先前那个声音蕴涵着浓浓的不信任。 “我以为,我们至少是朋友。但你,竟一点也不相信我。”后来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仔细听,就可以听出平静之下掩藏的失望。 “藏宝图呢?” “没找到。本来我已经确定藏宝图在他手上,可他意外失踪,图也跟着不见了。” …… 海风突然吹过,呜呜的声响淹没了两人的语音。半晌之后,只见那两个人影,又一前一后走进了彩之家。 夜恢复了宁静。突然,一间房门开了,里面窜出一个身影,冲进了丝娆的房间。丝娆一直没有睡熟,她知道有人出去又回来了,只是她没有心思去追究是谁。此刻,有人冲进她的房间,她才记起睡觉前,忘了锁门。丝娆立刻从床上坐起,问道:“是谁?” 来人吓了一跳,随即就扑到丝娆怀中,痛哭:“姐姐,是我,沧芸。” “怎么了,沧芸?” “姐姐,我好痛,我的心好痛。我白天说,生离比死别容易,其实一点也不容易。我一觉醒来,现卓羽不在我身边,就难过得不得了。我恨自己,那天没跟卓羽一块出门,才让他生死未卜,不知所踪。如果那天我一起去了,如今我也不会在这里担心难过,你说是不是?”沧芸抽泣着,把心中的痛全数告诉丝娆。 丝娆也一阵阵心痛,如今,她和沧芸都是受伤的人,只能彼此依靠在一起,互相汲取温暖。 “前些日子,卓羽还跟我说,我们应该有一个小孩,一起教他读书,他还可以教他画画,让海平教他烧陶,我们彩之家的人,都会很爱他。可是,现在卓羽不在了,不知道去了哪里……”沧芸说不下去,堵在喉头的酸涩让她泣不成声。 丝娆也不禁想起卓羽小时候,围在她身边打转的情景,那时候爹娘还在,卓羽就是喜欢跟着她,缠着她问东问西。其实,她那时也只是个孩子,许多事情也不懂,每当卓羽问她,她就告诉他,说她也不知道,然后两个人就一起去问爹。 “卓羽不会有事的,不会的。”丝娆拥着沧芸,不断重复着。她要沧芸相信,卓羽没有出事,此时,她的心也在这不断重复的话中,逐渐平静起来。 上天不会残忍地剥夺卓羽鲜活的生命,一定不会的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二回(上)礁石丛上 轻言抚伤痕 第三十二回 礁石丛上轻言抚伤痕 枫树林里片语寄深情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许是夜里,大家都睡得不好,直到日上三竿,才有人从楼上下来。 书沐昭的眼睛微微泛红,像是一夜没睡,她进了厨房,只一会就飘出了饭菜和咖啡的香味。这时候,大家都陆续下来,孟秋看了看摆好的饭菜,率先坐到桌边:“好饿,大家都坐下来吃饭。” 婉嫣夸张地叫:“就是嘛,我早就饿了。可是,大家都不吃饭,我一个人吃,真是无趣!”丝娆沧芸依旧没什么胃口,却也不忍拂逆大伙的好意,坐到桌边食不知味地吃起来。突然之间,婉嫣指着桌上的咖啡,又叫了起来:“沐昭,你今天怎么会泡这种咖啡?”婉嫣这一叫,大家才惊觉沐昭泡得是那种特殊咖啡,都觉得有些奇怪。 沐昭的神色有些恍惚,被婉嫣一问,才回过神来,她虚虚一笑说:“卓羽好几次追问我咖啡的配方,我都没有告诉他。我以后每天都泡这种咖啡,卓羽一回来就可以喝到。” 餐桌的气氛顿时一滞,沧芸放下碗筷,匆匆上楼,丝娆也快步出门,刹时不见了人影。\\婉嫣吐吐舌头,暗自想,平时都是她嘴快说错话,不想今天沐昭也说错话了。“咦,海平人呢?怎么没见他下来吃饭?”婉嫣故意转移话题,想分散众人的注意。 孟秋说:“大概出去了吧,海平经常出去三五天不回来,这没什么好奇怪的。”晴衡倒没认真听他们说话,从沧芸离开以后,他就有点心神不宁。她上去会做什么呢,继续哭吗?她的眼睛已经又红又肿,怎能经得起再哭。晴衡胡乱地猜测着,总觉得不放心,也上了楼。 “孟大哥,你这个朋友像是认识沧芸,而且,似乎很喜欢她的样子。”婉嫣心直口快,她早现晴衡看沧芸的眼神有种含而不露的感情。孟秋笑了笑,说:“也许他们是认识的,我不太清楚。”“奇怪,他认识沧芸,沧芸却像不认识他一样……”婉嫣哝咕着,帮着沐昭把碗盘收拾好,也溜出门去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晴衡在楼上,一直留意着沧芸房中的动静,一听到房中传出异常的声响,他的心顿时就揪在一起。沧芸会不会做傻事?晴衡正思考着,要不要去敲门问问,就听见沧芸开门的声音。晴衡赶忙把门掩上,从门缝里悄悄观察沧芸,只见她背着画夹,向外面走去。晴衡偷偷跟在后面,想要看沧芸去哪里。 此刻,楼下已经没人,晴衡跟着沧芸在沙滩上走着,约莫有半个时辰,沧芸将画夹放下,四处看了看,找了一个地方把画夹架好,就坐在画夹前,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。 晴衡走近一看,才现那画夹上有一幅画,画得正是眼前林立的礁石。沧芸看了一会,突然自言自语起来:“卓羽,你最喜欢来画这片礁石,如今你人不在,我来替你画,可好?”晴衡仔细一看,才见沧芸拿了一只没蘸颜色的画笔,在那张画上轻轻抹动。她脸上的神情有些痴,嘴边凝着梦幻般的微笑,那样子叫晴衡看得心酸。 晴衡依旧是有些怀疑他的同伴,母亲肯定下了死令,非拿到藏宝图不可,这样的情况下,他很可能因为要得到图,而加害卓羽。而且,就他所知,想得到那张藏宝图的人,不仅仅是他们,卓羽的失踪因此显得更加迷离。 他必须要弄清楚,卓羽是死是活。而这已经不是为了得到藏宝图,只是为了眼前的她。 母亲的葬礼,让他再次见到沧芸,知道她嫁给了熙扬。他很为她高兴,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可能,所以他希望她能有好的归宿,熙扬是个不错的选择。但没多久,他就接到母亲的命令,说是要彻底调查熙扬和卓羽。那时候,他一点也不希望沧芸嫁给熙扬了,嫁任何人,都没有这个结果坏。他开始暗中调查,想知道她嫁人的经过,为什么她会和熙扬扯到一块。但是,当他知道沧芸嫁的人不是熙扬,而是卓羽之后,就只感觉糟糕透了。如果,沧芸非要嫁给他们之中的一个,他希望沧芸嫁给熙扬。无论是嫁给他们之中的谁,沧芸都必然会被卷进这场风波的,当时,他就预料到,沧芸与卓羽的结局,不会圆满。熙扬人虽冷,却可靠坚强了许多,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,而卓羽给人的感觉就柔弱了些,经不起大风大浪。他就像一个琉璃娃娃,俊秀有余,坚韧不足,只稍稍一用力,就会粉碎。 他答应母亲来此,也不完全是因为母亲的逼迫。其实,他心底一直渴望能再见沧芸,尤其是这样的时刻,他更想默默守护在沧芸身边。虽然,他不能解除沧芸心中的痛苦,但他可以让沧芸不再受到伤害。 “卓羽,你说过,我们要白头到老,一生相伴,所以,你不准出事。你一定要回来!”沧芸带着哭音,手也止不颤抖,画笔直直掉落在沙滩上。 晴衡走上前去,将画笔拾起,仔细吹去上面的沙粒,递还给沧芸:“继续画吧,这样会好过一点。” 沧芸抬眼看着晴衡,那双眼睛虽然红肿,却依然有动人心魄的力量:“你跟着我做什么?”晴衡语塞,平日里他习惯沉默,但却不是不善言辞,这时候,他竟找不到话来回答沧芸的问题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二回(中) “你跟着我做什么?”沧芸又再问了一次,面上浮出一丝红晕,被一个男人这样跟着,叫她又羞又恼,若不是知道晴衡是孟秋的朋友,她早就离开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\\ 晴衡依旧不说话,沧芸满面通红,收起画夹,转身离开。“这个是爹爹,这个是娘,这个是三哥,这个是秀君姐姐,还有一个最小的,是沧芸。”沧芸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晴衡的声音,她立刻转头看着他,惊异地问:“你究竟是谁?” 晴衡蹲在沙滩上,用手画出五个圆圈:“记得许多年前的冬天,我在北京见过一个女孩玩雪,那时候,她就是这么说的。”晴衡一说出这话,就有些后悔,可他却忍不住想知道,沧芸是不是还记得当时的情景。 原来是他!沧芸记得遇到他之后,他一连好些日子都去那条胡同,她也躲在墙后,偷偷地瞧他。沧芸那时候还小,对晴衡的记忆已十分模糊,若他不说这段话来,她是绝不可能认出他是谁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 她还记得,沧芸的表情告诉了他答案。晴衡心中涌起狂喜的激动,这么多年,在沧芸的心底,一直都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,是为他保存的,这便足够了。 “你喜欢大海吗?”晴衡爬到一块礁石上,对沧芸伸出手,“上来,站在这里看看大海。”沧芸的面色又红了,她没抓晴衡的手,却自己爬上了那块礁石。 站在礁石上看大海,视野又开阔不少,似乎可以看到大海的深处。“我常常想,海的那边是什么样子。”晴衡有几分落寞,“世界真的好大,对不对?”沧芸不语,她不懂晴衡为什么会这样说。 “海那边有广阔的世界,你若出去看看,就知道那有多精彩。” 沧芸刹时就明白,晴衡话中的意思。他想告诉她,既然世界如此精彩,就应该快乐的生活。可是,他恐怕不了解,卓羽之于她的意义。沧芸垂下眼睑,那两排密密长长的睫毛,微微颤动,只见两滴水珠,迅速坠落沙滩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 “我的意思是,这么精彩的世界,卓羽不会抛下你一个人走的,他会回来和你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。”晴衡出言安慰,他一定会帮沧芸找到卓羽。虽然沧芸说过,生离与死别,她宁可选择生离,但如果,她在分开的日子,还要承受卓羽不知生死的恐惧,他倒宁愿沧芸早些知道确切的消息。即使,那个消息只是一个天塌地陷的坏消息。 “谢谢你。”沧芸觉得舒服多了。晴衡的心温暖又宁静,多年前让他沉醉的那种情绪,又涨满心房。此时,天蓝得辽远飘渺,海蓝得深邃幽沉,晴衡知道,这一刻,将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,他只希望这一刻能长久一些,不要那么快就流逝而去。现在,他不要想任务和命令,至于未来会怎样,他不想知道。 晴衡是知道的,他母亲心中早有了儿媳妇的人选,只等这次任务完成,就要为他们举行婚礼。其实,晴衡心里明白,他和沧芸生来就在世界的两端,彼此可以相望,却永远不能走到一块,就算是没有母亲选定的儿媳,沧芸从来没遇见过卓羽,他们之间也不可能有结果。 一阵浪花拍上他们所立的礁石,几点水花溅到晴衡脸上,湿湿咸咸的,就像蓄在他心底深处的泪水,苦涩不已。晴衡转头看向沧芸,只见她神情凄苦,双眼微闭,似泥塑一般站着,任由水花溅到她的身上。 这让晴衡竟不由自主地想起卓羽,恨不得他立时就站在他们面前,或只有他,可以让沧芸再度绽放笑容,一如他初遇她时,那干净温暖人心的笑容。 此时此刻,思念卓羽的,又岂止晴衡一人。丝娆离开彩之家后,就被酸楚怆然情绪淹没,她一路疾走,竟不知道该到何处。沿着沙滩走了许久,丝娆忽然记起昨日熙扬离去时说的话,立刻又涌起希望,也许熙扬有了卓羽的消息,她该去云家大宅问问。 到了云家大宅,老李一见丝娆就把她迎进去,笑着说道:“少爷吩咐,范小姐来了,就直接迎进来,不必通报。”丝娆心中微微泛起波澜,熙扬此举,足以说明她在他心中是特别的,这叫她不禁有些欣喜,又有些不安。 她与熙扬相处不算太久,却相处得极好。熙扬待她自是无话可说,她也因熙扬的存在,多了一份未曾有过的愉快心境。或许别人没有察觉,但她却是清楚的,福伯那番话,让沧阑彻底走出了她的生命,怀念也好,不甘也罢,他们之间都没了瓜葛。这份牵念一断,熙扬在她心中,就越重起来。只是,尽管熙扬对她说了许多不曾对别人说过的话,她依旧觉得熙扬是一团迷雾,这让她对熙扬多了几分猜忌,因而也生出些不安的情绪。她有种感觉,她与熙扬不过萍水相逢,或再过几年,他们就成了陌路人,永不往来。 老李带着丝娆到了会客厅,又叫丫头上茶,才对她说:“范小姐稍等,少爷很快就来。”说完,老李就退了下去,只剩丝娆一人在厅中。 丝娆喝了一口茶,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来,钻到她怀中撒娇:“范阿姨,舒舒好想你。”这让丝娆很惊讶,她与舒舒就见了一面,小姑娘竟然这么依恋她,倒是出乎她的意料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二回(下)枫树林里 片语寄深情 “阿姨也想你。”丝娆对这个失去母爱的孩子很是怜惜,将她抱到腿上,轻轻亲了她一下。舒舒甜甜一笑,也回亲丝娆一下,企求地说:“范阿姨,你以后每天都来陪舒舒,好不好嘛?”丝娆很为难,若是平常也就罢了,但如今卓羽生死未明,她哪里有心思天天来陪舒舒。但她要是一口回绝,又恐伤了孩子的心,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,熙扬来了。 “舒舒,不可以吵范阿姨,快下来。”熙扬的神色有些严厉,舒舒从没看过他如此,心中害怕,赶紧从丝娆腿上下来。“你干什么,吓到孩子了。”丝娆责备熙扬,把舒舒又搂回怀中,轻声抚慰着。熙扬也觉得吓到了舒舒,赶紧叫人把她带下去,又才对丝娆说:“我们出去走走吧。”丝娆点点头,与熙扬向外走去。 穿过院子时,丝娆看见林龙飞躲在树丛后,鬼祟地瞅着他们,似乎不怀好意。“林龙飞一点也不可靠,你难道不打算为熙蕾另找一个可靠的人?”丝娆问出心中的疑问,现在的熙扬已经解开心结,他不可能让唯一的妹妹跟着这样的人。 熙扬无奈地摇头:“小蕾现在这样,能找谁呢。”丝娆知道熙扬说得不错,却还是感觉奇怪。就算是找不到一个可靠的人托付,以云家的财势,也完全可以照顾好熙蕾,他容忍林龙飞在云家,会不会是另有所图?丝娆又记起,她第一次来云家大宅时,熙扬与林龙飞之间的对话,那中间又有多少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? 丝娆有些气恼,卓羽生死不明,她却还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,真不是个称职的姐姐。“有卓羽的消息吗?”丝娆收敛心思,满怀希望地问熙扬。熙扬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,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:“没有。”丝娆失望地低下头,勉强笑着:“我总觉得,还会出事。” 熙扬保证:“不会的,一定不会的,我不会让你出事。”“你知道我会出事?”丝娆一句无心的问话,惹得熙扬神色有些不自然,他顿一下才说:“我说错话,冒犯你了。” 丝娆细想熙扬的话,突然觉得他话中大有深意,似在有意无意之间表露了他的心思。顿时,丝娆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转而说道:“我想去卓羽最喜欢的那片海滩走走。”熙扬微微摇头,又缓缓吐气,沉吟片刻说:“我想你错了,卓羽最喜欢的地方,不是那里。” “不是吗?”丝娆很奇怪,“卓羽常去画那片海滩,即使不画画的时候,也经常去那里。”熙扬浮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笑容:“不是常去,就是真正的喜欢。你如果想去看看,我带你去。”丝娆被熙扬勾起了好奇心,她原以为她是最了解卓羽的,现在看来,却不是这样。 熙扬带着丝娆穿过茅草丛,进了树林,一直走到林子深处,才指着前面的一片枫树说:“那是卓羽最喜欢的树。”“枫树?”丝娆非常奇怪,她清楚地记得,卓羽一向不喜欢枫树,他曾对她说过,枫叶在秋天转红,那是因为叶子染上了离别的眼泪,他不喜欢那种红色,“卓羽怎会喜欢上枫树,怎么可能?” “我不知道,只是有一次卓羽跟我说,看着枫叶转红,他突然别有一番体会,那就好像是要离开以前,用最壮美的颜色向尘世告别。”熙扬说得很缓,仿佛每说一个字,都要经过一番深思,惟恐说错了,就再也收不回来。 “你知道吗,人,是会改变的。”熙扬淡淡说着,“就在你以为一切还如往常的时候,人事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。”丝娆心中一动,立刻反问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 熙扬一笑,眼睛深处透出一股浓浓的悒郁:“如果,我说不知道,只是随便感慨,你相信吗?”“不相信。”丝娆无奈地笑,“可是,你不想说的事情,有谁能逼你说出来?” “真没别的意思。”熙扬一扫眼中的悒郁,叹道,“我在想,要用一支什么样的笔,才可以画出那片枫叶的红色。” “没有那样的笔。正如卓羽曾经说的,那红色是离人的泪,惟有相爱而又别离的人的泪水,才能染红它。” 熙扬背转身去,默立许久,才又转回来,面对着丝娆,低低地说:“往后,你有任何事,都可以来找我。” 丝娆明白熙扬话中的意思,他是给了她一个承诺,以后,他就是她的依靠。丝娆满心感动,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她越来越觉得,熙扬与她之间,有一道她越不过去的屏障,每当她对熙扬升起亲切之感,不自觉想靠近他时,她就被屏障挡住了去路。 熙扬看着丝娆,揣度着她的心思,心中的千言万语,也化成了无声的叹息。他何尝不明白,他闪烁其辞、若即若离的态度伤害了她,把她推进了一团迷雾之中,可他也是没有办法。很多事情,他无法说,他怕说了之后,必须要面对的结局。那也许,是永远的失去。 “你记好了,有事一定要来找我。”熙扬说完,猝然转身离去,那仓皇的背影,看得人心痛。丝娆似乎听到,风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呜咽,就好像枯叶飘落树枝,那断骨裂心的清脆声响—— 喀嚓。 一片红透的枫叶,静静地,缓缓飘飞而下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三回(上)风雨如晦 废宅惊魅影 第三十三回 风雨如晦废宅惊魅影 彩霞似锦心泪哀芳卿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的心思,被熙扬搅得有些混乱,她本有强烈的直觉,彩之家的人还会出事,可在熙扬坚定的话中,她又觉得是她多想了。\\一连十余日过去,彩之家风平浪静,卓羽的失踪也慢慢淡了下来,每日只除了丝娆在岛上寻找,其他人都恢复了各自的生活。刚开始,沧芸也跟着丝娆一起找卓羽,但只过了两天,她便放弃了,也没对丝娆说为什么,一切回到卓羽还在之时的样子。熙扬也一直不见踪影,竟没来过彩之家,丝娆也到云家大宅去找过他一次,想问问是否有卓羽的消息,但老李却告诉她,熙扬不在,要她改天再去。丝娆便问了婉嫣,画了一张岛上的简略地图,以彩之家为原点,分三个方向,自己开始仔细搜寻。 彩之家在岛的西面,丝娆按照地图,将北面和南面寻了一遍,都没有现。丝娆不禁要想,卓羽是不是离开了小岛,有了这样的想法,丝娆竟不敢再去寻找小岛的东面,惟恐在那里现一些什么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 丝娆将自己关在屋里,整整一天不曾出门,婉嫣来叫她下楼吃饭,她只说身体不舒服,想睡一会儿。\\此时,丝娆只觉得站在悬崖边,稍不留意,就会摔得粉身碎骨。她不知道,是该向前跨一步,还是退得远远的,再也不要去探寻卓羽的生死。现在,她终于明白沧芸为什么会放弃寻找卓羽。生离或死别,都是痛苦的事,沧芸经过一番挣扎,最终还是选择了生离。因为这样,她只要坚信卓羽还活着,总有一天会等到他回来,未来的生活就会充满希望。那是沧芸为自己编织的希望,她是不是也应该这样,让自己永远活在一个虚渺却很幸福的希望之中? 也许,她真的该学一学沧芸。 傍晚时分,丝娆走出房门,和大家一起吃晚饭。吃过饭,她告诉大家,说要出门走走,便径自去了。丝娆只是想出门透风,疏解心中的郁闷,待到郁结之情消散,她就要学沧芸,让自己保留一个希望。 丝娆漫无目的在岛上闲逛,不知不觉就到了岛上集镇。今天并不是半月的赶集之日,大街上没有一个人,丝娆望着空荡荡的街道,神思忽然就迷糊起来,她看到有一个黑衣的老婆婆,慢慢从街道的对面向她走来。 那婆婆年岁已经很大,满脸皱纹,右手拄着一根拐杖,左手握着一颗浑圆的黑石,步履蹒跚,眼神却锐利异常,像是可以看透人心。“姑娘,你有心事。”婆婆一语道中玄机,“你不知道该如何走未来的路,彷徨不定。” 丝娆感到十分诧异,立即追问:“婆婆,你能告诉我该怎么走吗?”婆婆咧嘴大笑,不见一颗牙齿的干瘪嘴唇显得有些诡异:“你问我,我又如何得知你要走的路?”丝娆被婆婆问得一愣,不知该怎么回答,只听那婆婆又说道:“万般皆前定,半点不由人!你会找到你要走的路,因为,命运会送你走上去,你不能回头,只能向前。” “婆婆,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?” “不能!一切因果早在千年前就注定好了!你将是揭开一切的钥匙……”那婆婆越说越低,到最后,丝娆根本就听不清她又说了什么。丝娆贴在婆婆身旁,想问得详细些,但那婆婆却怎么也不肯再说,丝娆跟了她许久,也没多问出半个字。 丝娆被婆婆的一席话说得大乱,本已决定放弃的心,刹那之间又坚定起来。从那婆婆的话中,她感到事情不简单,因此,她不能自欺欺人地编织一个希望。她不能与沧芸一样,选择逃避,必须面对。这也许就是那位婆婆所说的,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,她必须向前,回不得头。丝娆一面想,一面走回彩之家,她今晚要早些睡觉,明天一早去小岛东面搜寻。 一进门,丝娆就见沐昭提了一盏灯,一脸着急,低着头不知道找什么。丝娆有些奇怪,她从来不曾见过沐昭有这样焦急的神情,于是便问道:“沐昭,你找什么呢?”沐昭抬起头,眼中浮出迷蒙的水光,显得楚楚可怜:“丢了,他送我的东西丢了。” “是什么东西,我帮你找,好不好?”丝娆感觉得到沐昭有多着急,她猜测,送这东西的人,应该就是沐昭特制的咖啡所纪念的人吧。沐昭咬着嘴唇,迟疑了一会才说:“是一块汉白玉玉佩,上面挂有一个同心穗子。” 丝娆四处摸索,在墙边的草丛里摸出一块温润的东西,她拾起来,借着月色一看,突然就变了脸色。那玉佩是上好的汉白玉,十分罕有,但让丝娆为之变色的,却是那玉佩上的刻字。玉佩上刻了三个字,丝娆默默在心中念着那三个字,不禁涌出无限悲凉。 玉佩上清清楚楚刻着——云熙扬。 沐昭一见找到了玉佩,立刻就跑过来,将玉佩捧在手心,高兴地说:“谢谢你,丝娆。方才我不小心滑了一跤,起来就现玉佩不见了,我慌忙提了灯来找,一直没找到,幸好你替我找回来了。”丝娆不敢再看沐昭喜悦的神情,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。那块汉白玉玉佩,极其珍贵,加之上面的刻字,应该是熙扬自小就佩带的东西。这样的物件,在沐昭手里,上面还坠着同心结,其意不言而喻。丝娆不想怀疑熙扬,但那块玉佩一直朝她压下来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那分明就是定情的信物! “你的咖啡和这块玉佩……是同一个人?”丝娆终于还是问了出来。她还记得,不久前问沐昭有关咖啡的事情,那时候她的反应和此时的喜悦完全不同,如果这都跟同一个人有关,就太奇怪了一些。“我的咖啡是纪念他的,我不喜欢别人随便提到他。”沐昭甜甜地笑,丝毫没有察觉丝娆的异样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三回(中) 丝娆仓皇逃回房中,心底茫茫的一片。为什么会是这样?难道还是为了那张藏宝图?丝娆记得,她从未与熙扬提起有关藏宝图的事,这样算来,熙扬若真知道藏宝图一事,那他背着沐昭接近她,几乎可以肯定是居心叵测、另有所图。想到这,丝娆只觉得体内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,难怪那个婆婆会说出那番话,她突然出现在街道上,似乎就是为了告诉她,不应该放弃,而是要继续下去。如果,藏宝图真的惹来这许多人觊觎,那卓羽会怎样? 丝娆躺在床上,强迫自己不许思考,她明早要去寻找卓羽,今夜一定要好好休息。丝娆越这么想,越是没有睡意,而天色已然大亮。 一夜未睡,丝娆的神思有些迷糊,但她还是强撑着起来,准备去小岛东面查看。 楼下只有婉嫣在吃早餐,丝娆随便吃了一点,匆匆就向外走。婉嫣叫住她,问道:“丝娆,你急急忙忙要去哪里啊?”“去岛东面看看,我似乎还从没去过那边。”丝娆一面回答,脚却没有停下,依旧向外走去。婉嫣一听,赶紧拦在丝娆面前,略微有些惊惶地说:“快别去,整个岛的人都不敢去那里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难道没人告诉你吗?”婉嫣感到不解,“我还以为卓羽会告诉你。岛的东面地势较高,是一片山林,林子里有座废弃的荒宅,传说是几百年前留下的,好象那宅子死了很多人,就闹起鬼来,常有人见鬼影飘来飘去,日子长了,谁都不敢再去。” 丝娆一笑,不相信婉嫣之言,她读书颇多,早已知晓鬼神实是人杜撰而出,那废宅有鬼影飘荡,想来是林间树木繁茂,看到的人误把树枝当作了鬼影。 “我还非去看看不可。”丝娆不顾婉嫣阻拦,径自出门。她有一种模糊的预感,在那废宅里,会有所现。 丝娆出门没走几步,就见熙扬立在道旁,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。“这些日子,你还好吗?”熙扬低声问着,言语中流露出关切之情,但这话听在丝娆耳中,却成了故作姿态的假意。丝娆瞅了一眼熙扬,只淡淡应一声,又往前去。 熙扬觉出丝娆的冷淡,只当她为卓羽的事着急,也不再说,转而问道:“你要去哪里,我陪你去吧。”丝娆蓦然停步,一语不,半晌才说:“云少爷,我自个儿的事,您就别操心了。”熙扬不禁暗自叹气,他原以为,丝娆与他之间虽有心结未解,但也不至于如此生分,如今丝娆说出这样的话,倒叫他心中堵得难受。 丝娆自顾自走了,熙扬原地站了片刻,就快步跟上去,不远不近地随在她身后。 到那废宅的路,多是山间小路,陡峭难行,丝娆直走到中午,才隐约瞧见废宅的轮廓。丝娆靠在树上,略微休息,抬眼之间,见天色阴沉,知道就要下雨,便起身加快脚步,想尽快赶到废宅。还未到废宅,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下,浇得丝娆浑身都湿透了。 丝娆跑到废宅,寻了一处屋檐躲雨,又将髻拆散,拧干雨水,才细细打量起废宅来。这宅子果是荒废已久,四处杂草丛生,有的竟有一人来高。雨越下越大,天也越来越黑,丝娆被冷风一吹,止不住抖起来。丝娆便推门,想要进屋避风,却不想那屋门轰然倒塌,激起地上厚厚的尘土,呛进她的咽喉,让她不住干咳。 屋内陈设古旧,家具宛然是明朝中后期的样式,只是铺着厚厚的灰尘,看着怪伤感可惜的。丝娆绕进里面,在屋里转了一圈,现屋中摆设精致典雅,应是富贵人家居所。整个屋子连成回型,四方通达,西面屋后有一间小舍,正中一条回廊通向那边。丝娆走过去,推开小舍房门,就见一台香案映入眼帘,上搁几尊牌位,却已是凌乱倾倒。丝娆拾起一方牌位,看那上面写着:范门韦氏之灵位,她又再看别的牌位,俱是姓范。丝娆心念一动,回想起大太太所言,范家祖先曾在海上为盗,莫非这里就是她祖上旧宅? 正当丝娆惊疑之际,忽见门外有人影闪过,她慌忙追出去,却什么也没看到,只有铺天盖地的雨丝,密密地坠下。虽只是匆匆一瞥,丝娆却瞅那人影眼熟,他身上那件条纹衬衣,很像卓羽常穿的。丝娆又往前追,拐过回廊,就依稀见有个影子在雨幕中穿梭,但究竟雨势过大,看不真切是谁。丝娆心中一急,也随那影子跑走之路,冲进雨幕。 哪知雨天路滑,丝娆又急,竟摔倒在地。若平时摔上一跤,原也不妨事,丝娆却因淋了雨,本就有些烧,而今再一摔,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,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雨渐渐停了,熙扬从屋外进来。他原是跟着丝娆的,却被大雨阻了,只得就近找了一处山洞避雨,雨住了才赶过来。这会儿,熙扬一进门,就见丝娆倒在地上,他赶紧跑到丝娆跟前,摸了摸额头,背起她就向山下奔。丝娆的额头烫得吓人,非要赶快找大夫,否则再这么烧下去,会有生命危险。 山间小路本就难行,大雨之后又湿又滑,熙扬背着丝娆,几乎是爬着下山的。他惟恐摔着丝娆,每次脚下滑了,都用自己身体垫在下面,待他们走下山,他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,身上有好几处擦伤,走路也一跛一跛的。 就是这样,熙扬也不敢停,强撑着把丝娆背到山下最近的人家,叫那家男人去找大夫,又叫那家女人帮丝娆换了身干爽衣服,才略略放下心来。“云少爷,你也换身干净衣服。”女人把男人的衣服找出来,递到熙扬面前,宽慰他说,“方才给小姐换衣服,摸着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,一会把大夫的药吃下,就不妨事了。” 岛上的人,都在熙扬手下讨生活,他又不曾薄待他们,因此,他们把熙扬当成菩萨敬着,一点不敢怠慢。熙扬换好衣服出来,大夫已经为丝娆把过脉,只说吃了药,到晚上能退烧就好。大夫顺便又替熙扬治了伤,留下药走了。熙扬嘱咐女人好好照顾丝娆,自己回了云家大宅,叫了两个丫头,把丝娆接回宅子,吩咐下人好生照料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三回(下)彩霞似锦 心泪哀芳卿 到了晚上,熙扬不放心,亲自去看丝娆,摸了她的额头,确定退了烧,才回房去睡。\\说是睡觉,他却一点睡意没有,天亮时分,好不容易有些困倦,却听外面吵嚷不止,出去一看,见一群丫头下人围在一起,不知在议论什么。 “大清早你们不做事,围在一起吵什么?”熙扬有些生气,轻声呵斥着。老李赶紧上前回道:“少爷,出事了。今天天还没亮,就听人说,海里溺着人了。” “是谁?”熙扬一惊,立即就问。老李压着声音说:“是卓羽少爷的妻子,沧芸。”熙扬深深吸一口气,急急又问:“有没有性命危险?”“不知道,这会大夫才过去。”老李一面说,一面叫丫头准备伺候熙扬梳洗,“少爷,要不要叫范小姐起来?” “暂时不要叫她,她还病着,我先去看看再说。”熙扬赶紧梳洗停当,匆忙去了。 大家都坐在彩之家楼下的大厅中,熙扬才一进去,就见他们个个脸色阴沉,气氛十分凝重。“怎么样?大夫出来了吗?”熙扬赶紧问道。所有的人都不答话,熙扬只觉得心不断下沉,想要再问,却一口气哽在喉间,说不出一个字来。 正在这时,大夫从二楼下来,大伙便都围上去,焦急地看着大夫,等他说话。“我尽力了。”大夫开口就把大伙吓了一跳,“你们还是把她送去上海,找家好的大医院仔细瞧瞧。\\” “这是怎么说?”熙扬立刻问道。大夫忙说:“云少爷,虽然她肺中积水被压出来,但她掉入海中的时间太久,脑部受了伤,恐怕醒不过来了。”晴衡面色一滞,双手紧握,似乎正压抑着满腔怒气。那大夫不等人问,又继续道:“先别急着送去上海,让她将息几天,等身体稳下来再去。”熙扬应了下来,只听孟秋说:“大夫,这几日还烦劳你天天来,我们都是不通医理的,怕不能好好照料。” 大夫满口应承,提了药箱准备告辞,却又被熙扬叫到一边,偷偷问:“现在移动病人到云家大宅,有没有大碍?”“无妨,只是移动时要小心谨慎。”大夫也小声回答,答完自去了。大伙又围坐在一块,东拉西扯胡说一阵,都觉没什么趣味,卓羽的事犹未了,沧芸又出了事,大伙心里都有些堵,便各自散了。熙扬趁人散之时,悄悄问孟秋: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,好好的怎会掉进海里?” “我也不太清楚。昨天晚上,沧芸吃过饭就上楼了,不知半夜生了什么,今儿一早就有人现她溺在海中。” 熙扬听了,便与孟秋商量:“如今沧芸这样,你们又各自有事,她住这里实在不便,不如让她搬去云家大宅,丫头下人伺候也方便。”孟秋连忙说好:“难为你想得周到,我还愁要谁去照顾沧芸呢。”两人商议定了,熙扬说过会儿派老李来接,便急着要走。他思索着,这会儿丝娆也该醒了,得赶快回去才是。正待熙扬出门之际,冷不防婉嫣从旁窜出来,劈头就问:“这些没心没肺的,就只挂着沧芸,丝娆昨夜也没回来,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?”熙扬方才记起该与众人说一声,回头去找孟秋,竟不见了人,他便只得对婉嫣说:“丝娆在我那,你回头跟大伙说,我先走了。”婉嫣不依不饶,硬拉着熙扬问了一阵,才肯放他去。 摆脱了婉嫣,熙扬一路急走,绕过路旁草丛时,隐隐听到有说话声,他原想仔细听听,却又记挂着丝娆,匆匆过去之时,只听到似乎是两个人在吵架。 那草丛中,确实是两个人在说话,其中一个,正是晴衡,只听他愤怒地质问:“可是你将她推进海里的?” “是又怎样?”冷冷的声音,“夫人下了令,要不惜一切得到藏宝图,杀一两个人算什么!” “你就不怕卓羽把图给了她?” “我早查清了,图不在她身上!” “你就那么肯定?” “实话说了,我知道你喜欢她,除掉她,是为了让你清醒!” “用得着你多事!”晴衡怒极,却也奈何不得,惟有气冲冲走了。他们都是要等待命令行事的,重重束缚将他缠得透不过气,想来他也应该一样,纵然此时他有再大的怨气,也不出来。晴衡只是气恼自己,怎就那么疏忽,让沧芸白白地成了这般模样! 晴衡去了海边,爬上他与沧芸一起看海的那块礁石,坐下便不动了。风吹来海的腥咸,扑在晴衡面上,让他堵在胸中的闷气一股脑冲起,真恨不得掉进海里的是他。晴衡一直那么坐着,直到太阳落山,彩霞烧满天空时,他还是一动不动。此刻,他整个身体已经麻木,竟连眼泪也流不出来。 那片彩霞,在天边变幻着绚烂的色彩,藤黄、石青、胭脂红……各种各样的颜色纠缠在一起,慢慢地渗开、减淡,最后融成一种让人绝望的颜色——玫瑰灰。玫瑰的色泽原本是鲜艳明亮,但糅进灰色以后,就变得惨淡起来,盯着看得越久,就越只会勾起人心中潜藏的晦暗想法。 晴衡也突然有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:生命之于他,不过是一场命运的玩笑,与其这么活着,不如死了才好。如果他死了,就可以一了百了,什么也不用管,干干净净地去。 想到这,晴衡终于挪动身子,想从礁石上下来,但他坐得太久,一动就从上面滚下,跌进湿软的沙中。晴衡顺势瘫在沙上,望着渐渐暗沉的天幕,微微一笑,或许是时候了,他该去了断最后一点牵挂。 从此,他便随风去了。 真的,走了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四回(上)南北东西 误会重重生 第三十四回 南北东西误会重重生 贪嗔痴恋旧怨层层绕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晴衡既存了这样的心思,也不回彩之家收拾行李,直接去了码头,待天亮船一来,便登船离去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 书船上匆匆下来一人,与晴衡擦身而过,晴衡只觉得那人有些眼熟,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。不过,晴衡很快就转了心思,如今,这些琐碎小事,用不着再想。 那人一脸匆忙,根本没瞧见晴衡,他一下船就四处张望,找当地的人打听彩之家在哪里。他叫阿七,是纪家的下人,跟了沧阑好些年,此刻前来小岛,是沧阑叫他来捎口信给沧芸。阿七问明了去路,急匆匆赶向彩之家,三少爷嘱咐过他,一定要尽快把口信带到。 阿七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彩之家,在门口看到一个人正要外出,立刻便叫住他,打听沧芸的下落:“请问,你可以带我去见纪沧芸小姐吗?我是她家里的下人阿七,来送口信给她的。”海平微微摇头,回答道:“她不在这里,你去云家大宅找她吧。”说完,海平迟疑片刻,又再补充说:“我想你最好有心理准备,她的情况不太好。”阿七顿时紧张起来,忙追问海平:“四小姐出了什么事?你快些告诉我!” “你还是自己去看好了。走上大道向南去,一会就可以看到云家大宅,那宅子很大,很容易辨认。”海平抱歉地点点头,“我还有些事情,不便带你过去。”阿七惴惴不安地道了谢,又急匆匆地赶向云家大宅。 一路上,阿七有些感慨,这些日子纪府接连出了不少事情,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碰到了煞星。不过,这种事情,最好不要乱说,否则只会自己倒霉。 不一会儿,阿七就找到了云家大宅,他跟门房通报了,就站在门外等候。一个带着痞气的男人隔着雕花的铁门冲他笑,随后那人走到门边,看了看阿七,嘲讽似的说:“真好笑,什么时候云家成了救济中心,前天来一位范小姐,昨天来一位纪小姐,今天竟连纪家的下人也来了!” 阿七听得奇怪,三少爷叫他去彩之家那种破旧的小楼找沧芸小姐,已经够奇怪了,这云家的人还称呼她为纪小姐,真是怪事。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,幸而这时候有人来拉开大门,对他说道:“我叫老李,少爷让我请你进去。”而后,老李又对先前那男人说:“姑爷,有什么话对少爷说去,别在外客面前丢了云家的脸面。” 林龙飞讪讪一笑,迅速退开。老李又向阿七解释:“我们家姑爷喜欢开玩笑,你可别见怪。”阿七也知道一个道理,不该多问的千万别追根问底,只随着老李到了偏厅。到厅中坐定,丫头刚奉上茶,熙扬就匆匆来了。“云少爷,为何不见四小姐?”阿七在纪家见过熙扬,对他的印象颇为深刻,“家里出了事,三少爷嘱咐我,一定要叫四小姐回家。” 熙扬轻轻叹气,神情很是疲惫:“沧芸掉进海里受了伤,如今昏迷不醒,过几日我会送她去上海的大医院治疗。”阿七吓了一跳,大声说:“云少爷,二太太病重,四小姐一定要回去的。” “这样吧,过两天,等沧芸的身体稳定一些,再送她回上海。我叫下人先带你去休息,等沧芸好点,再一起回上海。” 阿七应了,从怀中拿出一封厚信,交到熙扬手中:“我听府上姑爷说,三少奶奶也在,请云少爷把信转交给她。”丝娆对下人很宽厚,在下人中很有人缘,如今她虽不是纪家的少奶奶,阿七还是习惯用原来的称呼。 熙扬接过信,内心不禁涌起一阵酸苦,这信,应是沧阑写给丝娆的。昨日,他一回来,就去看丝娆,丝娆还没醒,于是他便派人把沧芸接过来,仔细安顿好了,正准备休息一下,丝娆却冲了进来找他。 “我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丝娆冷着脸,劈头就问熙扬。熙扬浮出一丝笑意:“精神很好,看来你的病都好了。”丝娆的神情更冷,那块汉白玉玉佩沉沉地压在她心上,叫她无法不恨熙扬的欺骗:“我要回彩之家,立刻就走。” 熙扬隐去笑容,拦住丝娆:“你不可以回去,今日起,你必须留在这里!”丝娆冷笑一声:“我为什么要留下?你又凭什么留下我?”熙扬迟疑片刻,缓缓说:“我这是关心你。”丝娆浮出嘲讽的笑意:“多谢了,我用不着你关心,把它留给你该给的人,我不稀罕!”熙扬面色大变,用深不可测的眼睛直望着丝娆,吼道:“不稀罕我的,那你稀罕谁的?我不管你稀罕不稀罕,都不准你离开云家半步!”熙扬升起薄薄的怒气,虽然,他从未把深藏的心意直接向丝娆表达,可他一直都认为,丝娆能体会他的心,而今丝娆毫不留情的话语,刺伤了他,他口不择言地又再吼道:“你就只稀罕纪沧阑吗?他那样伤你,他心中没有你,你还要继续爱他!他根本就是在欺骗你!” 丝娆不怒反笑,淡然道:“无所谓,反正都一样。” 熙扬狂笑数声,大叫:“老李,带范小姐回房,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准放她出来!”老李领命而去,熙扬躺在床上,又是一夜无眠。他原以为,有了母亲惨痛的教训,他的心已如铁石般坚硬,哪知他却遇上了丝娆,由最初的同情关切,生出这许多绵密的情丝。熙扬想了一夜,也笑了一夜,他嘲笑自己对母亲的怨恨,那时候的他,不识情愁,而今他懂得了情之一字是如何伤人,对母亲寻死的做法,才算真正理解。 老李突然闯了进来,打断熙扬的思绪,他为难地看着熙扬,张嘴要说什么,又硬生生咽回去,改口说道:“少爷,客人已经安顿好了。”熙扬紧紧捏着手中的信,平复心中如潮翻滚的情绪,竭力用平静的声音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 “范小姐不肯吃东西,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。”老李瞅了一眼熙扬的脸色,不由升起一丝不安。他伺候熙扬有好几年了,对熙扬的脾气十分了解,这时候,越是看不出什么,就越有事要生。“她就那么想回彩之家?”熙扬站起身,冲出门去。老李忍不住叹气,他看得出来,熙扬对那位范小姐特别用心,可那范小姐,似乎一点也不领情。 丝娆冷冷地看着冲进来的熙扬,一言不,只等他开口。“为什么不吃东西?”熙扬深吸一口气,压住心中不断上升的愤怒,“彩之家有危险,你不可以回去!” “那里会有什么危险!”丝娆强压下心头的不安,低头一笑,“该知道的,我都知道了,你也不必费心瞒我!”如今,就算彩之家是龙潭虎**,她也只能栖身在那里,这富丽堂皇的云家大宅,不是她该停留的地方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四回(中) 熙扬微微色变,涩声问道:“你全都知道了?那你也知道……”“我一定要回去,呆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了!”丝娆索性把话挑明,“你放心,我不会跟沐昭说什么,我只是回去找卓羽。 书” 熙扬皱着眉,不解地问:“你在说什么?你不是都知道了吗?那还回去干什么啊?” 丝娆淡淡拒绝道:“那是我的事,无须云少爷操心。”熙扬深锁眉头,沉吟不语,半晌才又说:“过两天我要把沧芸送去上海治疗,你无论如何也住在这里,等我回来再说,好不好?”丝娆本能地想拒绝,一抬头就陷进了熙扬深邃悒郁的眼睛,那双眼叫她无所适从,不由自主就点头答应了。 “这是沧阑给你的信。”熙扬将捏得有些皱的信交到丝娆手中,低声说道,“任何时候,都别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,不可以不吃饭。”熙扬说完,快步离开丝娆,他不敢看她读信的样子。丝娆也许会微笑,也许会泪流满面,但那些都不是熙扬想看到的,他希望,丝娆能叫住他,把那封还未拆开的信,交回给他,笑着对他说:“都已经过去了,这信不看也罢。” 只是,熙扬期盼的叫声,始终没有响起。他想要的,丝娆终究还是不能给他。 丝娆并没有立刻拆信,而是望着熙扬远去的背影,无声叹息。熙扬那句话关切她的话,又搅乱了她的心思,她竟然不想看到熙扬远走的背影,想叫他留下来。手中的书信,像烙铁一样烧灼着丝娆的手,让她把将要冲出喉头的话,又生生咽了回去。\\ 沧阑,沧阑又怎么了,写这么一封沉甸甸的信给她?丝娆将信拆开,正欲要看,忽然涌起一阵意兴阑珊的感觉,她与沧阑,已是背道而驰,能留给对方的,也只能是一个背影,看了这信,无非是徒增惆怅,真个不如不看。 第二天一早,老李为丝娆送来早餐,丝娆叫住他,问:“你家少爷呢?”冷静想了一夜,丝娆觉得,与其这样含糊不清地搅缠在一起,还不如把话说明白,她找熙扬,就是告诉他,她已经知道沐昭和他的关系,这样,他便不好再留她。老李颇有些冷淡,不带感情地说:“少爷天没亮就去上海了。”老李对丝娆,是有怨怼之情的,因此,说话也不那么客气。 丝娆不以为意,对老李道了声谢谢,慢慢吃起早餐来。那番薯白粥熬得极软极稠,配上腌得脆脆的萝卜,吃来十分爽口。老李在一旁看着,突然说道:“这粥,是少爷走前,特意吩咐厨房熬的。”丝娆心下感动,忽然觉得,就算熙扬这份关心是假意、是别有所图,也暖透了她的心。 且说熙扬携了阿七,一路照看沧芸,到了码头下船之时,已是深夜。他早已联系好济慈医院,下了船,就先把沧芸送去医院安顿,末了,才叫阿七回纪家,通知纪老爷子和沧阑。安排停当,熙扬搬了张椅子到阳台,拿出一支烟,狠狠地吸了几口。他原没有抽烟的习惯,但这些日子,烟越抽得凶了。当抽烟成了习惯,对那种味道的依赖,就没有办法再戒掉,好像爱上一个人,就没有办法再忘掉。 熙扬的神思有些恍惚,忽然升起莫可名状的酸涩,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,但一作起来,竟无法抑制。沧阑从外面进来,只见沧芸静静躺在床上,风把阳台上的帘子吹起,露出熙扬的半张脸。沧阑走上前,略略皱眉:“你抽烟?”熙扬一笑:“不可以吗?” 沧阑没再说,伸手推了推眼镜,借此掩饰他一脸不赞同的神情。熙扬隐去笑,站起身来,对视着沧阑,一字不说,就只是看着他。沧阑在熙扬的逼视下,面色微微泛红,显出不自在的神色,此刻的熙扬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,他不明白,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。 “纪沧阑,我问你,你老实回答我。”熙扬的目光犀利如刀,“你真的爱过丝娆吗?”沧阑语塞,不禁反问自己,他爱过丝娆吗?直到现在,他对丝娆的离开,仍然痛心,可是,他爱过她吗? 熙扬将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,愤然给了沧阑一拳:“你果然不爱她,辜负她对你的一片心!”沧阑茫然,心头掠过一阵钝钝的痛楚,他的确辜负了丝娆,可这一切,又是谁的错呢?其实无分对错,只是时间的先后而已,若丝娆先于秀君走进他的生命,大概就都不一样了吧。 “你爱丝娆。”沧阑突然了悟,他早该看出,熙扬对丝娆的关心,早超越了朋友的界限,缓缓说道,“你更适合她。” 熙扬眼中闪过一丝黯然,沉默了一会才道:“她爱的人,是你,我无能为力。纪沧阑,我郑重地请求你,别再去招惹她,既然你给不了她要的,就不要再破坏她现在的生活。” 沧阑讷讷不能言语,他知道熙扬所指何事,只是,最近家里生太多的事,他不自觉地想找丝娆倾诉:“这些日子,家里的事情太乱,我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了。我实在太自私。” “你了解就好。”熙扬淡淡的,对着沧阑道歉,“对不起,无论如何,我不该打人。” 沧阑摇摇头,叹气:“沧芸如今这样,也挺好,至少她不用为沈姨担心。” “二太太病得很重?” “大夫说,没多少日子了,叫预备后事。这节骨眼上,大哥二哥又出事了。”沧阑说得缓慢,将事情的始末,慢慢道与熙扬。 那一日,丝娆接到电报匆匆离去,沧阑心潮起伏,想去找秀君,却又觉得见了面,千言万语无从说起。宝培的事,卓羽的事,秀君与大太太的争执,轮番在沧阑脑中闪现,让他不知如何是好。沧阑转了一圈,还是回了家,他必须理出一个头绪来。一到家门口,沧阑就见妤好在门前徘徊,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为难。 “妤好,你怎么来了?”沧阑问她,“我能帮你做什么吗?”妤好有点拘谨,吞吞吐吐好一会才说:“我找纪大少。”沧阑很奇怪,他从未听说沧堇认识她,看她的气质又不是欢场女子,于是便说:“大哥恐怕不在家,你跟我进来,我带你去看看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四回(下)贪嗔痴恋 旧怨层层绕 妤好犹疑片刻,最终还是跟着沧阑进去。她一直在想,是不是要走这一趟,秀君应该来找过沧阑了,她再来找沧堇也许没多大意思。况且,她与宝培相知相惜,就该断尽前尘,可是,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希望,因此,即便她心中不愿再见沧堇,也还是来了。 “你很担心宝培吧,秀君有告诉你情况吗?”沧阑很了解妤好的心情,主动与她说起宝培的情况,“判刑是一定的,只是不会很重,应该没多久就可以出来。”妤好仍然很担心,追问沧阑:“会判多久?洋人有那么大的势力,会不会把宝培一辈子关在监狱里?” 沧阑心里也没底,只得有些含糊地说:“不会很久的,过几天开庭审讯就知道了。”妤好只听得心惊肉跳,找沧堇的决心又坚定不少。沧堇经常出入风月场所,认识的人自然也多,说不定会有能帮上忙,即便不能让宝培释放出来,好歹也能打听清楚他现在的处境。 穿过园子到了东院,沧阑远远地看见晴眉站在楼上阳台,当即便停了脚步,不愿再到楼上去:“大嫂,大哥在家吗,有位姜小姐要找他。”晴眉低下头,冷然一笑:“老三,你问这话是多余的,你大哥此时能在家里,那才叫奇怪。要找纪大少,到舞厅或某个秘密金屋去,这里可留不住那位花花少爷。”沧阑有些尴尬,丝娆被嫁祸那件事,他认识了晴眉的心机,让他对这位大嫂的敬重化为乌有,也越生分疏远起来,但,晴眉给他的印象一向是爽利明朗,说话做事进退有度,极有分寸的,他料不到晴眉会说出如此冷嘲热讽的话,当面给人难堪。 “妤好,你别介意,大嫂她不是针对你。”沧阑赶紧解释道。妤好并不在意晴眉话中带刺,一听说沧堇不在,立时就向沧阑告辞:“三少爷,打扰了,我还是到别的地方找大少。”晴眉高高地站着,望着妤好,嘴角浮出一丝冷酷的笑意。纪沧堇也太过分了,居然敢让他的相好找到家里来!她可不是大太太,能容忍第二个女人踏进家门,分享自己的丈夫。 “四喜,你回去找大哥,把那女人的底细查清楚。”晴眉叫出四喜,指着妤好吩咐。四喜瘦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,只见她静立在晴眉身边,答道:“记下了,大小姐。”晴眉又道:“叫大哥快些,我可不想哪一天看那个女人再进家门。” 四喜应了,立刻就下楼,回曾家找晴衍。 妤好辞别沧阑,叫了一辆黄包车,奔向大世界。晴眉的话没说错,要找沧堇,的确是去娱乐场所最快,而大世界是其中最大最豪华的,沧堇在那里的可能很高。到了大世界,妤好问明了舞厅的位置,便直奔而去。舞厅内灯光闪烁,妖冶的舞女搂着衣冠楚楚的绅士,翩翩起舞。大舞台上,风情万种的歌女,用低沉的嗓音唱着软侬的曲调,织出一派靡废伤感的气氛。妤好无心沉溺其中,穿梭在人群里,一心只想快些找出沧堇。 妤好找了好一会,才看到沧堇躲在几名舞女身后,高举着酒杯,向着她们一一灌酒。妤好走到沧堇面前,深深吸了一口气,说道:“纪大少,我想跟你谈谈。”沧堇眯起眼看着妤好,目光里有一丝故作的疑惑:“小姐,我认识你吗?” 妤好咬紧唇,努力压下不断涌起的难堪,又说:“大少,就算我求你,你给我一点时间。”沧堇挑挑眉,直盯着妤好看,看得她手心冒汗,才总算见沧堇点头应允。沧堇掏出一叠钱给那些舞女,又对着她们飞吻道别:“宝贝们,我明天再来看你们。” “我们去哪里?”妤好突然生出一股怯意,沧堇的样子看起来高深莫测,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。沧堇嘴角牵出一抹冷笑:“去该去的地方。” 妤好跟着沧堇出了大世界,叫了一辆车,到了惠民路的一所宅子前。“进去。”沧堇平静地说,“我们之间是该好好谈谈,小玉。”妤好一直低着头,不敢看沧堇,一听这话,不禁猛地抬头,对上了沧堇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。 妤好顿时觉得浑身冰冷,她欠沧堇的,现在,沧堇要一并讨回来。“你若不敢进去,我们也没什么话可说。”沧堇嘲笑妤好,虽然事隔多年,他还是记得当年那一幕。妤好沉默不语,只跟着沧堇进去,她欠下的债,该还了。 一进屋,沧堇就泡了一壶好茶,斟了两杯,一杯给妤好,自己拿起一杯细品,等候妤好开口。妤好清清嗓子,喝了口茶,艰涩地说:“那时候,我悄悄离开,是我不是,我该告诉你一声的。” “还有呢?”沧堇看似悠闲,眼底却燃烧着一片怒火。他向来是不脾气的,可这次,他只想把眼前的女子撕成碎片。 “我不该把他也带走。”妤好鼓起勇气,泪眼朦胧地哀求沧堇,“大少,那些事情都是我的错。我求你一件事,你要把我怎样都可以……” “我们先说清楚当年的事,再说其他的不迟。”沧堇冷淡打断妤好,“说,你把我儿子藏哪里了?” “他很好,过得很幸福。”妤好避开沧堇的问题,继续求他,“大少,你肯定知道君宝培,我想请你帮忙,是不是能把他先保出来。” 沧堇用手有节奏的击打着桌面,侧头看着妤好,问道:“小玉,你是不是太天真了?那君宝培伤害的人可是英国大使,谁敢保他?我纪沧堇就算有天大的面子,能保他出来,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,我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 妤好面色煞白,手中捧着的茶杯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四分五裂。沧堇不紧不慢,又喝了口茶,再问:“你是要我保了他出来,让你们双宿**?你觉得,我有那么大度,去救我的情敌?” “你……”妤好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,当年沧堇对她确实很好,好到她竟然忘了最初找上沧堇的目的。“我来错了。”妤好擦去无法抑制的泪水,转身要离去。 沧堇迅捷地挡在妤好面前,怒道:“小玉,你既然来了,不说出我儿子的下落,就别想离开!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五回(上)流云散尽 人间憾事多 第三十五回 流云散尽人间憾事多 清风徐来天涯悲思浓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妤好被堵在厅前,沧堇一步步向她逼近,迫她:“把我儿子交出来!”妤好不断后退,直退到死角,无路可退才嗫嗫说:“他……他死了。” “小玉,你仍然不会撒谎。”沧堇深深地、笃定地看着妤好,“你身上有种纯然静好的气质,不适合厮混风尘。那时候,我只想救你出来。” 妤好感激地看一眼沧堇,所有的人一提起纪家大少,都认为他不过是个花花少爷,而他现在的话,却透出一股对世事的无奈苍凉。“小玉,我只是想得回失去的儿子,这不过分吧?”沧堇已然没了先前的怒气,心平气和地说。妤好垂下头,有些羞愧,但她仍然说:“大少,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,我虽然贫穷,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姓纪。” 沧堇止不住苦笑:“我知道你主动献身,是别有目的,你不是那种随便的人。而我,向来纵情惯了,缺乏自制,才会……我曾想过娶你,尤其是看到你为我生下的孩子以后。” “那就是我的目的。我去做舞女,借此认识你,然后成为你的女人,为你生孩子,我想利用那个孩子,让你娶我进纪家。可我错了,当我看着孩子对着我笑的一瞬,就决定带着他远走高飞,我不能把他作为报复的工具。” 沧堇叹气:“好吧,小玉,我不逼你,在你答应把孩子交给我之前,我绝不与他相认。但是,我希望你知道,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想报复纪家的人,我都不管,我是孩子的父亲,对于他,我只有爱,不会有恨,我只会尽一切的力量,去保护他不受到伤害。”妤好双目蕴泪,沧堇或不是一个好丈夫,但绝对是一个好父亲。 “我会帮你打听君宝培的情况。”沧堇答应妤好,“我开始说的那些话,你别放在心上,那是我对你不告而别带走我儿子说的气话。”妤好点头,感激之情溢于言表。 沧堇送妤好出去,为她叫了辆车,自己也叫了车回纪家。凭心而论,沧堇一点也不喜欢呆在纪家,那是一个可怕的牢笼,会将人的思想也禁锢起来。他选择做一个花花公子,就是想逃开那种压迫,什么也不要去想。 “大少爷,你终于回来了。”阿七等在门口,一见沧堇赶忙就说,“老爷四处找你。”沧堇有些错愕,因为他和沧彦的放浪,纪老爷子偏疼沧阑,如今沧彦也改了,纪老爷子难免生他的气,况又正值二太太病重,对他也不问不管,任由他在外风流。 沧堇一进厅中,就觉气氛不对,不仅纪老爷子在,大太太和晴眉也在。“逆子!你在外面做的好事!”纪老爷子一见沧堇就火了,怒声呵斥。大太太也铁青着一张脸,瞪着沧堇,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。 “爹,我哪里有惹你生气?”沧堇小心翼翼地陪笑着,打算混过去。 纪老爷子怒气上涌,一口气喘不上,竟重重咳嗽起来,大太太赶紧拍着他的背,助他顺气。“沧堇,你看看,把你父亲气成什么样子了!”大太太责备儿子,“赶紧和那舞女断绝关系吧,你不知道现在外面,说得有多难听。” 沧堇看向晴眉,她正冷冷地看着他,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。沧堇心知是晴眉告到纪老爷子和大太太面前,也不生气,反问:“曼丽丝有哪里不好?” 纪老爷子一听,差点没背过气,指着沧堇好半天才说道:“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?作为你的父亲,我允许你纳妾,男人三妻四妾原是平常的事,但我绝对不准你和一个舞女来往!”沧堇赶忙说:“爹,你别生气,我不说曼丽丝就是。”大太太也劝慰纪老爷子:“繁树,你先别急,先下去,让我好好劝劝他。”纪老爷子重重一哼,拂袖而去。晴眉笑着从沧堇面前走过,深深看了他一眼,轻声说:“是你逼我走这步的。” 沧堇无奈,正要说话,却被大太太唤到身边,一顿教训:“你也老大不小了,怎么就不把心思放在家里的生意上?你看沧彦,现在做得多好,恐怕不久之后,整个家里就要他做主了。” “不是还有老三么。”沧堇满不在乎,“娘,你还是趁早别指望我了。” 大太太不禁气结,只恨不得一巴掌打醒沧堇:“沧阑是沧阑,你是你!你们两个,都是娘的希望,看看沧阑,他一点也不像你,他从来不在外面胡来!只是,他被鬼迷了心窍,非要那个姓庄的丫头!”沧堇不觉笑起来,开解大太太:“娘,感情的事无法勉强,何况那庄秀君的样貌也不差。” “一个丫头,她也配做纪家的少奶奶!”大太太越说越生气,“还有你,沧堇,你别想把那个舞女娶进家里来!” 沧堇笑道:“娘,你放心,我不会娶她进门。”大太太赞许地点头,又加上一句:“赶紧和她断了关系,别在让大嫂对你有所怨言!”沧堇顿有所悟,这才是问题的关键,不能让晴眉抱怨他的不是,不能开罪曾家。 “娘,有的时候,你想太多。如果你能放开心怀,会看到很多你不曾看到的事。”沧堇隐去笑容,面上表情严肃,又带着一股浅淡的忧愁。 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大太太惊怒异常,沧堇的话似乎别有深意。 沧堇只淡淡道:“娘,不要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天衣无缝,那些事,天知道,地知道,你知道,我也知道。”大太太声色俱厉,质问沧堇:“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?你倒是说说看!”沧堇一笑:“我五岁那年,爹要纳妾,可是,她却突然不见了。这事,是你派人毒哑了她,并把她卖去了烟花之地。” 大太太看着沧堇,说不出话来,一张脸成惨白的颜色。因为秀君,她和沧阑已经有了难以弥补的裂痕,若沧堇再与她生出嫌隙,她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?“堇儿,你一定搞错了。那不是我做的。”大太太急着否认。 “够了!娘,我亲眼见你把药灌进她嘴里,是我亲眼所见。”沧堇打断大太太的话,“所以,是我们欠了沧彦的,这份家产就算全给他,也不够弥补他这些年缺少母亲的痛苦。” “堇儿!你胡言乱语什么!”大太太浑身颤抖,竟站立不住,只得斜斜地靠在椅子上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五回(中) “别以为我只有五岁,就什么也不懂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何况,从小,你对我和沧彦的态度,就截然不同,你从来不肯亲近沧彦,连看他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。我和沧彦的婚事,也是因为你的阻挠,闵蕙的新郎人选,才由我变成了沧彦,不是吗?还有沧彦出事那回,你也只是关心纪家的生意,根本就不关心他,换作我和沧阑,你还能那么冷酷吗?娘,我之所以是今天这个样子,全是你逼的。我去外面鬼混,就只是想逃开这一切我不想面对的。我无法接受,自己的母亲,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!我带着沧彦一起花天酒地,只是不想他太优秀,从而变成你的眼中钉,到最后,他只会是死路一条。很多时候,很多事情,我都明白,可我非要强迫自己,对自己说,我只是一个沉迷女色的窝囊废,什么都不知道,这种心情,娘,你能懂吗?”沧堇把藏在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,他只希望这番坦白,能换得大太太幡然醒悟,“所以,别再逼迫沧阑,我不想看着他,也走上我这条,自我毁灭的道路。” 沧堇说完这番话,头也不回地走了,只剩下大太太瘫在椅子上,动弹不得。她所做的一切,只是为了让沧堇和沧阑有更好的前途,在这个风云变幻的上海,只有足够强大的人,才能光鲜亮丽地生存下去。所以,她没有错!有一天,她的儿子会理解她做的一切,她需要的,只是等待那一刻的来临。 过了几日,沧堇依旧故我,纪老爷子一肚子雷霆怒气,又要找他来教训,反是大太太劝住了老爷子:“孩子也不小了,给他留点面子,要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,总得给他时间适应。”纪老爷子依从了大太太的话,但也只给沧堇一个月的时间,一个月后他还是这样,老爷子已经放出话,不认这个儿子。 晴眉得知纪老爷子的话,也不着急,只等着四喜从晴衍那儿带回消息。傍晚时分,四喜匆匆从外面回来,直奔晴眉的住处,将妤好的事一股脑儿说与晴眉。 “大小姐,那女人叫姜妤好,几年前下海做过舞女。大少爷包了她,她也一心一意跟着大少爷,还为大少爷养了一个孩子。不过,孩子生下没几天,她就带着孩子走了,大少爷到处找过她一阵,都没找到。”四喜口齿伶俐,说起话来,一点也不含糊,“对了,她走后没两个月,大小姐就嫁过来了。” 晴眉漫不经心地应声,问:“孩子是男的?” “是的,算年纪,现在应该有八岁了。” 晴眉挥退四喜,一点点在心里计较起来。她可以肯定,妤好那天一定找到了沧堇,沧堇只要去查一查,就会知道孩子的下落。还有一件事可以确定,沧堇肯定会想要回孩子,她不妨就助他一臂之力。 事情果如晴眉所料,沧堇派人暗中查出了妤好的住处,每天放学的时间,他都会特别绕到妤好的花店,看看他的儿子。这天,沧堇远远站在花店对面的马路,看着子浚蹦蹦跳跳走进花店,内心就溢满幸福。突然,他看到沧彦和苏琳娜手挽着手,走进花店。一瞬间,沧堇只觉得冷汗不断冒出,整个好似刚从冰窖里出来,若然他们真心相爱,绝不会有好结果,他娘不可能让沧彦娶到英国大使的千金。 沧彦倒没瞧沧堇,他和苏琳娜说说笑笑,气氛很是融洽。“纪,你今天有什么话要对我说?”苏琳娜侧着头,金黄的卷松松地垂在额前,蓝色的眼珠散出动人的色泽。沧彦的笑容变得有些黯然,他叫子浚包了一束最好的红玫瑰:“吃过再说吧。这束玫瑰,送给美丽的苏琳娜小姐。”苏琳娜止不住漾开灿烂的笑,她再次回到上海,看到的,果然是一片晴朗的天空。 早年读书的时候,她就喜欢沧彦,说不上为什么,只觉得这个中国男孩顶可爱:他吹风笛时的样子、与托马斯高谈阔论时的样子、笑嘻嘻地与她玩笑时的样子,都可爱到了极点。只是,那时候的她,心高气傲,沧彦的名声太过风流,她便容不下,不声不响回了英国。回到英国的那段日子,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沧彦,终于,她还是禁不住思念,随着出任大使的爸爸,又回来了。 苏琳娜将玫瑰凑到鼻尖,深深地吸一口玫瑰的香气,陶醉无比。今天,她要将满腔的爱通通告诉沧彦,让他明白,一个姑娘,爱了他很多年,很多年。 沧彦带着苏琳娜去了他们别后第一次重逢的西餐厅,点了两客法国套餐,一瓶红酒。沧彦食不知味,苏琳娜光彩照人的脸,让他不忍心说出要说的话。这些日子,苏琳娜日日来找他,让他察觉出,她对他的爱。他不是不喜欢苏琳娜,但是,喜欢不等于爱,他非要与苏琳娜说清楚不可。 “苏琳娜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沧彦终于还是下了决心。 苏琳娜喜上眉梢:“我也有话要对你说。你先说吧。” 沧彦略微清一下干涩的嗓子,缓缓说道:“苏琳娜,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,可我已经有了妻子,所以,只能对你说抱歉。”苏琳娜认真地听着,沉思了一会,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:“纪,这个我知道。你的妻子已经离开了你,所以,她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。” “苏琳娜,我很爱我的妻子。”沧彦坦白地说,“无论她是不是离开,我都会爱着她。我一直在找她。” 苏琳娜明媚的眼眸闪出晶莹的水光,她深深地看着沧彦:“纪,我想我错过了你。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吗,从那时侯起,我就爱着你。上帝一度给了我机会,只是我的骄傲,让我失去了你。如果,那时候我对你说,我爱你,你会接受我吗?” 沧彦认真地点头,不忍再看苏琳娜心碎的神情。命运也许真的很无常,两个人擦身之后,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。他和闵蕙的结局,会不会也只是一个擦身的瞬间,就再也没有交集? 沧彦压抑在心底的恐惧,一点一滴酵,迅速扩散到全身。他问自己:如果,他再也见不到闵蕙,他是不是可以一个人,守住思念孤独终老?沧彦怅然,只能一杯接一杯喝酒。到最后,他终于把自己灌得烂醉,也摈除了心底如影随形的恐惧。 苏琳娜看着沧彦借酒浇愁,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泪水,一颗颗破眶而出。她深爱了好多年的纪,喝醉酒也还是那么可爱,但他,已经不属于她,她惟有放手。遗憾吗?是的,苏琳娜知道,这个决定,会是她一辈子的遗憾,但她无法不这么做。因为,上帝告诉过她,爱是成全,是牺牲,是奉献。 “纪,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礼物。”苏琳娜低声说,俯下头,在沧彦的嘴角,轻轻一吻。这就是她能从沧彦身上带走的、唯一的纪念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五回(下)清风徐来 天涯悲思浓 那天夜里,沧彦睡得极不安稳,都说醉酒的人容易入睡,他偏偏做了许多奇怪的梦。最可怕的一个,沧彦梦见有一头猛兽一直追他,直把他逼到悬崖,冷冷地看着他坠落下去。第二天醒来,沧彦头痛欲裂,沧堇坐在一旁,嘲笑:“既然要喝那么多,现在就别一副快死的表情。” 沧彦没好气地给沧堇一个白眼,回敬:“你这个时候,怎么在家,不是应该在小公馆么?”沧堇正色,严肃地问:“老二,你和那位大使千金,是真心相爱吗?”沧彦失笑,与沧堇开玩笑:“是啊,我好爱苏琳娜,她也好爱我。” 沧堇却当了真,立刻便说:“那么,你快和她离开上海,去英国吧。”“怎么了,大哥?”沧彦不解,“我和苏琳娜相爱,有问题吗?”沧堇闭口难言,他要怎么说自己母亲犯下的错误?“总之,你们相爱,就尽快离开。”沧堇只是催促沧彦。 “大哥,你很奇怪。”沧彦狐疑地看着沧堇,他们兄弟间,向来是没有秘密的。 “老二,有些事,我不能告诉你。但你一定要小心,要学会保护自己,别花太多精力在生意上,要照顾好身体,知道吗?”沧堇把话说得隐晦,他希望沧彦能听懂话里的意思。 “我知道,大哥。”沧彦永远记得,小时候,他被大太太森冷目光吓哭时,去找沧堇的情景。他问沧堇:“为什么娘不疼我?”沧堇告诉他:“娘不疼你,有大哥疼你。”从那时候起,他就以沧堇是他哥哥,感到骄傲。 “对了,大哥,我和苏琳娜只是好朋友。”沧彦把情况向沧堇解释清楚,“我会把小蕙找回来的。”沧堇看了看沧彦,突然用力拍拍他的肩膀,一切言语,都在这一拍中,无声传达。 “你们兄弟俩还真亲热!”晴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,站在门边不冷不热地说。沧堇不理晴眉,对沧彦道:“你好好休息,今天就别去码头了,那有老三。”晴眉冷哼一声,叫住欲走的沧堇:“有话跟你说,听不听在你。姜子浚这个名字,挺不错的。” 沧堇变了脸色,转回头来,匆匆拉着晴眉离开。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,沧堇紧紧拽住晴眉的手臂,沉声问:“你怎么知道子浚的?” 晴眉笑得如春风一般和煦,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:“你想得回儿子吗?”沧堇一震,这些日子,他只是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渴望,不知道儿子下落还好,这种近在咫尺,却不能相认的痛苦,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。 “心动了?”晴眉诱惑着沧堇,“只要你点头,我一定把你儿子接回来。你放心,你的儿子就是我的,我绝不待薄他。”沧堇心动不已,私心最终战胜了一切,他想,这是由晴眉出面,应该不算是违背承诺。 得到沧堇的默许,晴眉一连两天都躲在房里,连沧堇回来也不理不睬。沧堇由晴眉去,干脆住到曼丽丝那里,索性家也不回了。沧堇乐得自在,沧彦却只觉诸事不顺,他原本性子就有些儿燥,如今他越是想闵蕙,就越觉得再无相见之期,心头堵了一肚子气,都出在码头工人的身上。 这天,沧彦刚为了一点小事,冲一群工友大脾气,就见苏琳娜在远处叫他:“纪,快来,我有事要告诉你。”沧彦也知道,这些天工友们都恨他入骨,只冷冷说了几句“小心注意”之类的话,过去苏琳娜那边,趁机下了台阶。 “纪,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消息?”苏琳娜半是兴奋,半是黯然地问。沧彦有些恼怒,但还是压着脾气:“苏琳娜,我最近心情很差,你别来找我。”苏琳娜垂下眸子,低声说:“我有你太太的消息了。” 沧彦立即就问:“她在哪里?”苏琳娜道:“她在乡下,离这很近,开车不过四、五个小时的路程。”沧彦一听,顿时暗骂自己笨,他净顾着在上海找人,就没想到,闵蕙原是乡下来的,她这一走,定是回老家了。 “走,你快带我去找她。”沧彦迫不及待,他只知道闵蕙是乡下人,但具体是在哪里,就不知道了。苏琳娜十分伤心,只见她的泪水不断掉落。沧彦没问她一句,是怎样找到人的,只是急着要去见闵蕙!她这些日子为了找人,连英国驻扎在上海的军队都调遣了,却换不回沧彦一句关切的话,哪怕那只是客气的关心而已。 苏琳娜开了车,一句话也不说,她不想告诉沧彦,她来之前,已经去见过闵蕙了。上回她为沧彦的事情去纪家,偏巧没见到闵蕙,而后她再去,就听说闵蕙已经走了,这次有了机会,她无论如何也要单独先见见闵蕙。苏琳娜见到闵蕙后,不得不承认闵蕙的样貌十分妩媚动人,但最让她伤心的,是闵蕙高高隆起的肚子,和她脸上心满意足的神情。苏琳娜不用问,也知道那是沧彦的孩子,她只对闵蕙说了句祝福的话,就黯然离去。 “小蕙她好吗?瘦了还是胖了?”沧彦终于忍不住,打破了车内的沉寂。苏琳娜依旧不作声,不肯告诉沧彦此时闵蕙的情况,她虽然成全了他们,但她却做不到不嫉妒闵蕙,要由她对沧彦说出,他就快做爸爸,却是万万不能了。 沧彦也不好再问,只得憋着,待苏琳娜将车停下来,他就一个箭步冲出车去。但,他们找遍了那座小小的屋子,没有现闵蕙的踪迹,只有桌上有一节用过的蜡烛,证明这里曾有人居住。 “你告诉我,小蕙去哪里了?”沧彦对着苏琳娜吼。苏琳娜也弄不清楚原因,只是摇头:“我昨天来,她还在。” 沧彦绝望地坐倒在地,喃喃说:“她一定是知道我要来,连夜走了。”苏琳娜不知该怎样劝慰沧彦,只能陪他坐在地上,看着心碎的他,自己的心也碎了一地。 过了好久,沧彦才机械地站起身来,坐回车里。苏琳娜启动车子,带沧彦回了上海。 到家以后,沧彦把自己关在屋里,大醉一场。第二天,他的酒意还未全醒,就闹着要去码头,沧阑匆匆赶来拦住他,他就大吵大闹:“我要去上班,小蕙不喜欢我游手好闲,不喜欢我花天酒地……对,我不能喝酒,小蕙会不高兴……” “二哥,你醒醒,你这样子,二嫂看了会心痛的。” “才不会!小蕙她早就不要我了……”沧彦哝咕一句,完全瘫倒在沧阑身上。此刻,沧彦全身无力,意识竟越来越清醒:而今,闵蕙避不见他,他们之间天高地远的那段距离,叫他如何去飞越!就好像,他站在天涯的这边,而闵蕙却那边,远得他连影子也看不见。 往后的日子,他也许只有借助酒的力量,酩酊大醉了,才可以忘记一切。 酒,将成为他唯一的朋友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六回(上)名缰利锁 蓄谋夺稚子 第三十六回 名缰利锁蓄谋夺稚子 苦恨梦断凄凉赴黄泉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晴眉在房里盘算了几日,心中早有计较,这一日清晨,她早早就起身,准备出门。才到了院里,晴眉就见沧阑与沧彦纠缠在一起,沧彦一身酒气,含糊不清地说:“老三,放开我,我没醉呢,我要去找小蕙回来。”沧阑几乎拉不住沧彦,只得提高音调大吼:“二哥,你清醒一点!不是告诉过你,不要喝酒了吗?”沧彦不作声,身子直往下坠,沧阑扶不住他,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。 晴眉赶紧闪到一丛花木后,冷冷地看着两人,嘴边漾起一抹极淡的得意微笑。沧彦的情形,四喜早告诉了她,她没料到,沧彦会为一个女人改过自新,最后又为同一个女人自暴自弃。如今,沧彦这副样子,自是不必她再费心,她只要对付沧阑就好。原本,沧阑洁身自好,在纪老爷子和大太太心中的分量极重,要扳倒他,真叫晴眉觉得难以下手,但现在,上天正赐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。 晴眉绕过花丛,由另一条道出了纪家,直奔曾家的汇亨银行,有一些事情,她需要了解得更加清楚,才有足够的把握找妤好谈判。 到了银行,晴眉四处寻找晴衍,银行经理慌忙跑来报告,说是晴衍在外应酬,一时半刻回不来。 书晴眉有些失望,只得转回曾家,与曾太太叙话,耐心等着晴衍回家。 晴眉与曾太太多日未见,母女俩自有许多话要说。曾太太有些担心,问晴眉道:“女儿啊,沧堇是不是跟以前一样胡闹?我听说,他在外面越来越过分了。”晴眉也略显出无奈,她虽然表面不在乎沧堇在外做什么,可每当深夜她独守空房之时,总是不免升起无法抑制的寂寞。有时候,她会问自己,夫妻八年,他们之间就没有一点情分?晴眉心中涌起一抹酸涩,对于曾太太的问话,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。 “眉儿,你倒是说话啊,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向娘讲,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!”知女莫若母,曾太太一看晴眉的神色,就知道是受了委屈,胸中顿时起了一股怒火。晴眉忙道:“没有的事,娘,你别听外面的流言蜚语,沧堇他对我还好。”曾太太怒气渐消,随即又生疑,晴眉的回答明显带着些勉强,似乎有意隐藏着什么。 曾太太拉过晴眉的手,语重心长地说:“眉儿,你无法生育,如今也该为以后做打算了。不论怎样,你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。”晴眉一扫愁容,笑言道:“娘,女儿回来,就是为了此事,我有些疑问,要问大哥。”曾太太也笑了:“从小你就是个极有主意的,我也劝你不得,你找晴衍是要问什么事?” “娘,这些事情我拿捏得准,你就不必操心啦。”晴眉不愿告诉曾太太实话,只恐曾太太知道以后,对沧堇的印象更差,做出过激的举动,让她这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。 曾太太也不勉强晴眉,转而问道:“最近,我从你爹那里得知,当初是你执意要嫁去纪家的,为什么?以我们家的家势,要找一个比纪沧堇强的人,一点问题也没有,你……” “娘,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,还拿出来说。”晴眉不落痕迹地转移话题,“静禹和静亭还好吧?”曾太太刚平下的气一下又起来了,怒道:“那静禹还罢了,静亭可不得了。这几个月,那丫头似乎知道娘死了,天天夜里哭,谁哄也不肯听,吵得家里不得安宁。” 晴眉失笑言道:“娘,静亭不过是个小婴儿,哪里知道这些。婴孩哭闹本是寻常事,静亭再长大一些,就不会再哭了。”曾太太道:“你小时侯就很少哭的,我看静亭那丫头就是来讨债的,不然怎么会一生下来就克死了她娘。”“娘,你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。”晴眉自知无法生育,对两个孩子的疼爱越重了,尤其是静亭,一出生便没了娘,她就更多了几分心,“婷婷与我是好友,静亭就如同我亲生女儿一般,不也是娘的孙儿吗?” 曾太太心存芥蒂:“我没那福气,小丫头真正的奶奶是二姨太太,可不是我。”当年,她膝下无出,只得答应曾老爷子娶姨太太,哪知曾老爷子一年内娶进三位姨太太,曾太太把满腔怨气,都记在二姨太太身上,当二姨太太率先产下一子后,曾太太的怨恨就更深了。 晴眉正要宽慰曾太太几句,丫头匆匆来报,说是晴衍回来了。晴眉忙说:“娘,我去见大哥,一会儿我还有事,就不回来向你告辞了。”曾太太立即示意丫头悄悄跟上晴眉,她想知道,晴眉瞒着她在做什么。 “大哥,你快告诉我,所有关于姜妤好的事情。”晴眉一见到晴衍,就迫不及待地问。晴衍接过丫头端上的茶,不慌不忙啜了一口:“好妹子,你别急啊,也等我先喘口气。”晴眉也啜了口茶,压下急迫的心情,等着晴衍开口。 “其实,我所能打听出来的,也并不是很多。”晴衍缓缓道来,“这是八年前的旧事,如今也没几个人知道。姜妤好是苏州人,当年她初来上海,不过是盈盈十六的少女,谋生无路,不想竟得罪了青帮的人,被卖了去舞厅。”说到这里,晴衍顿了顿,看向晴眉,面色有些尴尬。 晴眉抿抿嘴,满不在乎地说:“大哥,不必顾忌,上海滩谁不知道我那口子是个风流浪子。”晴衍干咳一声,继续说道:“姜妤好经过舞厅几天调教,换了一个花名小玉下海。那时,纪大少频繁出入各大舞厅,小玉第一个陪舞的客人,就是纪大少。此后不久,纪大少就包下了小玉,生了个儿子。孩子生下来没几天,小玉就带着孩子走了,纪大少找了她一段时日,毫无所获,事情就这么了了。大约两年前,姜妤好带着孩子回到上海,一直与君宝培过往甚密,要不是君宝培犯了事,姜妤好已经嫁给了他。” “这件事有些蹊跷。普通的舞女,一定会借着孩子提出要求,她却带着孩子消失了,大哥,你知道什么原因吗?”晴眉细细分析,想从晴衍那里问得更详细些。晴衍一阵苦笑:“妹子,你当作哥哥的是包打听吗?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六回(中) 晴眉若有所思,喃喃说:“也对,大哥你再厉害,恐怕也打听不出这些事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 书她为什么走,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。”“这话就对了,小妹,大哥也只能问出这么多了。”晴衍颇有些得意,也亏得他门路广,方能把十年前的旧事打听出来。 “我就是知道大哥你厉害,才专程回来找你的。”晴眉又再问晴衍,“大哥,君姜二人之事,我也略有所闻,以大哥的人脉,能否为那君宝培开脱,让他无罪释放?” 晴衍摇头笑道:“事关洋人,我若能只手遮天,把君宝培弄出来,这整个上海滩还不都是我的了。”晴眉沉吟片刻,方才笑道:“大哥,我要去找姜妤好谈谈,回头还有事情请你帮忙。”晴衍也不拦晴眉,由她自去,只是对着她的背影露出心照不宣的浅笑。 晴眉直奔福煦路而去,要找妤好摊牌。 妤好一早去买了鲜花,回来就呆在花店里,细细将花架花桶都擦干净,又把枯萎的残花用鲜花换了,便坐在花丛修剪花枝。这段日子,她担心宝培,也没好好打理花店的生意,秀君劝慰她,让她顾着花店的生意,宝培的事情由她和沧阑去想办法。妤好这才振作起来打理花店,她心想着,不管宝培判多少年,她都等着他便是。 “姜妤好小姐在吗?”晴眉站在店门口,微微向里面探身,想找出妤好究竟在哪里。妤好站起身,迷惑地看着晴眉问:“你是谁,找我做什么?”晴眉开门见山,也不跟妤好客套,直接说明身份:“我是纪家的大少奶奶,纪沧堇明媒正娶的妻子。” 妤好一震,心中忐忑不安,不知道晴眉找来要做什么。“大少奶奶,你有何事,是要买花吗?”妤好问得小心翼翼,惟恐泄露了与沧堇过去的关系。晴眉盯着妤好,看得她遍体生寒:“我不买花,只是来和你做笔买卖,关于君宝培和你儿子的。” 她什么都知道了!妤好根本不敢看晴眉,低着头道:“大少奶奶请说吧。”“很简单,你把儿子交给我,我可叫我大哥保君宝培出来。”晴眉说得顺畅,丝毫听不出这只是她权宜的谎言。晴眉是算计好的,只要妤好答应了,她就可一边让晴衍出面假意斡旋,一边要求把孩子带回纪家,最后,再拖上一段日子,她当可把事情推脱干净。 “不,我绝不用子浚做交换!”妤好想也不想,一口回绝晴眉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晴眉转而说道:“你一个女人养个半大孩子,总是很辛苦,不如交给我带回纪家,好生照料教养。”妤好迟疑片刻,才又道:“我曾过誓,就是苦死累死,也不让子浚进纪家门。” 晴眉不赞同妤好的话:“孩子是纪家的骨肉,终要认祖归宗的。沧堇与我多年夫妻,一直未有所出,他得知有个孩子流落在外,心情可想而知,这孩子,他一定是要认回去的。”“我知道他要子浚……”妤好低声自语,胸中涌着一股莫名的酸涩,她没爱过沧堇,却不能不为他所感动。 “把孩子交给沧堇,他定会倾尽全力照顾,给孩子最好的,你的儿子,会因此成为顶天立地的人物。”晴眉顿了顿,又再保证,“你放心,我膝下无子,对他会视如己出的。”妤好很是犹疑,虽然晴眉字字有理,但突然做这样的改变,恐怕子浚不会接受,可在如今的情况下,她真要狠心拒绝,又觉得对不住沧堇。 晴眉看出了妤好的心思,知她已被说动,顺势再道:“这种事,不可以隐瞒一辈子,总有一天,他是会知道的,与其那时侯说给他听,还不如早些向他说清楚。”妤好心服,上海虽大,难保不会遇到知情,那时候,她编造的嫁人丧夫之类的谎言,如何还能瞒得过去。“如果子浚愿意,我会把他交回给纪大少。只是,大少奶奶,你说可以救宝培,这是真的吗?”妤好考虑良久,决定将实情告知子浚。 “我先得把条件讲清楚。”晴眉微微一笑,“我会尽力帮你救人,但不管能不能救出来,只要子浚愿意,我就要带他回纪家,而你,必须离开上海,不可以因子浚的关系,妄想进纪家门。” 妤好轻叹:“很多年前,我就断了进纪家的念头。我只是个欢场女子,哪能进那高门大户。”妤好的话,半真半假,她的确不想进纪家,却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。晴眉十分满意,与这样明事理的人说话,显然是件舒畅的事情:“如此,我就在这里等子浚回来,亲自问他。” 不大一会儿,子浚拉着阿霖,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,眼中有泪光闪动:“娘,外面好多人都在说,君叔叔回不来了,是不是真的?”妤好黯然,却不得不强忍伤心,安慰孩子:“别听外人瞎说,你君叔叔会回来的。”晴眉立刻接口:“我帮你救人,你可愿意?” 子浚瞪大眼看着晴眉:“是真的吗?你可以救君叔叔?”晴眉点头,眼睛瞅向妤好,似乎在问,是否要由她代劳说明一切。妤好深吸一口气,仔细擦去子浚面上的泪痕:“子浚,你好好听着,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。”子浚有些惶然,静静听着,从懂事起,他还从未见过妤好如此严肃的神情。 “子浚,你曾问我,你的父亲在哪里,我告诉你,他死了,事实上,他并没有死。你所知道的那个人,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,他真正的名字叫纪沧堇……”妤好越说越觉愧疚,竟再续不下去。晴眉拉过子浚,温和地笑:“你愿意跟我回去见你爹爹吗?我和你娘已经说好了,你跟我回家,我就帮忙救你君叔叔。” 子浚看看妤好,又再看看晴眉,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阿霖悄悄拉了拉子浚的衣角,轻声问:“哥哥,你要走了吗?”子浚握住阿霖的手,突然说道:“阿霖,我去几天就回来,你等着我。”许是没有父亲的缘故,子浚年纪虽小,却极有主意,他内心深处,早认定了宝培是爹爹,对妤好说的亲生爹爹,反倒没有感情,他一口答应,不过是因为晴眉说要救宝培的那些话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六回(下)苦恨梦断 凄凉赴黄泉 晴眉携了子浚的手,走出花店,经过妤好身边之时,她悄然说道:“你要记得,自此以后,你和子浚再没关系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 书”妤好顿觉被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所淹没,许多尘封的往事,竟一一浮现。 妤好是个孤儿,很小就流落到烟花之地,受尽了欺负。直到有一天,来了一个哑姑,拼尽全力保护她,她的日子才算好起来。哑姑成了她的义母,和她在妓馆艰难度日,倍受凌辱却从不诉苦。那段日子,她和义母相依为命,义母之于她,是比亲生母亲还要亲的人。义母常常暗自垂泪,她问原因,义母却不肯告诉她。临死之时,义母才告诉妤好,她本不是哑巴,是被人害成这样的,不仅如此,那人还抢了她的儿子,她只希望妤好能去看看他,是不是过得好,就满足了。妤好听得愤怒,想起义母这十来年对她的好,以及所受的苦,便下了决心要为义母复仇。她从妓馆逃出来,只身漂泊来了上海,不惜以身体作为代价,想凭生下的孩子混进那豪门,最后还是因孩子功亏一篑。正如义母所说,她太过感情用事,常常会不自觉做出一些使自己后悔的事来。 此时,妤好就后悔了,她不应该听晴眉的话,把子浚的身世告诉他,任由他被带走,从今以后再也不能相见。妤好追出去,想把子浚要回来,却只见到晴眉带着他上车,绝尘而去。 妤好一愣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,恍惚只觉得,二十几年,她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,而今梦突然醒了,竟什么也没留下。“你是姜妤好吧?”急促的脚步声停在妤好身后,她转身一看,却是两个粗壮的男人。妤好略一点头,两个男人便敲晕了妤好,迅速扯出一个黑布袋套住她,匆匆消失在转角的深巷。阿霖躲在门后,目睹这一切,只能死死捂住嘴,不敢出一点声音。 不知过了多久,阿霖才从门后出来,憋足了劲向外跑,他要去找秀君,把看到的都告诉她。阿霖才跑出没多远,就见秀君和沧阑远远地走来,他立即跑过去,抱着秀君呜呜哭起来。秀君和沧阑这几日东奔西走,竭尽心力探听宝培的情况,今天终于有了一点消息,他们沉重的心情也略微轻松了些。 “阿霖,别哭,出什么事了?”秀君摸出一方鹅黄的手帕,擦去阿霖的泪水,柔声问道。阿霖抽泣着,断断续续将事情说了一遍。阿霖只是个孩子,对事情一知半解,说得很不清楚,秀君沧阑耐心听完,只听出是晴眉带走了妤好母子。 沧阑皱眉,他大略可以猜到,晴眉带他们回去的目的。以往,怕是整个纪家人,都看错了晴眉,唯一一个看准她的人,是出走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的二嫂闵蕙。“秀君,你把店门关了,带着阿霖先回家,我这就去找大嫂,有消息我会找人通知你的。”沧阑匆匆交代几句,拦了一辆黄包车就奔回纪家,如果,他没有猜错,晴眉肯定会为难妤好母子。 到了家中,沧阑直奔东院晴眉住处,却扑了空,晴眉根本就没回来。待到傍晚,沧阑才见晴眉携子浚从外面进来,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,面上略微显出疲累的神色。 “大嫂,怎么就你们两个?”沧阑向后看去,希望能见到妤好。晴眉把东西交给下人,又叫丫头领着子浚下去休息,才诧异地问:“老三,你等什么人啊,这一下午一直都是我和子浚两人。” “子浚的娘呢?”沧阑有些焦急,晴眉的话不像是谎言,那么,妤好到哪里去了?晴眉一笑,避而不答沧阑的问题:“老三,我累了,有什么话明天再说。”沧阑只得按捺下满腹疑虑,先派人去通知秀君,等问明了晴眉再做打算。 这一夜,沧阑秀君都在为妤好担心,而妤好醒来时,现她的双手被缚,困在一间黑糊糊的屋子。屋子微微晃动着,妤好凝神细听,外面隐隐有水声,竟似在船上。 “那么一个清秀的姑娘,就这样卖了,怪可惜的。” “闭上嘴,别胡说,小心惹祸上身。” “有什么好怕的,现在都出了上海,谁还能管到这里。不如我们进去……”男人的话音,变成一阵猥亵的笑声。 妤好大惊失色,挣扎着想要逃走,却现无处可逃。门开了,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妤好睁不开眼,但那可怕的笑声已然越来越近。妤好惊惶地问:“你们是谁,为什么要抓我?” 男人放声狂笑,逼近妤好:“受人之命,把你卖去广州的妓院,永远回不了上海。”妤好顿觉天塌地陷,小时候在妓院度过的噩梦岁月,又清晰地浮现。一想到这,妤好忽然生出一股力气,撞开两个男人,仓皇地奔出去。 外面没有路,四面都是茫茫的海水,妤好绝望地看着墨黑的水面,一纵身,跳进滚滚波涛中。海面翻腾,男人们追出来之时,只来得及看着妤好决绝的身影坠落。卑鄙的欲念刹那消失,他们淡淡望了望妤好跳落的那片水域,转了船帆,向上海驶回。 冰冷的海水一**袭向妤好,她不断向下沉,神思也恍惚起来。决心复仇、利用沧堇、生下子浚、不告而别、重返上海、再见沧堇……往事一幕幕涌现,妤好只觉得,这辈子,好似就做了一件不后悔的事:用这汹涌的浪涛,把所有的罪和恨、悔和痛,一起带走。蓦地,宝培的面容划过妤好的脑海,**辣的痛立即包围了她,她竟与他无缘,就连最后的一面,上天也不肯赐予。他们,缘薄至此! 恩也好,怨也罢;情也好,仇也罢,都不过是一抹弦断时,戛然而止的琴音,如同人去了,一切也就烟消云散,留下的,只是一句没有人听到的誓言—— 宝培,来世,我再做你的新娘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七回(一)柔情空缱绻 往昔难在 第三十七回 柔情空缱绻往昔难在 荣华只虚幻痴迷不悟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清晨,天阴沉沉的,灰黑的厚云不断堆积,直向人心里压下来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纪家码头冷清清的,时辰还早,上工的工人都还没来。周仁依旧是第一个来码头的,这么多年,他早已经习惯一早到码头,把一天的工作安排妥当。 做好安排,周仁总要去船坞查看一番,检查那里停靠的货船是否有所损伤。这天,周仁一到船坞口,就见到一条货船旁边,隐隐有人影浮动。周仁惊疑不定,走上前去定睛一看,才现那是一具尸体,被水泡得略微有点肿胀,依稀可以辨出是个女人。周仁忙把尸体捞出来,又吩咐上工来的工人通知纪老爷子,等着他来看了再做打算。 纪老爷子知道后,原本是要去的,但才起身走了没几步,就头晕目眩,再也支持不住。自从二太太病危,纪老爷子就日夜守在床边,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。大太太立即扶住他,道:“繁树,码头的事,交给阑儿去处理,不过就是船坞现了死人,又没证据证明与我们有关,即便巡捕房追究责任,花点钱疏通,也就了了。” 沧阑也劝道:“爹,我会好好处理,你要是不放心,我把二哥也叫去。”纪老爷子点头,他把心思全放在了二太太上,到现在都还没察觉沧彦的异状,一听到沧阑沧彦同去,便放下心来。送走纪老爷子和大太太,沧阑立刻去找沧彦,这时候,运气好的话,沧彦应该是清醒的。沧阑认为,沧彦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他对闵蕙的思念,这是个机会。沧阑的运气不错,沧彦虽因宿醉头痛不已,神志却是清醒的,沧阑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出门。 沧彦沧阑很快到了码头,一见到那个死去的女人,就双双变了脸色。“怎么会这样!她怎么会死了!”沧阑连连摇头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眼前的人竟是妤好。如果,阿霖所说的没有错,那么妤好的死,必定与晴眉有关。沧彦的头痛在瞬间停止,他也一眼就认出了死是小玉,疑惑地问:“老三,你认识她?” 沧阑深深吸一口气,才缓缓道:“她是宝培未过门的妻子,成亲那天,宝培被抓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”沧彦狠狠吃了一惊,他听苏琳娜说起过这事,但却没想小玉和宝培竟是那样的关系。然而,沧彦很快就恢复了平静,这事与他又有何干,他只想用酒来忘记一切痛苦。 “二哥,你留下处理这里的事,我有事先回去了。”沧阑急匆匆说完,匆忙离去。沧彦一言不,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酒壶,喝了几口,对周仁道:“你自己看着办。”说完,沧彦丢下周仁径自走了。周仁从兄弟俩的话中,已然听出死是谁,当即就叫来几个工人,让他们把尸体送到宝培住处:如果那还有人,就交给他,如果那没人,就随便找个地方埋掉。 沧阑向纪府赶去,这是第一次,他觉得胸中有团烈火在炙烤着,烧得他的心一片燎原,不可收拾。这是什么样的家!这是怎样一个藏污纳垢的奢糜之地!沧阑想笑,泪水却顺着潮红的面颊滚落下来,他再也无法视而不见,非要找晴眉问个明白,是不是为了达到目的,就可以不择手段,如此轻贱人命。 然而,回到家中,当沧阑见到晴眉沧堇一块,带着子浚在花园里玩耍,他即将冲口而出的质问,又生生地咽回,只在一旁静静看着。 “你看,他多像我。”沧堇掩饰不住为人父的喜悦,眼神一直追随着不远处的子浚,“谢谢你,晴眉,把子浚带回我的身边。” “都是老夫老妻了,还客气什么。”晴眉不禁也看向子浚,满足的笑容浮上面颊。“如今,你也该收敛些,为孩子做个榜样,是不?”晴眉沉默片刻,才又道,“我就是提点你一声,听不听是你的事。” 沧堇笑了:“当然听。”正如沧彦所说,他也该换个活法,若再向以前那样放荡,恐怕子浚会步上他的后尘。晴眉乐开了花,一直缠绕在她心底、不能生育的阴影终于在此刻褪去。 沧阑站着听了许久,终究还是悄悄离去。沧堇在外的名声,沧阑是知道的,他和晴眉的话,虽然再一次证实了沧阑心中的猜测——那孩子是沧堇流落在外骨肉,晴眉为绝后患,杀了妤好——但沧阑怎么也说不出口,他无法把这些残忍的事实,告诉沉浸在幸福中的沧堇。 沧阑的这份心思,很快就落了空。那天晚些时候,沧彦带着几分醉意从外回来,进门就嚷嚷:“君不见,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。君不见,高堂明镜悲白,朝如青丝暮成雪。人生失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……”沧彦走得东倒西歪,故意将李白原诗中的“得意”换成“失意”,尽抒他胸中郁结之情。 沧堇远远地听见沧彦的声音,走了过来,扶住沧彦,道:“老二,你何苦,闵蕙走了,是她自己不知道惜福。”沧彦抬起头,研判似的看着沧堇,突然吼道:“你凭什么说小蕙!当初要没有你带着我去厮混,我何至于有今天!” “你果然还是怪我。”沧堇轻叹,神色却异常平静。沧彦惨淡一笑,语音忽地低下去:“大哥,我怎么敢怪你,你是我大哥啊。”沧堇闭了闭眼,一丝无奈迅速闪过脸庞,他从不知道,沧彦心中有如此深的痛苦,无法去爱,连恨也做不到,可是,又有谁知道,他的用心良苦?“老二,振作一些吧,酒喝多了伤身。”沧堇也知道,这句话听来有多苍白无力,可偏偏他只能这样劝解沧彦。 沧彦神情古怪,大笑:“有时候,你不喝也得喝。大哥,你肯定不知道,小玉死了,今天清晨,周仁在码头现了她的尸体。”沧堇顿时呆若木鸡,晴眉告诉他,是小玉亲口答应她把子浚接回家的,可为什么,小玉竟死了?沧堇不敢再想下去,拉着沧彦就向外走:“老二,我们去喝个痛快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七回(二) “你两个哥哥都成了酒鬼,所以,你写信去搅乱丝娆的平静?”熙扬的愤怒,又汹涌而来,再也按捺不住。 书他紧抿着唇,仿佛不那样,就会克制不住对沧阑恶言相向。 沧阑窘迫,面颊倏地红了:“我不知道大哥是否整天醉酒,那天之后他就没回过家,但二哥确实是终日饮酒,什么事也不管。”熙扬冷眼盯着沧阑:“你不是选择了另一个女子吗,她才是你的红颜知己,你为什么不去找她?” “秀君吗?”沧阑神情惶然,低语,“她为妤好的后事忙了好些天,这两天才空闲了些。”不知为什么,沧阑觉得秀君在躲他,这时,他自然就想到了丝娆,想把胸中所有的不快、疑惑、苦闷向她倾诉。熙扬满腔怒气突然消淡不少,这位纪家三少爷,一直生活在自己铸造的塔中,而现在,他将要被外力被拉出那个塔,在进与退之间,他不知所措,只想找一个平静的避风港。 熙扬体会到沧阑的心境,也不再苛责沧阑,只问:“沧芸的情况,要告诉二太太吗?”沧阑犹疑不决,就怕说实话会加重二太太的病情。熙扬沉思片刻,又道:“这样,我随你回去。在其他人眼中,我还是纪家的女婿,也该去探望二太太。我的意思,要是二太太真的不成了,沧芸情形就告诉她吧,省得她见不到沧芸,走也不安心。”沧阑悦服,交代护士好好照看沧芸,与熙扬一同离去。 一路,沧阑都默不作声,反倒是冷漠沉静惯了的熙扬,不时问一些二太太的状况,又提了提丝娆的近况。沧阑静静听了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道:“我若是你,没出生在纪家,该有多好。”熙扬在心底冷笑,若是易地而处,沧阑替他生在云家,只怕他的痛苦未必比现在少。 “妤好的事,你要告诉宝培吗?”熙扬又问出了一个沧阑头疼的问题。沧阑想了想,反问:“你认为呢?”熙扬淡淡道:“这种事,不能瞒一辈子。总有一天,宝培会出来……”话未说完,熙扬突然想起丝娆,竟感到一阵凛冽的寒意散向四肢百骸,整个人都被冻住,再也无法向前迈一步。沧阑拉拉熙扬,问:“你怎么了?” 熙扬牵出一抹极不自然的笑:“没什么,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。”沧阑不便问下去,两人陷入沉默,一直到了二太太所住的西院静安园。 屋内有一股浓重的药味,夹杂着人参的味道,闻着让人觉得压抑极了。二太太面色青白,躺在床上闭目静养。她的呼吸很急促,似乎是很难吸进空气,那艰难的样子,叫沧阑觉得,二太太好似春日的残雪,不堪暖阳的照耀,随时可能化去。熙扬上前,轻而恭敬地叫:“娘,我来看你了。”沧阑立在一旁,对熙扬的佩服更深,只有像他这样做戏不露声色的人,才可以将沧芸嫁与卓羽的消息隐瞒这么多年。 二太太睁开眼,环视四周,又失望地闭上:“芸儿怎么没回?”熙扬回道:“她病了,不能来。”二太太竭力伸出手,拉住熙扬:“病得重吗,有没有危险?”熙扬有些酸涩,二太太的手也是青白颜色,似乎就剩下了骨头,硌得他掌心生疼,想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:“没有危险,就是我不放心,怕她旅途劳累加重病情,才一个人来你。”二太太舒了一口气,抓住熙扬的手也慢慢松开。 “沈姨,大夫今天怎么说。”沧阑也走上前,关切地问。在纪家,最了解他心思的,莫过于二太太,如今二太太病入膏肓,他心里很不好受。二太太浮出一个虚弱的笑:“不中用了,只是拖日子罢了。沧阑,你给我倒杯水来,我这嘴里全是药味,怪难受的。”沧阑忙去倒了杯水,递给二太太,不想二太太久病,竟没拿稳杯子,把水尽数洒在床上。 “阑儿,这么大个人还是毛手毛脚的。”大太太从门外进来,略有些夸张地叫,“你俩快出去,得赶紧换被子床罩,湿湿的怎么睡。”大太太几乎是把沧阑熙扬赶出门的,随后,她又将屋内的丫头下人尽数遣下。等他们出去,大太太立即插上门,死死盯着二太太:“你真是长命,为什么你还不死?”大太太语调阴森,充满了憎恶之情,她恨不得手里有把刀,可以立刻结束二太太的性命。 二太太缓缓道:“你连这几日也等不及了?”大太太恨声说:“是,我等不及,你可知道,我忍了你多少年?”“我怎么会不知道。”二太太神情恬然,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,“以前,我还曾幻想,你能接纳我,可是,当我知道你偷偷做了什么,就全明白了。” “我做了什么,你又知道什么?”大太太悚然,在人参汤里加的东西,是孙大夫告诉她的,她一直都十分信任孙大夫,也早封住了孙大夫的口,她完美的计划,怎么可能出了纰漏?“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,你肯定不知道,我出身医药世家,对各种药材的药性自小就熟记于心,我清楚,这些日子,你在我喝的人参汤里放了过量藜芦。”二太太大口喘气,青白的面色也因缺氧显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。大太太气急败坏,又惊又怒地问:“繁树知道吗?你是不是告诉了他?”二太太摇头:“老爷子知道了,我不会到今天不治的地步。”二太太的目光充满怜悯,平素大太太过分严厉高傲的面容,此刻在她眼里不再拥有权威,她实在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。 大太太很是不解,喃喃自语:“你为什么不说,我害你性命,你为什么不说?”二太太道:“他是很敬重感激你的。当年,纪家有难,全靠你说服郭老爷帮忙,否则哪有今天纪家的风光。他知道你要强,一直都让着你,这些年来,他只做了两件事让你不痛快,一是沧彦的母亲,二就是我……沧彦的母亲,他对你让步了,但我的事,他说,那确实伤了你的心……”二太太的话结束在一阵粗重的喘气声中,她感到用尽力气,也吸不进一点空气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七回(三) 大太太怒极,几欲张口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沈入画是故意的,她故意说出这些来刺激她,她在炫耀,她有多么与众不同,纪老爷子有多么宠爱她、多么信任她,他把所有的事情毫无隐瞒地告诉她!她的意思明明白白:所谓大太太,不过是空有正室的名分,别的什么也没有。 二太太注意着大太太的反应,看到她气极的样子,便暗自叹气。大太太完全误解了她的意思,她说出这些,只是要大太太明白,她的手中其实握着幸福,只不过她从来都不曾察觉。“你是我这么多年噩梦的来源,如今你要死了,你也不放过我!”大太太尖刻地叫,“你用狐媚的外表迷惑繁树,你做出温顺的样子勾引他,实际上,你恶毒、虚伪、自私,惟恐我摆脱你的阴影!”二太太蹙眉,艰难地坐起,激动地说:“公平一些!我是你多年的噩梦,你何尝不是我的!我怕你对芸儿下手,只有把她送去北京读书,而我那没出世的儿子,也是因为你,才没能看这世界一眼,你恨我夺你丈夫,可你不知道,我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!” “那是你应得的报应!”大太太一时语塞,好一会儿才道,“你给了别人多少痛苦,自己就要加倍承受!”二太太突然微笑,又重新躺下,她的神情平静安详,再没有先前的激动,甚至没有一丝怨恨和不甘,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害她的大太太,而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。大太太震慑了,在那样的神情下,她只觉如芒刺在背,片刻也呆不住,匆匆夺门而出。她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,二太太怎么会明知道是条死路,还要无怨无悔地走下去。 大太太刚走一会,纪老爷子就来了。 书一进门,他就看到二太太的被子是湿的,立即就叫丫头换过,又亲自查看床榻上是否还有湿处,才道:“入画,你怎么都不叫丫头换湿被子?”二太太方才与大太太一番谈话,耗去不少精神,此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只微微摇头,表示不碍事。 “我就是不放心,才又过来。”纪老爷子说着就有了怒意,“这么多丫头下人,就没一个可靠的!”二太太连忙对纪老爷子摆手,神情也略显焦急。纪老爷子握住二太太的手,急急道:“你别着急,我不会责怪下人,这些日子,我本就该寸步不离你的。”二太太浅笑,用尽所有力气反握住纪老爷子的手,很多年前,她握住了这双手,就再也放不开。 “到时间该喝人参汤了,我叫丫头端来。”纪老爷子详细询问过二太太的病况,孙大夫说是心肺衰竭,呼吸困难,只能用人参将养着,配以其它药物,或许还有治愈的可能。不大一会,春柳把人参汤端上来,二太太病重之后,她就被调派来此帮手。纪老爷子亲自端了碗,用勺子慢慢喂给二太太,二太太一口一口把汤喝完,心底缓缓流过一阵无法抑制的忧伤,没有人会比她更傻,宁可用性命,也要换取纪老爷子内心的安宁。她明了纪老爷子在恩与情之间的挣扎,他不肯忘恩,也不愿断情,尤其在曾经失去过一次之后,他就更珍惜所爱的人。如果她让纪老爷子知道真相,就是逼迫他在恩与情之间做出选择,无论怎么选,他都会背上沉重的包袱,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。 二太太贪婪地注视着纪老爷子略显憔悴的面容、鬓边的白以及布满血丝的双眼,她要把他的样子,永远刻在记忆中。谁说人到中年情就淡了,二太太恍惚觉得,时光一直就停留在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刻,那时候,他们以最美好的容颜,遇到了一生也放不下的人。 纪老爷子也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,他不禁笑着说:“入画,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吗?我去你家的铺子买药,你站在红曲木的柜台后面,一格格拉开抽屉,把药称好,交到我手里。你那时候的神情,我到现在都还记得,你一点也不肯马虎,什么药材忌和什么药材混用,都一一告诉了我……” 二太太一直微笑着,呼吸也顺畅了许多,往事一幕幕涌现:她为了纪老爷子与家庭决裂,在外租了一套房子,不久就有了沧芸……在北京那几年,是她一生之中最难忘的岁月,尽管大部分时间是在等待,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甜蜜的希望,连空气都有醉人的气息。 二太太的思绪又转到北京的家中,从她与家人断了来往,就再没见过他们,这么多年她从不肯轻易想念家人,也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这段,如今压抑太久的思念,以不可抵挡的速度吞噬了她。她离家时,大哥的孩子已经有九岁,现在也该娶妻生子了。蓦地,二太太又想到沧芸,心就刺痛起来,她实在不是一个好母亲,为了她自私的愿望,沧芸牺牲太多了。幸而,沧芸现在有了美满的归宿,也就不需要再操心了……二太太握住纪老爷子的手无力垂下,她肺里的空气一滴不剩,所有的牵挂都在一瞬间化作清风,再无迹可寻。 纪老爷子刹时就觉察出异状,停止说话,吩咐丫头妈子进来,为二太太梳洗更衣,他自己却退到一旁,在梳妆台的匣子里,挑出二太太生前最喜欢的饰。做这一切,纪老爷子都很平静,脸上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只是他眼中闪烁的泪光,泄露了他所有的情绪。 半小时之后,纪家的晚辈都来了,熙扬也在列,但独独缺了沧堇,沧彦也醉醺醺的,要不是沧阑扶着他,恐怕他站也站不稳。纪老爷子气得说不出话,劈手就给了沧彦一巴掌,大太太立刻道:“繁树,赶紧办后事要紧。沧彦这些日子一直这样,我也不敢告诉你,省得你再多担一份心。”大太太话说得漂亮,明着是劝解纪老爷子,实则却是火上浇油。纪老爷子顿时怒骂沧彦:“你像话吗,大白天就喝酒?沈姨过世,你不清清醒醒送她一程,难道还要我把你打醒?”纪老爷子作势又要打沧彦,沧阑赶紧挡在前面:“爹,二嫂离家,二哥心里难受,喝一点难免,日子久了,自然就好啦。”纪老爷子深知情为何物,不禁也放低了声音:“我是过来人。彦儿,你要振作,别让外人看扁你。” 沧彦立时清醒不少,低低应了一声,却并没有把纪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。他原是放纵惯了的,因闵蕙而重新开始,一旦闵蕙弃他远去,他只会自暴自弃变得比从前更不堪。大太太见了沧彦漫不经心的神情,一颗心略微放下,而今除去了二太太这个眼中钉,她也该设法把沧彦除掉。她这一生做的错事,都集中在沧彦的头上。当年,她就不该答应纪老爷子,只赶走他的母亲,留下这个不属于她的孩子。后来,她也不该因沧堇和他一起在外厮混,简单地认为他只是一个懂得吃喝玩乐的蠢材,放松对他的警惕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七回(四)荣华只虚幻 痴迷不悟 晴眉从一进来,就躲在人群中,暗暗观察大太太。她有一些不确定的猜测,现在看大太太对沧彦的态度,倒把心中的猜测证实了**分。到此时,她对沧彦最后的一丝担心,也彻底放下。 “沧堇呢?”纪老爷子环视四周,突然喝问,“他为什么不在!”大太太忙笑道:“沧堇一早去盘帐,这会不知道在哪。”纪老爷子不太相信,晴眉立即又接道:“是真的,昨晚沧堇就跟我说起,今天要去盘帐。”纪老爷子这才信了,打一拨下人去找沧堇,说是无论在哪里,也要给找回来。“熙扬,沧芸怎么没回来?”纪老爷子又想起远嫁的女儿,“难道她嫁了人,就忘记她的娘亲?”熙扬将沧芸的事故禀明,纪老爷子大受打击,好一会儿才能说话:“既然沧芸不能来,熙扬你就帮他戴孝,你也算是入画的儿子。” 熙扬应承,并不把沧芸嫁人的真相说破。沧阑暗暗吃惊,他原以为,纪老爷子的那番话会让熙扬说出真相。他悄悄问熙扬:“你不介意?”熙扬淡然:“有什么好说的,现在的情况已经够混乱了。况且,我代卓羽沧芸尽孝,也没什么不妥。”沧阑很奇怪,直觉熙扬话中含有深意,还想再问,熙扬却已经走开。沧阑见他接过丫头递上的孝服,套在身上,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。 灵堂很快就布置起来,一切早已准备好了,白布、黑纱、香烛、孝服,当烛火缭绕燃烧起来,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十分肃穆。晴眉趁着丫头下人布置灵堂之际,溜出门去,她要赶紧把沧堇找回来。晴眉想也未想,直奔大世界,若沧堇不在那里,就只剩下一个地方可去——他在惠民路的小公馆。 还未到掌灯时分,大世界已是人头攒动:赌房里多是一掷千金的豪客,也不乏输红眼的穷老百姓;戏台前放眼望去都是粗布麻衣,有钱人当然坐在二楼的包厢,绝不会自降身份与穷人挤在一起;舞厅内人还不多,但舞女身上各种高级的、廉价的香水味道,已经香到每一个角落。晴眉仔细地寻找沧堇,只希望快点找到他,赶紧离开。她虽是大户小姐,却很少用香水,也不太习惯那种味道,在未出嫁前,她曾随晴衍到过舞厅玩乐,没几分钟就受不了浓郁的香水味,匆忙离开。如今,晴眉迫不得已来舞厅,倒真是为难了她。 有舞女从晴眉身边经过,俱好奇地盯着她看,她们大约都带着奇怪的直觉,一见就知道晴眉来不善。沧堇埋在舞女堆里,晴眉在舞厅里转了一圈才见他的人影,走过去站定,便瞪着眼怒视沧堇。沧堇仿佛所感应,抬头看了晴眉一眼,竟连最淡漠的招呼也吝于给她,又埋头与怀中舞女**。 晴眉自小到大,哪里受过如此对待,这大庭广众之下,周围又都是被太太小姐们轻贱到泥尘里去的舞女,她立即就变了面色:“纪沧堇,我特意来找你,你别把我的一片好心不当回事!数日之前说的话,言犹在耳,你却忘得一干二净!我不管你在外的所作所为,但你也别因此,就把我看作是好欺负的。” 沧堇不为所动,依旧不看向晴眉,倒是他怀中的舞女知情识趣,作势欲起身,却被沧堇拉了回去。晴眉面色铁青,怒道:“全家人都在找你,奶奶和我为你打圆场,说你在外盘帐,一会儿谎言被拆穿了,看你怎么说!” “多谢费心!”沧堇总算回了晴眉一句,口气冷得跟仇人说话似的。晴眉上前推开那舞女,拽着沧堇就往外走,沧堇也不挣脱,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瞅着她。出了大世界,沧堇立即摔开晴眉,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:“我可是给你曾大小姐留足面子了。” 晴眉气得哆嗦,指着沧堇的鼻子吼:“你没良心!我才帮你要回儿子,你就把我当仇人!就算是以前,你也从没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!”沧堇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凶恶,他紧紧抓住晴眉的肩,几乎想把她捏碎:“到底是谁没有良心,你不觉得双手上的血腥,永远也洗不掉吗?” “我做这一切,还不都是为了你!”晴眉不甘示弱,“你只知道在外风流,哪里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。”沧堇冷冷地笑,带着几分自嘲:“我倒愿意自己只是个风流鬼,别的什么也看不到!那个家,算是家么?”晴眉心中一动,惊疑问道:“你难道只是为了逃避,才把自己放逐……” “你说的对,我把自己放逐了,而你,我的妻子,为自己的利益不惜杀人!好,我告诉你,我永远不会做你心中的丈夫!” 晴眉多少能体会到沧堇的心思,她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,却原来她的丈夫,并不只是一个懂得吃喝玩乐的阔少爷。“不要紧。”晴眉刹时就盘算好了,“如果你放不下兄弟情谊,那纪家的产业我不要了,但你要帮我找一个宝藏。”晴眉知道,只要抓住子浚,她在纪家的地位就不可动摇,而以他们今日的谈话来看,若能得到沧堇的帮助,事情肯定会容易不少。 沧堇叹道:“芸芸众生,谁都不能彻悟。有人堪不破名利,有人堪不破情仇,我们其实都一样。晴眉,荣华富贵,到头来都只是虚幻。”晴眉反唇相讥:“恩怨情仇,到头也不是一场空?你的心思,他们知道吗?也许有一天,他们还要怪你的不是,说你这大哥只是个浪荡子。” 沧堇不再言语,他自己都没看破,又怎能劝晴眉。“二太太死了,老爷子叫你回去。”晴眉慢慢也生出许多感触,不再与沧堇针锋相对,她也明白了,他是不会帮她的。大概,直到今天,她才真正了解了沧堇。沧堇即刻向家去,走了几步又回过来,道:“晴眉,你尽可以去追逐你想要的,我不拦你。但是,请别再害人性命,小玉一条命,已经够了。” 晴眉呆住,她原以为沧堇所指杀人是那个流产的孩子,却不想他所指的是姜妤好!那个舞女,死了吗?晴眉不禁迷惑,难道就因为她们的那番谈话,那女人就受不了,自杀了? 天色很快黑尽,四周耀眼夺目的霓虹招牌刹那间亮起,刺得晴眉的眼睛一阵酸涩。何时,这看惯了的彩灯,也让她不习惯起来? ------------ 第三十八回(上)迷雾看花 怎躲身边箭 第三十八回 迷雾看花怎躲身边箭 浊水寻月岂防袖里刀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二太太的丧事办得端肃简单,只邀请了一些亲朋,并未似曾家四姨太那样奢华。\\纪老爷子去了信给二太太的家人,却只得到一封极其冷淡的回函,说是早已与二太太断绝了关系,她的生死与他们无关。大太太的娘家,在郭老爷子和夫人过世之后,只剩下了一些远房亲戚,大太太刻意断了联系,就再没有往来。这一来,剩下的亲戚竟只有曾家,曾家来的人也不多,曾老爷子、曾太太和晴衍,加上大太太特意邀来的纱厂老板言喻,带着他的妹妹言吟和女儿言媚,总共也就六人。 曾老爷子特地向纪老爷子致歉,说晴衡没能前来,实是有要事外出,尚未回家。纪老爷子也不在意,二太太不喜奢靡,他就是要办一场简朴的丧礼,让她走得安心。 吊唁的人少,整个灵堂就冷清清的,熙扬跪在一旁,面上虽无悲戚之容,却执礼如孝婿,这让沧阑慨叹,换作是他,怕早已忍不住说了实情。 祭文快念完的时候,门外来了位客人,这叫曾家的人都吃了一惊。来人是晴衡,曾家人了解他的性子,参加这类婚庆丧宴,他从不肯轻易前往,因而曾老爷子也就没要他同来。上一次纪家的舞会,晴衡主动要来,连曾老爷子也忍不住问及原因,才知道他是因四姨太的命令,不得不来。这回晴衡远游回家,家里人都觉得他变了,他比以往更难以亲近,似有心事郁结不解。晴衍找机会与他谈话,他就是笑笑,什么也不肯说,狭长眼睛流露出来的沉静决绝,让晴衍涌起阵阵寒意。 书 “父亲,我想,来吊唁长辈,是晚辈该有的礼节,我知道以后,立即就赶来了。”在鞠躬上香以后,晴衡走到曾老爷子身边,低头恭敬地禀明来意。曾老爷子很是高兴,晴衡的话说得不算大声,但在庄肃的灵堂足可以使每个人听见,对纪家也算是一个交代。 丧礼除了这段插曲,其它都进行得有条不紊,在纪老爷子沉肃的悲戚中,大太太不露声色地控制着心底的得意,恰如其分地显出淡淡的、合乎身份的哀悼之情。祭奠完毕,大太太带着宾客到前厅奉茶,灵堂就只留下熙扬一个人。出去的时候,晴衡故意走得很慢,待人都出去了,他又转回灵前,对着二太太的遗像深深鞠躬。熙扬只作不见,他与晴衡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,紧守该有分寸,不去探究对方的秘密,晴衡不揭穿他是假的二太太女婿,他也不问晴衡回头再次拜祭的原因。 晴衡又拜了三拜,每一次拜下去,都觉得胸中那些压着他的东西,一再扩大。 从岛上回来,晴衡立即去拜见了夫人,还未等他开口,他的母亲就说:“晴衡,别对我说软弱或是不切实际的话。你最好打消心中的念头,否则我不能保证她还会出什么事。你好好想一想,我是怎么教你的,你不是那些普通庸碌的人,你可以改变历史!你,都忘了吗?” 晴衡无言以对,夫人实在太了解他,简单几句话就堵了他的嘴。“母亲知道你的心思,只是,你已经不必再选择了,我早将你的路铺好,你不姓曾,你姓石川,你是日本人!我最后原谅你一次,要是你再动摇,或是想逃开这一切,我也只有按照军法处置你。”夫人语调凛冽,这时,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母亲,而是天皇麾下特别小组的江浙区负责人——石川忧子。 石川忧子潜伏在中国已经三十年,目的是为了助天皇找到在日本流传已久的宝藏。她隐于风尘,四处打探消息,不想,竟被曾老爷子看中,娶了进门。为了不暴露身份,她只得扮演起曾家四姨太的角色,而曾老爷子对她实在很好,她冰冷无情的心也不禁动了涟漪,这才有了晴衡。 晴衡身上,拥有两个国家的血统,而这两个国家,迟早将水火不容。所以,他明知道卓羽凶多吉少,也不敢对沧芸表白心中的情意,只能躲一旁默默任流年反复碾过那缕思念,绵绵密密,再没断绝之日。 来此祭奠前,晴衡去医院看望过沧芸,看着沧芸无声无息地躺着,他心里竟奇异地平静起来。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,至少,在这样的沉睡中,她可以忘掉失去卓羽的疼痛,也不必承受失去母亲的苦楚。他所能做的,便是代替沧芸在二太太的灵前敬上一柱清香。 插上去的香,慢慢散开淡而薄的烟,一丝一缕,缠着绕着,袅袅地消失不见。空中有烧成灰烬的纸钱翻飞起伏,将阴和阳隔得泾渭分明,晴衡这才知道,生与死的距离,是如此遥远。 室内的气氛沉寂且压抑,晴衡听见,熙扬撕纸钱时出“沙沙”的响声,那声音就似毒蛇,一点一点啃噬着他的心,盘旋在他脑中不如归去的念头,又清晰地冒出来。然而,母亲的话又冷不丁出现,那森然期盼的语调,让他觉得,即使这念头只是想一想,也是对不起母亲、对不起天皇的。更何况,还有沧芸的性命悬于此念,他又如何敢轻举妄动。 晴衡不断向后退,逃出那个令他窒息的灵堂。 他逃到前厅,想要借着与众人闲谈,驱散心底纷乱的思绪。但前厅的气氛,并不比灵堂好多少,一种僵硬的尴尬暗暗涌动,言家那位小姐言吟,更是红透了脸默默坐着,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。 晴衡疑惑地看向晴衍,晴衍将他拉到身边坐下,悄悄向他说了因由:“言家此来,全是因了纪太太一句‘小儿沧阑仰慕言吟小姐已久,盼与之结为秦晋之好’云云,到这里商谈言吟和纪沧阑的婚事。谁知道,言喻刚说起这事,纪沧阑就红着脸打断他,说自己生性愚驽,不敢高攀。” 晴衍的语气,带着一点幸灾乐祸,他很有些偏狭的小心眼,见不得外人比曾家人好。晴衡没做声,心底倒起了好奇,想看这事怎么解决。 “纪老爷,纪太太,生意场上,我是后学末进,理当对你们怀着敬意,礼让三分。”言喻面上隐含风雷,看得出他是在克制心中的愤怒,“今日前来,是承纪太太相邀来谈论婚事,可是,令公子是什么意思!” 沧阑的话,是大大出乎了大太太的意料,她算定沧阑个性柔和,断不会当着外人给她难堪,才弄这么一出先斩后奏,目的就是让沧阑在众人面前默许婚事。“阑儿,胡说什么!你不是昨天还在我和你爹面前夸言小姐娴静大方,是理想的太太?”大太太铁了心要促成这门婚事,不顾后果把话说到毫无转圜的地步。 纪老爷子看出沧阑的抗拒,忙打圆场:“言老板,小儿确实提过,但他又想着,才接掌码头事务没多少时日,打算等一切上手再考虑婚事。”纪老爷子在丝娆离家之后,与大太太商量过沧阑的婚姻大事,他的意思,便由沧阑去,不再约束。大太太坚决不同意,纪老爷子也只好作罢,现在说上几句话帮沧阑拖延时日,已经是他的极限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八回(中) 言吟悄悄打量沧阑,心底有些欢喜,又有些羞怯,更多的却是因此而生出的恼怒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可喜的,这次跟着哥哥言喻来此,没有白来,言喻是中意沧阑的,她也对沧阑的印象也很好;可羞的,沧阑说她是理想的太太;可恼的,当然是沧阑那句推搪的话,幸而纪老爷子一番话又将这种恼怒,减到最低。 “那么,就月底下聘定亲?时间会不会太紧?”言喻略微顺下心火,开始拟定婚娶计划。言喻之所以不介意沧阑娶过亲,又急着要将婚事定下来,多少有生意上的原因。他的纱厂规模越来越大,生产品种已经达到二十多个,其中有好几种成了国内知名品牌,有部分洋人都欣然购买。如果,此时能与纪家联手,借纪家码头把棉纱运销各地,他定然还可以把纱厂扩大一倍,真正成为上海的“棉纱大王”。 大太太就盼着言喻说这话,赶紧笑着点头:“不紧不紧,丫头下人那么多,还怕忙不过来。” 沧阑一听,立刻急白了脸,他张口想要辩解,却又在瞬间沉默。半晌,他向众人告罪,说是身子不舒服,匆匆离去。满屋子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愕然,大太太想要作,转念又将脾气压下,在言家人面前,倒不好过多指责沧阑,以免拆穿她的谎言。 “我去找叔叔回来。”一直不做声的子浚突然从椅子背后钻出来,一溜烟就跑了出去。实际上,子浚并不是想找沧阑回来,他只想找个借口溜出门,回到妤好身边。这几日下来,他早已厌倦了纪家,每天都会有一大群他不认识的人来逗弄他,他一点也不喜欢,本想要逃走,身边又总是跟着人,如今总算给他逮到了机会。大太太慌忙叫人跟上子浚,叫他们一定要把子浚平安带回来。虽然,子浚是沧堇在外的私生子,大太太却从没想过不认他,反而对机灵的子浚十分喜爱,宝贝得很。\\ “阑儿这些日子忙码头的生意,身子一直不大好,请你们不要怪罪才好。”大太太惟恐沧阑的举动又再激怒言喻,急忙代他解释。 “没关系,年轻人,休息一阵就会好。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,我在家中恭候媒人上门。”言喻已不再介意沧阑失礼的行为,大太太说得言之凿凿,他丝毫不疑有假。 婚事就这么定下,不管沧阑愿不愿意、在没在场,这已成为不可改变的事实。 沧阑出了门,心底堵满忿忿的情绪,他实在想不到,大太太会从容说出那样的谎言来逼他就范。这一次,他不能妥协了,沧阑越想越坚决,错过一次,已经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,他不能再错第二次。 “纪叔叔,等等我。”子浚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,才跑到沧阑身边,就拉着他躲进一旁的弄堂。沧阑探头去看,只见几个家里的下人匆匆跑过,一脸焦急的样子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子浚有些得意地说:“纪叔叔,他们都在找我,可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家,我要去找娘,再也不回那里。”刹那间,沧阑的心堵得更难受,就好似忽然被灌进一碗五味汤,什么滋味都齐了,火辣辣地呛在喉头。他要怎么说,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,说出那残忍的事实? 子浚若有所觉,巴巴地望着沧阑,可怜地问:“不可以吗,纪叔叔?”沧阑深深吸口气,平复翻腾的思绪,子浚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:“不,子浚,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话才到一半,沧阑忽又顿住,他不确定告诉子浚实情,会有什么样的后果。子浚年纪虽小,却因生活艰辛,早学会了察言观色,他低下头:“是不是娘不愿意接我回去,她把我丢在别人家里不管了?” 子浚的声音带着一点不解的怨愤,沧阑一听就呆了,这才意识到隐瞒妤好去世的严重性。他怎么可以让一个孩子,对母亲产生不解和怨愤,带着这样沉重的包袱,一生都活在阴影里。“子浚,你听我说,你娘出了意外……去世了。你必须跟在爹的身边,习惯纪家的生活。”艰难地说完这段话,沧阑等着子浚的哭声响起,一个孩子,即使再懵懂,乍听亲人噩耗,总会嚎啕大哭。然而,沧阑只听见子浚清晰的话音:“决不,我决不回纪家。”沧阑盯着子浚稚气却坚决的脸,一阵寒意涌上心头。他那双眼睛,墨黑且清亮,带着一种凛然的孤绝,正丝丝往外冒出寒气。这是一双多么冷酷的眼睛,沧阑曾经以为,熙扬冷漠的眼神就已是冷的极限,却不想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,会散出更令人心寒的目光。 “子浚,不要仇视纪家,更不要仇视你的爹爹,他很爱你。”沧阑对着子浚讲道理,可是,子浚的心完全被丧母之痛占据,哪里还听得进他一丝半毫的劝解之语。此时此刻,子浚所想的,只有死去的妤好,如果,他没有去纪家,没有离开他的娘亲,这一切,都是不会生的。“我要回家见娘。”子浚倔强地咬紧唇,不肯轻易掉一滴眼泪,从今以后,就只有他一个人了,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,遇到任何事情,都不会哭。 沧阑默默跟在子浚身后,他亦要去见秀君,告诉她,无论现在的情况多么恶劣,他都不会再次另娶他人。可是,秀君只把子浚迎进屋,却把沧阑挡在了外面。“沧阑,回去吧。”秀君轻声说,“宝培已经判了,昨天,苏琳娜小姐特意来通知我,事情不如我们想象顺利,她说,她虽然劝服了马克大使不干涉法庭判决,但其他各国联名上书,以保护国人在租界人身安全为由,要求重判宝培。于是,宝培被判了三十年,我决定带着阿霖等他出来。” “我们不是说好了,一起等吗?不管是多少年,我们都在一起等,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阿霖。”沧阑想不透,为什么秀君可以说变就变,难道就因为他没能帮上宝培?秀君微笑,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疼惜:“沧阑,你我都明白,太太不可能接纳我,更何况是阿霖。他是我的责任,我必须抚养他长大。”这些日子,秀君将她和沧阑的过往细细想了,又将丝娆告诉她的话细细想了,才现,他们之间的障碍,不仅仅是大太太的阻碍,或是她心中的自卑那么简单。沧阑有他放不下的,她也有。秀君无法想象,和沧阑在一起之后,阿霖会在纪家受多少苦,她不能用她和沧阑相爱,就抹去阿霖父母救命的恩情,她不可以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爱情,让阿霖平白地受那些苦难。从小,她就知道,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,绝不能恩将仇报。 秀君轻轻推沧阑下楼:“回去吧,别来找我了。妤好的后事一完,我会把子浚送到纪家,不管大少奶奶是为了什么要带走他,我只希望你能帮着照看他。至于我和阿霖,我们会另找一处,安置个家。”沧阑死死扣住扶栏,一步也不肯向下挪,他望着秀君,想说的话,都化作了无声的沉默。 “你决定好了?”沧阑的眼神仿佛在问秀君。 秀君在那样清澈透明的眼睛下,吐不出半个字,只能转过身,背对着沧阑点头。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的楼梯间,重重地捶打在秀君心上,似要硬生生将她的心撕裂。待回声都散尽了,秀君才回过头,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,一张脸,泪流满面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八回(下)浊水寻月 岂防袖里刀 沧阑回到家,坚决地回绝了大太太的安排,他坚持,宁可一辈子再不娶亲,也不要勉强接受言吟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大太太自然气得不行,又将沧阑禁足。此时,外出寻子浚的下人回来,说是怎么也找不到小少爷,大太太慌忙把所有的下人派出去找,依然没有所获。纪家上下,除了沧彦还是与酒做伴,沧阑被禁在竹园,其他人都人仰马翻,四处寻找子浚。晴眉带着沧堇,赶到新民里弄妤好的住处,却只看到空空的屋子,一个人也没找到。傍晚时分,纪家去了巡捕房打点,请他们务必留意子浚的下落。沧阑心中明白,一定是子浚不肯回来,秀君匆匆带着两个孩子躲了起来。 随着日子流逝,所有人的焦急之情越来越浓,倒是沧堇再也不四处找子浚。过了五日,沧堇竟又过起了放纵的生活,再不关心子浚的下落,就好似那不是他的儿子,只是不相干的一个孩子走丢了。晴眉为这事与沧堇大吵,他依然故我,只说:“你知不知道,什么滋味最难受,莫过于身边亲近之人的暗箭所伤!我想通了,如果子浚在纪家长大,叫你一声娘,最后他才现是你害了他的亲娘,他会痛苦成什么样子?与其让子浚陷入这样的境地,不如让他去过贫穷却真实的人生。”晴眉愤怒到极点,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,沧堇已然走远。晴眉一怒之下回了娘家,只留下四喜传话,说是回曾家想想办法,看能不能找到子浚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在纪家人的慌乱中,二太太的去世越淡起来,只有熙扬依旧为二太太戴孝守灵。熙扬原想把七七守完,却被老李的突然到来扰乱了计划。当阿七领着老李站在他的面前,他立即意识到:出事了。老李告诉熙扬,来之前,他已过一封电报,却放心不下,又亲自赶来。熙扬摇头,表示没收到电报,老李才又说:“少爷,范小姐不见了。” 那日,熙扬带着沧芸去了上海,丝娆吃着他煮的粥,心底却千回百转,乱作一团。 书一张张熟悉的脸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晃:一会是卓羽惊慌失措的泪眼,他张大嘴向她呼救,而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;一会是熙扬冷冷的眼睛,偏又藏不住眼底的浓重的悲哀,让她从心底窜一股寒意,刹时就变作一片汪洋;一会又是沐昭阴狠怨毒的眼神,平素幽闲贞静的脸竟如鬼魅一般……她要怎样做?是坚持对熙扬的承诺,等他回来;还是立刻就走,逃离开这座让她不安的大宅?丝娆惊出一身冷汗,握着粥碗的手也颤抖起来。 老李不禁冷笑,刺声道:“范小姐难道是怕粥里做了手脚,你不是已经吃了不少吗?”丝娆涩然,若方才还可以对老李的冷淡视作不见,现在却不能不面对他毫无遮掩的敌意。丝娆的脸,一下就变得灰白,她把碗放好,竭力维持着平静,冷淡而客气地说:“烦劳替我谢谢你家少爷的招待,告辞了。”老李的话,倒叫丝娆下了决定,尽快离开才是最好。 老李伸手拦住丝娆,面无表情说道:“你不能走,范小姐。”丝娆笑道:“凭什么,我可不是你囚犯!”老李欠欠身,恭敬地说:“这是我家少爷的吩咐。”丝娆当然知道,老李突然变得恭敬是为了什么,立即便说:“不必担心,你就告诉云少爷是我自己走了。”说完,丝娆绕开老李,向门外走。老李闪身又拦在她面前,重复道:“少爷吩咐了,要我看着范小姐,不准范小姐离开这座宅子。”丝娆一呆,回过神来时,老李已经飞一般拿着碗碟走出去,把门锁上了。“范小姐,得罪。”老李不带一点感情,转身离去。 丝娆有些恼怒,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,门既锁了,她就是想偷偷离开也没有办法。丝娆犹如一头困兽,在房内转来转去,把所有的窗户都检查了一遍,可那些窗户都像是钉死了,一扇也拽不动。不大一会儿,丝娆的额头就冒出细细的汗珠,让她不得不坐下,掏出手帕拭擦汗水。 “范小姐,你可是想出去?”门外响起林龙飞懒懒的问话声,带着无比的诱惑,直冲进丝娆的脑中。丝娆对林龙飞的印象很是不好,本不想理他,偏偏他那句话又正切中了她的心事。“你要怎样帮我?”丝娆问得颇为冷淡,她对林龙飞根本没抱多大希望。殊知,林龙飞轻笑一声,道:“这还不简单!云家宅子里所有房门的钥匙,我都有,放你出来只需要动动手而已。”林龙飞这么说着,却迟迟不见他动手开门,丝娆不觉走到门口,从缝隙里向外看,只见林龙飞叼着一根香烟,靠在廊下的红漆柱子上,似笑非笑地盯着她。 丝娆吃了一惊,不由自主就向后退了两步,林龙飞的目光显然不怀好意,他不是那种施恩不望报的人,他这么做,一定是别有目的。“你有什么条件?”丝娆索性把话挑明,若是林龙飞的条件太过分,她宁可不要他的帮助。林龙飞却不再说什么,走上前来就为丝娆开了门,讪讪笑道:“范小姐,我怎敢跟你谈条件,你尽管走,爱去哪就去哪。”丝娆也顾不上满肚子的疑惑,对林龙飞点点头,算是致谢,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,从后门悄悄离开了云家大宅。 走出那座深重的宅子,丝娆忽然升一股茫然若失的惆怅,就好似她灵魂的一部分,永远留在了那里。丝娆不清楚,她为何会有那样的感觉,正当她迷蒙之际,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衣婆婆,竟出现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。 “婆婆,还记得我吗?”丝娆追上婆婆,急切地问,“请给我指引,告诉我该怎么做!”婆婆转回头,用浑浊不堪的眼睛看着丝娆:“姑娘,你认识我?”丝娆顿时愣住,这双眼睛哪里是当日她见到的那双!这不过是一双普通老人的眼神。丝娆犹不死心,又再问那婆婆:“婆婆,你告诉过我,一切早已经注定好了,我是解开一切的关键,可是,我到底该怎么做,婆婆,你可以说清楚吗?” 那婆婆诧异地缓缓摇头:“姑娘,我可没见过你。”丝娆心底泛起飕飕的凉意,她一定没有记错那个黑衣婆婆的样子,然而这婆婆此刻的神情,又不像是假装,难道这座小小的岛上,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婆婆? 熙扬的话又回荡在丝娆耳边:“在外面你会有危险,你必须呆在云家大宅,哪里也不能去。”丝娆回望了望树林掩映下的云家大宅,竟踌躇不能向前,但沐昭的脸倏地闪过,她便咬咬牙,转身快步离开。 “姑娘。”那婆婆忽然叫住丝娆,“你气色不太好啊,这世道,须知是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,凡事不可太相信人,尤其是对你很好的人。”丝娆一凛,追问:“婆婆,这就是你要说的?”“年轻时,要吃过亏才会记得……”婆婆不回答丝娆,反而自言自语走了,剩下丝娆反复琢磨着她的这几句话,一时痴住。 对她很好的人?是指熙扬吗?她不过是想找到失踪的卓羽,却偏偏陷进了这团迷雾,抽身不得。细细想来,她初来岛上,行李的活结变成了死结,该不是她多疑,究竟是谁翻过了她的行李;孟秋半夜偷偷摸摸去海边干什么;海平为什么总是失踪;那个似卓羽的背影是真的还是假的,如果是假的,又是谁假扮的;还有这两个神秘的婆婆,到底是何来历,她们真的是两个人,还是那只是她故弄的玄虚?这一切的谜团,她该先追查哪个? 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!那放暗箭的人,是谁呢?是他吗?是熙扬吗?会是他吗?丝娆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,迈着沉重的脚步,向彩之家走去。这些谜团的源头,都在彩之家,她必须回去,才能一一解开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九回(一)劫后幸余生 相顾无言 第三十九回 劫后幸余生相顾无言 情深掩真相欲说还休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彩之家和往常一样,沉旧的灰墙和木窗交织出灰蒙蒙的色泽,但丝娆站在彩之家门口时,却不由升起一阵心悸。 书许是秋凉了,墙角那丛生机勃勃的爬山虎枯萎,少了那份明快的绿意,彩之家整个就阴沉下来。丝娆深深地吸气,举步跨进那道低浅的门槛。 进到门内,丝娆就见海平蹲在窑炉旁边,脸和手上满是泥屑,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窑炉。丝娆正要叫他,婉嫣忽然从背后拍住她,轻声说:“别叫他,这会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。从昨天清晨那些瓶瓶罐罐送进窑炉,他一步也没有离开。他呀,整个人都迷进去了,为了找一块好的粘土,常在野外走上好几天,我还从没见像他那么痴迷的人。” 婉嫣一边说一边拉丝娆进屋,倒了茶给她,笑嘻嘻地看着她。丝娆啜一口茶,淡淡一笑:“这么说,海平他时常不见人影,就是去找合适的粘土做陶器?”婉嫣笑得灿烂:“是啊,有一次正是半夜,我被他叫起来帮忙搬土,真是!”丝娆望向屋外忙碌的海平,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描述的平和,如果真如婉嫣所言,像海平这样,也是幸福吧。 “婉嫣,卓羽的房间没有锁吧?我想去进去看看。”丝娆垂下眼,长长的眼睫弥漫着忧伤。婉嫣轻轻摇头:“沧芸出事后,那房间就一直开着。”丝娆对着婉嫣挥挥手,一个人缓缓上楼,她需要仔细思考,才可以理出头绪。 彩之家房间的格局几乎相同,丝娆住的那间靠海,而卓羽的那间,一推开窗,就可以看到旧楼东面的树林。那片树林和丝娆刚来岛上时一样,翠绿一片,只是此刻,那翠绿中夹杂着枫树的火红,格外动人心魄。丝娆望着那片树林,眼睛涩涩的,初来时,她想象着看到这样的景致,是怎样的心醉,而今真看到了,却只觉得心惊。 卓羽说这颜色是离人的眼泪,还真说对了。丝娆猛地转头,不敢再看那片树林,可她转回头,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片树林——翠绿之中夹杂着火红的颜色,绿如寒冰冷彻心骨,红似烈焰烧灼血肉。丝娆慌乱地抓起一件东西,就朝那片树林扔过去,只听得“哐啷”一声,那片树林从高空坠落,摔成碎片。 丝娆被响声惊醒,定睛一看,才觉那片树林是卓羽画的一幅画。原本,那画是用玻璃框镶好挂在墙上,现在却成了一地狼藉的碎玻璃和几块凌乱的陶器碎片。 “出了什么事?”沐昭很快就推门进来,蹙眉看着眼前的一切。丝娆看看沐昭,平静地说:“我不小心把画摔破了。”沐昭舒开眉头,浅笑:“丝娆,你回来就好了,我很担心你,你在那边都还好吧?要不要我帮你清理这些碎片?”丝娆胸中一窒,沐昭这话,就像是别有深意,似在故意刺探她跟熙扬的关系。这座岛并不大,熙扬对她不同寻常的态度,想来沐昭也有所闻,她不可能一点也不介意。想到这,丝娆不禁尖声拒绝:“不用你帮忙,我自己可以!” 沐昭沉吟片刻,柔柔说道:“那好吧,你小心些,千万别伤到手。”丝娆不觉对沐昭升起歉意,她是不该让自己的情绪,泄到沐昭身上。丝娆刚想叫住沐昭,向她道歉,沐昭已经翩然出门,只留给丝娆一抹隐约如蝴蝶的背影。 丝娆小心地拂去画上的玻璃碎屑,盯着那幅画出神。卓羽的画,他干什么只把这一幅画挂在墙上?丝娆想不透卓羽的用意,但她隐隐感到,这幅画也许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。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,老李的大嗓门,丝娆在楼上也听到了。“我要找范小姐!她必须跟我回云家大宅!”老李不停嚷嚷这两句话,一副铁了心要把丝娆带回云家的架势。“够了!老李!”孟秋的声音,“你要怎样闹才甘心?丝娆她没有回来,不信你可以上楼搜看。”老李叫道:“当然要查看!少爷吩咐过,要我好好看着范小姐。” 丝娆焦急万分,眼看老李就要上来,她要躲到哪里?婉嫣忽地闪身进来,把丝娆推到门后,对着她笑笑,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。老李四处寻了一番,最后停在卓羽房间外,大声问:“这间房是谁的,怎么进不去?” 婉嫣捂着嘴偷笑,丝娆探头一看,才见她把门从里面锁了,外面自然是打不开的。“老李,我可说清楚,这扇门里,有一个美人儿正在换衣服,你如果想看,我就叫她把门打开。”沐昭沉静的音调,没有一丝说谎话时的紧张,“婉嫣,你可以开门吗?” 门外沉默,丝娆可以想象老李面红耳赤的样子,偏婉嫣还配合沐昭回道:“可以可以,虽然我的衣服扣子还没弄好,可是,我立即就可以把门打开,让他看看这里面有人没人。” 结果,老李当然仓皇离去,婉嫣打开门,神气活现地站在门口:“有我在,谁也别想带走丝娆。”丝娆向众人致谢,沐昭不愠不火地说:“你不想留在云家,他没有权利勉强你。”丝娆握住沐昭的手,感激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了,到这时,她才知道,沐昭先前说的话,是真的在关心她,而不是要刺探她什么秘密。 “沐昭,我和熙扬没什么。”丝娆忍不住解释。沐昭温温而笑:“你们本就没什么,不是吗?他见你需要帮助,就尽力帮你,这有什么不对?”丝娆懊恼不已,原来沐昭的世界是这么简单,在她眼中,熙扬做的那些事,都只是单纯的帮助她而已。她这么一解释,倒好像真和熙扬有什么似的。 “别放在心上,我比你了解他。”沐昭顿了顿,指着地上的碎片又问,“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收拾?”丝娆笑着摇头,这样的小事,她实在不愿意再麻烦沐昭。“那好,吃晚饭的时候,我再上来叫你。”沐昭说完,拉着婉嫣和孟秋一起下楼。 丝娆仔细将玻璃碎屑收拾了,又拿过卓羽的那张画细看,仍旧看不出什么古怪的地方,然而她心里就觉得不安,那画中的枫红,幻成一泊浓艳的泪湖,横亘在她心底。敲门声打断丝娆的思绪,海平推着镜框,从外面进来。“真可惜,居然碎了。”海平望着玻璃碎屑中的陶器碎片,平静的音调听不出一点起伏。他这样淡漠的态度,看不出他有丝毫惋惜之情,可丝娆看到,在清透的眼镜背后,他的眸光有无法掩饰的痛惜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九回(二) “对不起,我不小心摔坏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”丝娆很是窘迫,她能了解,一个对艺术痴狂的人,所做出的每一个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、无可替代的。海平皱起眉,又推推眼镜,慢条斯理地说:“有的东西碎了,却是可以再做的,有的……无法弥补。”海平摊开手,丝娆见到他掌心有一件小小的陶娃娃,色白晶莹,宛然就是卓羽的模样。 海平把陶娃娃摆在床头,轻声说:“这房间哪能少了他呢。”丝娆诧异,海平给人的感觉一向是静默,甚至安静到平凡,但他此时的话,却深深震动了她。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丝娆禁不住问海平,他站在窗前,身后是那片红绿交错的树林,不能算出色的脸竟被衬得奇异深邃。 海平答非所问,指着丝娆手中的画:“那幅画,是卓羽最喜欢的,他常对我说,那画是一个希望,一个让所有人都找到幸福的希望。” 希望?丝娆怀疑地看着画,那画中的颜色浓烈,不可谓不美,但那样强烈的对比,所代表的就是希望?海平轻叹:“卓羽啊,画上似的人,他和沧芸一块儿站,金童玉女也不为过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” “你到底想要说什么?”丝娆不懂海平的意思,更不愿意与他打哑谜,直截了当再问他。海平微笑着望向丝娆,那神情仿佛在说,你不懂吗?你该懂的,你应该懂!“送给你,这是用高岭土烧的呢,要是温度再高些,可以烧出瓷器。 书可是,你不觉得陶器好吗?瓷器终究太过冰冷坚硬。”海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陶娃娃,递到丝娆手中,迈步向外走。 在与丝娆擦身而过的瞬间,海平压低声音,极快地说:“丝娆,你们就不该来这里。卓羽沧芸已……而你……这里的人,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。”丝娆被海平这番话说得如坠云雾,到这时,她只弄明白了一件事,海平是故意来找她的。他说了这许多话,只有一句话是他要她清楚知道的——她不该来。或,应该说,她不该回到彩之家。 的确,这里的人,都不简单。海平看似平凡,实际却高深莫测得让她无法估量,那么,看似毫无心机的婉嫣呢,是不是也有一肚子外人猜不透的谋算?还有温柔体贴的沐昭,爽朗孩子气的孟秋,是不是也一样把最真实的一面不露痕迹地隐藏了起来?那个神秘婆婆所说放暗箭的人,会不会是他们? 丝娆看着手中巧笑嫣然的陶娃娃,一点也笑不出来。娃娃是照她模样做的,俏生生地顾盼生姿,那不知忧愁的样子,着实叫她感慨。不知过了多久,沐昭在外招呼,让丝娆出门吃晚饭,丝娆淡淡回了说不饿,沐昭也不勉强,静悄悄离去。 窗外的树林渐渐黯淡,缤纷的红翠两色被夜色吞没,模糊成一圈浓厚的剪影。隐隐绰绰中,一丝辛辣呛鼻的烟火,徐徐弥散。 天边,升起一道冲天的火光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“彩之家失火?”熙扬失声叫道,握着扶栏的手因骤然加力,爆出青白的筋。老李立在一旁,神情很是懊恼,继续说道:“一场火烧了个干净,死了一个人,叫梁海平。”熙扬摸出烟盒,想要抽一根烟,却怎么也点不着火,老李赶紧点着洋火机,递到熙扬面前。熙扬推开老李的火机,将手中的卷烟揉碎:“丝娆怎样?” “范小姐不见了!”老李把见到熙扬说的第一句话,又再说一遍。熙扬深潭一般的眸子闪过几许寒光:“老李,把话说清楚!”老李一凛,知道熙扬动了怒,便把事情从头细细说了:“那天,我是晌午现范小姐不见的,当时我就想,范小姐肯定回了彩之家,便立刻去那边找她。我又想着,这事应该通知少爷,那时我忙着去彩之家,就叫小顺去打的电报。……我没能在彩之家找到范小姐,回来后,把所有下人都打出去找,也没找到。当晚,彩之家就着火了,我知道赶去那里,火已经救不下来。天快亮时,火终于灭了,我进到火场找人,就只现了梁海平的尸体,其他什么也没有。” 熙扬的目光冷冽如刀:“老李,你为什么不立刻来通知我?”老李立即说:“少爷,是我疏忽了。我想已经打过电报,少爷要不要回来,自己会有主意。这些天我一直在找范小姐,可怎么也找不到……”熙扬眼中的冷冽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忧虑:“老李,今天晚上,无星,也无月。” 老李愧疚不已,突然就跪在熙扬面前:“少爷,是我的错!我应该看好范小姐的,就算我再不喜欢她,也不该对她摆出那样的冷脸。少爷,要是范小姐有什么意外,我这条命,就赔给范小姐!” “糊涂!”熙扬呵斥老李,一把拉起他,“老李,你听好了,我不准你说赔命这样的话!”老李痛悔:“可是,少爷,你都不怪我吗?”熙扬淡淡说:“我怎会不知道,你这都是为了我。”老李顿时愣住,泪水不受控制地掉落,熙扬的话虽轻淡,但其中所包涵的感情,又岂是几个字、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。 汽笛轰鸣,夜色浓重,老李仰头望夜空,今夜,果然无星,也无月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九回(三) 清晨,薄薄的雾气又阴又冷,熙扬立在船头,一动不动,仿佛化成了冷雾中的石像。老李陪在熙扬身边,欲言又止,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,才可以让熙扬进舱休息。从上船开始,他们就一直站在船头,到现在整整一夜过去,老李只觉整个身子都被风吹得麻木了。 “少爷,就快到了,你进去躺一躺吧。”老李终于忍不住劝道,“这么下去,身体撑不住的。”熙扬恍若未闻,眼睛望向前方,沉重地吸气。老李哪能明白,他此时的心情,吹着这冷风还好些,若是没了这风,他只怕控制不住脾气。“老李,你进去吧。”熙扬明白,老李这么陪他耗着,身体早已经吃不消。 老李固执地摇头:“少爷不进去,我也不进去。”熙扬也不再说,任由老李去。这时候,老李的心思不难猜度,强逼他去休息,反而不好。一盏茶之后,船停在小岛码头,熙扬匆匆下船,就有两个下人迎上来,回禀他道:“少爷,从范小姐离开云家大宅,我们就受李管家调遣,分作两班日夜守在码头,未曾见范小姐离开。”熙扬点点头,问老李道:“梁海平还没下葬吧,他的尸体在哪里?”老李使劲跺跺脚,跟上熙扬:“应该还没,我离开之前,是放在云家大宅的柴屋里。” 熙扬加快步伐,再问:“彩之家其他的人,你知道在哪里?”“都在云家大宅住着,彩之家烧了,他们都没地方可去,我暂时让他们住下了。”老李有些不敢确定,他不知道熙扬是不是赞同他的做法。熙扬沉声道:“很好,老李,我们回云家大宅看梁海平的尸体。”老李紧紧跟在熙扬身后,不一会儿,就到了云家大宅。彼时,天已大亮,宅子里的下人忙忙碌碌准备着一天的活计,只有林龙飞一人,端着碗茶,悠闲地在院子里踱方步。 老李很不屑,冷哼出声,他最是看不惯林龙飞游手好闲的样子,偏生他又是云家姑爷,身份地位在那里,说也说不得。林龙飞像是知道老李在哼他,懒洋洋地走过来,皮笑肉不笑地嘲弄:“老李,你把一个死人放在柴房这么些日子,我在这院里都可以闻到臭味。” “等少爷看了,我立即处理。”老李不卑不亢地回道,暗地刺了林龙飞一鼻子灰。老李这话有讲究,言下之意就是,他林龙飞不过只是云家姑爷,云家大小事务是由熙扬做主,还轮不到他来插言。果然,林龙飞的脸刹时青了,阴狠狠地说:“大哥,你可算回来了,你一不在,这家就乱得不成样!” 熙扬不想与林龙飞过多纠缠,只淡淡“唔”了一声,就径直向柴房走去,他此时可没有功夫,理会林龙飞的无赖。 柴房的门大开着,熙扬看向老李,老李忙回道:“我走时,是把门锁好的。”熙扬悄悄靠到柴房门口,向里张望,只见婉嫣立在海平焦黑的尸体旁边,神色酸楚恻然。“大火真是无情,谁曾想到,就单单烧死了你。”婉嫣喃喃自语,“我还记得,是你第一个来了彩之家,你说看上了那个旧窑炉,可以让你烧出好的陶器……” 熙扬走进去,轻轻咳一声,打断婉嫣:“婉嫣,我想问你一些事,可以吗?”婉嫣吃惊地转回头,看了看熙扬,便垂下头道歉:“对不起,我不该私自撬锁进来,我只是,只是想跟他说会儿话。” “不必介意,我想问问你,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?”熙扬问婉嫣。婉嫣道:“我不知道。那晚我睡不着,就起来去了海边,当我看到起火,跑回彩之家时,沐昭和孟大哥已经在外面了,海平和丝娆却不见人。” “所有人住进彩之家的先后时间,你可还记得?”熙扬又再问。婉嫣就是岛上的居民,彩之家本是废弃的屋子,是婉嫣收拾整理出来,才陆续有人住进去的。婉嫣不假思索说道:“海平最先来,跟着是沐昭,再来是孟秋。卓羽沧芸来得最晚,还是你带他们一起来,后来才决定住下的。” “他们来的时候,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?”熙扬深思着。婉嫣思索片刻,摇头道:“沐昭来的时候,只说是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专心画画,别的就没有了。孟大哥来时,有些失魂落魄的,倒是有满腹心事。” 熙扬动容,急急追问:“孟秋来了几年?”“五年吧,沐昭七年,海平最长,八年。”婉嫣又浮出凄凉的神色,目光长久地停在海平身上,“我们是不是就这样散了?从卓羽失踪开始,我们这一群人,就回不到从前了,对吗?”熙扬默然,想不到,这个平素嘻嘻哈哈的婉嫣,竟生就了一颗敏感多愁的心。 婉嫣最后注视了海平一眼,低低说:“天下的宴席,没有不散的。只是,我从来没想到,我们会以这样意外的死亡,作为告别。”说完,婉嫣匆忙离去,熙扬瞅着她纤细的背影,不觉叹气。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,海平的死,或不是意外。熙扬转头看着海平焦的尸体,嘴角噙起一抹冷笑。 熙扬走到尸体跟前,捏开嘴仔细瞧了瞧,又在地上捡了一截枯枝,对着鼻内戳戳,再拿出来细看。“老李,我要你……”熙扬附在老李耳边,低声嘱咐他。老李连连点头,面色越来越沉重。待熙扬说完,老李即刻便道:“少爷,你放心,这里的事,我会照你的意思去做。”熙扬拍拍老李的肩,匆匆出门。既然老李几乎将整个岛都翻了一遍,也没找到丝娆,那岛上能藏身的地方,就只剩下两处,他必须去看一看。 熙扬先去了卓羽等人常去画画的海滩,穿进礁石丛中,看到连着小船的铁链还缠在礁石上,立即又退了出来。很明显,丝娆不曾来这里,否则,那铁链应该不在。只剩下那里了,小岛东面的山林,那座古老的废宅,熙扬想着,快步向废宅走去。岛上居民说那里闹鬼,谁都不愿意靠近,想来,土生土长的老李是不会派人去查看的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九回(四)情深掩真相 欲说还休 天阴阴沉沉的,像是要下雨,熙扬走到废宅门口,轻声叫道:“丝娆,你在吗?”话一出口,熙扬才觉他的话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,似乎是恐惧到了极点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他不禁挥出一拳,狠狠捶在身旁的断墙上,该死的,他竟然在害怕,他怕这里也找不到丝娆,他怕丝娆就此消失,他更怕在废宅的某个角落,见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。 没有人回答熙扬,他提高声音,吼道:“范丝娆,你在不在!”依旧没有人答话,熙扬的吼声悠悠回荡在废宅上空,清晰地传回他的耳中,天还是那么阴沉,那雨也还是没落下来。 熙扬冲进门去,顾不得拨开丛生的杂草,跌跌绊绊在宅子里搜寻。没有!哪里都见不到丝娆的人影,熙扬焦灼地寻找丝娆,身形摇摇欲坠,一双腿几乎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。码头有人守着,丝娆不可能离开小岛,去别的地方。难道是他,已经得到了要找的东西,杀了丝娆毁尸灭迹?可是,海平的尸体又怎么解释?在这个岛上,要毁尸灭迹实在太过简单,只要往海里一扔,什么痕迹也没了,他为什么只处理丝娆,而不把海平一起处理?熙扬杂乱地想着,一夜未睡,加上过度思虑,他的头开始抽痛。 前方的草丛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,熙扬悄悄走过去,拨开草丛,就见丝娆猫着腰,准备穿过草丛,在他眼皮底下溜出废宅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仿佛感受到身后冰冷刺骨的目光,丝娆迅速站直身子,快步向前跑。熙扬立即跟上,在丝娆跑出废宅之前,就紧紧抓住了她。 熙扬用力捏着丝娆的手腕,似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,他的目光冰冷,却异常愤怒,那两道光,化成利箭,毫不留情地刺进她的心。他道:“你躲我。”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,没有怒气,只有一种不能不叫她眼睛酸涩的悲凉。 书 丝娆昂起头,努力将眼里的酸意压回去:“你弄痛了我,放手!”“这样就痛了?”熙扬放开丝娆的手腕,又紧紧抓住她的肩,使劲摇晃,“你的眼在哪里?你看不到吗?即使你眼睛看不见,心也跟着瞎了?”丝娆强忍着胃里涌起的不适,嘲笑道:“正因为我没瞎,才不要跟你有所纠缠。你们不都想得到那张藏宝图吗?为了找到那张图,你们把卓羽藏到了哪里?” 熙扬蓦地停住手,脸色灰白,惊诧道:“我们?”“就是你和她!”丝娆打落熙扬的手,急急退后几步,脱离他的掌控,“是她杀了海平,是她放火烧了彩之家!而你,派那么多人找我,甚至连码头也日夜守着人,不就是怕我离开这座岛!我只有躲到废宅,你却还是想到了这里!”丝娆捂着嘴,阻止即将逸出喉头的尖叫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 “我知道海平是被人杀死的,凶手就是彩之家的人。”熙扬揉揉眉心,他的头越来越疼,也越来越重,“可是,丝娆,你怎么可以说我和他是一伙的!以我现在的身家,用得着去找那‘传说中’的宝藏?” 丝娆犹疑了,熙扬的目光坦荡,不似作伪。“相信我。”熙扬缓缓将丝娆拥怀中,直到这时,他才确信,眼前的人不是他因头疼,产生的幻觉。丝娆安静地靠着熙扬,他的怀抱多么温暖,连日来的恐惧、担心、忧虑,好似都在这份温暖中化去,只剩下无忧亦无怖的祥和。然而,那块汉白玉玉佩突然就出现在丝娆眼前,她猛然推开熙扬,仓皇地准备逃走。 熙扬伸手想抓住丝娆,却只抓了一个空。剧烈的头痛让他失了准头,他看着丝娆越跑越远,迈开步子就追,但才追了两步,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倒地。意识仿佛离他远去,他只觉得空荡荡的,像个没有人理睬的游魂野鬼,孤零零在世间漂泊。 他失去丝娆了。不,不对,他从来就不曾得到过丝娆,又何来失去。是他和丝娆,终成了陌路吧。丝娆会回去找纪沧阑,那个纯净的、孩子一般的家伙!他们不会幸福,不可能会拥有幸福的…… 当熙扬睁开眼,丝娆的脸就映入眼帘。“别乱动,你身上有很多湿泥包,会掉下来的。”丝娆阻止熙扬起身,“你烧得太厉害,这附近又不好找水,亏得昨晚下过雨,可以挖地下的湿泥给你降温。”经丝娆一说,熙扬就看到他的衣袖和裤脚被高高卷起,双臂和双腿上都放了不少树叶包的湿泥,额头也重重的,想是也有包湿泥在上面。 熙扬哑着声,问道:“你为什么没走?”“我走了,你岂不要一直病在这里。”丝娆垂着头,心底有说不出的害怕,若她没有因熙扬倒地的声响回头看,他会不会死在这废宅之中?熙扬苦笑道:“这身体也太不争气,不过回来时吹了点风,就倒了。” 丝娆默不做声,任谁也不会相信,吹一点风会烧成这样。“你是怎么逃出那场火的?”熙扬努力维持着身体不动。丝娆眼神空茫:“那晚我神思恍惚,从卓羽的房间回自己屋,却看到她用双手活活掐死了海平。我害怕极了,就逃出了彩之家,刚才出门,彩之家就淹没在火海中。是她,杀了海平,又企图淹没证据,才放火烧了彩之家。” “他是谁?” 丝娆闭口不言,拿下熙扬头上的泥包,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,又原样放回去。熙扬也不再问,他知道丝娆疑心未消,再怎么问,她也不会说。 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,你可以老实回答我吗?”丝娆忽然开口。她神色郑重,看得熙扬心中一凉,只听得她问:“卓羽的下落,你真不知道?” 熙扬的心仿佛被人从高空抛下,掉落地上摔得血肉模糊。该来的,总会来,有关卓羽的事,他确实知道。可是,他要怎么告诉她,卓羽死了,在卓羽失踪后的第三天,他就找到了卓羽的尸体?这其中牵扯的因果,那么复杂,他尚且接受不了,更何况是她!他瞒了那么久,绝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,如果必须有人承担那份痛苦,他不要她也牵扯进来,有他一个人,就足够了。而最重要的,他也不过只是个怀有私心的凡人,除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,他不愿意告诉丝娆真相的原因,只有一个:害怕丝娆就此走出他的生命。 熙扬知道,他现在的脸色肯定很奇怪,幸而此时他在烧,再异常的面色也可以掩饰过去。于是,他镇静地说道:“不,我不知道。” 空气突然沉寂起来,丝娆盯着熙扬,带着一点决然的凛意:“你知道我和卓羽的感情,我相信你告诉我的,有关卓羽的一切。但是,如果你在这件事上骗了我,我永远不原谅你。”熙扬只觉肺像是要炸裂一般,里面一滴空气也不剩了,跟着,五脏六腑也痉挛起来,唯一的感觉,就是漫无边际的疼痛。丝娆太聪慧,他一直以来闪烁的态度,应该早引起了她的疑心,如今,她这样决绝,是存心向他要一句实话。 “我不知道。”即使心早已是一片燎原,熙扬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。他不能说,绝对不能说,无论今后要用多大的代价来维持这个秘密,他都再无选择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 回(一)偷聆密语 仓皇出贼窟 第四十回 偷聆密语仓皇出贼窟 悄探秘**惊怒落魔手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丝娆扶着熙扬回云家大宅,他还是有些烧,必须要看大夫才可以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“看你像是身体很好,却不知道这么弱不禁风。上一次,也是吹了‘一点风’才烧的吧?”丝娆开着玩笑,声音却很不自在,她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与熙扬相处。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,竟是于沧阑也不曾有过的。 熙扬道:“你就当我外强中干好了。”丝娆不觉笑道:“看你烧成这样,就知道任何人都受不住那一点风。”熙扬正色道:“可以想象,老李现在的样子,一定和我差不多。”说完,熙扬看了看丝娆,又道:“老李说那些话,你不要怪他,他对你没有恶意。”丝娆微笑:“他当得起两个字,忠仆。” “你不怪他就好。”熙扬顿了顿,“往后,你有什么打算?”“我还能有什么打算,只求能找到卓羽就好。”丝娆停住脚步,云家大宅已隐隐在望,“你自己可以走回去么?”熙扬盯着丝娆,眼里满是无奈的挫败感:“你不跟我回云家大宅?”丝娆回望着熙扬,叹道:“到如今,我还跟你回去做什么,你和我,本是不相干的人。” 熙扬的身体蓦地僵住,他竟不知道,丝娆是这么想的,一句不相干的人,比什么话都伤他的心。“我自己回去。”熙扬摔开丝娆的手,不等丝娆回神,已经踉跄着冲出去。熙扬烧得浑身无力,有人扶着他还能走,一旦没了外力支撑,走不到两步,他双腿一软,就跪倒在地。 丝娆赶紧上前扶住熙扬,低低说:“我扶你回去。”熙扬轻轻推开丝娆的手,神情如冰雪般寒冷:“不必了,我走不回去,可以爬回去。我们不是不相干的人么,你也不需同情我。”丝娆心中一酸,她也不知道,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,她从来不曾这样伤过人,为何独独就伤了他呢? “我扶你回去!”丝娆不管熙扬如何抗拒,硬把他从地上扶起,好在熙扬此时没多大力气,而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,尽管熙扬挣扎,她也可以扶着他慢慢向前走。 到了云家大宅,丝娆像是想起了什么,急忙道:“你小心林龙飞,那个人不是良善之辈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这次我能回彩之家,就是他放了我。”熙扬脸上尽是嘲讽的神色,一开口就是刀子般刺人的话:“不相干的人,哪能劳动范大小姐关心!我便是立刻就死了,这也与范大小姐没有关系。”“对不起。”丝娆敛眼,不让双眼泄露她心底的震动。她知道熙扬所说的只是气话,然而听到那个死字,她的心就没由来地慌乱。 熙扬一阵狂笑:“你不知道吗,我最不想听你,说这三个字。”丝娆正待说话,已有云家下人奔过来,扶着他往里走:“少爷,大夫在你屋里等着。李管家病了,请了大夫来就没让走,说是一会儿还要给少爷看病。”熙扬不看丝娆,跟着下人进去,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。丝娆压住心底想要叫住熙扬的冲动,硬下心转身,准备离开云家大宅。 突然,丝娆身后传来婉嫣惊喜的叫声:“丝娆,你没事,太好了!”话音未落,婉嫣已经跑到丝娆面前,抓着她的手,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喜悦。“你还没地方住吧?不如一起暂时住在云家好了。”婉嫣不由分说拖着丝娆进门,“我们一起去跟云少爷说,他会同意的。” 丝娆不想去,却拗不过婉嫣,被她带了熙扬房中。熙扬倚在床上,一位老大夫正在为他诊脉,未等他开口,婉嫣就抢先说:“云少爷,可不可以留丝娆一起住下?她也没地方可住。”熙扬沉默,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盯着丝娆,看得她心慌不已,脸也烧起来。“她愿意住,我没意见。”熙扬终于话,语气十分淡漠。婉嫣晃着丝娆的手,高兴极了,丝娆的心不觉也升起一丝喜悦,但她却道:“不,我不住这里。” 说罢,丝娆抬头迎上熙扬的目光,想借此来证明离去的决心,从而忽略掉心中那份蠢蠢欲动的欣喜。可是,丝娆一对上那片悒郁的眸光,心底就泛开潮水似的心痛,一波一波向她涌,像要把她淹没。 “不要啊,丝娆,你不住这里,要住哪里!”婉嫣拉着丝娆,非要把她留下不可,“我,孟大哥和沐昭都住在这里,你同我们一起,不好么?”丝娆微微有些惊讶:“你们都在这里?”婉嫣连连点头,又问:“你愿意住下了?”丝娆一转心思,笑道:“当然,能跟以前的伙伴住在一起,多好的事。” “那我去告诉孟大哥沐昭,让他们也高兴一下。”婉嫣笑颜如花,似一只小鸟飞出屋去。丝娆不敢再看熙扬,也转身准备离去,却听那老大夫道:“云少爷,你的病可不轻,这些日子千万小心将养,别再受凉,否则,高烧不退,引起肺上炎症,就危险了。我写个方子,一日三服,连服五日方可停药……”熙扬浑不在意,摆手示意老大夫停住:“老李如何?”老大夫道:“和云少爷症状相同,只是他年纪大些,要多吃两剂药。” 丝娆的心不由一紧,怔怔地立在门边,想要回头对熙扬说句保重之类的话,竟是不能。老大夫开了方子,又嘱咐了一遍熙扬要小心在意,才叫一旁的下人跟他回去拿药。当老大夫路过丝娆身边,他看了丝娆一眼,摇头道:“好好的一对,这时候何必闹别扭!”丝娆霎时羞红了脸,这老大夫的话颇叫人寻味,那意思就是在暗暗责备她,不该在熙扬生病的时候,说要离去。 熙扬淡淡道:“洛大夫,我和范小姐生疏得很,她可不是在闹别扭。”老大夫不答话,头摇得更厉害,叹着气往外走。他活到这把年纪,还能看不出男女之间的微妙!这两人分明是在乎对方的,却偏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,伤人又伤己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 回(二) 待老大夫走了,丝娆才惊觉屋里就剩下她和熙扬,慌忙举步要走。 书“丝娆,你非要避我如蛇蝎?”熙扬带着微微的怒意问,“我就那么讨厌?”丝娆咬着唇,不肯说话,她哪里是讨厌熙扬,却是不敢面对他,他对她越好,她就越觉得应该逃离。熙扬重重一叹:“你大概希望,我们从来不认识才好。”丝娆几乎是落荒而逃,用不着看,她也知道,此刻,绝不能对上熙扬那双眼睛。那双眼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,一旦沉溺,就无法逃脱。 出了门,丝娆只顾低头往前跑,冷不防撞到一个人身上。“范小姐走路都这么不小心吗?”林龙飞懒洋洋的声音,听到丝娆耳中,竟多了一股阴恻恻的森然。丝娆抬起头,定下心神,语出犀利:“你大可不必这样监视我,我没有你想要的那藏宝图!”丝娆故意提到藏宝图,就是要看林龙飞的反应。她是个聪慧人,心也比常人玲珑几分,这些日子她翻来覆去想宝藏的事,本来毫无头绪,但海平的死让她瞧出了一些端倪。既然熙扬说了,他与杀死海平的人没有关系,那她就暂且相信他与此事无关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彩之家出事后,老李去上海找熙扬,若老李没有下令封锁码头,能调动云家下人去封码头的人,就只有这位云家的姑爷。如果林龙飞知道宝藏的事,那么,他和杀死海平的她,一定有所瓜葛。这么看来,林龙飞放走她,实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,从而找出藏宝图,说不定,他连卓羽的下落都知道。 丝娆一层层想下去,到最后竟遏制不住从心底泛开的凉意。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计?就在不久之前,她还曾被晴眉设计过一遭,此时已换了她去挖陷阱,让人跳进来。 林龙飞懒笑:“范小姐真会玩笑,什么宝图宝藏的,这是说哪出?”丝娆没漏过林龙飞面上一瞬间的不自然,却不点破他的谎言,只轻描淡写道:“你不都说了么,一个玩笑而已。”林龙飞笑着打哈哈:“自然是玩笑。”丝娆不再理林龙飞,在心中暗暗梳理他们的关系。 远远的,沐昭小跑着过来,在丝娆面前站定,红彤彤的面颊微微沁着汗珠:“你没事就好,这些日子我们都好担心你。”丝娆的脸倏地冷下去,不答沐昭的话,转身就要走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起初,她听婉嫣说,沐昭也住在这里,就改了主意也住下。她本想借机从沐昭那里探出事情的始末,但在面对沐昭的时候,她才知道,她绝做不到和沐昭虚与委蛇,一见到沐昭,她就不由得想起海平死时的情形——沐昭纤细的双手紧紧掐住海平的脖子,而海平只能瞪大双眼,出无声的控诉。 是她!是沐昭,这个柔美如水的女子,杀了一起生活那么久的海平。丝娆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了,先前做出熙扬与藏宝图无关的假设,瞬间又给她推翻。那块玉佩足以证明他们关系匪浅,熙扬不可能不知道沐昭在打宝藏的主意,甚至他可能早知道是沐昭杀了人,才没有追根究底非要问出个结果。 夜里,丝娆怎样也睡不着,总觉得有些凄然,又说不出为什么。在床上翻转良久,丝娆披衣起身,漫无目的在园子里游走。暮秋的夜晚,已经有了深重的寒意,丝娆紧紧衣服,呵出一团热气,看那团热气在阴冷的空气中,凝成白色的水雾,再慢慢散去。丝娆追到水雾消散的方向,又呵出一口气,不觉眼睛就有了薄薄的泪光。夫妻之情,抵不过有心之人故意设下的陷阱;姐弟之爱,也抵不过世人觊觎的目光。既然,这些美好的情感也不能永恒,那她还能期盼这世间,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吗? 不期然的,丝娆眼前浮出熙扬的眼睛,那深似海,亮如星的忧悒双眼,仿佛在对她说,那就是她要的永远。 “大哥,你可得快点,我这人性子急,等不了那么久。”林飞龙迫切的语调响在丝娆耳边。丝娆被林龙飞的话音惊了思绪,抬眼一看,竟现已走到熙扬的住处。林龙飞深夜还在熙扬房中,说话又语焉不详,丝娆立即就蹲在窗外,细细偷听起来。 “大哥,我的耐心有限。”林龙飞开始不耐。熙扬的声音缓慢且沉郁:“我尽量,丝娆很聪明,不小心会全弄砸的。” “哼,你不是更聪明!她已经怀疑我打宝藏的主意,还肯住在这里,不是你骗她住下,还能有谁。”林龙飞嘲弄熙扬。 丝娆只觉五脏六腑都似有烈火在炙烤,而一颗心却如泡在冷浸浸的冰水之中,一点感觉也没了。熙扬又说了什么,她一个字也听不见,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:他一直在骗她!说什么因为她与他的母亲遭遇相近,才不由对她特别在意和关心,全都是谎言!不过是为了不露痕迹地接近她,凭空捏造出来的!他的戏,演得真好! 丝娆不住向后退,直到再无可退,哐啷一声撞上廊下的柱子。“是谁!”熙扬在门内低叫,林龙飞立即奔出来,刚好见到丝娆向院门外跑。“坏了,坏了!可别被这丫头全听去了!”林龙飞顾不得房内熙扬又一次的问话,撒腿去追丝娆。 林龙飞不敢稍停,直追到院门口,也不见丝娆的踪影。他轻轻一推门,门竟开了,再回头瞧门房,黑灯瞎火一个人也没有。云家的门房向来是老李看守,老李突然病了,竟没想起要找个人来顶,那些下人没得吩咐,也不敢擅自做主,是以今夜根本没有锁门。“这乌龟王八蛋的老李!”林龙飞恨声骂道,“好好的事,都叫你个老乌龟搅了!”骂完,他犹不死心,出门将云家大宅附近细细找了一遍,还是没见有人,只得折回去。“是丝娆吗?有没有追到?”熙扬一见林龙飞转回,就急忙问他。林龙飞闷声答道:“她一个姑娘,跑得倒挺快!” ------------ 第四十 回(三) 熙扬不语,脸色沉沉的,像是罩了一层冰霜,叫人看不清他心底究竟怎么想的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 书林龙飞来回踱步,手握得死紧,张嘴想对熙扬说什么,最终又没能说出来。熙扬忽然一笑:“她若什么都听到了,倒也好,省得我再为这事烦心。”林龙飞眼中闪过一丝不甘,默了一会,随即笑开:“大哥,依我看,她没听到多少,不然,她早该冲进来问弟弟的下落了。” “你说得没错。”熙扬竭力压下心中涌起的怅然,不让林龙飞看出他真实的情绪。如今,不管丝娆听到多少,对他来说,结局都是一样。丝娆显然认定了,他和林龙飞串谋,想骗她的藏宝图,这才仓促逃走。而他呢,竟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。一旦否认他与林龙飞的同谋关系,势必要牵扯出卓羽已死的真相。怪只怪他当初一念之差,以至今日被林龙飞要挟——若他不把范家的那张藏宝图找出来,林龙飞就要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丝娆。 这一刻,熙扬才体会到,什么是作茧自缚。尽管,他曾下了决心,无论怎样痛苦,也要把真相掩埋,他也曾无数次想象此时的情景,真到了这一步,所有想象的痛汇集起来,也抵不过他这时痛苦的万分之一。 “不成,一定要把她找出来!”林龙飞半是自言自语,“这到手的鸭子,可不能飞了。”熙扬不置可否,林龙飞急忙忙出去,他得吩咐家里下人,趁丝娆没跑远,赶紧去找。 待林龙飞走远了,熙扬就再难掩饰他的焦灼之色。\\正如丝娆警告他的,林龙飞不是简单的角色,他从一开始就清楚。在熙蕾执意要嫁林龙飞之时,他就看出林龙飞不怀好意,娶熙蕾只是贪图云家的财产,但因他对熙蕾母亲的怨恨,加之他一贯希望熙蕾在他的放任宠溺下变得越来越坏的心态,最终并未阻止他们结婚。不久之后,他现林龙飞真正的目的竟是那个传说中的宝藏,就立即准备要把林龙飞赶出云家,甚至不准他再踏上小岛一步。可是就在那时,熙蕾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,林龙飞得意洋洋来找他,跟他说了一句话,而后,林龙飞又再说,有个好兄弟在彩之家,若他胆敢动有所动作,刚才说过的话就会传遍整个彩之家。从那以后,他便再不敢动林龙飞分毫。 那句话,是他心底最沉重的秘密,也是他无论如何要瞒着丝娆,卓羽已死的原因。 熙扬抄起床边的呢子大衣,走出门去。他吩咐老李要办的事,一定还未曾办,这事不能再有片刻拖延。熙扬一直揣度着,孟秋和海平谁是林龙飞的兄弟,海平一死,孟秋的嫌疑越大了。他又从婉嫣处,知道了孟秋住进彩之家的时间,恰巧是林龙飞与熙蕾成亲之后没几天,这几乎就可以肯定,孟秋和林龙飞的关系匪浅。再有,曾家二少爷晴衡专程来岛上走一趟,表面上说是来看朋友,但细想下去,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,尤其是晴衡初到岛上,对熙扬说的那番话,他越想就越觉得意味深长。熙扬早上出门寻丝娆前,吩咐老李旁敲侧击孟秋打探情况,这样一来不会逼得林龙飞狗急跳墙,二来也留有转圜的余地,可老李病着,这会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,他也只得亲自去一趟。 孟秋还不曾睡下,见到熙扬深夜来访,虽觉奇怪,却并没多问,只开门让他进来。熙扬也懒得绕弯子,寻了张凳子坐定便道:“你杀梁海平是什么目的?你和曾晴衡是什么关系,仅仅就是朋友?”孟秋失笑,随即又敛去笑容,认真问道:“你倒说说,我为了什么要杀海平?”熙扬道:“不外有二。你和海平都别有用心,你现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,先下手为强杀了他;你别有用心,海平无意知悉你的秘密,你为防止泄露机密杀了他。” “不愧是云少爷,分析得滴水不漏。”孟秋赞道,“我确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,云少爷可猜得着?”熙扬沉声道:“这就是了,梁海平察觉你与林龙飞的关系和企图,你便杀了他。”孟秋笑道:“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云少爷,我与龙飞,那是自小就玩在一块的。至于企图嘛,那是龙飞的,可不是我的。” 熙扬牵一牵嘴角,冷冷道:“不必给我戴高帽,若不是林龙飞自己说出,在彩之家有位好兄弟,我也想不到这层。不管那企图是谁的,你帮着他杀人,就脱不了干系。依我看,曾晴衡既是你的朋友,大概也参了一脚。” 孟秋摇头,又好笑又好气:“云少爷,你怎么就只往我这儿想?难道因为我与龙飞是小,你就非把杀人的罪名栽到我头上?我与曾二少不过是萍水的朋友,好几年前,我倒卖些字画糊口,他来买过几张,多聊了几句而已。” “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想要推搪罪责么?”熙扬哪里肯信孟秋的话。孟秋神色一肃,刹时就变得有些凄然:“只因为,很多年前,我也曾有过一个,想要护她一生的女子。”末了,孟秋看了一眼熙扬,又道:“你对丝娆的情义,瞎子都能看出来。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,我无意中见到沐昭有块汉白玉玉佩,上面好似刻有你的名字。” 熙扬变了面色,一丝忧虑涌上眉梢。他因林龙飞的关系,太过在意孟秋,竟疏漏了沐昭!他早该想到,这是个是非之地,世间贪婪之辈又岂只独林龙飞和孟秋!在这样的时刻,他居然失掉了生意场上敏锐的洞察力和冷静的判断力,当真是应了一句俗话,关心则乱。熙扬勉强一笑:“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,我都要向你道声谢谢。” 孟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:“云少爷想来有事,我就不多留了。”熙扬匆匆而去,孟秋望着他的背影,眉头紧锁,轻声叹:“曼笙,你的好句子啊,由来性冷空相妒,始悟情多愈难携。” ------------ 第四十 回(四)悄探秘穴 惊怒落魔手 那句诗,自孟秋口中缓缓吟出,被冷峭的夜风送去很远,熙扬隐约听到,不觉怔在原地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于古体诗词方面,熙扬几乎是门外汉,他从来辨不明白,那些拗口的格律,也悟不了那些诗句里的意味。但这会儿,他乍然听到那句诗,反复嚼了几遍,竟顷刻懂了诗中的意思。 ——情多难携!越是深重的感情,越难携手白头! “阿嚏!”寂静的夜忽然传来响亮的喷嚏声。熙扬忙回头看,只见身后一丛谢了的桂花树,有纤巧的人影闪动。“丝娆!”熙扬叫着追过去,一把抓住那个身影,“不要逃,你哪里也不能去!” 丝娆头也不回,用力想抽回手臂,但熙扬就是紧紧抓着不放。“放开。”丝娆终于转回头,一双眼不带任何感情地瞅着熙扬。熙扬的手,倏地一颤,不由就放开了丝娆。他抓着她,能做什么?终究还是什么都不能说,强留下她,只会让她更恨他。 就在熙扬转念之际,丝娆已趁空奔出老远。丝娆避走不及的态度,好似一根无比尖利的刺,扎进熙扬无力防备的心上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 渐渐地,天开始泛亮,隐约的晨曦中,只见熙扬的脸,与天边那片鱼肚白,混成一色。 伤心之人,别有怀抱。熙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,却想不到,丝娆有了什么现。 起初,丝娆到熙扬和林龙飞密谋要骗她的藏宝图,脑子顿时一片空白,只知道向前跑,离开熙扬越远越好。但每跑一步,丝娆的神智就清醒几分,林龙飞在后面追她,她索性躲进大门不远处的桂花树丛,打算避过林龙飞,再悄悄从后门溜走。大门没锁,正好帮了丝娆,林龙飞带着一拨下人,到外面去寻她,她索性猫在树丛中,等林龙飞等人走远些,再走不迟。 正在这时,沐昭急匆匆走过,她走得那样急,连身上飘下一样东西也不曾察觉。丝娆拾地上的字条,借着星光认出了上面的字,那是一个地址,在小岛北边的一处民宅。丝娆捏紧手中的字条,准备去追沐昭,却哪知她半夜起来,身上穿得单薄,被夜风吹得久了,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 这下可好,把熙扬引了出来。当他的手抓住她的那一刻,她只感到浑身的力气都似没了,无论怎么挣扎,也逃不出那双铁闸似的手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她说不清楚,内心深处到底是什么滋味,仿佛什么都没有,清晰浮现的,只是沐昭掉下的那张字条上的地址。丝娆有些茫然地回头,熙扬竟突然松开了手,她脱了钳制,急忙就向外跑。 丝娆奔出门,略略辨了辨方向,朝北边而去。前些日子,丝娆在岛上细细搜寻卓羽的踪迹,早把岛上的情况摸熟:码头在西北边,彩之家在西面,云家大宅在南边,东边山林是那座废宅,而北面就是岛上居民集中居住的地区。丝娆上一次搜索,什么也不曾现,而这一回,她清楚去到北边,会有所现,却不知,那会是怎样的惊人。也许,她会因此,找到卓羽。 那地址倒十分好找,丝娆又熟悉地形,很快就到了屋门外。屋子是岛上居民惯住的砖房,丝娆转到屋后,轻轻地把窗户隙条缝,向里张望。这一看,丝娆差点没惊叫出来,站在沐昭身边的人,赫然是晴衡。 丝娆对晴衡的印象很好,当初同船来小岛之时,晴衡说的那句“想哭的时候,不必强忍”,叫她念了又念。她怎么也想不到,晴衡会和杀了人的沐昭,牵扯到一块。 沐昭神色激动,脸颊处有两朵绯红的云:“石川君……”晴衡淡淡道:“不要那那么叫我!”沐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:“那我该怎么叫?叫你曾二少?”晴衡捏紧拳头,转了话题:“不说这个,要怎么叫,随你吧。我此次前来,奉了夫人的命令,她要我们务必在半月之内,找到藏宝图。” “我想,丝娆可能见到了我杀海平,如今根本就不让我接近。”沐昭有些恼怒。晴衡冷淡地下令:“不管你用什么办法,必须在时限内达成任务。夫人得到了天皇密令,国内近期要扩充军备,以便日后动侵华战争。我们一定要保证资金充裕,‘以彼金养吾国’,是从上一届天皇就定下的政策,决不能更变。昭子小姐,你可明白?” 沐昭的怒气被晴衡命令式的口吻点燃:“我是日本人,当然明白。可是你,曾晴衡,我怀疑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身上还有一半中国的血统!”晴衡的脸,一下子变得很难看,捏成拳头的手微微颤动。沐昭刹时就后悔了,忙道:“石川君,请原谅我!”说着,沐昭对着晴衡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。 丝娆在窗外,听得头皮炸。这一张小小的藏宝图,不仅有中国人打着主意,竟还引来了日本人的觊觎!他们想用中国人的钱,展他们的军队,再用那样的军队,来侵略中国!谁能想到,曾家的二少爷晴衡,竟拥有日本人的血统!以晴衡的年纪,不难推出,那些蓄谋侵略的日本人,在中国潜伏了多久!至少三十年!丝娆越想越愤怒,别说那个宝藏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,即便那是真的,也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上。丝娆立刻下了决心,轻轻地掩上窗户,蹑手蹑脚向后退。但就在退开的一刹那,丝娆忽然想到,沐昭手上的那块汉白玉玉佩,整个人就呆住了。 玉佩,定情信物,日本人……难道,熙扬与日本人勾结在一块?丝娆不敢再想,脑子嗡嗡响成一团。突然,一把寒光逼人的匕就架到了她脖子上,一个沙哑而生硬的男声道:“进去!”那个架刀的男人,将丝娆推进屋内,用流利地日语向晴衡和沐昭汇报。沐昭看了看丝娆,笑道:“石川君,这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,有她在,另一张图也到手了。” 晴衡转过脸去,不与丝娆对视,只挥挥手,示意沐昭行动。他的眼中,有一闪而过的水光,只是,谁都不曾看到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一回(上)生死与共 飞花沉水碧 第四十一回 生死与共飞花沉水碧 风雨相随寸心辉月明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“大哥,有你的信!”林龙飞闷闷地叫。\\他带着云家下人在岛上找了一夜,刚回来就瞧见一封信压在铁门之下,便顺手拾起给熙扬送去。熙扬才刚躺下,听着林龙飞的叫声不觉就皱起眉头,清清嗓子,才道:“谁的信?”林龙飞心里不痛快,不耐烦地应道:“谁知道,又没落款!”说着,他只把那信从门缝里塞进去,嗒嗒地走了。 熙扬看着那信飘到地上,突然涌起一阵心慌,赶忙去看那信——信封上果然没有落款,只是工整地写着“云少爷收”四个字。信上的内容更是简单,只是写着:范丝娆在我们手中,要想救她,中午十二整,拿着我们想要的东西到码头。沐昭。 信纸在熙扬手中变成皱皱一团,飞出老远,坠落在地,滚了两滚,才静止不动。熙扬也似那纸团,静止不动,只有粗重的喘气声清晰可闻。他错得离谱!昨晚,就不该放开丝娆的手,然而他却放开了。只因为他的私心,不想丝娆更恨他,就让她陷入如此险恶的境地!谁知道,为了得到藏宝图而杀人的沐昭,会使出什么手段!熙扬越想,越不能自持,匆匆打开床边的暗格,拿出一卷古旧的羊皮,奔出门去。 与熙扬想象的,恰好相反,此时,沐昭与丝娆正对面而坐,手捧着香气缭绕的咖啡,相互凝视着,似乎忘记了对方的身份。\\ “你的咖啡,真好喝。”丝娆只闻着香味,就知道沐昭又泡了那种特殊的咖啡。沐昭微微一笑:“我为了调制出这种味道,整整花了半年时间。咖啡中加入配料的比例和时间稍微有一点偏差,味道就不对了。” 丝娆道:“你到底加了什么,才有这么特别的味道?”沐昭摇头,依旧不肯说出配方,只道:“配料来自我的祖国。”丝娆闭口不言,沐昭的祖国,不就是日本!一想到日本,丝娆不由就想起晴衡那段“以彼金养吾国”的话,胸中刹时燃一股翻江倒海的怒气,喝到口里的咖啡,也变得苦涩难耐。 “你们这些强盗!休想用中国的财富,去扩充你们的军队!”丝娆将手中的咖啡杯,重重摔到地上。沐昭冷笑,拿出一张薄薄的丝绢,在丝娆面前晃了晃:“不要以为,我们找不到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”丝娆大惊,伸手就欲抢那丝绢,沐昭侧身一让,她就扑了个空。 “卓羽藏着的这张图,不是你,又怎么能找出来。”沐昭止不住笑意,“不枉费我的设计,让那个婆婆故作神秘、推波助澜。” 丝娆有些困惑,但随即就想明白了。那个黑衣婆婆,是沐昭故意安排,要刺激她继续寻找卓羽,以便她从中得到藏宝图的下落。丝娆浮出一个清浅的笑:“这么说,卓羽的失踪,与你们无干,并不是你们绑了他?” 沐昭道:“当然不是。最初,我并不确定,图就在卓羽身上,当我查清楚,正要下手之际,他却突然失踪了。你知道,这是为何?” 丝娆的心纠在一起,半晌才颤抖着挤出一句话,就好似她说出这句,便可以得知卓羽的下落:“是有人抢先一步。”沐昭又道:“你说说看,抢先的人是谁?”丝娆轻声道:“总脱不了彩之家的人。”说这话时,丝娆很平静,一直以来为卓羽悬着的心,这会儿竟奇异地落了下来。许是因为沐昭的日本人的身份,又或是她杀了海平的残酷,让丝娆觉得,任是谁捷足先登,都是可以接受的。 “我有个问题,这图,你是怎么找到的?”沐昭很是好奇。卓羽失踪以后,她几乎把卓羽的房间翻遍了,也不曾找到那张藏宝图。丝娆正要答话,却见那个把她押进屋子的日本男人,匆匆进来,附在沐昭耳边悄悄说话。 沐昭挥手让他下去,又示意丝娆起身,与她一同出门,走到码头,登上一艘船。丝娆满腹疑惑,沐昭并没有为难她,反而把她安排在一间舒适的舱房,让她好好休息。出去的时候,沐昭别有深意地看了丝娆一眼,那幽漆深黑的眼瞳,竟带着嫉妒与不甘。 丝娆靠在软软的床上,不觉有了睡意。这几日,她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,此时虽成了阶下囚,也终敌不过睡梦侵袭。恍惚中,丝娆听到船航行时的马达声,不一会儿又静止,没多久又响起船桨划水的“哗哗”声。 有人上船来,跟沐昭在争吵着什么。丝娆警觉地睁开眼,走到舱门口凝神细听,一听之下,心不禁就猛地跳起来。 “我要先见到她!”清而冷的熟悉声音。是他,云熙扬。 “别着急,云少爷,她好着呢。”沐昭娇笑着,“我要的东西带来没有?” “只要见到她平安无事,那张藏宝图你尽管拿去。”熙扬顿了顿,又道,“那块刻着我名字的玉佩,怎么解释?” “那不过是我使的小伎俩,离间你们的关系。要是你们太亲近,把两张图合起来找到宝藏,我岂不白忙一场?” 丝娆心中泛起暖意,这短短的几句话,分明又推翻了她的猜测,熙扬与沐昭,不是一伙,甚至连一点关系也扯不上。不管熙扬是不是别有用心,想要谋取她身上的藏宝图,也不管另一张图,为什么会在他的手上,但至少有一点,他没有和日本人混在一起,没有把中国的财宝拱手让给日本人。 “不可以!不可以把图给沐昭!”丝娆顾不得再想其它,就想拉开舱门冲出去。舱门竟是没有锁的,只是,丝娆才一出去,就立即有两把乌洞洞的枪,对准了她。 沐昭背对着丝娆,也不回头,就道:“云少爷,人你已经看到了,图可以交给我了吧?”不等熙扬开口,丝娆便急急道:“不能给她!她是日本派来的间谍,不能给她!”丝娆的话,就似此时冬日清晨冷冽的风,呼啦刮过每一个人的心。沐昭微微而笑,而她身后的两个手下,却已忍不住,若不是没有沐昭的命令,恐怕早开枪了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一回(中) 熙扬只听见他们握枪的手喀喀作响,仿佛子弹随时都可能从枪膛里飞出。他苍白的脸色,迅速转成毫无血色的惨淡,可他脸颊处,有被冷风吹出两片潮红,配着惨白的脸色,竟有说不出的诡异。熙扬再没有犹疑,握着藏宝图的手,笔直伸向沐昭:“图我交给你,你要放她和我一同离去……”话没说完,熙扬哑了声音,他的嗓子干涩异常,好似有无数利刺哽在咽喉,吐不出也吞不下。沐昭浮出一个明了的、胜利的笑:“果然是情深义重,为了她,你什么都肯做,把图给了我这日本人也不在乎。”丝娆怒视熙扬,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,不顾身后的枪口,冲到熙扬身边,一把就抢下那张图。 那两人,立即看向沐昭,看她是否下令开枪。沐昭挥手让身后的两人退下,自己抽出手枪,对着丝娆,笑道:“丝娆,把图给我,否则……”“否则怎样?”丝娆一面说,一面微笑,不停地向后退,“杀了我?” 谁都料不到,丝娆在问完这话之后,会向后一扬身,坠入海中。沐昭来不及开枪,熙扬也来不及阻止,只听得一声响亮的水声,冰凉的海水四散飞溅,丝娆就已没入浪涛之中,没了踪影。熙扬冲到船舷,向下看去,却只看到激荡的水纹慢慢恢复平静。海水在白沁沁的晨光中,生出冷而硬的尖利棱角,一点一点刺着、磨着熙扬的心,那股无法言喻的酸楚和悸痛,快速窜出,蔓延全身。他再也抑制不住,立即重重地咳起来。沐昭现出懊恼的神情,她故意将交换的地点选在海上,是为了防备熙扬利用岛上的势力想办法救人,却不曾料到丝娆会这样结束一切。\\ 就在沐昭闪神的当口,熙扬突然纵身跳入海中,顷刻不见人影。沐昭气急败坏,赶紧招呼人下水,去寻两人。她实在是太过自信和大意,丢了真正的宝图不说,竟连眼前活的宝图也给丢了。晴衡从舱底上来,看着沐昭指挥众人下水,一言不。 沐昭盯着晴衡,像是自言自语:“反正我就没打算要放过他们,尤其是范丝娆!这下正好,我们只需要找到两人尸体,再拿回那张图就好。”晴衡一笑,轻声道:“你下手一向狠辣,我猜你也不会放了他们。但是,他们这一跳海,也未见得就死了。” 果然,沐昭指挥人找了几天,就不见丝娆和熙扬的人。万般无奈之下,沐昭只得想个权宜之计,晴衡带着一拨人继续寻找,她则拿着从丝娆那得来图,先回上海向夫人禀明经过,并请夫人责罚。 晴衡一直仔细听沐昭的安排,只在最后道:“不,我跟你一块回去。”沐昭不答应,但晴衡坚持,她也只能略略交代一下,与晴衡一同回返上海。 上了船,沐昭与晴衡一路无话,快到上海时,她突然问晴衡:“你为何要陪我?你明明知道,是我把她推下海的,你为什么还要陪我一道?”晴衡只是不答,细长的眼睛殊无笑意。他也问过自己,为何要陪她回来,存了一份帮她之心,难道他就一点不恨她?可归到底,正如他在沧芸出事时就明白的道理一样,他们都不过是傀儡,真正该恨该怨的,他承受不起。 沐昭忽然笑起来,明媚而温暖的笑容,从眼睛深处逐渐扩散到整张脸:“我还问你做什么!你肯陪着我回去,我何必要知道是什么因由。” 晴衡恻然,深深看了一眼沐沼:“你把心,托错了人,沐沼。”晴衡的话,几乎是一字一顿从嘴里迸出来,铿锵有力,一遍又一遍回荡在沐沼耳边。“我叫木野昭子,不叫沐昭。”沐昭也学着晴衡的语调,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,“石川君,你最好记得我的名字。” 她故意又提起晴衡的日本姓氏,并且加重了这三个字的语气,仿佛是要向他宣示,她是以木野昭子的身份,爱着一个叫石川晴衡的男子,而不是以沐昭的身份,喜欢上了曾晴衡。 晴衡怅然不语,沐昭实在太过执迷不悟。如果,选择叫什么名字,就可以改变血统、改变身份,那么,他宁可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,财富、名誉、地位,也要换一个清清白白、普普通通的名字。张阿牛、李二狗……甚至没有姓氏也可以,就叫牛娃、狗子,也好过现在身不由己,爱,无从爱,恨,更无从恨。 沐昭虽不知道晴衡的这份心思,却也看出,她不该说那样的话,惹得晴衡不高兴。可是,她又如何能忍得下,晴衡以托错人的借口来拒绝她。她有没有托错人,不是由他说了决定,而是她的意志决定! 一时,两人又沉默了,只见到上海五色的霓虹,透过船壁的小窗,射到两人之间的空地,晕出一圈迷离的流光。 船靠在码头,沐昭和晴衡偕同下船,早有人迎上来,恭敬却没有感情地说:“夫人命我来为两位引路。”二人跟在那人身后,钻进停在码头边的一辆黑色汽车,绝尘而去。 不大一会,汽车驶进惠民路一座幽深的宅院,停在高拱的廊前。沐昭晴衡同时下车,快步穿过那道拱廊,轻轻推开拱廊尽头沉厚的木门。“昭子,你说,我该怎么惩罚你?”夫人冷冷的语声,空空地回荡在偌大的厅中。 “母亲,不是她的错,是我疏忽了。”晴衡不等沐昭开口,就截了话头。夫人愠道:“我没问你,晴衡。”沐昭立即单膝跪在夫人面前:“夫人,不关石川君的事,是我大意,才让他们有机会跳海。昭子自知,罪不容恕,请夫人开恩,准许昭子以光荣的方式向天皇陛下谢罪。”说完,沐昭就双膝跪地,向着夫人磕头。 晴衡正要再说,夫人却换了一付笑脸,扶起沐昭:“做什么这样,昭子。你跟我也有好些年了,我可舍不得责罚你。”晴衡的面色刹时凝重起来,他看过太多次这样的笑,在那温醇的笑容背后,永远是最严苛的惩罚。 沐昭只得顺势站起,低着头恭身立在夫人身后。夫人越笑得开心:“昭子,放松些,就当回上海来玩玩,叫晴衡陪你到处走走。”晴衡眉头深锁,有些摸不透夫人的意思,反是沐昭绽出一抹浅笑,轻轻点头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一回(下)风雨相随 寸心辉月明 “去吧,上海滩好玩的多着。 书”夫人挥挥手,示意二人退下。晴衡抿抿嘴,快步向外走,此时,他才揣度出了夫人话中的含义。沐昭紧紧跟着晴衡,不时抬眼看着他,面上显出一丝不安。晴衡嘲讽道:“我怎么就早没看出,母亲和你在唱双簧。” 沐昭急急道:“石川君,我不是有意要骗你,只是,夫人吩咐我……”晴衡打断沐昭:“不必说了,直到今天我才知道,原来母亲要我娶的人是你。而你,一直就是知道的吧?” “不,我不知道!”沐昭的脸蒙上一层胭脂的色泽,一瞬间又失了颜色,“夫人要我试你的心,我不过利用了这次机会。”晴衡不置可否,越走越快,把沐昭甩在身后。沐昭望了望晴衡的背影,没再追上去,这时候,恐怕说什么都是无用。 晴衡去了济慈医院,只要他人在上海,一定是每天都去的。沧芸不见起色,晴衡的心事却越来越矛盾。他真希望沧芸就这么睡下去,就如他在她母亲灵前上香的那一刻,所感受到的宁静。他渴盼着,沧芸能永远保有这样的宁静。然而,他心底有一片燎原的火,每当他看着沧芸的时候,就烧得他无法抑制。他希望沧芸能醒来,能懂得他的心思、他的挣扎,以及他的无可奈何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他常常会贪心地幻想,有一天,他可以离开,带着笑语盈盈的沧芸一同离开,天涯海角,携手白头。 晴衡的手,紧紧捏在病房的门把上,直至指关节开始泛白,才推门进去。沧芸安静地躺在床上,一点也感受不到晴衡的痛苦,她的唇边甚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,似乎在嘲笑晴衡庸人自扰。 书 “沧芸,我真的很自私。”晴衡凝视着沧芸静默的容颜,又一次向她倾诉藏在心底的话,“我明明很清楚,你醒来的后果,可我依然想你苏醒。我曾想以死结束——你看看,我不仅自私,还那么地软弱,无法承担就想着要逃避——且不说我所背负的,单单就是母亲那句话,就足以证明那是个多么愚蠢的想法!我活着尚不能保你周全,死了还能为你做什么?不久之后,战火终将蔓延,那个时候,我又能为你做什么?沧芸,你为什么不醒来,告诉我该做什么?” 沧芸依旧躺着,晴衡静坐在她的身旁,话音越来越低,终不可闻。没有了晴衡低沉的声音,病房突然就显出一股空旷清冷的意味,他仍静坐着,连指尖也不曾颤动,仿佛希望这一刻,在静止中凝成永恒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病房的门乍地开了,沧阑讶异的询问声响起,惊破了室内的宁静:“曾二哥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晴衡并不答话,沧阑有些尴尬,不知要如何应付这让人无措的默然。纪家人就似遗忘了沧芸一般,谁不曾提及到医院探望,只有纪老爷子提过一次,却被沧阑劝下了,以纪老爷子如今的身体,来看沧芸并不合适。沧阑努力清清嗓子,道:“沧芸让你费心了。”晴衡淡然道:“没什么费心的,只是来看看而已,于她的情况并无多大益处。” 沧阑更加尴尬,言无心,听却有意,晴衡这话,就像是在指责纪家对沧芸漠不关心。“这些日子,家里实在是太多事,我又被禁了足,好不容易才放出来……”沧阑为难地说,那些千头万绪的事,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起头。晴衡笑笑道:“你不必向我解释,你们家的事,与我无干。” 沧阑顿觉愧疚,他的解释根本就是借口,为使他的内心好过一点的拙劣借口。晴衡又沉默了,沧阑问他沧芸的情况,他也没有回答,只是静静坐着。沧阑若有所悟,看了看晴衡狭长的双眼,悄悄退了出去。 病房外静谧无声,不算宽敞的走道因这寂静,格外逼仄。沧阑只觉得,好似有什么东西向他压下来,而当他仔细去分辨时,它又飘荡荡不见了。彷徨无助的感觉一**涌上来,越来越急,直闷得沧阑想吐,恨不得赶快逃离医院,摆脱这份窒息。他出了医院,置身在大上海繁华的街道,耳畔传来尘世的喧嚣,这驱散了沧阑的孤寂,却又为他带来莫名的烦躁。 沧阑再次逃进路边的咖啡厅,找了一个隐秘的角落,将外面迷离的红尘驱逐。咖啡厅里流淌着轻柔欢快的乐曲,但那小提琴的琴弦每拉动一下,就好似在沧阑的心上划出一道伤痕,血肉模糊地抽痛。他只得又一次逃走。 最终,沧阑无处可去,惟有回家。 大太太派人等在门口,一见沧阑回来,就要他立刻去前厅,说是巡捕房的赵督察长来了,正和大太太商量寻找子浚的事。沧阑不禁又喜又忧,急忙跑到前厅,子浚是秀君带走的,找他就等于是找秀君。可是,他又怕大太太为难秀君,那份喜悦不觉就淡了许多。 “赵督察长,这事就拜托您了。”大太太笑道。赵督察长用手抹抹嘴,十分受用的样子:“纪夫人放心,赵某一定按照托付去办,早日将小少爷找回来。” 沧阑着急,插嘴问道:“娘,那秀君呢?”大太太心中不悦,却还是维持着笑容,指着赵督察长道:“没规矩,还不见过赵督察长!”沧阑只得行了个礼:“赵督察长好。”赵督察长上下打量一番沧阑,啧啧称赞:“这位想来就是纪三公子,真是文质彬彬啊!” 大太太连忙道:“赵督察长客气了,以后小儿还需要你多提携。”赵督察长“唔”一声,拱手道别:“一定一定。纪夫人留步,赵某一有消息,立即差人通知夫人。”大太太赶紧道谢,亲自送那赵督察长出门,好一会儿才转回来。 “娘,你要拿秀君怎样?”沧阑不敢再打断大太太和赵督察长的谈话,待大太太送客回来,才再次问。大太太冷哼一声:“我就只要子浚,管她做甚!还有,这位赵督察长,你以后多与他走动,会学到很多东西。” 沧阑暗暗松了一口气,应了一声,跟大太太告辞,回去竹园。一路上,沧阑都想着大太太的话,听她的口气,心思都放在子浚身上,应该不会对秀君做什么。 秀君,她会无恙。 然而,大太太冷酷的话又回荡在沧阑耳边:“你可以选择一种死法,是毒药呢,还是上吊?要不然再沉一次黄浦江?这次我可会记得,把你绑在一块大石头上,免得你再复活一次。” 他的娘亲说得那么无情,她真的会放过秀君? 一时之间,沧阑茫然无措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二回 罪不可恕 扬威断亲缘 情难自禁 舍身全私意(一) 沧阑靠着床,扭亮台灯,从床头拿过一本书翻看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没翻几页,沧阑就听得外面沙沙落雨,不一会儿,雨声越来越大,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大雨敲在竹叶上,噼里啪啦的声响。沧阑被雨声搅得心绪难平,将手中的书页翻得哗哗作响,昏黄的灯光下,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似一个个晃动的小虫,不断从他的眼前闪过。沧阑使劲眨眨眼,勉强定住心神,去看正好翻到的那页书。 映入眼帘的,是黄景仁的一《感旧》,其中一句,便如可以刺穿天地的犀利的箭,瞬间穿透了沧阑的心。心很痛,却不见一滴血,因为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,伤口就已经在那里。沧阑牵牵嘴角,想笑,但一动嘴,就忍不住念出了那句诗:“别后相思空一水,重来回已三生。” 这短短的十四字,道尽了多少沧桑!有多少美丽的感情,在无奈、迟疑、误会和不信任中消散,当那些人在失去之后想要再找回,注定只能失望。上天多么慈悲,在失去一次之后,又给他了机会,他要这弥足珍贵的机会再一次消失么?这一句诗,一定要成为他感情上的谶语?沧阑哽了喉头,眼眶中有温热的水雾弥漫,慢慢地,模糊了视线。 不…… 沧阑胸中有个声音破茧而出。 那一日,他被秀君的话伤了心,不曾想过秀君为什么会那样说,而今细想,才恍然明了秀君是为阿霖。要让家里接受秀君已是难上加难,何况再加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!想明白这一切,沧阑知道,不可以再这样被动地等着,必须要更积极地寻找秀君。xxx告诉她。不管未来如何,所有的风雨他们都要一起面对。他们不可以轻易地放弃彼此。 拿定主意,沧阑关了灯,听着外面雨声,仔细理了理思绪,睡下。 书 一夜无梦,沧阑在晨曦的微光中醒来,还未睁眼。就已闻到了竹叶的清香。经过雨水的冲刷,竹子的香味越清绝,闻着让人心旷神怡。沧阑深深吸一口气,起床梳洗,之后只跟阿七交待了去处,又嘱咐了他几句,让他私下留意着,谁也不要说。便一个人悄悄出了门。 沧阑去了巡捕房,通报了身份,要见赵怀安。接待沧阑地,是一个胖胖矮矮地男人。年纪不算大,可不知怎么长了那么一身肥肉,笑起来的时候。那双不算小的眼睛整个陷进肉里,就成了一条线。他笑着,殷勤地凑到沧阑面前说:“三少爷,赵督察长出去了,要不你坐着等会儿?” 沧阑不自觉后退两步,避开那令人生厌的笑脸,清了清嗓才道:“我可以到赵督察长的办公室等吗?”矮胖男人咧开嘴,点头:“当然可以。当然可以。这边请。”随着男人头部的晃动,他眼角的肥肉不停**。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抖动起来。奇怪地是,这一次沧阑并不觉得可憎,反而莫名其妙生出一丝亲切。矮胖男人察颜观色,看出沧阑的变化,立即抓紧时机介绍自己:“敝姓卞,卞国盛,是这里的探长,久仰三少爷的大名,以后还望三少爷多关照。”沧阑微微一窘,他很不习惯这样的恭维式的客套,顿了顿只说出一句:“多谢你了。” 卞国盛显然没料到沧阑会这样回答,不禁呆了片刻,才又堆起来笑容把沧阑迎进了赵怀安的办公室。“三少爷,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,我就在外面候着。”卞国盛叫人送了一杯茶,又行了个礼,才小心翼翼地关了门。 沧阑坐在椅子上等着,不觉就过了半个时辰。赵怀安还不曾回来,那卞国盛也没进来打扰,随着时间流逝,沧阑的心慢慢焦灼起来。会不会那赵督察长已经查到了秀君地消息,这会正去向娘报告消息?沧阑揣测,一想到这里,立刻就坐不住了,起身就往外走。 沧阑刚到门边,那门忽然开了,他不曾防备,几乎撞到额头。卞国盛脸上的笑容立刻变作惶恐,不住地向沧阑道歉:“三少爷,真对不起,有没有哪里受伤?要不,我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?”沧阑没有心思应付卞国盛,匆匆说:“我有事先走,改日再来拜会赵督察长。”“三少爷留步,我有话要跟你讲……”卞国盛出声挽留,却只见沧阑充耳不闻他的话,快步走出巡捕房。 出了巡捕房大门,沧阑就见阿七站在台阶上,来回踱步。“阿七,你怎么在这里?”沧阑问他,一瞬间变了面色,“是不是有人来了家里找娘?” 阿七跑到沧阑身边,很快回道:“三少爷,你说对了,家里来人找太太……”沧阑顾不得听完,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,急忙往纪府赶。阿七望着远去的黄包车,使劲吞一口唾沫,他从没见过三少爷那样心急火燎地样子,还没听完他讲话就跑走,这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三少爷。不过,这样也好,阿七有些喜悦地想,三少爷可以有个惊喜。 阿七一路跑跑停停,当他到达纪府时,沧阑已经撞开了前厅的大门。“娘,是赵督察长来了吗?是不是子浚……有什么消息了?”沧阑还不曾看清来客是谁,就匆忙问。大太太面色十分难看,用凝滞地语调呵斥:“沧阑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规矩了?昨日才说了你,今天又犯!”沧阑遽然一惊,虽然他隐去了秀君的名字,然他却不能表现出如此热切的态度,于是,他转头看向客人,表达歉意:“对不起,赵……” 沧阑话未说完,就瞪大了眼瞧着面前的客人:“曾二哥,你怎么会来?”话一出口,沧阑蓦地脸红,他这样问,就好像是在怪责晴衡不该来。晴衡盯着沧阑,面上浮出淡淡的笑来,那双狭长的眼睛也有了一丝笑意。沧阑的脸更红,他知道自己失态说错了话,晴衡这样的笑是在嘲笑他。然而,晴衡却并没有嘲笑地意思,他只是觉得像沧阑这样单纯,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地人,几乎见到不了。这让他从心底感到温暖,不由就笑了出来。 晴衡一大清早,就去了济慈医院探望沧芸,刚到二楼楼梯口,便见到一个医生带着两个护士,急匆匆跑进沧芸病房。晴衡浑身冰冷,凉飕飕的风呼啦吹过,刹时就把心冻成了一片荒原。沧芸出事了!她快死了!她死了!尖利地吼声逐渐汇聚成巨大的雷鸣,一个紧似一个地在晴衡心炸开,他推开门,告诉自己,死亡对于沧芸并不是坏事,可他的心,还是抑制不住疼痛。 沧芸睁着眼,虽然眼神没有焦点,却清楚地传达出一个信息:她从无知无觉的沉睡中清醒了。狂喜如闪电划过,瞬间穿透晴衡的心脏。它仿佛不能跳动一般,静静地等待那一刹那的欢喜过去,然后,纠缠出更深更刻骨的痛楚。晴衡无法呼吸,胸腔弥散开去的痛撕扯着他,似要把他扯成碎片。 为什么醒来,为什么要醒来?无数个声音在晴衡的脑中汇成一**汹涌的浪潮。他要怎样才能保护她,保证她毫无伤?在这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局,将来会如何,比任何时候都诡谲,他根本不能、也无法保证些什么。可是,他却在心底下誓愿,无论怎样,他会尽力护得沧芸周全,除非他先死了,否则,绝不让沧芸受到半点伤害。思及此,晴衡的欢喜又压过了心痛,他看着沧芸的眼睛,那双眼睛逐渐生动起来,乌亮亮的眸子轻轻一转,便有无数溢彩的光芒缓缓流动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二回 罪不可恕 扬威断亲缘 情难自禁 舍身全私意(三) 依着沧芸的性子,本不会回嘴,但今天她好似豁出去了,不肯示弱回道:“我那姐姐哪里还是纪家的媳妇,她早不是了。再说了,我问过云大哥,西洋国家两个人结婚,只讲有没有血缘,不讲辈分。我和卓羽并无血缘,怎就不能结婚了?三哥,你留学外国多年,把你知道的讲给太太听。” 沧阑点点头,却不并不开口。当年闹出沧芸和卓羽的事,他不曾拿出这套道理为他们求情,是因为他早料到了说与不说都一样。果然,只听大太太不屑道:“洋人的规矩算什么,纪家是名门望族,当然要遵照祖宗留下的规矩!” 大太太又再接着道:“你败坏门风,纪家也不能再容着你,自此以后,你和纪家再无任何关系!”沧阑慌忙道:“娘,你不能这样!沈姨过世,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,若再知道你讲沧芸赶走,一定会受不了的。” “家门不幸,我为肃清门风,顾不得这许多。”大太太撂下狠话,“阑儿,你若是为你爹身体着想,就不要把这样事泄露出去。对外就说,沧芸被她丈夫接了回去,有熙扬挡着,繁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 沧阑做声不得,只能哀痛地看向沧芸,清亮的眼眸充满水雾,轻声问:“沧芸,你为什么要说?”沧芸淡淡一笑,道:“三哥,不必为我担忧。==.m ==我能说出来,早已知道会承受什么后果。在这个家里,我与你最亲,回去后,你代我向娘上一炷香,爹也只能托你多照应。 书我会回彩之家,一直就住那里了。” “好吧。沧芸。你要记得,我永远是你的三哥,你有什么困难都……”沧阑话没说完,大太太就扯着他出门。沧芸一直笑着,看他们走出门,待两人的影子消失不见,眼角才沁出微微的泪光。恍惚中,沧芸看到门口有人影晃动。只道是沧阑去而复返,便道:“三哥,你真的不必为我担心。” “你以为,就只有他会为你担心?” 熟悉的声音,却不似沧阑清明,略有些沉,却好听得很,恰好似一把老旧的胡琴。拉出沙哑地回响。沧芸定睛一瞧,却是晴衡站在门旁,狭长地眼睛透出难以捉摸的光芒。沧芸暗自揣测他话里的意思,不觉有些脸热。忙道:“曾二哥,我不是那意思,只是……”说到这里。沧芸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,脸越红了起来。 晴衡瞅着沧芸红艳艳的脸,心里就像坠了一块铅,原本想要说的话竟哽住了。^^.nbsp;^^“曾二哥,我要回彩之家了。”沧芸默了一会,轻声说了一句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她虽然才清醒过来,可一醒来见到的人就晴衡,便可以猜着。这些日子应该都是晴衡常来照看。不带有那么巧的事。顿了顿,她又道:“这段时日。谢谢了你了。” 晴衡的心突地一跳,冲口就道:“你地身体还未曾复原,养好些再走吧。”沧芸摇摇头,神情坚决:“在彩之家住惯了,这里还不习惯。”晴衡看这劝不回沧芸,索性横了心,将彩之家的事情告诉她:“彩之家烧了,梁海平死了。”沧芸听得一愣,双眼一红,差点滚下来泪来。她想着,即便是卓羽走了,娘也走了,她还可以守着彩之家,守着那里美好的回忆过一辈子,可没曾想,就连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,也成了奢望。 “往后,你要怎么打算?”晴衡问得小心翼翼,唯恐触及了沧芸的心事。他一直就在门外,沧阑母子说的话,他听得清清楚楚,这会儿沧芸真是无家可归。沧芸低垂着头,心中茫然,倒是想到熙扬,可又觉得总是麻烦他不好。想了想,她就下了决定:“找个房子住着,再看看能不能找个差事。” 晴衡道:“这样也好,我先去帮你找住处,明天来接你出院。”沧芸看了一眼晴衡,欲言又止。晴衡猜出沧芸的心思,她是不想靠人,于是便道:“你若身上有钱,我不勉强你,可是,你现在哪里去找租房子的钱?” 沧芸轻轻一笑:“医院里应该有云大哥先付地住院费,出院时结账就有了。等我存了钱,再还给云大哥。”晴衡不觉有些气苦,算时日,他最早认识沧芸,她却与他最生分。他没有缘,能与沧芸一个学校念书,做那同学少年,风华正茂,日久生情。他亦没有缘,赶巧遇上了纪家人反对沧芸和卓羽,她最伤心难过时,及时地伸出手,帮她与有情人终成眷属。就算到了此刻,佳人形单影只,他也不能将心中深藏的情愫明明白白说出来,唯恐这一说了,便再也禁不住,给她带去不该有的麻烦。 “那你好好休息,我跟医生说好了,过会他们再来帮你做个详细的检查。”晴衡强压下心中越涌越多地怨苦,故作平静道,“我明天再来,若没什么问题,就按照你说的办。”他不敢抬眼看沧芸,快步转身离去。 才到医院门口,晴衡便看见沐昭站在外面,穿了一身素白的绸子长宽袖洋裙,腰间一条宽纱巾束腰,长头用同色地缎带系了个软软的结,风一吹就飘飘飞飞。她的样子原本就似一潭幽深的水,不见底,穿着白衣就更显飘忽,这会在医院门口,竟像是地狱里阴惨惨的夺命女鬼。 “你来干什么!”晴衡冷了一张脸。沐昭幽幽地叹气:“你可不可以对我有点好气?”晴衡抓起沐昭的手,跑到大马路对面,远远离开了医院,才道:“你那么听母亲的命令,她对你好便是,何必再求我对你好!还有,你没事不要来医院。”沐昭变了脸,冷冷地笑:“谁说我没事,我是奉夫人的命令,前来执行任务。” 晴衡声音都哑了,急忙问:“母亲交代你做什么?”沐昭斜眼看了看晴衡:“你求我,我就告诉你。”晴衡一声不吭,脸色很不好。沐昭也不吭声,跟晴衡耗着,到最后到底还是她先软了:“夫人让我来杀了纪沧芸。夫人说,她醒了就是命不好,一定要死。” “不可以!”晴衡失声叫出声来。沐昭慌忙捂住晴衡地嘴:“石川君,这话可不能说,要是被夫人知道了,谁都不好过。”晴衡自知失言,不敢再出言不逊,只沉声说:“昭子,你要杀她,先杀了我。”沐昭瞪着晴衡,一双深幽地眼睛能喷出火来:“你存心要我不好过!明明知道,我下不得手杀你,你就这样来威胁我。夫人可说了,我要是杀不了她,就别活着回去。要那样,还不如你杀了我。”刚开始,沐昭还怒气冲冲的,到最后一句,竟变成了哭腔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二回 罪不可恕 扬威断亲缘 情难自禁 舍身全私意(二) “先生,这位小姐的病情已经好转,只要再多加休息,就没有问题了。 书”医生为沧芸做完检查,微笑着向晴衡说明。晴衡谢过医生,医生也点头致意,带着护士准备离开。 “这是哪里?”沧芸瞧了瞧正开门离去的医生和护士,把目光落定在晴衡身上,“卓羽呢?我听到他和我讲话,他要我醒过来,告诉他该怎么办,可是,他人在哪?”晴衡胸中一窒,不知该如何回答沧芸的问题。他怎能告诉沧芸,说卓羽应该死了,而且死不见尸?他怎能告诉沧芸,说他不是纯粹的中国人,卓羽的死,与他另一个祖国脱不了干系,也许,根本就是他们做的?撕心裂肺的痛迅速席卷了晴衡,淹没他所有的欢喜,他异常艰难地开口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只能感到嘴唇不住翕动,竟不能说出一个字。 “其实,你不说我也知道,卓羽在哪。”沧芸垂下头,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在眼睑投下一排轻盈的阴影。晴衡更是说不出话来,模糊地“哦”了一声,便一瞬不瞬地盯着沧芸的脸。“卓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。”沧芸的眼睫下泛出一点泪光,“我做了好长一个梦,我一直追着卓羽的背影,却怎么也追不上,他忽然转头对我说:沧芸,别再惦记我,我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xxx你要醒过来,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过,我不能与你携手白头,是我……是我没福。他说完就慢慢地消散,我想扑上去想抓住他,却只是握了个空。”沧芸的眼睛慢慢地红了,可在她眼睫周围打转的泪光,被她强忍着,始终不曾掉落。 晴衡心中一酸。沧芸是他藏在心底多年的温暖。\\像她那样能带给人希望的女孩儿,是该得到幸福的。他突然恨起卓羽来,得妻若此,那小子怎么舍得抛下她一个人在世上!“也许,也许事情并不是像你梦中那样绝望。”晴衡平素并不喜欢撒谎,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也很难出口,但在沧芸面前,他总是不忍心打碎她最后地希望。“那只是一个梦,做不得准。” 沧芸淡淡浅浅地笑了笑:“你又来骗我。到了如今,我不想再瞒家里人,我要告诉他们,我是卓羽明媒正娶地太太,我不要他们再误会我嫁给了云大哥。我娘,她也该知道,我得偿所愿。很是幸福。”晴衡心里又是一颤,沧芸还不知道二太太过世的消息,这事也瞒不住,他不知道要怎样说。才能稍微减轻沧芸的悲痛。 可终究还是得开口,晴衡只能清了清嗓子,道:“你娘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二太太她,早些日子病逝了。”“是吗?”沧芸很平静,眼泪终于滚滚而落,“娘虽然什么事也不告诉我,但我知道,她在纪家受了多少委屈。* **她这一去,也算是解脱了。” 晴衡到没想到沧芸能如此豁达,暗暗松了口气。当即便岔开话题:“不如你先休息一会。我去纪家叫你的家人来。”沧芸点点头,合上眼睛。轻轻唱起一京味儿十足的童谣:“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,过了腊八就是年;腊八粥,喝几天,哩哩啦啦二十三;二十三,糖瓜粘;二十四,扫房子;二十五,冻豆腐;二十六,去买肉;二十七,宰公鸡;二十八,把面;二十九,蒸馒头;三十晚上熬一宿;初一、初二满街走……”一喜庆的童谣,被沧芸唱得哀戚不已,晴衡不敢再听下去,快步出了房门。 他到了纪家,方才把沧芸醒来的消息告诉大太太,沧阑便回来了。于是,他当着沧阑的面,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:“沧芸醒了。”直到此刻,他还清楚地记得沧芸苏醒时,那种无可言喻地喜悦,以及从喜悦中衍生出来的绵绵密密的痛楚,又一次说出这个四个字,当真让他的心千回百转,竟无法再用言语形容。 沧阑大喜过望,有些不确定地问晴衡:“曾二哥,你肯定沧芸是真的醒了,不会再昏迷?”晴衡肯定道:“当然,医生已经为她做了检查。”沧阑开心不已,一双黑瞳因欢欣而熠熠生辉:“那我得赶紧告诉爹去,让他也高兴高兴。” 大太太略一思索,拦住沧阑:“阑儿,你爹身体不好,万一沧芸又再出点什么事,不是要你爹的命么。我看,还是我们先去医院看看,过些天沧芸稳定下来,再告诉你爹。”沧阑想想在理,便邀晴衡一起去医院探望沧芸。晴衡无意插手他们的家事,自然不便在场,当即婉言谢绝了沧阑,告辞而去。 待晴衡一走,大太太的面色就越难看,愠怒道:“这俗话说得好,嫁出去地女儿,是泼出去的水。她丈夫自打去了,这些天就没回来过!他就算是再忙,也该抽空回来看看他太太。现在这叫什么事,一去不回,不知道的还以为沧芸被他大少爷弃了。” “娘,你说什么呢!”沧阑赶紧打断大太太,劝慰道,“云大哥一定有重要的事,等他办完了,自然会回来看沧芸地。” 大太太怒气未消,道:“肯定是沧芸那丫头没本事,讨不得熙扬欢心!看看咱们家的二太太,把你爹迷成什么样了!每天端茶送水,恨不得半步也不离开。一会儿见了沧芸,我非好好说她不可。” 沧阑松了口气,知道大太太没有察觉熙扬的计策,便道:“娘,沧芸方才苏醒,你可别说重了。沈姨过世地事,还是缓一缓再告诉她吧。” 大太太不置可否,似乎恢复了平静,脸上再看不出喜怒。沧阑跟着大太太去了济慈医院,由他引着进到沧芸的病房,大太太便问道:“你个电报给熙扬,让他快些来。”沧芸先是一愣,随即就悟了大太太的意思,轻轻地摇头。沧阑在一旁着急,唯恐沧芸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,插言道:“沧芸,你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?” 沧芸又是一个摇头,顿了顿,清清楚楚开口道:“三哥,你的意思我知道。可我不想再隐瞒下去,我不想卓羽一直藏在暗处,也不想再让云大哥担着我丈夫的名义,更不想让我娘在九泉之下,还不知道真正女婿是谁。我要回家祭拜娘,在她的灵前告诉她,我嫁地人是卓羽,不是云大哥。” 大太太如遭雷击,整张脸都黑了。她瞪着沧芸,仿佛不认识眼前地人:“你竟然耍花样!纪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!我怎么说你肯老实听话,原来是合着外人一起来骗家里人!那卓羽是你三嫂地弟弟,你嫁给他,是乱辈分,要天打雷劈的!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二回 罪不可恕 扬威断亲缘 情难自禁 舍身全私意(四) 晴衡虽然有些不忍,但一想到沧芸,心又硬了起来:“我再说一遍,你要杀她,先杀我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\\”沐昭狠狠地咬着唇,直咬出了一抹血痕,还不肯松开。她眼里有泪,硬是忍着不肯落下:“石川君,我要是真要杀她,会在这里等你出来?会将夫人下了什么命令全告诉你?我不过是想要你说一句好听的话,可你……你带着她走,有多远走多远,别让夫人找到。我总是一心一意待你,就算是那次合着夫人骗你,若是我不想让你知道缘由,如何能露出那些神色叫你猜了去……而你,是从来不肯往深处想想。” 晴衡知道沐昭的话是实情,他们曾经一起接受特别训练,教官最后给沐昭的评价是心思深沉、不露于色,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,绝不会在显露在外。“我要是走了,你脱不了干系。”沐昭的话,正击中了晴衡心中对她的放心不下,“我把沧芸送走,就与你一起去见母亲。”沐昭的眼泪终于掉落:“晴衡,我知道,你这是对我不忍。我们都是夫人手中的棋子,也就这点同病相怜,你不肯让我一人去承担。其实说到底,你多半还是挂着这样的人情债,怕还不了……你不想欠我情。可我,只要记着这是你对我的好。” 沐昭抹干泪,往晴衡手里塞了两张火车票:“就是今天下午一点的火车,最好你们一块走。==.m ==”晴衡转头就回医院,走了几步又回神,对着沐昭笑笑:“你等着我,不要一个人逞能去见母亲。”沐昭很快点头一笑,如春花盛放:“嗯。\\我就在这等你。” 晴衡小跑着回到病房。沧芸正坐在窗口,一听到身后的响动,转头看着他,满脸惊讶。晴衡很快道:“沧芸,我不想骗你。所以你别问我为什么。你不能留在上海,我送你去火车站,下午的车到北京。”沧芸眼神清亮。真的什么也没问,站起身来道:“好,去北京也好。爹有三哥照顾,也用不着我,我去了反而让太太和爹怄气。” 晴衡心中一暖,能得到沧芸毫无保留的信任,他那份深藏地心思总算没白费。墙上地挂钟正指到十二点,晴衡不敢怠慢,也不及细细回味心中那股喜悦。只教沧芸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。便带着她悄悄地从后门离去。出了门,晴衡叫来两辆黄包车,直奔火车站,待沧芸上了火车,坐在位子上向他挥手道别,他才轻轻地呼了口气。沐昭出来这么长时间,久久不回去复命,以母亲的性子一定会派别人来看,到那时候。^^.nbsp;^^他能不能护得沧芸周全。便未可知了。此时,距火车离站不过几分钟。即便母亲派了人去医院,也来不及再赶来火车站了。他心中宽慰,露出平日里很少有的开怀笑容。那笑容好似霁月破云,清辉遍洒,银光水般流泻一地,他素来沉静阴柔的脸,便有了朗朗风光。 沧芸一直向晴衡挥手,不知怎地就浮出多年前,她跑开之后再回头,少年晴衡默立雪中地影像。那时她只是一个小姑娘,觉不出太多的意味,直至此刻突然闪现,方悟出那样的一个身影究竟要承担了多少秘密,才有了那如许萧索地无奈,希翼和绝望的混合。对她来说,卓羽是个透明的玻璃人儿,单纯到没有秘密,和卓羽在一起的日子只有快乐,而晴衡就像隔了万里山水,迷迷蒙蒙地看不真切,却对他生出了莫名又坚定的信任。“再见了,曾二哥。”沧芸说不出别的话,她第一次感到,什么是心悸。 离站的笛声鸣响,火车缓缓启动,晴衡忽然想到一件事,急急地追上去,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塞在沧芸手中:“沧芸,拿好这些钱,到了北京找处好地方住。待我空了,去北京看你。”沧芸捏着那钱,心中沉沉的,待她想起自己去北京没个定处,晴衡要真去了是找不到她时,就探出头想叫他不要去,可那火车已经驶出了站台,她虽然能见着晴衡的人,但在火车地鸣笛地轰响中,他肯定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了。 “看什么呐,这样出神?”脆脆软软的娇柔女音将沧芸的思绪拉回来。沧芸定神一看,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,纤长的手指上夹着一支烟,正袅袅地散着雾气。“请问,我认识你吗?”沧芸很是奇怪。那女人笑得风情万种:“我可认得你,你是纪家的四小姐。”沧芸更加不解,看这女人的穿衣打扮不像是正经人家,她一向不曾涉足风月场所,更何况她长大后在上海住的日子极少,外人知道她是谁倒是件稀奇事。 那女人极善察言观色,看到沧芸地表情立即道:“没什么好奇怪地,我是你大哥外面养的。”沧芸虽然并不很清楚,但沧堇沧彦在外地事情多少也有听过,只是她没想到那女人会这么不忌讳地说出来。“到底是小姑娘,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。”那女人看着沧芸尴尬的神情,说得顺口,“这么多年,我就是这样过的。” 沧芸垂头想了想,抬起头期期艾艾问:“你既然……是……怎么会一个去北京?”那女人大笑,前仰后俯,仰头的时候露出一排极整齐白牙:“乏了,去北京转转,这正好,一路有你好作伴。我叫曼丽丝,大世界的舞女。” 沧芸又被这话闹了个手足失措,说不出话,好在曼丽丝直来直去,是个爽利性子,说话跟倒豆子一样,也没有冷场。慢慢地,沧芸也不再那么拘谨,一路说说笑笑,时间过得飞快。 过了一阵,沧芸有些困,便靠着椅背睡过去。曼丽丝盯着沧芸,谈笑风生的脸忽然就暗下去,一双眼也没了神采。她轻轻地靠住椅背,合眼轻轻吟句:“离愁曾引花相似,别恨消得渍也无。从此亲疏皆草木,青灯一盏照颜枯。”末了,她又再轻轻叹息:“四姑娘啊,你我是一样。你是青灯,我是红尘,到最后,都是一个没人疼惜的主。” 曼丽丝忍不住又看向沧芸,眼角的泪珠便滚落而下。还是她好,清清白白的女孩儿,有人想着,有人挂着,即便就这样死了,这辈子也不冤了。她取出手袋里的一个药瓶,将所有的药水倒进沧芸的水杯,又再把空瓶装回去,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。 那些美丽的风景一闪而过,就好似她记忆里美好的东西,倏忽一下就全变了,再也挽留不住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三回 几番思量计 俱付流水 一场意外喜 更添繁华(一) 晴衡站在台上,看着火车载着沧芸驶远,逐渐模糊成天地相交处的小点,再一会儿,连那小点也看不到了,只剩下空悠悠的天与地,还有望不到尽头的铁轨。一股无法压抑的悲凉在心底泛开,晴衡突然觉得,也许他再也见不到沧芸,虽然在北京城里找个人难不住他,但他怕自己根本去不了北京。 “你够了吧。”沐昭幽冷的声音在晴衡身后响起,带着一点怨怼,像是在责怪晴衡。晴衡收敛心神,转过身淡淡道:“你不是在医院等,怎么来了?”沐昭不冷不热地说:“我还以为你忘了,又或是你改了主意,想要跟她走了,我总得知道。”晴衡哪能听不出沐昭话里的刺,他也不恼,抓着沐昭的手臂就要离开火车站。他的手才碰到沐昭的手,就握到黏黏糊糊的一把温热液体,顺着他的指缝往下落。晴衡定睛一看,沐昭整个右臂的袖子都被鲜血染红了,在她的脚边有一汪小小的血泊。 “你受伤了就不要乱跑!”晴衡赶紧脱下西装外套,用袖子在沐昭右臂根部狠狠扎了个死结,“流这么多血,要立即止血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”沐昭褪尽血色的脸浮上一抹嫣红,声音也有了温温凉凉的意味:“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看见。”晴衡扶着沐昭出站,招来黄包车,赶着去医院。 沐昭靠在晴衡肩头,轻轻说道:“夫人派了人跟在后面,被我干掉了。手是不小心被他打的。”晴衡略略有些吃惊,忙问:“没惊着人吧?”沐昭只是笑:“没呢,在僻巷子里。$$$”晴衡又道:“母亲那边要如何交代?你实在不该如此鲁莽。”沐昭仍然笑:“有你陪着我,不怕。再说了。要是让他盯上了她。你的心思岂不都白费了。” 说话之间,到了医院,晴衡也顾不上说话,将沐昭送进手术室。等了一会儿,手术室门开了。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告诉晴衡,病人的伤不要紧,住院休息几天就可以回去。待沐昭被送进病房。晴衡一进去看她,她就让晴衡扶着要离开医院。晴衡也不说什么,照着沐昭地话带他离开。他知道她地心思,得赶紧回去找夫人,还有可能留下一点生机。 到了夫人在惠民路的公馆,晴衡拦住沐昭道:“进去之后,你什么也不说,都我来说。你手臂上的伤,就是为了救我。别的什么也不是。”沐昭拨开晴衡的手。瞪他一眼:“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!该你地,不该你的,都扛着。这天下事能有多少,你又能扛多少?那人就是我杀的,伤了也是我倒霉,夫人要杀了我,或是要剐了我,跟你有什么关系!”说完,沐昭还不肯罢休。又接着道:“你要再这样。往后地日子还能过么,你不是不知道。迟早是要开战的。你只为着自己好,别人都不用管。夫人算什么,我算什么,那纪沧芸又算什么!只有要冷了心绝了肺,这下半生,你才有舒坦日子可过。” 晴衡哪里料到沐昭会说出这番话来,细细一想,竟然也有几分道理。\\\j.\\\沐昭趁晴衡思索之际,旋风般冲进公馆,晴衡回神想要再拦时,已经来不及了。晴衡急忙跟着进去,却看到沐昭跪在夫人面前,正把事情的经过一一禀明。 “……夫人,昭子胆大妄为,不仅私放了人,还杀了夫人派去的人。夫人,你要怎么处置昭子,昭子没有怨言。”沐昭跪得笔直,就等着夫人话。晴衡忙垂着头上前,扑通一声跪在夫人面前:“母亲,人是我逼着沐昭放的,我告诉她要沧芸,得先杀了我。”夫人站起身,狠狠甩了晴衡一个巴掌,大怒道:“不争气的东西,为一个中国女人神魂颠倒,竟敢逼着我忠心的属下违抗我的命令。好,既然人确定是昭子放走的,那我就处罚昭子。”夫人将一把军刀掷到沐昭面前,用一种淡漠到冷酷地语调说:“昭子,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。”沐昭抽出刀,毫不迟疑地插向腹部,晴衡就在她身边,赶紧伸手去拦,军刀立即就扎进了他地手臂。 沐昭扑到晴衡身边,想要拔出军刀,却觉得手一阵阵软,一点力气也没有。夫人立即叫来医生,给晴衡止血包扎伤口。她并不因晴衡为救沐昭受了伤,就不再提先前的事,反而趁晴衡治伤的时间,狠狠教训陪在一旁的沐昭:“昭子,不是我为难你,实在是你们俩做出的事太令我失望。一个是这样,另一个还是这样。昭子,你做的事情,一定要自己承担。” “我知道,夫人。”沐昭看着医生为晴衡扎好最后一条绷带,把声音压到最低,“待石川神父主婚,再到和平饭店宴请宾客,这排场不可谓不大。原本曾老爷子还要在晚上办一个中式婚礼,可晴衡沐昭都觉得没有必要太过繁琐,曾老爷子也依了他们的意思,将和平饭店的宴会由中午改到晚上,吃过饭后就在饭店举行一个舞会。给纪家的喜宴请柬,晴衡在第三天亲自送了去,大太太收下帖子,极力留晴衡在家中小坐,吃了晚饭再走。晴衡原是有话要对沧阑说,才亲自来送喜帖,此时大太太挽留,倒正合了他的心意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三回 几番思量计 俱付流水 一场意外喜 更添繁华(二) 大太太笑着闲谈:“亲家公和亲家母身体还好吧?晴眉在家里住了有段日子,也还好吧?”晴衡立即就明白了大太太留他的意思,借着这个机会,她想打听晴眉什么时候回纪家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\\ 前些日子,晴眉怒冲冲的回了娘家,也不肯说生了什么事,就一直住在曾家,绝口不提要回纪家。两天前,曾家人聚在一起商量晴衡的婚事,曾老爷子突然问晴眉什么时候回去,晴眉就是不说话,后来被问得急了,才含糊地带了一句:“纪沧堇太欺负人了。”曾老爷子猜着晴眉是为了沧堇外面有女人的事,便有了火气,薄责她道:“当初,纪沧堇是什么样的人,你是知道的,可你还是执意要嫁进纪家,如今有什么也得受着,偶尔回娘家小住一两天可以,但动不动就长久住在娘家不走,会失了曾纪两家的身份。你别想着我从小疼你,就会为你去纪家出头,只要他纪沧堇没有打你骂你,我就不会和纪家撕破脸。”晴眉还是一言不,惹得曾老爷子当即就要动手,是曾太太好说歹说才拉下。 那天晴衡并不在场,他和沐昭去了先施百货公司选结婚戒指,回来时人已经散了。晴衍来跟他说了经过,又说找个时间他们一起劝劝晴眉,他答应下来,随后又去找了曾老爷子,向曾老爷子建议,准备婚礼需要人手,晴眉又是个极能干的人,不如等婚礼结束再让她回去。曾老爷子想想也是,便点头同意。 这会儿大太太问起晴眉,晴衡自然回答得无懈可击:“纪太太,家里人都好。只是为我的婚事忙得昏了头。晴眉也忙着为我筹备婚礼。等那边事情忙完,就该回来了。”大太太轻拍一下额头,道:“瞧我这人,你才送来喜帖我就忘了。前些日子两人还好好的,一转眼晴眉就不声不响回了娘家。只叫四喜传话说是回去想办法找子浚。过了这些日子,不管有没有子浚消息,也该回来了。是不是?” 晴衡只是笑了笑,并不作答,正巧丫头来传饭,大太太便请晴衡一块入座。进了饭厅,沧阑已经坐着等他们,一见大太太来了,立即起身道:“娘,你来了。曾二哥,请坐。”晴衡跟着大太太坐下。看着一桌子的菜却不下筷。大太太问他原因。他道:“等纪老爷和两位纪公子来了一起吃。吃饭嘛,还是要等一家人齐了吃才好。”他故意将“一家人”三个字说得特别重,希望沧阑能听出他地弦外之音。大太太勉强扯出一抹笑容,解释道:“不用等他们。老爷子身体不好,在房里用饭。至于那两个,他们在外面忙,经常不回来吃饭地……” “娘,吃饭吧。”大太太的话被沧阑打断,“我们不饿。曾二哥也饿了。”大太太连连点头。又叮嘱晴衡不要客气,一定要吃好。晴衡心中挂着事。沧阑似乎不曾察觉他话中的暗示,只是安静地吃饭,他有心要与沧阑说话,却因大太太在一旁又开不了口。这顿饭,他真是吃得心不在焉,食不知味。 好不容易吃过饭,晴衡就向大太太告辞,沧阑不等大太太话,就起身道:“娘,我送一送曾二哥。”大太太道:“天晚了,送了曾二少爷就赶紧回来,别在外面耽搁。”沧阑答应着,和晴衡并肩走出去。 “曾二哥,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?”走到纪家花园中,沧阑见四处没人,便开口问晴衡。晴衡在沧阑起身主动要求相送时,已经看出他明白了暗语,一听他问,立即就把沧芸的事情说了一遍。晴衡隐去了他要沧芸离开的这一节,只说沧芸不想留在上海,执意去了北京。“沧阑,你是她三哥,尽快去趟北京找找她。”晴衡把担忧和想要说地千言万语都压在了心底,只是以平静的语调陈述。 沧阑惊讶不已,想不透沧芸为何要千里迢迢去北京,更想不透晴衡和沧芸是何关系。沧芸清醒是他来通知,如今沧芸远去北京,又是他来知会,照这样看,两人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。沧阑想要问清楚,晴衡却已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地样子,显然是不想回答沧阑任何问题。沧阑不愿勉强,把晴衡送到门口,道别之后立即转回,却又在院子里举步不前。他心中盘算着,要尽早定个时间去北京,但他放心不下秀君,一时之间,竟难以决断。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之声,两个声音含糊不清地相互应和,间或响起纵情的笑声。沧阑快步出去一看,就见沧堇沧彦单手搭着对方的肩膀,摇摇晃晃地走过来。他们一人拎着一瓶酒,衬衫扯得歪斜,上面擦着不少鲜艳的口红印子,也不知道是多少舞女留下的。 “大哥,二哥,你们……”沧阑赶紧上前扶住两人,才冲着门内招呼下人,“快来快来,大少爷二少爷喝醉了。” 沧阑话音一落,立即就有三四个下人赶过来,稳稳架住沧堇沧彦,想要将两人送回房中休息。正经过纪家花园,要向东院去时,大太太站在路中,挡住去路,沉声道:“把这两个人给我放下!”下人们哪敢不听,忙松开手,沧堇沧彦失去支撑,身子两晃,栽倒在地。沧阑正要上前扶起两人,大太太一声喝令:“阑儿,你让开,今天我非教训他们不可。” 沧阑依言站到一旁,他倒是希望大太太能让他们清醒过来。大太太吩咐下人拿来了一根手腕粗的棍子,狠狠照着烂醉的沧彦打下。剧烈的疼痛让沧彦略略清醒,本能地抓着木棍一扯,差点让大太太跌在地上。大太太怒不可遏,举起木棍对着沧彦又是一顿痛打。沧阑看不过去,拦住大太太:“娘,纵然二哥有不少过错,也不能这样打啊。” 大太太稍稍气顺,命人提来两桶凉水,对着两人当头浇下。沁人心骨的凉意让两人彻底清醒过来,但双腿还是软绵绵地,没有力气站起来。大太太示意下人架起沧堇沧彦,走到沧堇面前,劈手给了他两个耳光:“从小到大,我不曾打过你,可是你做地那些事,哪一件是一个家族长子应该的做的!整日里就知道胡混,晴眉被你气得回了娘家,你也不知道去接回来!气死了我。” 沧堇早看到沧彦身上的伤痕,根本就不理会大太太,只嘲笑沧彦:“老二,你这一身的伤,明天我可要一个人去玩乐了。”沧彦推开扶着他的人,踉跄着走了几步:“我好得很,如何明天就不能跟你一起去了。” 大太太气得不行,抬手又要打沧堇,可手举到半空,却再也落不下去。沧堇也挣开身边下人,走到沧彦身边,挥手道:“你们还不去请大夫,愣在这里做什么。”下人们都瞅着大太太,没有她的命令,谁又敢去。沧阑又再开口为沧彦求情:“娘,你看二哥伤的,他也是你的儿子,你就不心疼?”大太太面色黑沉,盯着兄弟三人看了一会,拂袖而去。那些下人也是机灵,见着大太太离去,不等沧堇再话,立即就跑出去请大夫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三回 几番思量计 俱付流水 一场意外喜 更添繁华(三) 大夫很快便来了,仔细瞧了沧彦,开了方子,嘱咐沧堇沧阑道:“都是皮外伤,休息几天就好了。 书只是这些日子要注意,不要让伤口沾到水,否则引得伤口炎溃烂,就麻烦了。”沧堇送大夫出门,回来后找到伺候沧彦的人,问道:“大夫的话听清楚了?”那人连连点头,道:“记下了,大少爷放心。” 沧堇转身要走,沧阑却一把拉住他:“大哥,我有话要对你说。”沧堇皱着眉头,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,一面快步出门,一面不耐烦地说:“老三,我知道你要说什么,不必再说了。”沧阑追上去,拦在沧堇面前:“大哥,就算是你不爱听,我也要说。你成日混迹舞厅,于名声上总是不好。况且,爹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,他老人家的身体很不好,每次问到你,都只有骗他说你改了,这也不是长久之计。” 沧堇笑着道:“爹卧病在床,你们不说,他是绝不可能知道的。再说,舞厅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,长见识哟。老三,不是我说你,有时间你也可以去玩玩,保管你乐不思蜀。”沧阑蓦地红了脸,讷讷道:“大哥,我绝对是不去那样的地方。”沧堇大笑道:“老三,你真是……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,你在英国留学的那些日子,是不是白过了,一点也不像是见过世面的人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 “大哥,说你呢,怎么扯到我的身上。不管怎么说,你还是要改改才好。”沧阑还不放弃劝说沧堇的念头。沧堇敛去笑,神情颇为不屑,而那眉宇间又隐着一抹忧思:“老三。我还是一句老话,我是指望不上的人,这个家。以后都得靠你了。” 沧阑心中一震,不觉就想到是不是沧堇知道了妤好的事,才会说出这样的话。然而。真要他拿这事去问沧堇,他又觉得不妥,若是沧堇还不知此事,那他一问,便把这件决定隐瞒地事说穿了。这一来,会生出多少事端,是谁也不能预料的。“大哥。话不是这么说,只要你肯改,没有什么指望不上的。”沧阑仍然劝着,“家里地生意,我们要一起打理。” 沧堇哈哈一笑,拍拍沧阑的肩:“老三,娘想尽办法要我振作。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,你若和她有一样的想法。那就别费力气了。你要再说下去,我们就别做兄弟了。”沧阑闭口不言,沧堇地话说到了绝处,纵然他藏了一肚子的话,也无法再说。 望着沧堇走远的背影,沧阑原本就纷乱的心更加难以平静。这些日子,生了太多的事情,他理不出头绪,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。便越烦乱起来。正因为这份无人可以言说的烦乱。他曾未经考量就写了一封信给丝娆,招来熙扬一顿数落。这会,他地烦乱更甚,却也不能自私地只顾着自己,再写信给丝娆扰乱她的生活。 沧阑回到西院竹园,没有开灯,只翻出一截短短的蜡烛,插在银亮的烛台上点燃,和衣躺在床上,偏头看着窗外沉沉的竹影。风动影摇,那一竿竿寒风中屹立的翠竹,唰唰地响,仿佛是一曲奇异的安魂曲,让沧阑渐渐生倦意。迷糊之间,沧阑突然想到多年前与丝娆赌书泼茶时,他随着丝娆念出地一句纳兰词:“不知何事萦怀抱,醉也无聊,醒也无聊,梦里何曾到谢桥。”此时此刻、此情此景,他才终于体会到,“不知何事”是指什么,却原来那指的不是不知道,而是扰心之事太多,已经无从辨清究竟是何事。 院子里的风不知何时停了,夜静得可怕。 屋内,蜡烛静静地烧着,红红软软地蜡痕,蜿蜒曲折地浇在烛台上,真好似有什么人哭断了肝肠,只留下触目红泪。不知过了多久,那跳动的火苗越来越微弱,烛光也慢慢地暗下去。忽地,那火苗陡然窜高,重重地跳了几下,出最后的亮光,“哧”地熄灭,只余下烛蕊的一星微红,还有袅绕升起的青烟。那薄薄的青烟久久不散,只是,在这寂静沉黑的夜里,无人得见。 大太太一夜无眠,思量良久,如今只有将子浚找回,再让晴眉严加约束,或可以让沧堇回头。可是,即使有赵督察长帮忙寻找子浚,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,当务之急还是先接回晴眉。大太太立即命人准备贺礼,她必须拿出有份量的礼物,这也算是对曾家表示歉意。 婚礼当天,暖暖地冬阳照得人浑身舒服,大太太一早亲自将贺礼送到曾家,才到圣三一堂观礼。一进教堂,大太太就在人群里找沧堇,今天出门之前,她特地去嘱咐过,一定要他来参加婚礼。 纪家三兄弟并肩坐在第二排。沧堇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,不想纪老爷子在大太太走后,竟不顾病体亲自来了,要他去参加婚礼时,以纪家长子地身份,代他向曾老爷子致歉,以表达他不能亲自到场的歉意。沧堇知道,这一定是大太太地意思,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不得不去。沧堇只得去了,叫着沧彦一块。沧彦这几日都在房中养伤,不曾得知晴衡的婚事,直到沧堇去找他才知道。一听到有婚礼参加,沧彦乐坏了,不顾身上伤口没好透,换了礼服就跟沧堇走,说要去喝个痛快。两人正要出门,沧阑又来了,兄弟三人便一道去了。 大太太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望到沧堇,正准备上前挨着坐下,却见那外国神父已经端正地站在祭台上,悠扬的婚礼曲缓缓奏响。大太太赶紧就近坐下,与所有的来宾一起回身望向教堂门口,看着一对新人沿着高高穹顶下的甬道,缓步走向祭台。 晴衡并没有穿时下流行的黑色大礼服,而是穿着一套灰色的礼服,浅灰的硬领衬衫手套,深灰的领结和礼帽,连皮鞋也是灰扑扑的。沐昭倒是穿着流行的白纱婚礼服,从头到脚一身的白,乌黑的头用洁白的百合盘在头顶,坠下长长的头纱,耳朵和颈子挂着白润的珍珠,出柔和的光,手里的捧花也是一大束百合,不是结婚时常用的红玫瑰,束花的丝带是素白的缎子,鞋也是素白的缎面高跟鞋。这两人,原是有一副极好的相貌,如今穿了一灰一白的礼服并排前行,教堂窗户的彩色玻璃射进几束阳光,在他们纯素的衣服上染了五彩的光,就如神仙似的一对璧人,流光溢彩,羡煞不少前来观礼的人。 晴衡的嘴角向上扬,仿佛是在笑着,可他的眼睛却敛着静默的寒意。相对于晴衡掩藏在笑容下的沉冷,沐昭整个人都散出柔婉的喜悦,眉眼盈盈,那精致的五官好似有了生命,闪动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光彩。她是真的开心,成为晴衡的新娘,是她梦想已久的事,到如今梦想终于成真,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。 今天,她是他最美丽的新娘;今天,是她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三回 几番思量计 俱付流水 一场意外喜 更添繁华(四) 婚礼的乐曲停了,片刻之后,又再响起《圣母颂》的音乐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和着圣洁清粹的乐声,晴衡沐昭跪在祭台前,静候神父主持婚礼。在乐曲的伴奏下,神父用不太纯正的中文宣布:“各位来宾,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,一起参加曾晴衡先生和沐昭小姐的婚礼。婚姻是神圣的,是两个相爱的人,对爱情最崇高的礼赞。今天,曾晴衡先生和沐昭小姐将在这里,向大家庄严宣告他们向对方的爱情和彼此之间坚定的信任。” 沐昭心中微动,面上浮出一抹红晕,偷偷瞧了晴衡一眼,却见他仍然扬着嘴角,那上扬角度,和先前一模一样,竟没有丝毫改变。一点冰冷的失望迅速在沐昭心底泛开,然而她立即阻止了,让那点失望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,她仍然笑得很甜蜜。 “曾晴衡先生和沐昭小姐,现在请你们向在座的宣告”神父拖长了尾音,转向晴衡对着他问,“曾晴衡先生,你是否愿意沐昭小姐作为你的妻子?无论顺境或逆境,富裕或贫穷,健康或疾病,快乐或忧愁,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,对她忠诚,直到永远?” 神父的话才刚问完,晴衡已经接着回答:“我愿意。”沐昭惊讶地抬头看着晴衡,她知道晴衡一定会说出这三个字,可是她不曾想到,晴衡会毫不迟疑回答得这么快。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极近,沐昭看到晴衡的眼睛,那双狭长的眸子虽然没有热烈地火焰。却清澈透明、足可见底。沐昭眼眶有泪,晴衡给她的承诺,并不是出自他心中所愿,但他却说得这样认真,没有一点敷衍之情。 同样的话。神父跟着问了沐昭。她的回答反而迟疑了。她心底升起一团隐隐的忧虑,逐渐扩散成浓重地不安。她不确定说出那三个字以后,晴衡和她地将来会变成什么样。神父又再问了一遍。沐昭才如梦初醒一般答道:“我,愿意。” 神父拿起祭台上摆着戒指盒,取出来分别交到两人手上:“戒指的圆环代表着生命,代表着爱,它象征纯洁地爱情。曾晴衡先生。沐昭小姐,请你们相互交换戒指,并向对方许下庄严的承诺。” 沐昭将捧花交给身边站着地伴娘,颤抖着伸出左手,看着那完美的圆环慢慢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。当她为晴衡套戒指时,她的手控制不住抖动,一个不小心,竟让戒指从手中滚落。晴衡眼疾手快,伸手接住戒指。默不作声交到沐昭手里。沐昭终于将戒指稳稳拿在手中。又稳稳地套在晴衡左手的无名指。他们地手上都带着手套,一灰一白映衬着金灿灿的戒指。煞是好看。 神父肃穆地开始念一段誓词,分别让晴衡和沐昭跟着他说了一遍,然后他郑重宣布:“现在,曾晴衡先生,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。从今以后,你们彼此依靠,彼此温暖,再也不会有孤单寂寞。你们仍然是平等的两个人,但你们只拥有一个生命。” 晴衡的吻,轻轻落在沐昭的额头。就是那一刹那的触碰,沐昭清楚地感到,晴衡的唇柔软,却冰凉。神父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:“现在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,这是曾晴衡先生以及他地夫人沐昭,让我们一起为他们祝福。” 教堂里响起热烈地掌声,晴衡和沐昭手挽手,向教堂外走去。到了教堂门口,早守候在那里的花童将准备好地花瓣洒向两人,纷纷扬扬的花瓣好似下了一场香气缭绕的彩虹雨,让人薰然欲醉。参加婚礼的人陆续起身,走出教堂,大太太等着沧堇过来,跟在他身边悄声说:“堇儿,你趁着这机会,好好去给晴眉赔礼道歉,把她接回家里。小两口没有隔夜的仇,说开了就好。” 沧堇抿着嘴,抬眼看了看走在前头的晴眉,似笑非笑道:“她喜欢回娘家住,就只管天长地久住下去,我才懒得跟她低头,省得回家又麻烦。”大太太气得不行,正要说话时,却忽然想到沧堇那番剖肝沥胆的话,便压下怒气,将沧堇拉到一旁,道:“若你肯改好,我也可以对他好,他只要能成器,便和你、阑儿一般无二。”沧堇眼中闪过一抹喜色,随即又沉灭:“娘,真可悲,我竟然不敢相信你说的话。” 大太太身子不住颤抖,好一会儿才定下来,正要开口说话,就听得教堂外传来了照相师傅的话音:“新郎,请靠近一点新娘。笑一笑,很好,保持……”沧堇笑了笑,向外面走去:“娘,他们都出去了,我们也去吧。”大太太不好再说什么,无奈地跟着沧堇出去。 宾客们都饶有兴味地看着一对新人与亲朋合影,晴衡沐昭笑着站在最中央,旁边围着曾家的人,小小的静亭被晴眉抱在怀中,静禹拉着晴衍的手,将半个身子藏在父亲身后,一双眼紧紧盯着照相师傅手中的相机。 相机“噗噗”响了两声后,曾老爷子笑着邀请纪家人一起照相,大太太连忙应了,拉着沧堇就站到了人群中,又再招呼沧阑赶紧过去。沧阑扯扯沧彦的袖子,两人一起走到人群中站定。大太太插进去的位置,正好挨着晴眉,她轻轻一推沧堇,两个人就并肩站在了一块。晴眉侧脸不看沧堇,不露痕迹地将身子挪了挪,拉开与他的距离。 沧堇轻轻一笑,压低声音道:“我真希望你在娘家不要回来了。”晴眉迅速地转头看着沧堇,那神情糅合了不相信与一丝慌乱,她的目光却含着一点期盼与祈谅,嘴角缓缓地拉开,绽出一抹轻愁浅笑。 那天她和曾老爷子的冲突被曾太太拦下后,曾太太晚上就来找她谈心,一定要她说出不回纪家的原因。她拗不过曾太太,就说了是沧堇指责她杀人,她气不过才回来的。曾太太一听,整张脸就沉了下来,连声说:“纪沧堇太不识好歹了,那舞女死了有什么不好!”她讶异地抓着曾太太的手,慌忙问:“娘,难道姜妤好是你杀的?”曾太太恍然觉说漏了嘴,这时也索性不否认,大方承认:“你回家来找晴衍问那舞女的事,我就帮自己女儿一把。只有那个小鬼的亲娘死了,你对他的好才不会白费,最终,你才会成为他唯一的娘。孩子,我不介意做这样一个坏人,你怪我吗?”她当时就搂着曾太太哭,泪水将曾太太的肩膀湿透。可怜天下父母心,她哪里能怪怀着这样心思的母亲…… 镜头定格在晴眉转头的那一刻,在圣三一堂鲜艳的红墙下,在教堂门口圆形的拱顶下,她那复杂的表情,永远留在了这张照片中。那样的表情,似乎可以穿过一排排人群,直透到看见照片的那人心底深处柔软易碎的那块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三回 几番思量计 俱付流水 一场意外喜 更添繁华(五) 和平饭店这些天来将饭店内外布置一新,红色和银色缎带巧妙地点缀在饭店之中,让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喜气,却又不让人感到俗艳;长长的餐桌上各式器具崭新铮亮,每隔一米就用水晶花瓶插着一朵象征爱情的红玫瑰,取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兆头;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花露水香味,就连穿梭往来的侍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,他们正在餐桌前,做最后的检查。 晴衡沐昭只回家换了一身衣服,便到了和平饭店,做好迎接宾客的准备。晴衡换了一身白色镶着黑边的无扣礼服,白色裤子,里面是黑底白色细条纹的衬衫,没有系领结,散着最上面的一颗扣子,于隆重中透出几分闲散,更衬得他如芝兰玉树一般俊逸。沐昭穿了大红底子、绣凤朝牡丹图案的旗袍,袅娜地依在晴衡身边,真好似一幅泼彩的画中人物,活脱脱跳了出来。 下午五点,宾客陆续到来,侍刚引一拨进了饭店,晴衡沐昭简单寒暄几句,就又来了下一拨客人。好在曾家考虑周到,用了西洋自助餐形式宴客,不需主家时时陪着,宾客们饿了尽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吃。 大太太和纪家三兄弟来得稍稍有些晚,一进门,就有人过来打招呼。来的人是巡捕房的督察长赵怀安,他身后是沧阑见过一面的胖子探长卞国盛,一张肥脸上还是挂着令人生厌的谄媚笑容。沧阑对他殊无好感,当即就要离开,却听得赵怀安低声道:“给纪太太道喜了。那一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,只是有些棘手,不太好办啊。”沧阑凝神静气倾听,等着赵怀安继续说下去,但那人是个滑头。 书只说了这一句就转了话题:“依纪太太看。这一对新人般配否?”大太太看了一眼晴衡沐昭,笑言道:“郎才女貌。是天作之合的一对。”赵怀安点头附和:“赵某也做此想法。” 这时,卞国盛抖了抖满脸肥肉。讨好道:“赵督察长和纪太太说得好,只是卞某偶然听手底下兄弟闲谈,才知道新娘子地出身似乎很不好,无依无靠的一个孤女。”大太太面上的笑容一僵,盯着卞国盛看了很久。才缓缓道:“赵督察长的手下挺能干的,这么短地时间就将新娘子地来历弄清楚了。”赵怀安很是尴尬,狠狠瞪了一眼卞国盛,跟大太太再说笑几句,便托辞离开。 沧阑暗自好笑,那卞国盛显然是想拍上级的马屁,却不小心说错了话,少不得要被赵怀安训斥一顿。那赵怀安话中有话,像是有了秀君子浚地消息。他应该赶紧去问个清楚。这么想着。沧阑立即就要去寻赵怀安,言喻带着妹妹言吟又过来了。 言喻先与大太太招呼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说了几句家常,随即转到了正题:“我曾向纪太太提过舍妹与令公子定亲的日子,如今都过了日子为何迟迟没有下文?舍妹虽然是蒲柳之姿,却也还有几个倾慕,若纪太太嫌弃舍妹高攀令公子,及早告知,我也好为妹妹打算。”言喻这一席话绵里藏针,既问出了心中疑惑,又讽刺了纪家办事拖泥带水不爽快。大太太忙道:“言先生,这事当然作数。只是这些日子家里出了不少事,竟把这件大事也耽误了。你看这里也不是说话地地方,不如我们约个时间好好谈,定一个准日子,绝不会再耽搁了。” 沧阑听得烦闷,又不好当场与大太太争执,只得对着言喻兄妹点点头致意,盘算着要赶紧找个机会脱身。他先前一直不曾正视言喻兄妹,这时才看清了那对兄妹的装束,不觉就愣住了。言喻是纯黑西装配暗红条纹领结,简单端方;言吟是米白绉纱洋装,手顺光亮的长用一根鹅黄的缎带绑了一绺,散在肩上,安静而温醇。她也盯着沧阑看,出了一阵低低的惊呼。众人随着她地呼声看去,又将目光转回她的身上,也有些惊诧起来。 今天,沧阑穿了一身米白西装,与言吟的洋装正好搭成了一对。大太太率先话,半开玩笑道:“言先生,这明明是撞巧,竟像事先商量好的,可不应了一句话,心有灵犀。他们要不是一对,老天都不答应。”言喻也笑,这样的巧合总是让人高兴,他趁势道:“那明日我就亲自登门拜访,选个好日子让他们订婚。”沧阑恼得满面通红,顾不上礼节,伸手就解西装扣子,把那衣服脱下。沧堇看在眼里,冲着沧彦坏坏一笑,好似要看沧阑笑话,可他的手早已将身上的西装解下,递给沧阑,换了沧阑的衣服穿上。沧堇穿的是深蓝西装,两人调换之后也还算搭配,沧阑感激地望了望沧堇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“纪,好久不见,我真想你!你地妻子还好吗?为什么她没有来?”金碧眼地苏琳娜端着两杯法国红酒走过来,递给沧彦一杯酒,迷人的碧蓝眼眸闪着赞赏地光芒,“thsngh,yuaresohnome!”沧彦眼中闪过一抹痛楚,接过酒一饮而尽,道:“谢谢,苏琳娜。你也很迷人。” 苏琳娜开心地笑,拉过沧彦悄悄道:“纪,英国大使馆要运送一批重要的东西回国,我向爸爸推荐了纪家航运,他想了几天,终于答应了。”沧彦无所谓地耸耸肩,满不在乎说道:“苏琳娜,我不关心纪家的生意,你要谈,去找他们。”苏琳娜皱皱眉,直觉沧彦肯定有事,但她聪明地不问,只是说:“好,我去向纪夫人说。” 大太太从苏琳娜口中得知此事,高兴得不得了,直说苏琳娜是纪家的福星,她出现一准有好事情。苏琳娜客气地说:“哪有那样的事。我与纪是同学,能与他的家人合作,我很开心。”大太太很快瞅了一眼沧彦,看他正端着侍送来的酒一杯接一杯喝,便笑道:“真叫苏琳娜小姐笑话,我那彦儿真是不上进。前几日跟他太太吵了了几句,今日太太不肯一起前来,就那样丧气地喝闷酒,真是儿女情长,一点没有男儿的志气。” 闵蕙离家出走之事,纪家悄悄压了下去,外面并无人知晓,大太太信口撒谎,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拆穿。果然,苏琳娜一听,就黯然说道:“原来是这样,难怪他不高兴。”大太太握着苏琳娜的手,怜惜地说:“是我们彦儿没有福气。你可别伤心,舞会快开始了,找彦儿陪你跳个舞吧。”苏琳娜赶紧向大太太致谢,耐心地等待舞会开始。她暗暗想着,一会儿跳舞时,得提醒沧彦,对待女孩子要温柔,不能粗鲁,回到家中,第一件事情就要向闵蕙道歉。 舒缓柔美的音乐响起,打断了苏琳娜的思绪,她向舞池中望去,只见新郎新娘手挽手,翩翩起舞。璀璨的灯火照在他们身上,折出一种令人炫目的光,如诗,又如梦,那么地唯美,又那么地不真实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四回 醉生梦死 放浪惹祸事 撕心裂肺 忧愤见血光(一) 苏琳娜大方地邀请沧彦跳舞,沧彦却兴趣缺缺,只端着杯子不停喝酒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苏琳娜不觉有些动气,抢过沧彦手中的酒杯,呵斥道:“喝酒有什么用!不如高高兴兴玩了,回家以后就向太太道歉。你用真诚对待她,她不会无动于衷。” 沧彦费解地看着苏琳娜,仿佛听不懂她说的话,可他转念间就明白了。苏琳娜误会闵蕙只是和他吵架,她根本不知道,闵蕙已经从他的生命中消失,再也寻不回来。“好啊,就跳舞,开心跳舞忘掉一切。”沧彦拉着苏琳娜的手,与她一道滑进舞池。 大太太使劲扯了扯沧阑的袖子,满面笑容:“阑儿,你一定要听话,去请言小姐跳个舞。”沧阑无奈,恳声道:“娘,你就别操心了。我和言小姐不会有结果的。”大太太倏地隐去笑,神情肃然:“阑儿,你是铁了心要那个低贱的丫头,而不要言小姐?”沧阑沉默片刻,坚定地说:“娘,我早已告诉过你,我不娶言家小姐。无论你问我几次,我都是一样的回答。秀君不是低贱的丫头,她是我所爱的人。” 大太太冷冷道:“自古婚姻大事,由父母做主,还由不得你擅自决定。”沧阑深深吸一口气,面色微红,争辩道:“娘,所谓的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的婚姻,已经害了丝娆,你还想害一个?没有感情的婚姻,是不会幸福的。”大太太浮出高深莫测的笑意:“可是,据我看来,你和丝娆处得很好。相敬如宾、恩爱异常。若不是出了那件事,你和她会相携到老。所以,别跟我说什么感情,感情可以培养,待你娶了言小姐。\\你会喜欢她地。” 沧阑惊怒不已。盯着大太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实在想不到,大太太会用丝娆来作例子。这让他对丝娆的愧疚,不觉又深了一层。正如大太太所言。几年来,他与丝娆的感情极好,但就因为那次的误会,让他们平静的生活生改变,他知道了秀君还活着。注定要辜负丝娆。 “可以请你跳舞吗?”不知什么时候,言吟到了沧阑身边,轻声问他。沧阑看了看言吟,她正期待地等着,不由就伸出手,做了个邀请地手势。言吟舞步熟练,舞姿轻盈,远远望去,就像是一只蝴蝶在人群中飞舞。 一曲终了。言吟笑吟吟地挽着沧阑。走到餐桌前,给他拿了一杯果汁:“口渴了吧。喝一点。”沧阑接过啜了一口,张口想要说什么,脸倒先红了,只轻轻跟言吟道了声谢。言吟笑着摇头,像沧阑这样地富家公子,真是少见,于是便温言道:“有什么话尽管说,要是累了不想跳舞,就坐到一边歇歇。” 沧阑有些不好意思,顿了一会儿才道:“言小姐,我有个疑问,你舞跳得好,是不是曾经游学国外?”言吟噗哧笑道:“你就是想问这个?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,我在美国住过两年。”“那你觉得,像这样强迫似地的婚姻,由长辈们胡乱凑数,而不是自己地意愿,好吗?”沧阑一鼓气问了出来,“你难道不向往西洋人提倡的自由恋爱?” 言吟抿嘴笑笑,低声道:“没想到,你也会问这些问题。”沧阑“啊”的一声,有点慌乱地道歉:“对不起,言小姐,我不该问这些冒犯你。”言吟敛去笑,正色道:“纪三公子,我不瞒你,其实我自小是接受中国传统教育长大的,对于中国的一些老传统,我并不排斥。在美国地两年,我也见过很多西洋人的风俗习惯,觉得也很好。哥哥跟我提起你时,只说是纪太太跟他说及三公子人品学识俱佳,希望能与言家结亲。他并没有强迫我,而是征求我的意见是不是去你家里见见,我答应了,哥哥才带着我去给二太太吊丧。所以,我的哥哥并没有干涉我的婚姻,而我跟随哥哥去见你,不正是给自己一个自由恋爱的机会吗?” 沧阑很是讶异,初见言吟时,她只是红着脸静静地坐在一旁,恍若养在深闺的娇怯少女,而这第二次见面,初时她还是那个少女,可到这时她竟像是变了一个人,成了一个爽爽脆脆不带丝毫造作的洋派小姐。也许正如她自己所言,她是受了中国传统教育和西洋新派作风的双重影响,不自觉就表露了出来。 言吟将沧阑地表情看在眼底,略有些羞赧地垂下头:“是不是我地性子很奇怪?家里人都知道我这毛病,在生人面前会很沉静,若是熟悉的人,就会变得没有拘束。是不是这样,会招人很讨厌?” 沧阑讷讷说道:“啊?……不会……可是,我们不过只是见过两次面,算不上熟悉吧。”言吟浮出一个灿烂地笑容,羞赧尽去:“有缘自是相熟,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,不是见过多少次就可以衡量的。”沧阑顿觉狼狈,不知该如何答话,便只能略微一笑,陷入沉默。 言吟很自然地挽住沧阑的手,继续道:“在见你之前,我已经听过外面的人怎么说你。那些人说你性格软弱,难成大器,可那天见面,你断然拒绝了家里人的提议,哪里有半分软弱的样子。回去以后,我想了又想,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你。”说到这里,言吟忽然顿住,狡黠一笑:“如果你答应我,不论一会我说什么,都不怪我,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。沧阑神情微显呆滞,轻轻挣脱言吟的手,缓缓点头。言吟也不恼,换了小心翼翼的口吻问:“我问了很多人,才知道了你以前的事,你不会怪我打听你的**吧?”沧阑只是摇头,言吟这才又笑起来,接着说下去:“我大概知道了你和你妻子的事,你那么坚决地拒绝婚事,一定是为了她。你希望能等着她回来,我没说错吧?” 沧阑胸中一震,言吟虽没有完全说对,但也中了七八成。“言小姐,你……”沧心中阑七上八下的,一点也猜不透言吟要做什么。言吟盯着沧阑看,不仅盯得沧阑不好意思,就连不知道何时站在他们旁边的一个人也不禁问道:“这位小姐,你究竟要盯着他看多久?”那人怀中抱着一支萨克斯,正抽出一只手指着沧阑,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。 言吟噌地一下红了脸,她原本是想在说出秘密之前捉弄沧阑,才故意一直盯着他,却不想被人看了去。那是一个满头栗色头的年轻洋人,深邃的轮廓像是用刀斧凿刻出来的,浅碧色的眼睛为他刚硬的线条平添了几分风流倜傥。在美国的时候,言吟不是没有见过比那人更俊美的洋人,也从来不曾脸红,可今天不知怎地,莫名就红了起来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四回 醉生梦死 放浪惹祸事 撕心裂肺 忧愤见血光(二) “这位小姐,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,只是,你挡住了我的去路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”那人说话很是绅士,但到最后一句却变得不那么客气,“我知道,一个热恋中的女孩盯着情人看是不足为怪,但可不可以请你别太过分,在公共场合稍微克制一些。” 那人说完,穿身过去,头也不回地走掉。言吟咬着下唇,气恼地看着那人走远,才转回来嘀咕:“早知道就不和你开玩笑。”说罢,她突然想到初见沧阑时,盘旋在心底的那股喜悦,她是喜欢沧阑的,也许只是因为清楚得不到,才放开了手。那么,其实那洋人说的那些话,也没什么不对,她也许不仅仅只是想和沧阑玩笑。言吟使劲摇摇头,又跺跺脚,摆脱脑中古怪的想法,迅速道:“早该告诉你,从我知道你和你妻子的事,就决定让哥哥别再和你们家谈亲事。” 沧阑大喜之后又大惑不解,既然言吟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,那为何还任由言喻跟大太太商谈婚事?仿佛是看出了沧阑的疑惑,言吟抱歉道:“上一次不是商量一个定亲的时间么,我想着时间过了,你家和哥哥又都不曾提起,还以为就这么算了,哪里知道哥哥会在今天重提旧事。”不忍见到沧阑失望,言吟立即又补上一句:“别担心,我回去就和哥哥说,明天保证不上你家商量订婚的日子。”沧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,诚挚道:“言小姐,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……你这番相助的情意。日后定当报答。” “又不是多大的事,何必说得那样严重。”言吟轻描淡写带过去。舞曲音乐适时响起,沧阑略一弯腰,邀请言吟:“言小姐,请允许我再邀请你跳一支舞。”言吟伸出手。轻轻搁在沧阑地掌心。踩着舞步一旋,裙裾飞扬地步入舞池。 沧彦和苏琳娜也还在跳舞。苏琳娜兴致高昂,一直在说着什么。而沧彦明显心神不属,不知在想什么。 不大一会儿,别的乐器渐渐停了,只剩下一支萨克斯奏出深沉而轻柔的曲调,周围喧嚣的人声突然就沉静了。只有那曲子在不断回旋,忧伤止不住地袭来。言吟的目光扫过那吹萨克斯地人,竟是方才惹她生气地洋人在演奏。而这时,那人刚好抬起头,那双浅碧仿佛映着一泓水波的眼睛,正对上了言吟愕然地双眼。一瞬间的目光交汇,让言吟慌忙把视线移到别处,脸颊又烧红了。 沧堇点了一支烟,穿过缭绕地烟雾看那些跳舞的人。心底涌起一丝怅惘。他一向游戏人间。对人不轻易放感情,晴眉之于他。也仅仅是他的妻子,他有责任照顾她而已。而这种责任,也在知道晴眉杀了妤好之后消失殆尽。可在教堂外一起合影时,晴眉在那一刻的表情,让他的心若有所失。在他地印象中,晴眉是光彩照人的,不可能有那样忧愁无奈的笑,可她就是那样对他笑了。沧堇不由得在人群中搜寻晴眉的身影,想要看她此时的表情,是不是还和那时一样。 晴眉正向着沧堇走来,一张脸竟看不出表情。她在沧堇身边站定,用很笃定的语气说:“纪沧堇,总有一天,我要你求着我回去。”沧堇微微一惊,心底升起一些模糊的预感,晴眉要做一件大事,而这件事的后果谁也不能预料。晴眉转身欲走,忽又停住,却并不回头,平静道:“在你看来,我是个坏事做尽的女人,我也确实使了些手段,做下不能见光地事,但我要告诉你,姜妤好不是我杀地,我也从未想过要杀她。我说给你听,信不信是你的事,我绝不担这杀人地罪名。” 沧堇的心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,麻麻地痛,竟说不出对晴眉是什么感情了。明明已是没有责任,只有怨恨,却偏偏生出了不该有的怜惜,让他忍不住想相信晴眉的话。然而,妤好若不是她为绝后患杀的,又会有谁无缘无故去杀一个卖花的贫穷女子?就算是妤好曾经做过舞女,但她做的时间并不长就遇到了他,交往的圈子不广,不可能得罪什么人,让他们时隔多年再来报复……沧堇脑中闪过各种可能,却又被他推翻,到最后,他索性什么也不想了,任由萨克斯的音调,静静地滑过心底。 曾家二少爷的婚礼,轰动了上海,第二天便成为了大小报纸最抢手的新闻,直到一个礼拜以后才慢慢淡下去。与此同时,纪家传出的一件大事,也占据了那些报纸的头条。婚礼次日,大太太早早让沧阑去码头等候苏琳娜,说是苏琳娜跟她说好了,上午会来商谈运输事宜。这些日子,一直是沧阑在打理着码头的生意,这件事虽然重要,也能放心地交给沧阑。苏琳娜严守信诺,按时到了码头,与沧阑商议,说过几天把货物送到码头仓库,只等着纪家最大的一艘德国产货轮“乘风号”回来,就装箱驶向英国。 苏琳娜爽脆利落,直接开出了很高的价格,但也附带了两个条件:一是不能问运送的货物是什么,但她可以保证不是非法物品;二是若损坏损毁物品,得按照货物总价的十倍赔偿。沧阑有些拿不定主意,那批货物总价值二十万元,十倍就是二百万,万一有个闪失,纪家就得倾家荡产。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签字,门外有人通报,说是报社的记来了,要采访英国大使千金与纪家的第二次合作。 沧阑猜想,这些记肯定是在昨天的婚礼上探到了风声,今天才特意过来碰运气,不想正好撞上。他不想放记进来,若是上了报,闹得整个上海都知道此事,就非得接下不可,否则就会扫了纪家上海航运龙头的声威。可还没等他开口,苏琳娜已经打开了门,邀请记进来,笑着说:“请各位把文章写得好一点,正因为纪家航运是最好的,我们才找他们的。”苏琳娜游说马克大使选择纪家航运,一来是因为纪家的确实力雄厚,二来是因着沧彦的关系,想要让他高兴。她抢着说出这番话,也无非是想为纪家航运更添声威。 沧阑却因苏琳娜的话,不得不签了合同,承下这桩生意。那记见机,抓拍下沧阑与苏琳娜握手的照片,一登上报纸,短时间内就被抢购一空,报社立即决定临时加印。因为报社的缘故,纪家与苏琳娜的合作,很快传遍了上海,成为和晴衡婚礼一样轰动的大事,被很多人茶余饭后谈论着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四回 醉生梦死 放浪惹祸事 撕心裂肺 忧愤见血光(三) 沧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传言,但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,签定合约的第二天下午,苏琳娜就将那批货物送到了纪家码头仓库,他一直忙着清点货物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沧阑私下又找过沧堇沧彦,希望他们能振作起来,但仍然没有用,沧彦被沧阑说得不耐,嘲笑他道:“你忙里忙外为了什么,到头来,还不是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护不了。可笑至极!”沧阑语塞,于是也不能再说什么,沧堇沧彦还是天天玩乐喝酒,在舞厅彻夜不归。 大世界的霓虹灯,在傍晚时分准时亮起,沧堇沧彦也大多在这个时间,来大世界报到。他们是大世界的常客,经理专门留了一个豪华包房,这天一见着他们来了,便叫人领着去包房。经理立即亲自准备了上好的洋酒,时令的新鲜水果,又叫上了大世界最红的几个舞女,敲开了沧堇沧彦的包房。 “大少二少,祝两位玩得愉快。”经理恭恭敬敬地递上水果盘。那些红舞女是身经百战才有了今天,此等情形不用经理话,早已靠着两人左右坐下,斜斜地半倚着他们的肩膀,脸上都挂着迷人的笑容。经理不再多话,识趣地退出去。 沧堇拿过一瓶酒,拧开盖子正要倒酒,旁边一个舞女就抢着说:“大少,我来吧。”那舞女媚眼如丝,风情万种地为沧堇斟酒,又转身为沧彦倒了满杯,自己也倒上一杯,才又开口道:“大少,二少。我敬你们一杯,愿你们每天都这样快乐。”沧堇笑嘻嘻喝了酒,用手轻轻捏了捏舞女的嘴角,对沧彦道:“你看这小嘴多会说话,难怪可以引得上海那么多有钱人为她们争风吃醋。”沧彦不置可否。神情闷闷的。仿佛有心事,只是不停喝酒。 那舞女面上地笑容像是变戏法一般。倏地消失不见,瞬间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:“大少。我等姐妹天生命不好,只能这样过活,时时羡慕那些被赎出去好命的。”沧堇笑着摇头道:“那些赎出去的,不是做了姨太太,就是被养成了外室。终不免要被大太太欺负,有什么好。”那舞女暗暗咬牙,娇嗔道:“大少,你就非要我点明了说么?曼丽丝和我一起进的大世界,现在她是大少地外室,不知道惹得我们多羡慕,大少奶奶从不找她地麻烦,大少对她又好,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 沧堇哈哈大笑:“小可人。我这么多年规矩你是知道地。从来就只有一个外室。若是有一天曼丽丝离开了,我第一个找你。如何?”那舞女顿时笑靥如花,整个人都靠到了沧堇怀中,半仰着头将温热的鼻息吹到沧堇地脖子:“既然大少开了口,我就放在心上了,有一天能伴在大少身边,这辈子也该知足。” 沧彦暗自冷笑,也只有沧堇才有这般耐心,与这耍弄心计,虚伪到极点的女人周旋。昨天夜里,他做了个梦,梦见闵蕙难产,浑身血淋淋的,就是生不下孩子。折腾了一天一夜,闵蕙终于生下孩子,却来不及看孩子一眼,就因失血过多丢了性命。他抱起刚出生的孩子,竟是一个未足月被流下来的胎儿,吓得他一身冷汗,从梦中惊醒。醒来以后,他再也睡不着,在床上辗转想地,都是闵蕙。也不知道她在何方,日子是不是过得艰难,是否有过片刻时间,会想起他来?就这么胡乱想着,到天快亮时,他才模模糊糊睡了一会,一迷过去,又梦到闵蕙,隔着一片闪闪的湖面,对着他笑笑,一纵身跃进湖中,转眼没了影。他又是一身冷汗,再也不敢合眼,索性起身,在窗下的椅子上坐到天色大亮。 “大哥,据我所知,那曼丽丝十分有才情,于诗词之道颇有造诣?”沧彦明知故问,就是要让眼前的舞女难堪。沧堇点点头,面色悠然宁和:“确实如此。我曾问她,为何会沦落风尘,原名叫什么,她不肯说,只是笑,笑得凄凄惨惨,我也不好再问下去。看她的诗词,即便是不懂诗词的门外汉,也会心有戚戚。” 那舞女气极,又要强忍着继续陪酒,一张脸红得像是把整盒胭脂都抹了上去。坐在沧彦身边的一个舞女有些看不过去,出言为她解围:“咱们大世界的姐妹有才的又岂是曼丽丝一个,只是每个人拔尖地地方不一样。要说最近来地一个舞女,不仅舞跳得好,那嗓子更是绝了,若想听她唱一曲,怕是家底稍微弱一点的爷,都不敢出手。” 沧彦一听就来了气,将酒杯往桌上一扔,掏出一叠钞票砸在舞女们身上,傲然道:“上海还没有我纪二少听不到地曲子,去找你们经理来,我要立即就听她唱曲!”舞女们不敢耽搁,都讪讪退走,去找经理来灭火。 经理赶紧过来,小心地向沧彦解释:“二少,不是我不肯让她过来,实在是她今天被人包下了,不能来。”沧彦更是火大,怒气冲冲地质问经理:“是嫌我们在这里的开销少了么,要多少尽管说!我们给得起!从你大世界开张,我们在这里花的钱少了么,新来的人,不先介绍给我们,还给外人包了去!”经理叫苦不已,在心中将那个快嘴舞女骂了个痛快,才又赔笑道:“二少有所不知,她是才来还未曾出过台的……” 没等经理说完,沧彦就打断道:“你蒙谁!未曾出台的舞女,你又说被人包了,当我们是傻子耍弄不是!”沧堇在一旁看着,只见那经理一脑门汗水,可怜兮兮地向他投来求助的眼光,着实可笑。可他依旧默不作声,这些日子他不是不知道沧彦心里的苦闷,让他借此泄一下,也未尝不可。 经理眼见等不到沧堇的帮助,只得扇了自己两个耳刮子,连连道歉:“怪我没说清楚,请二少耐着点性子,听我慢慢说。她确实还不曾出过台,说被人包了也是真的,包下她的人是青帮的三爷,他与鄙店老板素有交情,因此才卖了个情面,将未出台的小姐包给了他。这不,就在隔壁。” 沧彦捏住一个酒瓶,往桌上一摔,高声道:“什么三爷不三爷的,我今天就让他见识一下,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爷,纪二少不是吃素的!”经理慌忙去拦,沧堇听得事情与青帮有关,知道不能再让沧彦闹下去,也忙去拦他,但沧彦将手中的半个酒瓶一挥,趁着两人躲避之机,冲出了包房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四回 醉生梦死 放浪惹祸事 撕心裂肺 忧愤见血光(四) 房门一开,便隐隐听到有清丽婉转的曲子传来,那唱的人咬字清晰,绵长悠远,确是一副好嗓子。沧彦认准方向,一脚踹开传出曲子的包房之门,狠说道:“二爷今天要带走那唱曲的,你们谁要是不服,尽管上来。” 唱曲的舞女被吓得停了曲子,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。三爷听曲正到兴头,忽然被人搅了,立即沉下脸喝问身边的人:“是谁这么大胆,敢来这里捣乱。”周围立着的几个跟班,有人是认识沧彦的,随即道:“三爷,是纪家的二公子,脸红脖子粗的,想来是喝醉了酒。”三爷道:“王八羔子,凭他是谁,喝没喝醉,也不能扰了三爷听曲,给轰出去!” 周围人本来已是摩拳擦掌,就等着三爷一声令下围上去给沧彦一顿乱打,以三爷平素霸道的性子,不把他打得半死,绝不会停手。可听得三爷竟然只说轰人走,他们不觉就有些懒懒地提不起劲,根本不把沧彦手中的酒瓶放在眼里,一起围了上去。 沧彦虽然喝得有点醉意,手脚却还是相当灵便,凭着手中的酒瓶与几个人纠缠,竟然没让他们近身,还划伤了一个人的手臂。三爷站起身来,掸掸长衫上的褶皱,叫那唱曲的舞女退到角落,骂道:“你几个小子是没吃中饭还是咋的,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,难道要三爷亲自动手不成?” 那几个人变了脸色,相互使了个颜色,便有两人上前去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也不避开沧彦挥舞的酒瓶,任由瓶子在他们身上拉出几道口子,用手死死地卡住沧彦的双手,剩下地人立即趁机抬住沧彦的脚,顺势将他扔出门去。 沧彦翻了个身。爬起来又想冲进去。沧堇赶紧从身后抱住他,对着包房内道歉:“三爷。弟弟莽撞,冲了三爷的兴致。我代他向您赔罪,还请三爷海涵。” 三爷冷冷看了沧堇一眼,挥手叫手下人关了房门,唱曲的声音又再飘了出来。 沧堇扶着沧彦,拉他回去。一面走一面数落他:“老二,你别借酒撒疯,咱们家在上海虽然黑白两道都给面子,但若是不知好歹得罪了青帮,那就不妙了。明日,你要准备一份厚礼,亲自登门向三爷道歉才是。” 沧彦斜着眼看了看沧堇,不耐烦道:“不妙才好,最好是家里一个钱子也别剩下。”沧堇忍不住给了沧彦一下:“胡说什么。家里那么大的基业。即便你我不要,也要老三经营着。留给后人。”沧彦惨笑一声:“我有什么后人,太太孩子都没了,不比大哥你,有个儿子,还有念想。” 沧堇被沧彦地话触了心事,想着不知下落地子浚,心里也堵起来。“我们哥俩找个地方好好去喝一杯,不醉不休。”沧堇也不再想三爷的事,勾沧彦地肩向惠民路去。 沧阑整天都在码头点货,这几天他一直从早忙到晚,苏琳娜送来的货物很多,因着码头仓库还存有别地货物,放不下所有的货,沧阑便叫工人运了一部分货物到离码头较远的仓库,这么一来,点货就更加费力。虽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,但从外包装上写着的字,大略可以辨别出来,沧阑点货时,根据外包装的上地字,记了详细的清单。有几箱写着“易碎品”,有几箱写着“易潮品”,分别放在哪个仓库,他都记在了册子里,方便查阅。 待沧阑记下最后一笔,再将册子收好,天已经完全黑了。抬头望去,满眼都是霓虹灯斑斓的光,沧阑不禁想,在这辉华灯光下,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,应该没有人可以说清楚。人心里有多少**,就会生出多少黑暗的罪恶,没有人敢说自己一生清白,他也一样。 马路上黄包车往来不绝,每一辆空车都会在沧阑面前停上一会,但他没有坐车的意思,一个人慢慢地向家走。走到半途,迎面来了个眼熟的身影,飞速从他身边擦过,很快又退了回来。“三少爷,可找着你了。”阿七喘着粗气,猛咳了几声,“你要我留意着赵督察长什么时候来家里,方才他来了,我赶紧就出来找少爷你。” 沧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,他那颗心像西洋钟坏掉钟摆停止了摆动一样,突突跳了几下之后,竟然感觉不到在跳动。阿七见他呆住,立即提醒道:“三少爷,还不赶紧回去,这会赵督察长也该和太太谈完了。” “阿七,快,我们回去!”沧阑如梦初醒,和阿七快步赶向纪公馆。一路上,沧阑一句话也不说,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。阿七时不时出言安慰:“三少爷,别急,就快到了。” 路长得好似没有尽头,而时间却好似越转越快,到沧阑踏进家门,他只觉几十年的光阴已随着他地脚步逝去,家里熟悉地一切,都变得陌生。好不容易绕到前厅门前,沧阑正要进去,忽然停住脚步,悄悄地伏在门外,凝神偷听里面传出的话音。阿七不敢造次,见着这样地情景,立即退避开去。 “……确定了?”大太太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,传进沧阑耳中,。 “那是,不确定赵某能上门来。”赵怀安笃定的语气,“上次在婚礼只是告诉纪太太有眉目,就为了确认清楚。赵某又派人去查看过,是没错,带了两个孩子。” “我只要子浚,其他的人,赵督察长知道该怎么办。” “赵某自然知道,可纪太太也该知道,赵某想要的东西……” “绝少不了你的,只要事成,我一定将赵督察长要的送去。” “那好,赵某就告辞了,今天晚上,必定将事情办妥。” 皮鞋踏地的声音响起,沧阑赶紧猫腰钻进一丛冬青中,躲过了赵怀安。等赵怀安走远,他就悄悄地跟上。听他们的谈话,他已是确定,赵怀安知道了秀君的下落,而且准备对她做什么,他一定要跟着去。 沧阑怕赵怀安现,不敢跟得太近,只能远远地跟着。赵怀安直接回了巡捕房,集合了一队巡捕,开了两辆车,向南郊驶去。沧阑焦急万分,这要是不能找一辆车,是无论如何不能跟着赵怀安了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四回 醉生梦死 放浪惹祸事 撕心裂肺 忧愤见血光(五) 正在这时,巡捕房又开出一辆车,卞国盛的胖头从车窗探出来,一双小眼全笑进了肥肉里:“哟,这不是纪三少,这大半夜的来巡捕房做什么?”沧阑无暇思量让卞国盛知道要去哪里是否妥当,忙道:“我去南郊有急事……夜里又没有车……”沧阑不善说谎,支吾着说不出一个好的借口,只说明白了要去南郊。\\ 卞国盛也不追问,打开车门让沧阑上车:“上来吧,我送你过去。”沧阑道了声谢,很快上车,卞国盛一踩油门,箭一般驶向南郊。 上海的南郊,有一片小村庄,住得人不多,道路也不是很通畅,汽车根本开不进村子,很有些清静宁和、与世隔绝的意味。那样僻远的地方,就算是巡捕房要找人,也得费不少功夫。 到了村头,卞国盛停了车,盯着前面的两辆车,怪道:“咦,那不是巡捕房的车,怎么开到了这里来。”沧阑顾不上向卞国盛解释,跳下车就向前跑。快点,再快点!沧阑的心中就剩下了这个念头,他怕不快些,就来不及去挽回,来不及去留住。 跑了老远,沧阑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卞国盛的喊声:“三少爷,天黑路窄,你小心点,可别出事。”即便清楚卞国盛说这番话多半不是出于真正的关心,而是利用该有的机会在逢迎拍马,但在这一刻,能听到这样的话,他对卞国盛的厌恶之情不觉淡去不少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 天地间没有一点光,方才在汽车上还能见到地半弯月亮。 书此时也不知道隐去了哪里。沧阑不辨方向,只顺着小道向前跑,一不留神便滑到在地。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,他也不管,一瘸一拐迈着小步仍旧跑着。终于。他看见了村子的轮廓。远远地,传来几声狗吠。衬得宁静的夜更加深寂。突然,有孩子的哭声响起。凄厉地声音让他胆寒。 月亮又出来了,清辉照得整个村庄明亮起来,沧阑绕过一个弯,就清楚地看到子浚被一个巡捕抓在手里,正胡乱挣扎。阿霖被秀君落在怀中,放声哭喊。 沧阑拖着扭伤地脚,迅速赶上前,站到秀君身边:“秀君,从这一刻起,我不会再让你离开。我们一起回去跟娘说,让她留下阿霖,她若是不答应……”他顿了顿,沉吟片刻。下了决心。坚决道:“她若不允,我们就一起离开。子浚阿霖,我们带着,我们四个人永不分离。” 秀君定定地望着沧阑,不敢相信眼前说话的人就是她所熟悉地那个人。她和沧阑一起长大,沧阑是什么性子,她比谁都清楚,他不会爱情而放弃亲情,与她远走天涯。所以,她宁可放弃,也不要阿霖在纪家受到委屈,更重要的,是她藏在心底深处,连自己也不敢去多想地理由:她不要沧阑夹在她和大太太之间,左右为难,那样,伤得最深的只会是沧阑。因为太过深爱,才不得不选择离开,这是最无奈,也是最深挚的爱。 “沧阑,你真的决定要离开纪家?你舍得老爷太太,还有大少爷二少爷?”秀君的心底升起无法言语地欢欣,小心地向沧阑再次确认。沧阑没有一丝犹疑,很快便道:“我想得很清楚,与你暂时离开,并不是意味着我舍弃了他们。我们去跟爹说清楚,他应该会谅解,两位哥哥料来也不会说什么,只是,娘那边,只能慢慢来,最好是时间能冲淡一切,再不然,就是你能生下几个孩子……” “你说什么呢!”秀君的脸红透了,打断沧阑的话,“这么多人,也不知道避忌。”那些巡捕适时地出一阵笑声,臊得沧阑一阵脸热,暗恼自己与秀君说话间,就忘记了还有一队巡捕在旁。 赵怀安摆手制住巡捕们的笑,带着点胁迫的意味道:“三少爷,赵某这是执行公务。巡捕房有人来报案,说是有人拐带儿童,赵某接到线报,自然要来此查证抓人。不过,看三少爷与疑犯是旧识,就留了些时间给你们叙旧,这会也该差不多了。若是三少爷执意要阻拦赵某,那赵某就不客气了。” 沧阑挡在秀君身前,不为所动,斥道:“拐带儿童?赵督察长,你只要开口问问这两个孩子,就知道他们是不是自愿跟着走的。”赵怀安不容辩驳回道:“赵某已经查证清楚,证据确凿,这小孩子容易受到诓骗,所言不足为信。”沧阑心知再与赵怀安说理也是无用,他这是存心栽赃,怎么说都是凭他一张嘴。于是,沧阑缓缓道:“赵督察长,你一定要抓走秀君的话,那么,连我一并抓走吧。你方才也听到了,我对她说过,不会和她再分开。” 赵怀安在看到沧阑出现时,就知道今夜之事不会太顺利,他之所以让沧阑秀君说了那么久的话,实则只是为自己争取时间,与手下人商量该如何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。眼见话说到这份上,赵怀安暗暗向手下使了个眼色,让他们依照商量好的计策行事。 那个抓着子浚地巡捕忽然放开手,大叫道:“小鬼,叫你咬我,我打死你。”说着,那巡捕端起手中地枪,对着子浚。子浚一直被抓着,挣扎间几乎要喘不过气,这一下突然松了,又被枪口指着,便只是呆呆地站着。 阿霖哭得更大声,那巡捕在他眼中化成了吃人的妖怪,要将子浚吃掉。沧阑秀君同时扑向子浚,想要救下他,这一刹那,枪响了,却不是对着子浚地方向,而是正对着秀君而来。原本,沧阑挡在了秀君前面,那些巡捕谁也不敢妄动,可是,当两人都奔出去以后,秀君身前就再没了遮挡。呼啸的子弹从沧阑身边擦过,正中秀君。 时间仿佛凝住,这一幕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,子弹出尖利的声响,却奇异地以一种极缓极慢速度嵌进秀君的胸腔。一切都是没有色彩的,沧阑眼前,只剩下了空洞的黑和白,还有秀君身上不断涌出、触目惊心的鲜红。 沧阑死死地咬着下唇,阻止口中翻腾而上的气流,而他的心,竟然一点也不痛,只有一点麻麻涩涩的酸。他也没有眼泪,只是觉得眼眶胀痛干涩,像是要裂开一样。口中的气流喷涌而出,他轻轻一抹,是一手的鲜血。 重重叠叠的鲜血交织在一起,把那黑白的世界,染成一片血红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五回 前尘空涌 爱恨化劫灰 火炉围坐 深夜沥肝胆(一) “秀君!秀君!”沧阑转身奔过去,搂住秀君,跪倒在地撕声呼喊,“你看着我,我不是跟你说了,我们一起走,你睁开眼,我们立即就走!”沧阑的声音,带着明显的哭腔,然而他眼中却不见一点泪光,只是一片茫茫的绝望。.秀君胸口流出的血,浸透了沧阑雪白的长衫,红白两色交织在一起,殷殷刺目。她脸上浮出轻飘飘的笑容,极淡极浅:“不要伤心,沧阑,其实我很高兴,真的高兴!你能来,说那样的话……” 沧阑哽咽着、不停地呼唤秀君的名字,他眼中仍然没有泪,可那双眼,红得如同秀君胸口流出的鲜血。他嘴唇下巴有手抹出的血痕,而嘴角时不时又溢出新的鲜血,斑斑驳驳地滴在染血的长衫,与秀君的血融在一起,再分不清那片殷红是谁染成的。 “你的脸……色,不好……看……”秀君努力想抬起手,擦去沧阑嘴角的血迹,却一点力气也没有,只能艰难地从口中挤出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。那颗子弹,从秀君的左胸穿过,她全靠最后的一点精神支撑着,到此时已是油尽灯枯,连话也说不出来了。 最后的一刻,秀君用双眸注视着沧阑,仿佛要用目光把他永远地留在心底。沧阑亦痴然凝视着秀君,徒劳地用手堵住她胸前的伤口,似乎是这样做了,就能留住她流失殆尽的生命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 秀君从来不曾这样毫无避忌地与沧阑对视,直到生命的尽头,然而。她满足了。她平凡卑微的人生,能得到如此好性情地人真心相待,不枉活了一场;在她离世时,能在他的注视下死去,也不再有遗憾了。 书秀君面上那抹笑一直曾消散。慢慢地。越来越浓、越来越深,最终凝固在最灿烂的一瞬。 这笑容。留住了世间最纯最真的东西,扎在沧阑的心中。开出永不凋谢地花。他缓缓俯下身去,轻柔而庄严地在秀君唇边印上一个带血地吻,低低道:“秀君,鲜血为证,从现在起。你是我的妻子,永不改变。” 赵怀安和他地手下被沧阑震撼了,只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,心底不约而同涌起说不清地酸涩。赵怀安狠命地掐了掐他的手臂,挣脱那股莫名的情绪,敲了敲两个手下,让他们去把子浚带走。子浚冷冷地看着眼前生的事情,没有惊叫,没有哭喊。一双眼睛散出的冰冷寒气。无声地在眼底燃烧,烧成一片地强烈恨意。他没有再挣扎。任由赵怀安的手下抓着他,一声不响地跟他们走。阿霖早已哭哑声音,抽泣着坐在地上,茫然地望望跪地不动的沧阑,又再望望被越带越远的子浚。突然,阿霖爬到沧阑身边,使劲扯了扯他的衣衫,撕声道:“叔叔,子浚被带走了,你救救他。”然而,沧阑并没有像阿霖期望的那样,站起身来很快把子浚救回,而是在他的拉扯下,软软地昏倒在地。阿霖的眼泪唰唰往下掉,他摇着沧阑,却怎么也摇不醒。他看到沧阑的脸色,逐渐比身上地那件长衫还要白,更加不知所措,唯有拼命地摇晃沧阑。 “笨蛋,一边去……”卞国盛不知什么时候来了,喘着粗气推开阿霖,有节奏地掐着沧阑地人中急救。阿霖好奇地看着卞国盛的举动,忘了哭泣,双手不觉就跟着学样。不一会儿,沧阑悠悠醒转,神情迷茫地看着卞国盛,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。 天上还是那轮月亮,那和方才一般样地清辉,在血色的映衬下,就变成了白惨惨的冷光。四面都是阴寒的风,直钻沧阑的心骨,可他的掌心,仿佛是握着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,冻得他血肉模糊。他蓦地记起,手里握着的是秀君的手,她刚成了他的妻子,而她却中弹了——她死了。 不是这样的!秀君是不会死的!沧阑的心,在疯狂的呐喊,他握着的那双手,仍然柔软,除了那硌人的寒冷外,与常人无异。“秀君,你的手怎么冷得像冰,你会生病的。”沧阑喃喃说着,双手不停搓着秀君的手,“我为你搓搓手,你就不会冷。你是我的妻子,我们一起走,离开这里。” 卞国盛听着沧阑的话,胖脸狠狠抖了一抖,那胖得像藕节的手指伸出去,在秀君的手上探了探,迅速地缩回。以他的经验,在现在的天气下,尸僵不可能出现这么快,他也亲自探查了,秀君的手尚有余温,根本就不是沧阑说的那样。唯一的可能,便是出了沧阑问题。卞国盛的眼睛定定落在沧阑身上。 沧阑面上的迷茫已经完全被柔情取代,他专心致志地搓着秀君的手,眼神认真且坚定。他好像感到秀君的手在动,只要他再搓一会,秀君就可以站起来,对他说,他们要去一起去哪里安家。卞国盛快步上前,甩手给了沧阑两个巴掌,只听得“啪啪”两声,沧阑左右脸颊就各浮出一个肥短的手印。卞国盛才打了沧阑,立即就点头哈腰给他赔不是:“三少爷,卞某冒犯了,冒犯了。若卞某不这样做,三少爷很可能怒火迷心,精神要出毛病。三少爷,这姑娘已经去了。” 沧阑颓然放手,一直跪着的身子,无力地瘫坐在地。他的整个身体都麻木了,那双腿更好似不属于他,一点知觉也没有。突然,他踉跄着爬到卞国盛身前,扯着他的衣服摇摇晃晃站起来,冲着他吼:“你为什么要打碎我的幻梦!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之后,还这么残忍地夺走我最后的希望和温暖?你们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,可以那样无情?鲜活的生命,凭什么被你们轻巧草率地杀死?” 卞国盛无奈地笑,尴尬说道:“三少爷,我这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探长,做不了主,那干这事的,都是上头的人,我可没参与,一点关系都没有。再说了,要不是我开车送三少爷来,恐怕你连这姑娘最后一面都见不着。” 沧阑盯着卞国盛良久,撒手放开他,咚地坐倒在地。“你走!我不要见到你!”沧阑低低说话,声音里满是萧索的倦意。卞国盛立即转身就走,顺手还拉走了想要过来的阿霖,只把沧阑一人留下。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,只有寒风吹过的声音异常清晰,沧阑的泪终于无声滚落。在他的心底,铭刻着两个绝美的笑容:一次因生离而化成,一次以死别而幻生;一次,是他太过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,以至牵出那场阴谋和风波,让他和丝娆结束了虽然是错误开始,却可以幸福结局的婚姻,一次,是他尽力想要驱散遮住美好的乌云,却在拨开乌云之后,看到那并不是他想要的,只是血淋淋的痛,仿佛是他的右手砍掉了左手,骨血相连,又骨血相残——因为他心如明镜,秀君的死,与他的母亲脱不了关系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五回 前尘空涌 爱恨化劫灰 火炉围坐 深夜沥肝胆(二) 自他从英国回来,这个世界慢慢地向他展露了真实且无情的一面,每当他怀着憧憬,期待着美丽的未来,他的希望一定破碎。阴谋、算计、仇恨、死亡,到今天,落在秀君头上。闵蕙出走时曾给他寄言,要他保护好自己那块纯净透明的世界,可是,到了这般境地,他又如何还能做到无怨无恨,始终以孩子般的天真来看待这一切? 不可能了。沧阑心底有玻璃碎裂的声音,他曾因两个世界不相融合有过的惶恐和害怕,在这一刻烟消云散,只剩下苍凉的默然。 沧阑抱起秀君,一步步向前走,他清楚自己必须做一件事,带着秀君回家,让所有人知道,秀君是他的妻子。沧阑走得很慢,面颊上的泪被风吹干了,又涌出新的,直到站在纪府门口,他才抬手用衣袖擦去所有泪痕,用力拍门。 来开门的人是阿七,他只看到沧阑的半张脸就急道:“三少爷,你脸上弄了什么脏东西?这大清早天还未亮,你就出去了?”等沧阑走进门,阿七才现他手中抱着人,借着清晨淡朦的月光,可以隐约辨出他浑身黑糊糊的东西,是干了的血迹。 “三少爷,这是怎么弄的!?”阿七惊叫起来,“你受伤了?”沧阑一言不,撞开阿七伸过来扶他的手,踉跄着向前去。阿七愣了片刻,这样粗暴的沧阑让他吃惊,正当他想再次上前时,沧阑已经走远。他去扶沧阑的那一刹那。看得很分明,沧阑的腿和手都在颤抖,可步子就是稳稳地,手中抱着的人也不曾掉落。\\阿七心知有异,不敢耽搁。赶紧去寻大太太。将沧阑的反常情况说了。大太太面无表情听完,淡淡道:“没你的事了。下去吧。”阿七恭敬地应了一声,退了下去。 大太太看着阿七离去。面上逐渐浮出一丝慌乱的神情,她不想让沧阑知道地事,竟被沧阑撞破了!她深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阑儿,总有一天。你会明白地。娘这么做,都是为了你。”大太太端坐在椅子上,倒了一杯茶,慢慢啜了几口,似在等待着什么。 不一会儿,房门被撞开了,沧阑抱着秀君走进来,立在大太太面前:“娘,你不是跟我保证过。只要我不恨你。你不会伤害秀君。为什么?”大太太此时已定下心神,反问沧阑:“阑儿。我是答应过你,可是,你做到了我提出的要求地吗?我要你不能和她在一起,答应与言小姐的婚事,你是怎么做地?” 沧阑辩言道:“娘,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你要娶言小姐。”“那么,我也没有答应你什么。”大太太冷酷无情地回答。沧阑唇边绽出一抹浅浅的绝望笑容,低语:“我都不知道,为什么心底还期待着最后的温情。娘,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娘,我要告诉你,从秀君死去的那一刻,她就是我的妻子,这一生一世,永不改变。我不会再娶任何人!” 沧阑地话决绝,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,大太太的心中不觉涌起一股深沉的凉意。她这时才注意到,沧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秀君也换了衣服,脸上的血迹仔细拭擦净了,眉眼宛然,竟好似活着一般。大太太站起身来,退后几步,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。 她失去了儿子? “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大太太急急地解释,“如果秀君不是个丫头,她有一个好出身,我绝对不会反对你们。阑儿,你不知道,要在这个世道生存,会遇到多少困难。现在咱们家是富贵之家,可说不准哪一天会出点什么事,如果你能有一个可以帮衬的妻子,重头再来也容易多了,就像我年轻的时候帮你爹……” 沧阑一言不,抱着秀君转身离开,他不想听大太太地借口,他没有这样冷酷无情地娘。 沧阑抱着秀君回到竹园,守着她到了天明。天一亮,他就去了静安寺路。在静安寺的对面,有一个洋人修建地公墓,他专程前往,是为秀君安排后事。沧阑没有选择几千年来盛行土葬,而采用火葬,一是他在国外多年,深觉火葬简单易行,秀君的丧事只有他一人操办,他又没有经验,这样才不至乱方寸,失了葬礼应有的庄肃;二是他曾听过凤凰涅浴火重生的故事,凤凰每当快要老死之时,便把自己投入烈火,在火中烧尽垂老躯体,获得新生,他希望秀君也能像凤凰一样,一把大火将尘世的烦忧和苦楚皆尽化去,得到真正的宁和。 静安寺公墓设有礼仪室、火葬室和供藏室,专为洋人办理丧事所用。沧阑揣度着,既是专为洋人所用,他此去多是没有结果,那就不得不麻烦苏琳娜,让她去说,方有作用。然而,不到万不得已,他并不想求人。沧阑总觉得,要以自己的力量办成了,才是对秀君在天之灵的告慰,所以,尽管猜到了结果,他还是一人前往。 守在墓园门口的小伙计,听了沧阑表明来意之后,讶异地看了看他,才道:“少爷等等,我进去问问老板。”沧阑在外耐心等候,小伙计一出来,就做手势请他进去。小伙计引着沧阑到了一处僻静所在,推开门道:“老板要亲自见你。” 沧阑踏步进门,一个高个洋人便站起身,用英语向他问好:“你好,先生,欢迎你来静安寺墓园。我叫史密夫,是这里的负责人。”沧阑也用纯正的英语答道:“史密夫先生,很高兴认识你。纪沧阑冒昧打扰,还请见谅。” 史密夫兴高采烈道:“纪先生的英语说得极好,是曾游学在外?”沧阑点头:“在英国住了四年。”史密夫道:“难怪纪先生不像其他中国人,竟前来要求火葬亲人。外面传说,静安寺墓园只为外国人服务,其实不然。我们当初建造这个墓园,是对所有人开放的,只是中国人都不肯火葬,时日一久才成了现在的局面。” 沧阑惊喜道:“这么说,史密夫先生答应为秀君火葬了?”史密夫爽快应道:“当然,纪先生随时来都可以。”“那我立即回去准备,很快就带她过来。”沧阑的声音略带哽咽,透出不舍之情。史密夫拍拍沧阑,了解地说:“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,你的亲人只不过是早走一步。”沧阑心中反而酸苦难禁,道理是这样,但他一想到秀君怎么死去,便不能平静。史密夫看出沧阑的悲伤更甚,却也不能再说什么,只是亲自将他送出墓园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五回 前尘空涌 爱恨化劫灰 火炉围坐 深夜沥肝胆(三) 沧阑很快回到纪府,没有惊动任何人,抱着秀君悄悄从花园中偏僻的后门出去。\\纪府有两处后门,一处位于厨房旁边,平日里下人买菜进出都是走那扇门;花园这扇掩藏在梅林之后,上了锁,几乎没人用过,只有大太太、沧堇和他有钥匙,要避开人,走这里再合适不过。 待沧阑赶回静安寺墓园,史密夫已经为秀君安排好了火葬事宜,小伙计一直在墓园门口等着他们,见到他们,就直接领着他们去火葬室。 到火葬室门口,小伙计拦住沧阑,用极其平静的语调道:“少爷请止步,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办吧。”沧阑微微一愣,只觉小伙计的语气太过无情,他迟疑片刻,最后凝望了秀君一眼,才将秀君交到小伙计手中。他的眼眶慢慢红了,眼珠像是浸过水般晶莹剔透,只要稍微用力,就会有一种咸咸的液体流出。 红砖的高烟囱冒出一阵清薄的烟,有一些刺鼻的味道在空中弥漫,沧阑还是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他的脑中闪现出秀君被推进火中的情景,一瞬间烈火就包围了她,火苗不断吞噬着她的身体,逐渐化为灰烬。就这样想着,沧阑也觉得难受不已,他不确定,若他此时就站在火炉前面,会不会不顾一切冲过去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小伙计那样淡然的劝阻,正是以往经验的积累,避免了他再经历一次痛苦的生离死别。 青烟缭绕在半空久久不肯散去,仿佛是南飞的大雁在临行前对故乡最后地依恋。沧阑的心空落落的,无论爱和恨。都只感到悲怆。这种悲怆,最终衍化为一句无可奈何的惋叹 人生无常,聚也匆匆,散也匆匆。 直到小伙计捧着一个黑色的小匣子出来,沧阑仍然未曾动过。小伙计将手中地黑匣子交到他手中。他才如梦初醒,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匣盖。两滴清澈地水珠溅在光润的匣盖上。流溢出五彩地光晕,滚滚摇摇。又再滑落,没入尘埃。 “少爷请收好骨灰。”小伙计见沧阑的手有些颤抖,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。沧阑默默低头,半晌才抬头,慢慢道:“谢谢。” 小伙计看着沧阑转身离开。他欣长地身影消失在日光中,不知怎地就涌起一股酸涩之感,眼睛蓦地潮湿了。 初冬的阳光温暖而干燥,沧阑捧着秀君的骨灰匣,穿梭在来往的人群,完全感觉不到阳光带来的暖意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匣子,到了小时候和秀君一起看大轮船地黄浦江边。江水滔滔,他默立良久,忽地将匣盖打开。手一扬。灰白的粉末就尽数飘向江心。 “秀君,你在大海中安息吧。从此,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你的宁静。”沧阑把手中的骨灰匣也扔进黄浦江,“我要去北京了,也许要很久才能回这里看你,你不会怪我吧?”黄浦江水涌动,寥落的江面竟不见一艘船,因为没有货船进出,码头也静悄悄地,看不到一个工人,回答他的,只有江水拍打堤岸的声响。 沧阑想着要回纪府一趟,跟纪老爷子道个别,再把码头的生意交给沧堇沧彦,这一去北京,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。然而,此时已日近中午,必不能遂了他的心思,避开大太太做好一切,悄然离去。他亦不想在江边久待,让码头地工人现,另生风波。 沧阑于是去了外滩一家俄罗斯人开地酒吧,点了一整瓶伏特加,倒满一杯,加了两块冰,便望着那清亮透明的液体呆。他是从小是滴酒不沾地,这一夜一日遭逢巨变,只叫他想狂饮一番,因而才来了酒吧。可就在烈酒摆在他面前的一刻,他心底却清醒地涌起两句悲哀的话“抽刀断水水更流,举杯消愁愁更愁。”刹时,他意兴阑珊,什么也不想做了,只想就这样坐着,直到白苍苍,重归尘土与秀君再次相见的那一刻。但他却知道,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,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打消这股念头。他顺手拿起酒瓶旁边冰桶里的一块冰,放进嘴里,慢慢咀嚼。 冰块被沧阑咬成碎屑,融化成冰冷的水,一直从他的喉头滑进腹中。刺骨的冰水刺痛他的神经,他的唇边绽开一抹温淡的笑,缓缓吟道:“前世约,应换今朝一诺。岂料黄昏风正恶,刹那身成陌。便有情深如昨,不挽物非人各。弦断曲终心落索,只道红尘错。” 这一阕词沧阑吟得凄凉,这词的词牌也同样凄凉。《空相忆》,空相忆,除了回忆他找不到任何重现昨日的可能,而每一次回忆,都只会把他带进更绝望的深渊。因为,所有的回忆都是空,存于记忆中的那个人,仅仅只是一个幻影。 天色渐渐暗淡,酒吧暗沉的灯光在夜色映衬下更显光怪陆离。沧阑的嘴在灯光下蒙着一层妖艳的紫色雾气,其实凑近了,就可以现那是冰冻出来的,一整桶冰块,竟然被他全部嚼碎吞下。他招来侍付了酒钱,霍地起身,慢慢地向纪府而去。 月光很好,和昨天晚上一样,清亮而冷冽。沧阑依旧走花园的那扇后门,早上他出去,并没有锁门。还未等他推门,那扇门自己就开了,一个人影从门后闪出来,恰好撞到他身上。借着月光,沧阑看清了那人的样子,竟是春柳。她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,手里还提着一个,正惊惶地望着他。 “你要做什么,春柳?”沧阑不解地问,看她的样子,似乎准备一去不回。春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镇定下来道:“三少爷,看在过去三少奶奶给了我不少好处的份上,我跟三少爷说句实话,纪家完了,趁现在还来得及,赶紧收拾值钱的东西,离开上海,越远越好。” 沧阑惊诧问道:“生什么事情了?”春柳神秘道:“码头出了大事,上午周叔来向太太说明,我送茶进去,全听到了。太太嘱咐周叔和我,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,否则就要我们的命。太太到处找三少爷,到处都找不到,便派了人守住所有出口,不准任何人进出,就和周叔出了门,也不知道去哪里,一直都没回来。这会大少爷和二少爷又在屋里打了起来,所有人都赶去劝架呢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五回 前尘空涌 爱恨化劫灰 火炉围坐 深夜沥肝胆(四) “究竟是什么事?”沧阑不觉有些着急,春柳说了一大段话,可没有一句说到重点,“大哥二哥又为什么会打起来?”春柳连连摇头道:“我可不敢说生了什么事,三少爷自己问太太去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 书还有两位少爷打架,三少爷进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沧阑再顾不上春柳,快步奔进门,朝着东院而去。 春柳看看沧阑的背影,又再看看月光下朦胧影绰的纪家院墙,昂头轻声说:“永别了。”说罢,她头也不回地离开。 花园的后门离东院并不远,沧阑一路过去,才刚到东院门外,就听见里面传来吵嚷声。沧彦激动地吼:“我一定要曾晴眉付出代价!她害我失去妻子和孩子,我一定要她也尝尝这种痛苦。”沧堇劝道:“老二,你冷静一点。仅凭一个丫头说的话,你就深信不疑?总要让她和晴眉当面对质才可以。”沧彦不依不饶继续吼:“她是你太太,你当然帮她说话!她不仅干了那样伤天害理的事,还嫁祸给丝娆,当真恶毒至极!”接着,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,出惊天动地的响声,之后是下人们纷纷劝架的声音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 沧阑快步赶进去,只见阿七紧紧抱住沧彦,不让他动弹,他便顺手抓起身旁的瓷器,向着沧堇扔去。沧堇退得很远,看了一眼进来的沧阑,神色越来越奇怪。自从参加了晴衡的婚礼回来,沧堇就时不时想起晴眉那谜样的带愁笑容和她说过的那些话,禁不住就想为她辩解点什么尽管他心里已有所觉悟。\\闵蕙孩子地事,一定和晴眉有关。 沧彦也见到了沧阑,急急说道:“老三,你来评评理,曾晴眉害死了小蕙的孩子。逼她离开纪家。我要找她算账,他还一径地维护她。”沧彦的右手从下人怀里挣脱出来。直指沧堇。 “二哥,究竟是谁告诉你这些的?”沧阑有些生气。闵蕙要他保守的秘密,就这样被人揭开了。“多亏了春柳,不然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!她说实在不能忍受良心地折磨,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告诉我真相。”沧彦仍然很激动,挣扎几下。转头对着沧堇道,“就是你地好太太,让春柳在人参里加了打胎药,陷害丝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春柳念着平日里丝娆对她不错,不想这么做,但又怕曾晴眉不放过她,就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剂量。哪知道,就是这一点点药,也害小蕙没了孩子。丝娆含冤莫白。” 沧阑和沧堇心中俱是一颤。他们谁都不曾料到还有这样地隐情。沧堇更由此想到,也许是晴眉现了什么。又再做了手脚,才有那药店的伙计一口咬定是丝娆买了打胎药。“老三,你不觉得,做了坏事地人都应该得到惩罚?而为这些人遮掩的人,是不是更加可恨?” 沧堇忙道:“老二,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,不要再冤枉人。”不期然地,他又一次想起晴眉的话,心底蓦地划过一抹疼痛。沧彦终于挣脱阿七的束缚,一面冲向沧堇,一面愤声道:“你听听,老三,他就是护着那女人。”沧阑赶紧拦住沧彦,轻声道:“二哥,你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,好不好?”沧彦喘了喘气,努力平复了胸中的怒火,等待沧阑开口。 沧阑先叫下人们都撤下,拉着沧堇沧彦在厅里坐下,才慢慢说道:“大哥,二哥,其实这件事情,我早就知道了……”“什么!你早知道不告诉我!”沧彦才压下去地火气都窜上来,“老三,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!” “二哥,你耐心听我说。”沧阑示意沧彦别着急,接着说下去,“我能知晓此事,都是二嫂告诉我的。没有人比二嫂看得更清,她一直都相信丝娆,在她离家之前,她和大嫂谈了一次,指认大嫂是凶手,大嫂没有否认。她故意让我听到了谈话,我才知道。二嫂留了一封信给我,嘱咐我不要把真相告诉,她说你性子急,知道以后会出事。她还说,她离开是不想以后像丝娆一样,被赶离家门,要走也是她自己走。这是她的骄傲。” 沧彦黯然神伤,喃喃道:“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,把她心中的话告诉我。要是知道她也顾念着我,我便什么也不要跟着她走。”沧阑胸中一窒,几乎喘不过气,他若早有沧彦这样的决断,也不至酿成今天的结局。 沧堇低头笑了笑,道:“老二老三,我仍然坚持要找春柳和晴眉对质。”他不能也不敢给晴眉机会,再一次用那样的语气跟他说话。“好,我这就去找春柳来。”沧彦撂下话,“你最好立即去把你的好太太请回来,可别说她不敢来!” “二哥,你不用去找春柳,她带着包袱离开纪家了。”沧阑突然插言,“我回来时,看她从花园后门走了。她跟我说,纪家出了大事,周叔来禀告……她,她就带着周叔出去了。”他硬生生将说到嘴边地那一声“娘”咽下去,含糊带过去。 “她是谁?”沧彦有些糊涂,不禁问。沧阑道:“就是……是大太太。”沧彦很是惊奇,不太确定地再问:“我没有听错吧?老三,你竟然叫娘大太太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沧阑摇头道:“二哥,我不想谈那件事。你和大哥都不知道生了什么?” 沧彦撇撇嘴,不一言,看向沧堇。沧堇道:“我回来时,娘已经出去了。”兄弟三人对看一眼,不觉升起一丝忧虑,这让三人暂时忘了其它。 过了一会,沧阑出声询问:“爹还好吧,会不会……”沧堇沧彦立时明白过来,三人向着西院奔去。纪家定是出了大事无疑,大太太在找不到人商量之下,也许会去找病中地纪老爷子。大夫看过纪老爷子的病,病因是经受大变故之后忧思过度,须好好静养,不得劳心劳力,再受刺激。大太太若是为纪老爷子着想,绝不可能用这些事情劳烦他,三人只是抱着万一地希望前去看看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五回 前尘空涌 爱恨化劫灰 火炉围坐 深夜沥肝胆(五) 屋里没有开灯,只有屋中央一盆炭火出幽红的光。纪老爷子躺在椅子上,缓缓摇晃着,神色平静地望着窗外幽冷的天空。兄弟三人迈步进屋,纪老爷子微笑道:“难得你们三人一起来。堇儿彦儿,你们没喝酒吧?” 三人心下雪亮,从纪老爷子的话中不难听出,他不知道纪家生了什么事。纪老爷子兴致颇高,招呼三人围着坐下:“来得好,咱们爷儿四人好好聊聊。”纪老爷子的目光从三人面上一一扫过,缓缓道:“你们三个孩子,都是大人了,尤其堇儿,已过而立之年,有些事情,也该让你们知道。彦儿,你的亲生母亲,并不是柔蓝,而叫做晓菲,曾是郭家的丫头。她生你的时候,因难产死了,临终之前托付柔蓝照顾你,柔蓝这才认了你做儿子。” “难怪她总是用冷冷的眼神看我。”沧彦并没有太激动,这番话总算解开了心底的疑惑,“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,自然不必对我太好。”沧阑对此一无所知,这时得知,一时间难以相信。惟有沧堇,他是知晓内情的人,其中是非曲直,绝不是纪老爷子所说。他知道,纪老爷子如此,是不愿在沧彦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,于是便不动声色静静听着。 “堇儿,你胡混了这么些年,也该停了,别再带着彦儿混。你沈姨去后,我病在家中,有许多时间静思,于你的心思,终能略猜着几分。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。而毁灭自己。想想你小地时候,又聪明又懂事,还说要造出世界上最大的轮船,让所有人都来坐纪家的船。堇儿,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。”纪老爷子坐起身。握着沧堇的手。深深地凝视着他。 那目光温暖和蔼,饱含殷切的期望。以及太多太多地未竟之言。沧堇心底一震,一种说不清地感觉迅速淹没了他。他只道纪家没有人可以了解他。却不想从来对他只有失望的父亲,终于还是懂了。 “阑儿,爹最对不起地人,是你。”纪老爷子愧疚地看着沧阑,神色怜惜。“因为我背负的枷锁,让你受苦,是我地不是。阑儿,三人之中,你最单纯,原本你应该是最快乐的人,但却不是这样。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。 “很多年前,丝娆的祖上是富甲京城的商人,因得罪了皇上。只得散尽家财。举家逃亡。逃亡路上,范家结识了同样被迫逃亡地三位年轻人。于是便相约一起逃到了海上。凭着精明的生意头脑,范家很快在海上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,这期间,那三位年轻人也出力不少,范老爷就与三人结成了异性兄弟。可是好景不长,随着兄弟四人在海上的势力越来越大,皇上开始忌惮,便出兵围剿。范老爷将才出生的孙子托付给三位兄弟,又交给他们一张藏宝图,让他们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,日后依图寻宝,东山再起。 “兄弟三人拼死突围,总算将孩子带回了陆地。但追兵又他们失散了,有两人还在一起,那个抱着孩子带着宝图的人,不知去向。两兄弟一直打听另一个兄弟的去向,却怎么也找不到,后来,他们也慢慢地淡了心,寻了处住所,娶妻生子,延续香火。 “兄弟俩一直比邻而居,他们的后人也如此。后来,他们的后人一起考中科举,在朝为官。没过几年,一人辞官回乡,做起了生意,另一人仍然官居要职,步步高升。 “天有不测风云,皇上不知从哪来地消息,知道了为官那人与一个宝藏有关系,非要他献出宝藏不可。可他哪里能找到宝藏,为了保命,他出卖兄弟,谎称藏宝图在辞官那人手中,并与皇上合谋演了一出戏,定了辞官那人一个窝藏钦犯地罪名,抄家斩。皇上派人把那些家产仔细搜查,也没有查到什么,就质问为官那人。为官那人早想好了退路,在皇上面前假意推测,说辞官那人早已经把宝藏掘出,用以做生意的资金,否则以他清廉方正地个性,仅仅为官几年,绝不会有那么多银子做生意。皇上信以为真,为官那人又逃过一劫,至此,他也死了做官的心,寻了个机会辞官,带着妻儿到上海另谋生计。 “他为官多年,颇有积蓄,便瞅准时机,做起了航运生意。初时,生意还算顺利,他也不断做着善事,以赎前罪。儿子出生之后,他自小就教育儿子,受人点滴之恩,当涌泉相报,断不能忘恩负义。这么平静地过了十几年,家里开始接二连三出事,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业,眼见着就要成空。 “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,就在那时,上海一位有钱商人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。很自然的,两家人随后结了亲家,到儿子成亲那晚,他才知道商人帮他的原因。那家的独生女儿看上了他的儿子,软磨硬泡了一个月,最后还跪着恳求,才让商人答应出手。知晓因由,他们一家对商人女儿无不感恩戴德,事事以她为先。不仅如此,他还破例,在临死前,将只传长子有关宝藏的秘密,告诉了商人女儿。 “他去世不久,他的儿子结识了上海一户望族,两家相交甚笃。机缘巧合之下,他儿子得知那户人家的祖上竟是宝藏的主人,于是两家人交往更加密切。到丝娆出世,两家人毫不犹豫就订下了娃娃亲。” 纪老爷子忽然停住,默默瞧着夜幕中那轮明月被暗云遮盖,长长舒气。兄弟三人听得正入迷,刹时没了声音,都齐齐地望向纪老爷子。 只见那张极方正的脸,在闪烁的炉火中明灭,半是静和,半是狰狞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六回第四十六回 气势咄咄 决意振家声 风波连连 撒手归西天(一) 一室静默,连窗外的夜色也更加静谧。半晌,沧阑低低道:“爹,这都与你无关,你没有对不起我。”纪老爷子叹道:“阑儿,你不明白。若是可以说服你娘,我便是拼着落下无情无义的名声,也要退了范家的亲事,成全你和秀君。只是,最终我还是顺了你娘的意思。这一生,我只做了三件违逆你娘的事。一件是让堇儿娶小蕙,到最后也是我让步,新郎换成了彦儿;再一件是娶入画进门,可这却委屈了她,以至她郁郁而终。还有一件,便是彦儿的娘……” 对于纪老爷子的用意,兄弟三人俱已了然于心。他想用这样的方式,给闵蕙一个美满的归宿,为死去的亲人赎罪,但结果并不圆满。“阑儿,在你最需要支持的时候,爹没有帮你。”纪老爷子伤感不已,“只有两个相爱的人携手一生,才是幸福。阑儿,爹曾拒绝你求助,你不会怪爹吧?” 沧阑眼眶湿热,缓缓摇头道:“爹,我明白,由始至终,你才是最难的。你想帮我,却不得不狠心拒绝,我怎能怪你?其实,就算我娶了秀君,而我不能彻底脱离这个家,结局也是一样。秀君错了一件事,她不该生在那样平凡的家庭,她若有显赫的身世,一切都会不同。” “亏得她嫌贫爱富!”沧彦讥诮道,“有她从中作梗,我才能和小蕙结为夫妻。”少了那层母子的束缚,沧彦对于大太太的那些惧意,都转成了愤怒。沧堇拍了拍沧阑地肩膀。感慨万千,净纯如他,也终于开始懂得这个人世的丑恶。 纪老爷子欣慰地笑,声音里充满倦意:“真的老了,才说这么一会儿话。就觉得累。”兄弟三人向纪老爷子道了晚安。正要离开,大太太突然闯了进来。 大太太的面色很不好。带着少有的惊慌失措。她略带无奈地看向纪老爷子,定了定神。道:“繁树,到这时候,我必须告诉你家里出了什么事。”说到这里,大太太顿住,直直盯着沧阑。眼神急切狂热,仿佛是溺水地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:“你必须娶言家小姐,必须!她会帮我们度过这次难关。”她地声音尖利异常,好似从胸腔喷薄而出;她的神情固执而权威,不容任何人反驳。 “不,绝不!”沧阑地神情与大太太相似,同样的固执,只是少了她地权威,多了几分坚定。“无论如何。我也再不会接受一个安排的好的婚姻。我在秀君面前承诺过,从此以后。只有她一个妻子,永不改变。”他曾拒绝过大太太多次,但没有一次像如今一样,斩钉截铁,不可动摇。不等大太太说话,他又再补上一句:“除非我死。要是言家不介意,你可以让言小姐抱着我的牌位成亲。” 屋里的人都呆住了,谁都不敢想,沧阑会在这么多人面前,以死亡来拒绝大太太。沧彦率先为他鼓掌:“老三,二哥永远站在你这一边!婚姻不是儿戏,更不是可以论斤论两地筹码。” 大太太尖叫一声,道:“你们知不知道,要不走这条路,纪家就完了!阑儿,你与苏琳娜签的合同,害惨了纪家。今早周叔来报,存放那批货物的仓库着火,那些东西烧了个精光。二百万大洋,没有人帮忙,绝凑不到这个数。我们赔偿不了,纪家会家破人亡。” 父子四人俱是一震,不觉变了脸色。正如大太太所说,这不是一笔小数目,目光集中到沧阑身上。沧阑迎向那些目光,祈求的、担心的,仍然坚定不移:“我可以求言小姐帮忙,但绝不用婚姻交换。”大太太立即指责沧阑:“你怎么可以这样心狠,看着你的亲人陷入灾难而见死不救?”沧阑突然笑起来,神情却凄凉,嘶声问道:“见死不救?我倒要问问你,比起蓄意谋杀,见死不救就算心狠了么?”大太太竭力反驳:“那是不同的,是不同的。我所做的,都是为了你们好,为了这个家好!” 纪老爷子抓住大太太地手,安抚道:“柔蓝,安静一点。这事不一定非借助言家不可,曾家是我们地亲家,你找过了么?” 大太太不觉又提高了音调:“他们无情无义!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他们,可他们却说银行周转不灵,暂时无法调出现金,还说报纸报道纪家不过烧了一些无关紧要地物件,一定有办法度过难关。他们说谎,曾家汇亨银行是上海滩的金字招牌,怎么可能没有现金!我就不信,没有他们,纪家就没有办法!”沧堇不由想到晴眉在和平饭店说的那些话,心底窜起一股凉意,是她,她在报复他。 “爹,娘,你们别着急,我去一趟曾家,一切等我回来再说。”沧堇匆匆出门,连夜赶向曾家。 沧堇到了曾家,通报下人之后,便在外耐心等待。不一会儿,晴眉从门内探出头,笑嘻嘻地瞧着他,颇有得意之色:“你这么等不及,天还黑着,就要接我回家了?” “你是计划好的。”沧堇一阵苦笑,“想不到这个浪荡败家之人,还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。”晴眉打开门,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:“俗话说,佛争一炷香,人争一口气,对吧?”晴衡婚礼之后,曾老爷子又一次催促她回纪家,她便和曾老爷子说明缘由和心中盘算。那却不是因为沧堇在外有女人,而是他冤枉了她。她一定要沧堇亲自登门道歉,求她回去,才会带着钱去解纪家之困。可当大太太来时,曾老爷子只字不提他们商量好的话,就一味地绕圈子,向大太太诉苦,说资金周转不过来,无法相助。这话很让她疑惑,直觉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。 晴眉敛色蹙眉,又道:“也不妨跟你说实话,我完全没有要纪家受这么大损失的意思。那天之后,我的确买了一群帮会人,让他们去给点教训,谁知他们竟烧光了英国大使的货物……”沧堇自信满满地打断道:“若不是那群人正好烧了那批货,其它的,纪家还能应付。” 就在他们谈话之时,沧堇已然走到了前面,晴眉一抬头便看到他的背影,原想要说出口提醒沧堇的话,一句也说不出来。她想着,到了这般地步,不管她的态度如何恶劣,沧堇也会说几句好听的,可事实并不如她所想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六回第四十六回 气势咄咄 决意振家声 风波连连 撒手归西天(二) “晴眉,我知道你想要什么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”沧堇禁不住又是一阵苦笑,“我会如你所愿,在你的家人面前。相对的,你也应该让我所求的实现。”晴眉不觉心乱,正要开口,晴衍已从大厅迎了出来。“纪大少深夜造访,失迎失迎!”晴衍面满笑容,将沧堇请到厅内。曾老爷子立即站起身,招呼他坐下,又叫下人看茶,才道:“贤婿,亲家母白天来过,我已将难处相告,怎好劳你再跑一趟。” 沧堇客套几句,便切入正题:“岳父大人,沧堇此次前来,一是向晴眉道歉,接她回家;二是家里的难处,并不是报纸说得那么简单,想来岳父大人明白其中道理,还望岳父大人鼎力相助。家母前来,或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,还请岳父大人看在沧堇的面上,不要计较。” 曾老爷子沉吟片刻,为难道:“贤婿,委实不是我不愿相助,只是最近向银行贷款的公司和工厂很多,真的没有办法周转。”沧堇看了一眼晴眉,无声地笑了笑,问她道:“你要趁机把一切都清理干净?好,我保证,往后再不与曼丽丝来往,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小公馆。” 晴眉咬着牙,不一言,暗恼沧堇说话太过,她根本就没有要剪除那舞女的意思。晴衍笑言道:“纪大少说笑了,我们曾家不会趁人之危,以此相挟。” “难怪他们会把英国大使的货全烧了!可纪家是什么时候得罪青帮的,青帮不是一向很给纪家面子?”晴眉依然不明就里。 晴衍冷冷道:“还不是你的好二叔,在大世界玩女人就算了,竟然敢去打扰三爷听曲地兴致,不是给脸不要脸么。纪家依靠掌握在手中的码头。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多年。青帮早想霸占那些码头,有了这个由头。还不大肆借题挥么。也活该纪家倒霉,偏在这时候接下了洋人的买卖,简直是自掘坟墓。至于你托他们办的事,不过是顺便做做人情而已。” 晴眉听得愣住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一时间竟辨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。 时至今日。她从未向一个人提起。她不顾一切要嫁入纪家地原因。十六岁年。自小奶大地她地奶娘在临死之前告诉了她一个秘密。一个关于宝藏地秘密。她清清楚楚记得。奶娘说地每一个字:“眉儿。我没有儿女。这么些年你就是我亲生女儿一般。奶娘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地。只能将藏在心底地一个秘密告诉你。我爹曾是范家地下人。他知道范家有一个祖上传下地半张藏宝图。便劝范老爷去找。但范老爷不听。还把他赶出了范家。他凭着记忆画出了那半张图。寻了两年。什么也没找到。于是。他就把那图四处传开。希望能得到另外那半张图地消息。可还没等到。他就去世了。他把图交给了我。让我完成他地心愿。可我是个命薄地。没福气得到宝藏。眉儿。你就拿出找吧。也算是为他了个心愿。我爹怀疑。另外那半张图。不是在范家。就是在跟他们来往密切地纪家……” 她就是抱着这样不可告人地目地。为了寻到另外半张藏宝图。执意嫁进了纪家。她很清楚。她在纪家要做些什么。可慢慢地。她地目地不再纯粹。她不仅想找到宝藏。还想做好纪家大少奶奶地角色。她想沧堇与她一块分享。拥有无尽财富地喜悦。 蓦地。晴眉向外狂奔而去。 出了门。晴眉正要向纪府去。忽听耳畔响起沧堇地声音:“半夜三更。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走夜路。”晴眉猛地回头。只见沧堇靠着墙。手里捏着一支烟。烟雾袅袅散开。“你在等我?”晴眉很是讶异。沧堇掐灭烟头。走到晴眉身旁。低声问:“你知道真正地原因。对吧?” 晴眉点头道:“沧彦在大世界得罪了三爷。青帮便用这个因由。想要吞掉码头。”沧堇不禁长长舒气。缓缓道:“好计谋。让纪家腹背是敌。” “你来,是不是真有道歉的意思?”晴眉一直忍着,到这时终于忍不住问,“你相信我没有伤害子浚地娘?” 沧堇并不回答晴眉,反而道:“我不想接你回纪家,你跟我走也只能先在外面住着。老二知道你要春柳下药地事,你们不适合见面。”晴眉默然,沧堇话中的意思,她可以体会到。他终还是相信了她。 “谢谢。”晴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,最终只挤出了这两个字。沧堇对她挥挥手,很快融进苍茫地夜色。晴眉望着那个模糊的背影,心底也一片苍茫。 沧堇回到家中,所有的人都还等在纪老爷子房间。纪老爷子仍然坐在那张椅子上,缓缓摇着,望向窗外开始泛亮的天。沧阑也坐着,而大太太和沧彦坐立难安,在房间内不停走动。“怎样,堇儿?”一见到沧堇,大太太立即问道,“曾家有答应帮忙吗?” “娘,恐怕很难找到人帮我们。”沧堇浇灭大太太的希望,“我相信你除了曾家,也去找了其他人,他们没人肯答应,对吧?”大太太又愤怒起来:“那些人,平时话说得好听,到这时候就翻脸不认人。”沧堇无奈道:“怪不得他们,我要是他们,也绝不会帮忙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六回第四十六回 气势咄咄 决意振家声 风波连连 撒手归西天(三) 纪老爷子奇道:“这中间还有什么曲折?”沧堇淡淡道:“想这上海滩,谁不觊觎我们家控制着码头?如今我们上门求助,他们不管报纸的报道是否属实,早就打定了主意,袖手旁观从中取利。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阅读”沧彦一拳击在桌上,恨声道:“世态炎凉!”大太太道:“堇儿,你这话有些道理,可是,要有人帮我们重振旗鼓,两家建立合作关系,应该能获得更大的利益。他们没有理由想不到。” “柔蓝,你累了一天,去休息吧。”纪老爷子困倦道,“我也累了。这件事,一会儿再谈。”大太太焦急道:“这时候我怎么能睡得着。” 沧阑突然道:“睡不着正好去巡捕房走走,赵督察长找过你。”从沧堇离开,他就一直沉默,此时才出声提醒大太太。就在这段时间,他想过了,大太太让赵怀安寻找子浚,一定许了他巨大的利益,必须尽快把子浚**来才是。 大太太叫道:“赵督察长该是有了子浚的消息,我换身衣服就去。”说罢,大太太回房去换衣服,纪老爷子听着她的脚步走远了,才开口道:“堇儿,有什么不能在你娘面前说的话,现在可以说了。” &nb”沧彦若有所悟,不太确定地问:“青帮,那个三爷?”沧堇道:“当然。青帮早看中纪家的码头,那日你在大世界惹了三爷,青帮便有了理由来对付纪家。是我们自己将火种递到别人手中的。” 沧彦不服气地叫道:“他们就知道玩阴地。有本事真刀真枪地较量。”沧堇道:“老二,爹该休息了,我们先走吧。”纪老爷子唤住沧彦:“彦儿,你留下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沧彦依言留下。等着纪老爷子的责罚。他闯下这么大的祸。无论纪老爷子怎么惩罚他,他也没有怨言。 纪老爷子慢慢站起身。到书桌旁边取出一个收拾好的包袱,交到沧彦手中:“孩子。走吧,离开纪家。”沧彦扔掉包袱,跪倒在纪老爷子面前:“爹,你给我什么惩罚我都接受,只求你别赶我走。这是我犯的错。我会想办法补救。” “彦儿,我没有怪你。”纪老爷子扶起沧彦,示意他坐下,“你还不明白,我告诉你身世地用意?”沧彦不解地摇头:“爹,你为什么要说出来?” 纪老爷子道:“因为是时候说了。你想离家,到更远地地方寻找小蕙,我若不现在告诉你,恐怕就没机会再说。//..//彦儿。你有权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。” 沧彦垂道:“爹。我是想着过些日子离开,可绝不能在这时候走!” 纪老爷子又道:“彦儿。你听我说。家里地困难,我们会想办法解决,你不用担心。我这一生,亏欠的人实在太多,你地母亲便是其中之一。惟有你幸福快乐了,我才可以稍稍安心。往日,我还不明白,但现在明白了。我不需要在物质上给你补偿,让你做这家里的二少爷,逼着你去振作,继承家业。放你无牵无挂去寻找小蕙,让你们终有所依,才是对的。” 沧彦无法言语,他也和沧堇一样,到此时方体会到,纪老爷子对他,除了失望以外,还有深沉的爱。 “彦儿,你离开前,我最后告诉你一件事。我们两家的祖上,曾经居住地地方是南京,我想,小蕙也许会去那里。”纪老爷子不忘嘱咐沧彦,“孩子,你要学会宽恕,不要总是记着他人带来的伤害,要把握现在和未来。你和小蕙,还有很长的时间。” 沧彦拾起包袱,恭敬地向纪老爷子磕了三个头:“爹,我记下了。我会去找苏琳娜,请她多帮忙,这是我最后能为家里做的。” 纪老爷子点点头,道:“去吧,尽早离开。” 沧彦拎着包袱走出纪家大门,登上一辆黄包车,向英国大使馆而去。在他之后,大太太和沧阑也陆续出门,各自上了黄包车,向各自的目的地驶去。大太太自然去了巡捕房,而沧阑却去了言家。 沧阑到言家的时候,天色才刚刚亮开。言吟起了个早,准备去教堂做礼拜,在院子里正好遇到被下人领进来的沧阑。“沧阑,你也是为那件事而来?”言吟出声叫住沧阑,挥退下人,领着他到院子里的一处坐下。 “是地,我专程前来请言小姐相助。”沧阑有些为难,顿了顿还是接着道,“纪家生了什么事,想来言小姐已经知晓。我想请言小姐在言先生面前说几句话,让令兄借款帮助纪家。” 言吟解下头上地纱帽,拿在手中把玩:“沧阑,纪伯母来时,我就劝过大哥,但他坚持,一定要你娶我,才肯出手。”过了一会儿,她见沧阑不做声,又道:“那天晚上,我要大哥放弃去你家提亲,他很生气,执意要去。我求了他很久,他也不肯答应,后来我拉着小媚一起求他,他才答应了。我想,若不答应他提的条件,他绝不肯帮忙。” 沧阑盯着言吟,问她:“言小姐,你愿意要这样地婚姻,为了家族的利益而牺牲自己?”言吟想了想,道:“如果是锦上添花的利益婚姻,我不要!但如果是像……呃,如果能救家人于危难中,我会考虑。” “可是,言小姐,我做不到。”沧阑神色痛苦,语调越来越沉,“我对死去的妻子有承诺,我不能再辜负她一次。如果言先生坚持这个条件,那我也不必打扰了。” 言吟有些诧异,不明白沧阑的太太是什么时候去世的,但她一个字也没问,她了解沧阑此刻的感受。这是一个太难的选择,任何一个人都想象不到,做这个选择的他,内心深处有多么痛!“沧阑,要是你不介意,我可以配合你,假装答应下来,先帮家里过了危机再说。”言吟试着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。 沧阑断然拒绝道:“我绝不这么做。言小姐,这是对我妻子的亵渎,也是对你的侮辱。这也许真的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,但我认为,承诺就是承诺,不可能伪装。我选择忠于妻子,哪怕只是假装答应婚约,对她也是一种背叛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六回第四十六回 气势咄咄 决意振家声 风波连连 撒手归西天(四) “可是你的家人……”言吟担忧地问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(提供最新章节阅读>沧阑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容,抬头看天:“言小姐,你曾说外面那些人说我软弱,他们没有说错。以前的我,不相信欺骗,不愿意伤害,可到头来几乎伤害了身边所有的人。是我优柔寡断,当断不断。其实,这个世界充满了选择,有选择,就必定有伤害。我们都不能逃避,只能尽可能将伤害降到最低。所以,我会陪着我的亲人一起,即使未来充满苦难。” 言吟赞赏地望着沧阑,她果然没看错,眼前这个男人,正一步步完成蜕变,走向最真实的自己。“沧阑,我以有你这样的朋友,感到骄傲。”言吟向沧阑伸出手,“不要拒绝我们成为朋友。”沧阑也伸出手:“怎么会,言小姐你一直是我的朋友。” “好吧,那我这个朋友就请你陪我做件事。”言吟戴好纱帽,邀沧阑起身,“和我一起去教堂,向上帝祷告。你也许不相信上帝的力量,但我相信,上帝一定会庇佑你这样的人。” 就在沧阑陪言吟去教堂的同时,大太太和赵怀安在巡捕房争吵起来。 “赵督察长,你是有身份的人,怎么好出尔反尔,说定的价钱,又涨了一倍!”大太太气得面红耳赤,想要怒斥赵怀安,又顾忌他的身份,不好将话说得太直白。 赵怀安掏出手枪,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来回拭擦:“纪太太说这话可就不对了。价钱是说好的,可赵某这些天带着手下的兄弟东奔西走,这天气又怪冷的,总要为兄弟们讨点辛苦费,是不是?再说了,赵某为纪太太办事,是办得干干净净,要一点奖赏也不算过分吧?” 大太太终于忍不住,斥道:“什么叫干干净净!我儿子都知道这事了。你还好意思说是干干净净?”赵怀安理直气壮地踱步道:“当然。赵某与纪太太约定好,只管找回小少爷,再除去小少爷身边的那个女人,赵某可都是办到了。至于三少爷知道不知道,那可与赵某无关。赵某一直为纪太太严守秘密,三少爷会在那时候出现。一定是纪太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才是。” “你……”大太太不知该如何说下去。赵怀安拉开枪膛,一颗一颗数着里面的子弹,漫不经心道:“纪太太,赵某的消息还算灵通。前儿夜里纪家仓库失火的事,昨天就已上了报纸的头条,大太太封了消息,说那些烧掉地货物只是早年囤积的旧物,不值钱,可就赵某所知。那里面的东西,和洋人有关系。若是上海滩大大小小的报馆知道这个消息,你说。哪一家报馆的头条会最好看呢?”大太太这才明白,赵怀安是想借此机会,狠狠地敲纪家一笔。她立即道:“赵督察长,你既然知道实情,也就能体谅纪家的难处。这样吧,这不够地钱,赵督察长容纪家先欠一段时间,等纪家过了这关,立刻奉上。如何?” 赵怀安将手枪插回腰间,摸摸鼻子道:“纪太太,赵某可以等,可是手下的兄弟不能等。赵某领着这么些人也不容易,你说,没个好处,谁肯跟着赵某干?” 大太太暗自咒骂赵怀安,可脸上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容,道:“赵督察长总得让我回家取钱吧?”赵怀安心满意足笑道:“当然当然。考虑到纪家确实有难处。纪太太明天再送来也不迟。” “还是立即送过来好,免得赵督察长难做。”大太太唯恐再有变故,不敢耽搁。赵怀安巴不得早点收到钱,一听这话自然欢喜,把大太太一直送到巡捕房门口才转身回办公室。 送走大太太。赵怀安叫卞国盛进来。问道:“那小鬼怎样了?还不肯吃东西?”卞国盛耷拉着满脸肥肉。忧愁道:“我昨晚还看过。死活不吃。要再过两天。一命呜呼也说不定。”赵怀安嘿嘿一笑:“只要他能再多活一会就好。”卞国盛赶紧也换了笑脸。附和道:“赵督察长说得是。我这就去看看那小子。”赵怀安一拍卞国盛地肩膀。哈哈笑出声来。 “不好了。不好了!”一个巡捕突然闯了进来。“督察长。探长。那小鬼不见了!”“什么!”赵怀安几乎跳起来。抓着那巡捕地衣领问道。“怎么回事。你给我说清楚!” 巡捕垂头丧气道:“小地也不知道。昨天晚上小地负责当班。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这会醒了去看。人就不见了。”赵怀安暴跳如雷。给了那巡捕几个耳刮子:“昨天我就在巡捕房。谁有这么大胆子。敢在我眼皮底下玩花样!要给我找出来。老子非崩了他不可!” 卞国盛抖了抖肥肉。安抚道:“督察长。这个倒是小事。迟早都是跑不掉地。可眼见那纪太太就要来接人。我们上哪变个人给她?”赵怀安沉着脸。阴狠道:“反正纪家已经是条落水地狗。给不给人都没有区别。”卞国盛竖起拇指道:“督察长敢作敢为。真是大丈夫!” 赵怀安立刻召来几队巡捕。个个手持长枪。从巡捕房门口一直排到了他地办公室。“一会。你们听我号令。一旦纪家太太交了钱。就用枪逼走她。”赵怀安安排好一切。只等着大太太自投罗网。 大太太一路盘算着。该怎样凑钱。赵怀安要地数目不小。方才给地那笔钱。是她当年地嫁妆。这会要给地。也就只能用些金银饰来凑。丝娆和闵蕙离开纪家。几乎没带走什么。两人多年来攒下地饰。大约可以到三分之二。她再拿一些她地出来。也就够了。 一回到纪家,大太太就叫着韩妈,和她一起去清点饰。她们先去了西院竹园,寻遍所有地方,竟没有找到丝娆留下的饰,再去闵蕙那里,也是一样。 “韩妈,这是怎么回事?”大太太责问韩妈,“她们走以后,你不是清点过,你告诉我那些饰还在!”韩妈也十分疑惑,信誓旦旦道:“大小姐,你该知道,我不会动那些饰。”大太太听韩妈用了旧日称呼,不觉也放柔了口气:“韩妈,我没有说是你。以纪家现在的情形,又出这样的怪事,我能不着急吗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六回第四十六回 气势咄咄 决意振家声 风波连连 撒手归西天(五) 韩妈道:“太太,你别急,找春柳那丫头问问就知道了。(提供最新章节阅读>”自闵蕙离开后,她便照大太太的意思,辞了闵蕙的贴身丫头小叶,只让春柳过来打扫屋子。大太太急道:“快去找春柳来,我要好好问她!” 下人们将纪家寻了个遍,也没找到春柳。大太太升起不详不预感,当即下令,让下人们四处去找,就算是掘地三尺,也要把春柳找出来。沧堇得知消息,急忙赶去见大太太,道:“不用再找春柳,老三跟我说过,她带着包袱离开纪家了。” 大太太追问道:“是什么时候的事情?”沧堇道:“昨天晚上。”大太太顿时明白了一切,春柳听到她和周叔的谈话,害怕纪家从此垮掉而她一点好处也得不到,就趁机卷了一些饰逃走。“堇儿,把那丫头给我找回来!我要她看看,纪家是不会倒的,不管有多困难,我都要纪家航运继续做下去!”大太太头晕目眩,几乎站不住,但她还是扶着桌子站得笔直,“韩妈,把我所有的饰,房里的那几件古董,还有佛堂的那尊玉观音,都拿来。” 韩妈连连摇头,道:“太太,不可以。你就那么点家当了,不能全拿出来。”大太太喝道:“不必多说,你只管去拿。”韩妈无奈,只得去了。沧堇问大太太:“娘,你拿些东西做什么?”大太太笑了笑,道:“总是有用,你不用管这些。” 沧堇狐疑地看着大太太,问:“和赵督察长有关?你到底要他做了什么事?老三又怎么会叫你大太太?娘,你不能再错下去了。”大太太避重就轻道:“不就是找子浚嘛,他找到了人,要敲竹杠。我跟他约好了,这就要赶去接子浚回来。”说罢,她不等沧堇再问,急匆匆离开。 大太太在院子里等着韩妈,待她来了便仔细叮嘱:“韩妈。你在家里看着,千万不能再出第二个春柳了。”韩妈坚定道:“太太,你就放心去办事,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大太太接过韩妈包好的物器,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,疾步前行。 天已经大亮。只是有些阴沉,不时有冷风飕飕刮过。大太太转到大门口,突然见纪老爷子立在檐下,刹时愣了。“繁树,这冷天,你又一夜未睡,还出来做什么。”大太太很快回过神,走到纪老爷子身边,准备送他回房。 纪老爷子微笑道:“我不累。赵督察长找你。是子浚有消息了吧,我跟你一块去接他。这么些日子没见他,也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。”大太太肯定道:“在外面吃不好穿不好。怎么可能会胖。等他回来了,才会长得又白又胖。” 两人说着子浚,到当铺换了钱,便向巡捕房去。卞国盛在外面迎接他们,见到大太太就露出一个油腻腻的笑容:“纪太太来得真快,卞某还以为要在冷风中多站一会。”大太太瞧了瞧卞国盛,一言不直接进了巡捕房。纪老爷子对卞国盛点点头,也跟着大太太进去。 持枪而立的巡捕列在两旁,一直排到赵怀安的办公室。这叫两人吃了一惊,暗觉有些不对劲。赵怀安办公室的门开着,老远就可以看到他将腿放在桌上,正闭目养神。卞国盛小跑着,抢先进到办公室,俯身在赵怀安耳边低语。赵怀安倏地睁开眼,站起身道:“欢迎纪老爷纪太太光临。” 大太太不想与赵怀安多说,将钱放在桌上,道:“赵督察长点点数。若是数目对了,还请把子浚交给我们。”赵怀安让卞国盛收起钱,咧嘴笑道:“纪太太是什么样的人,怎会少赵某一个子,这钱不用点了。只是,赵某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二位。我怕二位见不到小少爷,昨儿夜里,小少爷调皮,趁我的人不注意。跑了。” “赵怀安。你别欺人太甚!”大太太一生顺遂。何曾受人这样地脸色。当即翻了脸。赵怀安冷哼一声。蛮横道:“就欺负你纪家要完蛋了。怎样?我还告诉你们。有功夫在这里跟我闹腾地。还不如回去想想办法。怎么样凑出那笔巨款赔给洋人。” 大太太握紧拳头。怒视着赵怀安。似乎这样就能将他扒皮抽筋。纪老爷子深深吸了口气。缓缓问道:“既然我那孙儿不听话跑了。那可否请赵督察长再帮纪家找一次?” 赵怀安皱起眉头。想了一会。道:“我倒是想再赚一笔。可就怕你们付不起。那不是白费我地时间。纪老爷还是另请高明。”大太太还要争辩。却见赵怀安干咳两声。枪弹上膛地声音就齐刷刷地从外面传来。纪老爷子握住大太太地手。挤出一句“告辞”。硬拉着大太太离开。 大太太一路挣扎。终于在巡捕房外挣脱纪老爷子。她转身想要回去。纪老爷子立即抓住她。又拉着她向前走。大太太冲纪老爷子吼道:“那无赖骗了我们那么多钱。我去要回来。”纪老爷子紧紧握着大太太地手。道:“柔蓝。要不回来了。我们可以……可以自己找……子……”纪老爷子地话音越来越低。握着大太太地手也渐渐松开。大太太慌忙扶住他。惊惶道:“繁树。你怎么了?” 纪老爷子捂着心口。神情痛苦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大太太慌忙拦了一辆黄包车。赶往济慈医院。纪老爷子很快被送进急诊室。大太太在外心急如焚、度日如年。 急诊室地门终于打开。一个洋人医生满面遗憾地站在大太太前。道:“夫人。非常抱歉。我们尽了全力。病人地身体不太好。又受到巨大地刺激。他地心脏承受不了。请夫人节哀。” 大太太只觉天旋地转,软软地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。那洋人又再说了句什么,便带着护士离开。大太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,往事一幕幕涌现。 她的一生,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丈夫事业有成,儿子敏锐聪慧,连孙儿也有了。可是,她怎么会都失去了? 希望能白的丈夫突然离去,曾经的好儿子不信任她,甚至恨她。而那个她打心底疼爱地孙子,更不知所踪。 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,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。 想到这里,大太太不禁万念俱灰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七回 螳螂捕蝉 黄雀潜身后 金洞定盟 温言铭五内 (一) 沧阑与言吟并排坐在椅子上,聆听着优美的唱诗合声,双手虔诚地合什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<网提供小说在线阅读>沧阑并不信教,但置身在这样庄重肃穆的地方,心不自觉安宁起来,跟着那些信徒一起向上帝祈祷,让所爱的人获得幸福。 礼拜完毕,言吟和沧阑离开教堂,她看了看沧阑,欲言又止。默了片刻,她终于还是道:“沧阑,我知道再向你提要求很过分,可我真的不喜爱那个一个人去。其实,我邀请你一起来做礼拜,就是想你能陪我去一趟济慈医院。我大哥新纳的五姨太住院了,他一定要我去探望,我却不喜欢她。”尽管沧阑挂心家里的情况,还是温和地笑笑:“没关系的,我和你一块去。” 言吟感激地望向沧阑,正好见到他唇边不曾消去的笑容,瞬间觉得恍惚迷离。那笑容中混合了太多无法言明的东西,坚定与脆弱,哀愁与希翼。天气很冷,但那笑容奇异地让人感到温暖。不由地,她便为那素未谋面的女子可惜起来,他们之间的缘分当真浅薄,明明已相知相爱,却因生死而天人永隔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她无从揣测他的太太是因何而死,总不过是病夭或横祸,红颜薄命。她就这么胡乱想着,不知不觉到了济慈医院。 在穿过急诊室去住院处的途中,沧阑惊见熟悉的身影呆坐在长椅上,眼睛望着前方,空茫没有焦点,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。沧阑有片刻犹疑,秀君的死是那身影扎在他心中最深最尖利地刺,然而那终敌不过他心底流淌的温情。曾经打算永远摒弃的称呼冲口而出:“娘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 大太太被那声“娘”惊动,茫然四顾,一见沧阑便叫道:“阑儿。阑儿,快去。他们把你爹推走了,你把你爹找回来!”沧阑听得莫名其妙,着急道:“娘,你说清楚。爹究竟怎么了?”大太太绝望地嘶吼:“你爹死了,他们说你爹死了。”沧阑大惊,一张脸的血色急速地被抽干,惨白渗人:“爹怎么会……”他艰难地出声询问,但最终也说不出那个死字,仿佛这样那个令他心惊肉跳地消息就可以烟消云散。 “他陪我去巡捕房接子浚。但赵怀安翻了脸,拿了钱财告诉我们子浚从巡捕房逃走了。我们跟他理论,他就要巡捕用枪逼我们走,你爹他刚出巡捕房就倒了。大夫说过他心脏不好,不能再受刺激,我……”大太太神智渐明,详细说了事情经过。沧阑的心越听越凉,最初怀着地一点幻想也只剩下冰冷。怎么就成了这样?昨夜他们父子四人还在围炉夜谈。才一转眼。那个慈爱的父亲就再也不能与他们说话。世事当真残酷至此么?他才刚送走秀君,又要送走他的父亲。 言吟见到这一幕。早已远远避开,她的那点烦恼。与沧阑永别亲人地痛苦想比,实在微不足道。沧阑完全不曾现言吟离去,只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心痛中。大太太异常冷静地安排纪老爷子的后事:“要先带繁树回家。现在家里的情况不适宜大办丧事,只一家人祭奠就好。晴眉一定要回家来,她仍然是堇儿的太太。可惜子浚不在,不然也可以送送他的爷爷。” 大太太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,但停在沧阑耳中却胆颤不已。方才大太太是什么样地情形,他还记得很清楚,那种连绝望都不曾刘小爱的心灰意冷,绝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过来。 果然,大太太突然又道:“阑儿,你和言小姐的婚期定在何时?要赶紧办了,不然要等三年,那太长了。”说罢,大太太嘻嘻一笑,神情古怪地盯着沧阑,怒道:“牛头马面,你要带就带我走,把我丈夫放回来!”沧阑赶紧扶住大太太,柔声道:“娘,我们先去带爹回家。”他一面说着,一面将大太太带到了医生的问诊室,向医生说明情况,让医生检查。 医生仔细查看一番,叫护士给大太太打了一针,看她渐渐安静,才向沧阑道:“这位夫人是受到刺激过深,导致间歇性精神失常,需要细心调养。”沧阑紧张问道:“这样的情形会持续多久?”医生道:“具体的时间不好说,也许一会儿夫人醒来就好了,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。”沧阑再问:“也许更坏,她这一生就是这样了?”医生沉默,严肃地点点头。 沧阑神情凄苦,谢过医生,向医院太平间而去。见到纪老爷子地遗体,他不免又是一阵心伤,回想起昨晚纪老爷子说地那番话,眼泪滚滚而落。 纪老爷子的丧礼,完全按照大太太地意思办理。沧堇沧阑联名了一则讣告,便闭门谢客,在家为纪老爷子守孝。他们商量过,这么一来,既可以从简办理丧事,也可以借此机会延缓赔款的压力,有更多时间筹款。大太太地精神时好时坏,兄弟俩便交代韩妈悉心照料,僻居在西院。苏琳娜专程来访,带来了这些天以来唯一的好消息。在她的周旋下,那两百万赔款,可以减少为一半,但必须在一个月内一次付完。她还带来了沧彦的口信,告知沧彦已于那日清晨坐火车奔赴南京,去寻此生所爱。晴眉从报纸上看到讣告,不等兄弟俩派人去请,就不顾家人反对回到纪家,上下操持,将一切安排得极为妥帖。 过了纪老爷子的头七,纪府外来了一名衣着艳丽风尘仆仆的女子,不说找谁,只交了一封信给下人便离开。那信封上写着“沧堇亲启”,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。下人将信交给沧堇,他一见不觉变了面色,立即拆开信,迅速看下去。 信的内容很简单,一个沧堇熟悉的地址,还有一句“下午三点,不见不散”。他牵起一抹嘲讽似的笑容,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,看了看时间,径自出门。 晴眉从西院回东院,路过园子,正巧看见沧堇的身影。看他急匆匆的样子,晴眉不禁好奇,悄悄跟在后面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七回 螳螂捕蝉 黄雀潜身后 金洞定盟 温言铭五内 (二) 沧堇叫了车去惠民路,晴眉看他进了那座熟悉的公馆,心中不觉忿忿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(提供最新章节阅读>她不顾一切回来,却是为了看他和他的外室幽会!晴眉上前去推门,她倒是要进去捉个正着,看他纪沧堇要怎么说,父亲方才过世,就出来鬼混。 门从里面锁上了,根本推不动,晴眉略一沉思,便到不远处拐角的一家咖啡馆,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,一旦沧堇出来,她立刻就能看见。 沧堇插上门,穿过小花园慢慢地向前走。眼前是一栋小巧精致的二层小楼,楼下是大大的客厅,布置完全没有受西洋风的影响,纯正中式风格,桌椅凳几无一不透出浓浓的古雅气息。客厅右边是上楼的楼梯,左边摆着一排木质屏风,共十二扇,每一扇都以玻璃镶嵌着一幅美人图,或笑或泣,各具形态。屏风后面,有一张宽大的书桌,上面摆着笔墨纸砚,相映成趣。在书桌处向外望,可以看到屏风背面有十二诗,与正面的美人图相互对应。 书桌旁有两把靠背椅,扶手光洁润滑,显然是有人经常摩挲所致。此时,一张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女子,穿一件黑底镂蝴蝶双开襟旗袍,正笑吟吟地望着从屏风外进来的沧堇。“大少,你来晚了。”她笑着起身,走到沧堇身旁,敛住笑容,“对纪老爷子的过世,我深表遗憾。” 沧堇微微眯眼,直接道:“曼丽丝,像你这样能诗会画的女子流落风尘,必有苦衷。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,想来都是为了钱,这些年我并没有亏待你,你说日子太过清闲,想回大世界,我就让你回去赚钱,你私底下和什么人交往。做些什么,我也不过问。我送你的衣服饰,还有这栋房子,你大可以卖了换钱。除了这些,你还想要什么?”他的语气不自觉带着强烈的鄙夷,这个在他印象中相当美好的女子。竟是如此贪婪,巴巴地赶着来想要分一些钱财。 曼丽丝掩嘴轻笑,道:“我是看了报纸,从北京急赶着回来的。大少既然说这房子可以卖掉,我当真卖了,想必大少也不会怪我。”沧堇嗤笑道:“当然,随你怎么处理。”曼丽丝回身到书桌前,拿起一个小木匣子,递给沧堇:“大少。这里是我卖房子,以及折换衣服饰的钱,一共两万三千四百块。你拿去用吧。” 沧堇惊讶至极,问道:“你约我来,就是为了这个?”曼丽丝点头道:“未如大少所想,是否让大少失望了?”沧堇忙摇头道:“曼丽丝,我只是没想到,在这个时候,你会……”曼丽丝微笑,双眼静若秋水,仿佛在问他为什么想不到。随即。她眼中蓦地溢出一丝哀伤:“大少,我只想带走这屋里的一件东西。我很清楚,这一生,我再也不可能画出同样的画来。”沧堇知道她要带走什么,立即道:“曼丽丝,那屏风虽然是我出钱镶地,但那些诗画都是你的,更何况,比起你为此时为纪家所做的一切。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。” 曼丽丝道:“大少,这些年你对我的照顾,我都记在心里。我是命苦之人,这些年小心翼翼,所做一切皆不由己,做这些不过是回报你的恩情。我想,从今以后,大少也不会需要我在身边,楚曼笙就此别过。”沧堇笑道:“你的本名。却比艺名好听许多。”曼丽丝无奈道:“只是胡乱起个艺名罢了。” 沧堇抱着小木匣子。也向她道别:“曼笙,珍重。”曼丽丝送沧堇离开。正想着要去找人来搬走屏风,却被人挡了路。晴眉从咖啡馆出来,准备跟着沧堇,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曼丽丝,顿时惊呆了。那个拦着曼丽丝地人,她再熟悉不过,竟是晴衡的新婚妻子沐昭。从沐昭住到曾家,为筹备婚礼,她们经常在一块,也说了不少女孩子的私话。沐昭从未曾提过认识曼丽丝,她想不到,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联系。出于好奇,她闪到拐角后,悄悄注视着两人曼丽丝回头望了望,见四周无人注意她们,拉着沐昭退到街边,低声交谈。晴眉隔得远,听不见她们说什么,她便装着不经意的样子,好似刚从拐角转出来,朝着两人走去。两人的谈话已经结束,她只依稀听得沐昭说要去见夫人,而后,便是她起头,开始偶遇后客套的问候。 “二嫂子,可赶巧了!这些天在纪家忙得晕头转向,好不容易瞅空出来逛逛,就遇到了你。”晴眉笑逐颜开,“我强行离家,怕是让二嫂子也受了不少气吧?怎不见二哥陪你出来,你们一起出来走走多好。” 沐昭也笑道:“你还不了解他的性子,不喜热闹,没事甚少出门。”晴眉沉思片刻,摇头道:“二嫂子这话不对,我记得二哥惯常出门,少有在家的时候。”沐昭心中一惊,脸颊上却飘上两朵红云,低头羞涩不语。晴眉看她神色,便猜出几分,于是掩嘴一笑:“我明白了,想是二哥那些年出门,都去找二嫂子了。”沐昭还是不语,面色越绯红,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。她一时说话大意,竟险些被晴眉寻着破绽,好在她经过了严格训练,处理这样的突状况也不显慌乱。 晴眉看了看沐昭,又指着曼丽丝问道:“二嫂子,这位小姐是谁?”沐昭道:“这位可是大世界地红人,艺名曼丽丝。我打小和她认识,结了姐妹,前些年她离家到上海来,我还哭过一场呢。幸好,我这也来了上海,才又见了面。”晴眉故作讶异地拍拍额头,连声道:“瞧我这眼力,居然没认出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曼丽丝小姐,真该罚!这样吧,我做东,去前面的咖啡馆坐坐,如何?” 曼丽丝婉拒道:“曼丽丝是风尘中人,原不值得纪大少奶奶注意,哪里有让您自罚请客地道理。”晴眉忽然难道:“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,处事也该有些分寸,那些不该招惹的人,最好彻底断了关系才是。” 沐昭忙打圆场道:“晴眉,看我的面子,给她点时间。”晴眉扬着头,垂眼扫了一眼曼丽丝,冷哼道:“二嫂子,你已是我曾家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,往后要少与她那样的人交往,对外可别再说你们打小的关系,会失了身份。”沐昭道:“往日情分怎能突然一刀两断,外人面前我自会注意,可对你,没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七回 螳螂捕蝉 黄雀潜身后 金洞定盟 温言铭五内 (三) 晴眉道:“二嫂子明白就好,我不打扰你们叙旧了,这就告辞。(提供最新章节阅读>”说罢,她自转身,向方才的来路而去。这番谈话下来,她大有收获。她们谈话时的神情,没有半点故旧间的熟稔和亲切,只有冷淡和疏离。沐昭不知她瞧见了这一切,那所谓的故旧之词,就越显得欲盖弥彰。她则趁机向曼丽丝难,转移沐昭的视线,把自己藏在暗处。她倒要看看,沐昭口中的夫人是谁,她们一伙人究竟在干什么。若她们想谋曾家或是纪家的家产,她第一个不放过她们。 晴眉猜度着,沐昭或是曼丽丝也许会来看她是不是在暗中窥伺,在走过拐角后,便一面看着街旁铺子里的东西,一面慢慢地向前走。过了一会,晴眉转身回来,在转角处悄悄探头望去,沐昭和曼丽丝已不见踪影,好在她们容貌出挑,要从路人口中问出她们的行踪并不是难事。晴眉只问了三个人,就知道她们沿着惠民路向西而去,她疾步追上去,很快看到两人的背影,进了惠民路尽头的一处公馆,想来这里,应该就是沐昭所说的“夫人”的住处,如果她们真的有所图谋,那这里便不是等闲之人能进去的。晴眉寻了处隐蔽所在,等在外面,计算着时辰,大约过了一个小时,才见曼丽丝独自从里面出来。晴眉没管曼丽丝,依然等在公馆外面,她相信那个夫人才是关键人物。如果能知道夫人是谁,对摸清实情的来龙去脉。肯定大有帮助。晴眉等了很久,公馆再没有人出来。天色渐渐暗下来,她地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。就在她耐不住要离开时,公馆内忽然驶出一辆黑色汽车,车窗都拉着窗帘,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人。 晴眉赶紧叫了一辆车。追着汽车,想要知道里面坐着谁。那汽车开得不快,以黄包车的速度也落不远。晴眉跟着汽车在外滩绕了一大圈,才见那车缓缓驶过外白渡桥,停在离桥不远地一家餐厅。车上的人终于下来,先是沐昭,紧跟她下来的,竟是晴衡,这还罢了。那随后下来的人。让晴眉目瞪口呆。 那人穿着一身樱花白的旗袍。眼熟极了,却是死了许久地四姨太太。刹那间。晴眉只闪过一个念头,这三人是一伙的。她们先后潜入曾家。四姨太不惜为曾家生了一个孩子,决计不会只为曾纪两家的财产这么简单。以四姨太受宠的程度,只要她不诈死留在曾家,曾家一大半的财产就是她的。晴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,也走进那家餐馆。 餐馆里的气氛很好,灯光不明也不暗,隐隐能看到人影,却看不真切。这样的灯光对晴眉来说正好,可以接近他们,也不担心会被现。晴眉看准餐馆内唯一一桌三人坐地,坐到旁边地位子,凝神静听他们谈话。 “晴衡,你们明日就带几个人回岛上,就算把那岛方圆几百里找遍,也要找出范丝娆和云熙扬,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四姨太语声笃定,“一天没有见到他们地尸体,就不能当他们死了!”晴衡和沐昭答应着,四姨太又再接着道:“曼丽丝在纪沧堇身边那么多年,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查到,真是白白安插了她这枚棋。”沐昭道:“夫人,也不是这么说,你不是常教导我们做事要有远见,指不定哪天曼丽丝就起作用了。” 晴眉已猜知四姨太就是夫人,听到沐昭地称呼也不吃惊,仍然凝神听下去,只听四姨太道:“昭子,你已是我石川家的媳妇,以后就随晴衡一起叫我母亲。”晴眉惊异非常,她怎么也想不到,四姨太是日本人,沐昭也是日本人。就在这分神地一刻,晴衡说了一句什么,她没听清,只听得沐昭道:“母亲,您放心,他们两人关系着宝藏的下落,昭子会竭尽全力找到他们。”晴眉心中一震,立即想到他们所说地宝藏,和奶娘告诉她的是同一个。这些年时局不稳,日本人秘密寻找这个宝藏,却不知要做什么。转了转念,晴眉决定跟着晴衡沐昭,待他们寻有所获,再趁机取利。 既定主意,晴眉也不再听下去,起身悄悄离开,回到曾家收拾了一些衣物银钱,叫来四喜嘱咐一番,静候第二日的到来。 且说那日丝娆抢过熙扬手中的藏宝图,飞身纵入海中,整个人就向海底沉去。冰冷刺骨的海水从四面涌来,呛进她的鼻腔,咸咸辣辣地。忽然,上方传来一阵响声,她模糊看到一个人影向她游来,双手紧紧抓着她,奋力向前游…… 当丝娆醒来时,她正躺在床上,盖着厚厚的被子,温暖而舒适。四周昏蒙蒙的,看不清究竟身在何处,只有床头一盏微弱的油灯,照着披衣靠在床边的熙扬。他面色嫣红,眉头紧皱,睡得很沉。丝娆看着熙扬,心底又酸又痛,又苦又忧,乱作一团。原本以为,他和林龙飞结成一伙,想要骗取她的那半张藏宝图,但他却宁愿舍弃自己拥有的那半张藏宝图救她,当她跳入海中,他竟跟着跳下,这份生死相随的情谊,叫她不能不铭刻心中。然而,他有太多藏而不说的秘密,一个揭穿,又有另一个。这些,在她的心底,结成了解不开的疑惑。若没有卓羽,这或不会对她造成困扰,但如今卓羽生死不明,他做不到毫无保留,就让她觉得,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屏障越来越深。纵使他有深情如许,也只是徒然。 丝娆轻轻起身,想要看看这是哪里,有没有路出去,她才一动,熙扬就惊醒了。他抬眼看着她,轻声道:“别起来,海水太冷,你多捂一捂,当心着凉。” 熙扬的双眼墨黑深峻,略带哀恳地望着丝娆,眼底盛满难以言诉的淡淡悒郁。“这是哪里?”丝娆被他看得心底一凉,便不忍拂逆了他的好意,不由地躺回去。熙扬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,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,不觉红着脸低声问:“是你救了我……我的衣服……”熙扬咳了一声,道:“事出紧急,希望你不要介意。这里没有女式衣服,只能这样了。”他顿了顿,又才接着道:“我们还在岛上,不过他们找不到的。记得我带你去过的那个洞**吗?现在我们就在洞中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七回 螳螂捕蝉 黄雀潜身后 金洞定盟 温言铭五内 (五) “你们等等,我这就去找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(提供最新章节阅读>”老李很是感动,对丝娆的不喜欢之情,顿时淡去不少。这么冷的天气,她能渡海为熙扬求医,足见她对熙扬并非无情。丝娆又道:“那洞口很窄,只容很小很窄的船通过。”老李点头,向北边跑去,只有那边居住的渔民才有那样的小船。 刚跑出去一段路,老李隐约见到海上有黑影飘来,定睛一看,却正是一条小船。原来,熙扬放在海中飘走的船,无人掌看,又被海浪给冲了回来。老李赶紧拉住船,从海上划回,跳下船将桨交到丝娆手中:“你会划船?带着洛老大夫赶紧进去,我在外面等。”顿了顿,老李面无表情地嘱咐丝娆:“那里面有衣服,进去后,洛老大夫自会为少爷诊治,你就先换下湿衣吧。” 丝娆谢过老李,扶着老大夫上船,迅速把船划进洞中。两人下了船,老大夫径自去为熙扬诊病,丝娆原想上前去问病情,却突然感到沁骨的寒冷。她赶紧从木箱中找了衣服,躲到箱子后面换上干衣,又拧干头上的水,才走到窗前,问老大夫熙扬的情况。 老大夫并不着急回答丝娆,反而将手搭到她的脉上,为她问起诊来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“姑娘受了寒气,需好生服药,切不可像云少爷一般,病体未愈,四处奔走,以至再度受凉。”老大夫慢条斯理道,“云少爷的病,已转成肺上炎症,必须每天按时服药,卧床静养。直至炎症消除。” 丝娆抓住老大夫的手。问道:“会不会有危险?”老大夫道:“若不好好修养,让炎症更加严重,就十分危险了。”丝娆松了口气,手肘处伤口的痛感,越厉害起来,不觉就狠狠地捏了一下老大夫地手。老大夫吃痛。很快注意到丝娆手臂上有血迹沁出,将半个衣袖都染红了。他立即为丝娆检查伤口,清洗包扎,道:“你这伤口忌水,要是沾水化脓了,会留下很大地疤痕。” 丝娆点头道谢:“我记下了。谢谢你,洛老大夫。”老大夫开好方子,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:“不必道谢,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。”他拦住欲送他出去的丝娆,又道:“我自己划出去,看你又是着凉又是手伤。就在洞里罢。”老大夫出了洞。丝娆清楚地听到他的感慨声飘进洞:“这些年轻人啊,就是爱折腾……” 不一会儿。老李就进来了,问丝娆道:“少爷醒了没?”丝娆摇头:“还没。”说完。她转而说道:“老李,你家少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。对外就说,他落海淹死了。”老李拍着胸脯道:“范小姐,少爷病成这样也不肯回云家大宅,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要做。你放心吧,少爷和你的药,我每天夜里亲自送来,洛老大夫是口风严实之人,我敢保证,除了我们,绝不让第三人知道你们地下落。” “那少爷就麻烦范小姐照顾,我这就去抓药熬好再送过来。”老李算了算时辰,若是不耽搁时间,应该赶得及在天亮前把药送来。“辛苦你了,老李。”丝娆送老李道洞口,看他划船离去,才转回来坐在床边,静静守着熙扬。 熙扬浑身是汗,睡得很不安稳,深深陷入噩梦中。他放眼所见,是一片黑暗,惟有西边的天空显出妖娆的紫色。气温闷热异常,他向那片紫色独自前行,直走到浑身酸软无力,才摇摇晃晃到了路的尽头。一片灼热的岩浆横在面前,正向上冒着浓厚的热烟,熏得他汗如雨下。他地嘴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苦味,嗓子却干涩刺痛,不出一点声音。 那片热烟氤氲变幻,逐渐化成丝娆的模样,急速向熔岩坠落。熙扬伸出手去,想要抓住她,却只见到她掉进熔岩,刹时没了踪影。熙扬只觉胸腔一阵气闷,好似所有的空气都从中消失,难受无比。灼烈的熔岩烧成连绵不断的血光,吞噬了他最后地神智。 恍惚间,熙扬感到,丝娆温凉地手握住他的手,她熟悉地声音在他的耳边,低唤他地名字。 “熙扬。你醒了?” 熙扬竭力想要睁开眼。想要看清此时丝娆地样子。可那眼皮就像灌了铅。怎么也睁不开。 “别乱动。别乱动。被子会进风地。” 熙扬立即安静下来。反手握住丝娆温凉地手指。面上浮出一丝微笑。“丝娆。我想带着你离开。你可愿意?”他用沙哑地声音呢喃。“我们丢下这里地一切纷扰。去找一块平静地地方。白终老。”丝娆心中一酸。从熙扬手中抽出手。拭去眼角沁出地泪光。 熙扬蓦地坐起身。张开双眼抓住丝娆地手肘:“你又想逃走了。是不是?你不是才承诺过。让我成为你地依靠?”丝娆痛极。却强自忍耐。她本不想在这时刺激熙扬。但在他咄咄逼人地目光下。竟脱口说道:“那不过是骗你放心睡觉。我才能去为你请大夫。” “什么。你说地话都是骗我地谎言?”熙扬地心思全集中在了前一句。完全没有听到丝娆后一句说什么。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。那些话怎可能是谎言?丝娆狠下心肠道:“随你怎么想。若这样能令你好过一点。那就算我骗了你吧。”熙扬冷笑道:“什么叫就算?究竟是。还是不是?” 丝娆无奈道:“我是觉得,你我之间有难以逾越的屏障。你无法让我感到真正的心安,我不知道什么时候,你隐藏着的秘密会曝露出来,影响到我们。”熙扬僵住,心突突狂跳,他极力镇定下来,问道:“你觉得我有什么秘密没说?”丝娆默了片刻,道:“你为什么会有半张藏宝图;你有没有想过,要从我和卓羽这里得到另外半张藏宝图,哪怕就只想过一次;熙蕾为什么成了现在的模样;林龙飞和你之间,究竟是什么关系。还有,卓羽的下落……”她迟疑一会,接着道:“我相信你说的,你不知道他是生是死,人在何方。” 在听到丝娆提及卓羽时,熙扬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,幸而丝娆最终还是说出,她相信他。这份信任,压在熙扬心上,仿佛千斤重担。他小心翼翼维护的,是一份靠欺骗得来的信任。而且,永远只能欺骗下去。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怪责丝娆骗他,始作俑从头到尾,都是他。 因为他的心,在不经意间失落。 因为他太珍惜、太在意、太想得到又太害怕失去。 因为他,爱她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七回 螳螂捕蝉 黄雀潜身后 金洞定盟 温言铭五内 (六) “你想要答案,那好,所有你想知道的,我都告诉你。````”熙扬摸摸床边的岩石,封住出洞的路,又伸手在另一块岩石上摸摸,床后的石壁刹时移开,露出一个闪着五彩光芒的洞口。他指着洞口道:“那就是藏着宝藏的金洞。早在认识你之前,我就进去过无数次。” “你以为,我会了这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宝藏,别有用心接近你?”熙扬傲然道,“我从没有想过,要从你哪里得到藏宝图之类的东西,我不稀罕!即便不曾找到这个宝藏,我也是这么说。我想要的,从来就不是钱物财帛。” 熙扬这番话,说得理直气壮、掷地有声,但他的心,却虚弱得不堪一击,只能暗自祈祷 但愿这一次,那个由宝藏牵扯出来、他隐瞒着的真相,彻底被掩埋。 丝娆被那片斑斓的珠光宝气耀花了眼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“丝娆,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以前,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,卓羽收着的藏宝图,怎么到了沐昭手上。”熙扬也不再绕弯,直接道,“我曾告诉过卓羽,让他好好收藏那半张图。” “卓羽把那半张图镶在他房间墙上挂着的油画画布上。”丝娆虽然对熙扬的话有了疑惑,但还是先回答了他的问题,“彩之家起火那天晚上,我一直在看那幅画,总觉得那里面藏着什么,是卓羽想要告诉我的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后来,我见到沐昭杀了海平,就带着那幅画逃了出去。在废宅那段日子,我天天对着那幅画,终于发现那张画布厚薄不均,在厚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。.我刮掉画上的颜料,找到了那半张藏宝图。” 熙扬感慨道:“难得他能有这份心思,想出这样的方法,若不如此。沐昭怕是早已找到了图。”不等丝娆说话,他很快接着道:“丝娆。那宝藏是范家祖上积累下来的,这点你知道吧?” 丝娆点头道:“我听人说起过,范家曾是富商,后来又避祸到海上做了海盗,但终于还是被皇帝派兵剿灭,只有范家的一个儿子侥幸逃生。” “我们两家的先祖。是结义兄弟。你的先祖把才出生地唯一一个儿子托付给先祖,让他带着图和孩子突出官兵的围剿,为范家保存一点血脉。并寻机取出宝藏,重振范家声威。先祖一直恪守对兄弟地诺言,悉心照顾那个孩子。在他有生之年,没有能找到机会按照宝图所示,取出宝藏,帮助兄弟的孩子重振家声。他把这个心愿告诉自己的儿子,让儿子帮他完成。可惜,他的儿子是不肖子,起了谋夺宝藏之心,被那孩子发现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两人争夺宝图。图就这么被分成了两半。那孩子带着一半宝图远走高飞,从此失去了消息。 “自从失去了那半张宝图。那不肖子就一直想要找回来,可到他死。也不曾找到。他像他的父亲一样,把自己的心愿托给子孙完成。就这样一代传一代。到了我父亲时,他更是疯狂地想找到宝藏,但终于,还是没找到就去世了。 “他临死前一直叮嘱我,一定要我找到宝藏,可我就没那份心思,只想好好经营云家地生意。世事就是这么难料,云家先辈寻找多年不见踪影那半张藏宝图,竟然被卓羽送到了我面前。 “那时候。卓羽还在北京读书。因为熙蕾地关系。经常到家里来。我和他十分投缘。把他当成了自己地弟弟。他也很信任我。经常提起你。说他有一个世界上最好地姐姐。他把心里藏着地所有秘密都跟我说。有一天。他神神秘秘地找到我。悄悄跟我说。他决定了。要为他最亲爱地姐姐做一件事情。于是。他拿出那半张藏宝图。满脸兴奋。道:云大哥。这半张藏宝图。是我娘偷偷匿藏起来。瞒着我爹和姐姐留给我地。如果能找到另外半张藏宝图。我就可以有很多钱。姐姐也就不用再为了钱委屈自己。嫁给自己不喜欢地人。留在那种复杂地富贵之家。” “卓羽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沧阑!”丝娆忍不住打断熙扬。“我从来就没有告诉他。我是因为什么才嫁进纪家。”熙扬失笑。神情有些痛苦:“我也问了他同样地问题。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地?他说:姐姐跟我说。我上大学地钱是爹娘为我们准备好地。而她嫁给纪沧阑是为了信守爹娘订下地婚约。我那时真地相信了她。高高兴兴地怀着梦想。到北京上学。可是。她嫁人后写给我地信。每一封。每一个字。我都可以看出她不快乐。我便私下写了一封信给纪老爷。谎称没有收到生活费。纪老爷很快回了信。随信附上了钱票。并说每月费用都是他亲自寄出。让我去查查。是不是被落下了。云大哥。若是爹娘留给我们地钱。怎么可能是纪老爷每月给我寄钱。我便猜着。姐姐骗了我。她出嫁地真正地目地只有一个。就是为了得到纪家地钱。作为我上学地费用。” “我做那些。都是为了他能无所牵挂地学习画画。他又何必去探究事情地真相。”丝娆喃喃道。 “他敏感而重情。始终把你放在第一位。他把那半张藏宝图给我看。是因为我去过地地方多。让我帮他找另半张宝图。” 丝娆沉吟道:“那他到了这个洞中。拿到宝藏了吗?” 熙扬摇头道:“他从来没有进来过。我不曾告诉他。我有半张图。” 丝娆冷冷地看着熙扬,眼神如刀锐利,好似在责问他:你不是说对宝藏没有兴趣?面对卓羽那样怀着单纯目的、全心信任你的人,你竟然说得出谎言,那样做分明就是想独吞宝藏! 熙扬淡淡道:“丝娆,你不是不懂怀璧其罪的道理。我便告诉他,那宝藏虽然是一份希望,但毕竟飘渺,如果他接受,我可以支付他读书的费用。他没有拒绝,只说要亲自到纪家确认,看你是不是过得好。我们说好,在确定前,装作什么都不知道。于是,那年春节,我们一大群人,到了纪家。我和卓羽一直在暗中留意,看你在纪家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。那日清晨,我见你在梅树下坐了一夜,当即就决定要帮助卓羽完成学业,让你离开那个没有温暖的地方。但很快,我们一起去吃拌面,你和纪沧阑那种无声却默契的交流,又让我打消了念头。我想,卓羽也看出来了,回去以后,他就说可以放心了,你们之间是有感情的。他想找个机会与你把话都说明,再回到北京,可谁能想到,竟又牵出了他和沧芸的事,让他乱了方寸、自顾不暇,没来得及跟你说什么,就离开了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七回 螳螂捕蝉 黄雀潜身后 金洞定盟 温言铭五内 (七) “我懂,我懂!”丝娆强忍心底的激动,把熙扬的话听完才道,“照你说的,卓羽并没有再寻找宝藏,那他为什么会生死不明?” 熙扬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淡漠,淡漠得让人觉得有一丝怪异:“我让卓羽把那半张图收好,不要再给任何人知道。~~~~首发(>可消息到底还是泄露了,所以才……” “所以,就只有你一个人看全了藏宝图,找到了这个宝藏。”丝娆打断熙扬的话。“是的,我想不到,宝藏就在这座岛上。当年我父亲,按照那半张宝图所示,圈定了藏宝的大概地域,不惜耗了大笔资金买下这么多岛屿,就是为了寻宝方便。”丝娆突然有些失控,声音越来越大:“为什么是卓羽,他不过是有那么半张图,他并不知道宝藏在哪里,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些!” 熙扬不知如何回答丝娆,这时,洞外传来老李的喊声:“少爷,范小姐,我给你们送药来了。”熙扬忙打开洞口,让老李进来,问他:“外面怎样了?”老李道:“没什么动静,只有沐昭小姐,自少爷离家那日,也不见踪影。” “老李,你来送药,一定要当心,别叫人跟踪了。”熙扬叮嘱老李。他其实很清楚,以老李的为人不用他说这些,可为了缓和先前的气氛,只得顺着说下去。老李应承着,从罐子里倒出一碗药,递到丝娆手中:“范小姐,你请喝药。”丝娆激动的情绪因老李出现逐渐平复,但老李如此客气地先拿药给她,又让她愣住了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碗,在老李的催促下才喝了药。 看着丝娆喝完,老李接着把熙扬的药送到他面前:“少爷,你和范小姐的药,分别装在黑白两个罐子里,记得不要弄混了。”熙扬接过药,想了想。道:“老李,为安全起见,你不要从水路来了,那船虽然不大。但目标还是过于明显。你还是从暗道来吧。”说罢,他仔细向老李说怎么开启机关,又告诉他外面的入口在哪里。老李一一记下,道:“少爷。我这就回去了,明天再给你们送药。”熙扬原想老李能多呆一会,不料他这么快就要走,一时竟找不到好的理由留他,只能眼睁睁看他开了机关离去。 气氛顿时显得很沉闷。熙扬和丝娆陷入沉默,只有压抑的暗潮若有若无地流动。良久,丝娆打破沉默道:“你答应告诉我的事,还没有说完。”熙扬仍旧沉默。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:“小蕾变成那样,是她的性子太过高傲。我地刻意纵容。让她以为,天下没有她得不到的。对于……卓羽。她真正是投入了所有感情,而卓羽却选择了沧芸。她从高高的云端一下子掉落。便自暴自弃找了一个混混嫁人,我明知道她的心理既然得不到最好地。何不让自己堕落到泥尘里可我出于自己的报复心,并没有阻止,悲剧就么生了。” 丝娆默不作声,虽然熙扬说的这些,大部分他在以前都向她说过,但后面肯定还有下文。他这是在酝酿情绪,如同她深爱着弟弟卓羽一样,熙扬对熙蕾,也有着一份掩藏不住的真情。 “婚后,我曾提议,让小蕾和林龙飞回北京,但她不肯。她看着卓羽和沧芸生活幸福,积压在心底地愤恨就越多,到最后,终于受不了崩溃。” “熙蕾不是有舒舒,那么可爱的女儿,她怎能弃之不顾。” “即使小蕾神智清楚,她也不会爱舒舒。” “因为舒舒是林龙飞地女 扬模棱两可地应一声。继续道。“林龙飞是一个无赖。他用小蕾和舒舒威胁我。要我一定取得卓羽地藏宝图交给他。否则他就四处宣扬。小蕾是个人尽可夫地女人。舒舒是来历不明地小贱种。我不得不虚与委蛇。拖延时间。” 熙扬详尽地解释。让缠绕在丝娆心底地结。刹时烟消云散。涌上心头地。都是他对她地关怀和温柔。有那么一刻。她想到了沧阑。也有了淡淡地伤感。却没有了往日地疼痛。来自他地温暖。已经抹平了那道伤口。也许。从她第一次对上他那双悒郁地眼睛。从他千里迢迢赶来。在那个冬天孤独地清晨对她吼出“来看你幸不幸福。结婚之后是不是快乐”地那句话。她就注定要和他纠缠在一起。然而。她一直无法接近他。只能不断地伤害他。而他始终如一。 “这样不是办法。总有一天。林龙飞会失去耐心地。”丝娆不觉就从熙扬地角度考虑。熙扬苦笑。神情凄凉。眼中蕴含着浓重地忧伤:“丝娆。我这是作茧自缚。一步错。步步错。只能是越陷越深。” 丝娆听出熙扬话中地意思。心中一酸。眼泪唰唰掉落。他们认识以来。他就有影响她地魔力。可从没有哪一次。能让她如此情不自已。那些纷如雨下地汹涌泪珠。好似要将她一生地眼泪。都倾尽。熙扬慌忙用手去擦丝娆地泪水。急急道:“是我地错。我不该说这些让你伤心。”丝娆摇头道:“不是。是我多疑。不该不相信你。让你独自一人承受那么多。” 熙扬竭力抛掉盘亘在心底深处、真相被揭穿地恐惧。微笑道:“你是不是终于肯答应。和我一起离开这里?” 自从沐昭说出卓羽是自己离开的话之后,丝娆就一直在想这个可能,越觉得这是最接近事实的推测。她曾在废宅见过的那个像卓羽的背影,也许真的就是他!他因为不得已的原因,必须要离开沧芸和她,藏匿起来,她要把他找出来。“好,等你的病好了,我们就离开。”丝娆的唇边也浮出一抹微笑,“天涯海角,我们走遍每一个地方,也许,会有卓羽的消息。” 两人对视着,带着一样的笑容,望进对方眼底那片化不开的忧伤。 日子在两个人共同的期待中过得飞快,转眼就过去了十来天。这些日子,熙扬的病慢慢好转,丝娆手肘上的伤口也愈合得很好,结痂脱落,现出粉红的嫩肉。熙扬心疼丝娆为他受伤,轻抚着那道疤,皱眉道:“这会不会消不掉?”丝娆就笑:“洛老大夫不是让老李送了药来,伤口没化脓,时日一久,自然看不出来了。” “不好不好,要快点消掉才是。”熙扬轻轻吻一下伤口,“这样就会少用一天时间。”说着,他作势又要吻下去。 丝娆赶忙抽出手,避到一旁,似笑非笑盯着熙扬,仿佛在笑他的孩子气。熙扬追上来,两人就在不算宽敞的洞中嬉戏,到最后,双双累倒在床上。熙扬凑到丝娆面前,一脸期待地问她:“你究竟爱我多些,还是喜欢纪沧阑多些?”丝娆大笑不止,使劲刮一刮熙扬的鼻子,道:“我以为沧阑已经够像小孩子了,没想到一贯冷漠的云少爷,竟比他还要小!这种问题,你也好意思问出口。” “怎么就不能问?”熙扬抓住丝娆,拉到他的怀中,霸道宣布,“我要你的心里,只有我一个。”丝娆倚着熙扬的肩,轻声道:“他在我心中,已经过去了。因为他的真纯,我曾经希望能与他执手偕老,但也正因为他太真太纯,让我们再也回不到那段相知相伴的时光。我会永远记得,有他的美好回忆。”熙扬酸酸道:“你要再说永远记得他的话,我见到他一次,就打一次。”丝娆扣住熙扬的手指,笑道:“你不会的。因为最后,是你和我在一起,而不是他。” 熙扬在丝娆唇边印上一吻,心满意足道:“得妻如此,夫复何求!”丝娆颊上飞起两朵红云,低头娇羞嗔道:“谁是你妻子,胡说八道!”熙扬哈哈而笑。 笑声在洞中回荡,让岩洞充满温馨。沉浸在甜蜜里的熙扬和丝娆,再料不到,此时岩洞外,已是风起云涌、波澜频生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(一) 船舱内,灯火荧荧,晴衡笔直盘坐在一张小小的方桌前,微闭双眼,神情肃然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````.>方桌上摆着一杯咖啡,早已凉透,只在空气中还残留着咖啡的香味。沐昭跪坐在他的对面,看着他,试探着问:“你要是下不去手,我去吧。母亲哪儿,我会替你瞒着,说是你做的。” 晴衡默不作声,也不睁眼,沐昭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。她起身将冷咖啡倒掉,又再泡了一杯热的,依旧放在同样的位置,小心翼翼道:“母亲说了,她一定要死。” “不用你提醒。”晴衡冷声打断,说着,他不觉又放柔语调,“昭子,你已经替我做了很多,我十分感激。你为什么不能像你说的那样,只为自己想,别的人都不要管?” 沐昭柔柔一笑:“晴衡君,你不妨想想自己能不能做到,如若不能,那么我也不能。”晴衡闭口不言,沐昭又道:“晴衡君,我曾告诉你,要断情绝义,不要管任何人,你才能好好地活下去。但若你做不到,有些该忘记的事情,就忘了吧。战争一开始,你和中国人的距离,将是两个民族对立。你自小接受的是日本式教育,思想和灵魂都是真正的日本人,中国人不会接纳你。你必须忘记,在身上流着的那一半中国血统。” 晴衡仍然沉默,沐昭所说的道理,他何尝不清楚。他的面前,从来都只有一条不能回头的路,不管他如何痛苦,也没有选择。.一度,他想以死亡结束痛苦,但他的母亲成功地驱走了这个念头,自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这样怯弱逃避,更何况。他现在还娶了沐昭。她是他必须负责的妻子。 “我知道怎么做,你不用为我担心。”晴衡端起咖啡,一饮而尽。母亲下这道命令的心思,他和沐昭都能大概猜知,所以沐昭才会说了那些话。母亲是要他自己亲手斩断心中的牵挂,彻底抛弃身上的中国血统。 沐昭拿起空杯子,用水清洗干净,道:“你是不是想着。她不要来就好了。”晴衡摇头,眼里流动着凉凉地悲愁。沐昭道:“她就在后面的客船上。我们的人正密切注意她的动向,一旦她下船,就该执行命令了。” “晴衡君,你有没有怪我。将她撞见我和曼丽丝的消息告诉了母亲?”沐昭终于忍不住问。嫁给晴衡,她在他的面前,越卑微,如履薄冰地维持着他们之间的关系。晴衡长长舒一口气,道:“昭子,你不说。别人也会说。” 沐昭的眼底闪过一抹神采,整张脸刹时亮起来。明艳照人。他没有怪她,她提着地心可以放下了。“要在哪里动手?就在码头。还是等她在岛上安顿好了?”沐昭征询晴衡的意见,以她地习惯。自然是选在码头比较迅捷,可她已经嫁给了晴衡。当以他的意思为先。 “将晴眉带来。”晴衡缓缓道,“我还有话要对她说。”沐昭应道:“我亲自带人去,你在船上等我。夜深了,早点睡吧。”晴衡摆摆手,示意沐昭先睡,自己却摸出一个小小的陶娃娃,看着呆。 沐昭一看便知,那是海平烧出的陶器,他喜欢把彩之家地人烧成陶器娃娃,摆在房间各处。那一个,她不用凑上前仔细看,也能猜着是照沧芸的样子烧出来的娃娃,只是,却不知道,晴衡什么时候从彩之家拿的。她明白晴衡这会儿不愿意被打扰,当即拉开舱门离开,而此刻,她的心,也因乍见海平的陶娃娃不能平静。他真是个极聪明地人,她竟不知道,他是什么时候察觉了彩之家掩藏着的暗流,还出言提醒丝娆,若不是如此,她也不用出手杀了他。 沐昭看看天色。招来一个手下。吩咐:“直接将船开到那两人跳海地地方。再放下备用船只。一会儿到了。你带两个人。跟我一起上岛。”那人行了一个礼。立即转身去做准备。 船行得很快。不一会儿就到了目地地。沐昭带齐了人。趁夜赶到岛上码头。静候晴眉到来。 客船靠在码头地时候。天色已经大亮。沐昭集中精神。注视着下船来地人。她一直没有见到晴眉出现。最后一个下船来地。是她派去盯着晴眉地人。“怎么回事?”她脸色变得很不好。晴眉已经知道他们地身份。更知道夫人没死。若不能完成夫人地指令杀了她。后果不堪设想。 那人很惶恐。一脸惧色。颤抖着道:“昭子小姐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昨天夜里我一直盯着她。吃过晚饭回舱房后。她就没出来过。船快靠岸时。我见她还没出来。就去敲门。里面没人回答。我推开门一看。竟现人不见了。我把船上所有角落都找了。没有人。” “饭桶!”沐昭劈手给了那人两巴掌。“这么一点事情都办不好。还要你来做什么!”那人立即不停鞠躬。连声道歉。沐昭不耐烦地挥手。问道:“仔细想想。你有没有离开过舱门。或是现什么可疑地人。” “没有。我根着她一起餐厅吃饭回来。就没离开过。”那人十分肯定。“船上也没有人跟她有接触。”沐昭不觉奇道:“难道她看出来了。我们是故意让她跟踪。引她到这里来地?”她手下地人哪里敢应声。只是站着不动。等候她差遣。沐昭不再迟疑。当即下令:“你们快去搜。方才下船地人。一个个都去弄清楚到底是谁。”手下们很快散去。她也上船。准备回去告诉晴衡情况。 等沐昭上船走了,晴眉才从船上走下来。她上船不久,就现有人盯着她,于是,她便想出了悄悄躲在舱中,让那人误以为她不见了,来摆脱盯梢。照这样的情形看来,他们那么轻易就给她偷听到了谈话,还把开船时间说得那么详细,多半是故意为之,要把她引到这岛上来。原本以为,她在暗处,可现在,要寻到机会从他们手中得到宝藏,实在很困难,弄不好还有危险。然而,既然来了,她就没有打算后退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(二) 晴眉辨了辨方向,问了当地的渔民,向云家大宅而去。她想过了,这座岛是熙扬的地盘,他和丝娆若是无恙,也许会悄悄回到云家大宅,与其冒险跟着沐昭晴衡,不如抢在他们前面,找到熙扬丝娆。纪家与云家也有些交情,她此去应当不至于吃闭门羹。 从码头向南走了一段路,云家大宅已经隐隐在望。晴眉微微觉得有些累,正当她想坐下休息一会时,忽然瞧见沐昭拦在她前面,一瞬不瞬地盯着她。 “大小姐,你是要我动手,还是自己跟我走?”到这一刻,沐昭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下。她上船走了一段,忽觉不对劲,又转回到码头,向附近的渔民一打听,才知道自己差点上了晴眉的当。她赶紧沿途追过来,总算追上了晴眉。 晴眉心中一沉,面上倒露出笑容:“我先问二嫂子一个问题,问清楚了,再做决定。”沐昭虽然知道,论身手晴眉远远不是她的对手,但经过丝娆一事,也不敢大意,有丝毫松懈。她戒备地问道:“什么事?”晴眉捶了捶脚,找了一个石头坐在地上,悄悄将一只手背在身后:“我想知道,是不是二哥叫你来抓我的?” 沐昭道:“是谁要抓你,你自己心里很清楚,何必要我多说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晴眉为难道:“哎哟,我当真不清楚。”沐昭看晴眉装模作样,立即戳穿她道:“你偷听夫人和我们的谈话,岂有不清楚的道理。”晴眉瞪大了眼,惊呼道:“我什么时候偷听你和什么夫人地谈话了!”沐昭懒得再理会晴眉。上前就是一记手刀,准备劈昏晴眉。 晴眉在说话的时候,也找到自己的武器。她故意坐下,背手在身后抓了一把泥沙,一见沐昭到了身前,甩手就洒了出去。沐昭料不到晴眉会有这招,顾不得攻击她,只得侧头避开泥沙。晴眉趁此机会。翻身起来,迅速向前跑。她想着,只要跑到云家大宅,就可以摆脱沐昭。然而。她的身后很快就传来脚步声,沐昭以常人难及的速度追了上来。她毫不客气,抬脚对着晴眉的背心,狠狠踢去。晴眉躲避不及,被踢得翻滚在地。背心火辣辣一片。 沐昭走上前,什么也不说,挥起手刀敲昏晴眉,将她拖进不远处的枯草中藏好,转回身去码头开船。她原可以背着晴眉到码头上船,但转念想到她们刚先后在码头问了路,这会她又背着昏迷不醒的晴眉过去。太过惹眼,只得过去把船驶到附近。再把晴眉弄上船。 只一会儿功夫,沐昭就已返回。她走到藏晴眉地地方一看,不觉大吃一惊。晴眉竟然不见了!她那记手刀下手极重。晴眉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清醒过来,这会是谁救走了她?沐昭飞快地想着可能的人选。最终将怀疑的人锁定在云家大宅。这里离云家大宅很近,最有可能就是云家大宅地某人无意看到她们打斗,趁她离开之时救走了晴眉。还有一个可能,救她的人是熙扬和丝娆,那两人非但没有死,还一直秘密注意着他们的动向,随时可以反击他们。想到这里,沐昭只觉如芒刺背,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是一只猎物,正走进猎人的无形陷阱。 沐昭快速返回船上,向晴衡所在方向驶去。 晴眉醒来的时候,后颈和后背痛得厉害,似乎只要轻轻一动,就会断裂。她眼前是那个熟悉地人,正挑眉瞧着她:“很痛?”她又惊又喜:“沧堇,你怎么在这里?”沧堇叹道:“我若不在这里,你哪里还有命在?” “谁说的。”晴眉不服气道,“那是我二嫂子,不可能对我怎样。”沧堇道:“她要没有心害你,就不可能下那么重的手。”“好了好了,不说这个,快告诉我,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晴眉真想不到,沧堇会突然出现救了她。 沧堇缓缓道来。“你不是嘱咐四喜。待你离家之后再给我传话。幸而四喜记在心上。你才离开。就把话带给了我。我这才能赶上那班船。” 晴眉困惑道:“我只不过是叫四喜告诉你。我外出几天。你怎么就会想到要跟着我?”沧堇微笑道:“看来四喜那丫头加了不少话进去。她说你这次出门。是为纪家想办法。看能不能找到钱助纪家度困。我听了立即就追出门。跟在你后面。看你究竟要去哪里。到看到你买船票上船。便大略猜出你要干什么。” 晴眉有些讶异。她地心思。竟被四喜那丫头看出几分。还说给了沧堇听。在如今地情形下。她冒险去找宝藏。确有一点想帮纪家地意思。可她更加不解。沧堇是怎样知道她要去寻宝。便奇道:“仅凭这些。你就猜得出来?”沧堇摇头道:“当然不止。我娘曾对我提起过。说范家有藏宝图。可以找到范家祖上埋在海岛上地宝藏。而你也曾经对我说过。让我帮你寻找一个宝藏。我看你坐船出海。就想到这也许会是同一个宝藏。” “可是。你为什么要跟来?是想早一点分得宝藏?”晴眉仍然不明白。沧堇尾随其后地目地。照常理。她和沧堇是夫妻。他跟着她。是在担心她地安全。可他们夫妻这么多年。他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。而他更怀疑她杀了子浚地亲娘。他有什么理由担心她呢? 沧堇失笑。沉吟片刻才道:“有件事。我不是说小玉。而是你下手害闵蕙流掉了孩子。并嫁祸到丝娆身上。导致她被赶出纪家。这一桩。我想。是你做地吧?” 晴眉并不否认。只道:“春柳那丫头。卷款私逃还不忘把这事抖出来。”沧堇道:“那日老二知道此事。立刻就叫着要找你算账。是我给拦下地。有关小玉地事。我相信。是我胡乱猜测误会了你。在此事上。我必须要亲自证实了才能定你地罪名。晴眉。此刻要说我不怪你。那是假地。” 这一番话,听得晴眉乍喜还惊。沧堇能相信她没杀妤好,她喜不自禁,但随即沧堇那句怪她的话,又像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。“那你救我做什么,就让沐昭杀了我,岂不是好。”晴眉黯然,她对沧堇的感情,早分不清是什么。这些年他们一起共度的日子,他逗过她笑,也惹过她生气,他们一起照顾过子浚……这些,到底都成了她抹不去的记忆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(三) “可是,我对你,不仅仅是怨怪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”沧堇向晴眉坦白,“说实话,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嫁给我这个花花公子,都是委屈了你。你进退有度、应付自如,将一家子的事情打理得紧紧有条,我欣赏;纪家在危难之际,你不顾家人反对,主动回来,我敬佩并且感激;我在外风流浪荡,你却恪守妇道、在家操劳,我怜惜;你大度地带回我在外生养的孩子,对他视如己出,我惭愧;你为纪家,乘船出海寻宝,我担心。” 晴眉愕然,想也不敢想这是沧堇会说的话。她从来以为,他是不在乎,甚至是不在意她的,却料不到,他们都一点一点融进了彼此的生命,已无法割裂。 “沧堇,如果我告诉你,这辈子我都无法生育,你还会要我做你的太太吗?”晴眉微微哽咽,不觉把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。沧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平静,他道:“只要你不想离开,你永远都是我的太太。” “有你这句话,够了。”晴眉将话题转到宝藏上,“要不要我们一起去取得宝藏?”沧堇道:“我跟着你来,原也存着找到宝藏,以解纪家之困的心思,但看那沐昭的身手,绝不是好对付的人,我看这宝藏,不要也罢。” 晴眉不肯罢手,道:“到这时候,已不能畏缩。纪家要想在上海滩继续风光下去,必须有这个宝藏作为后盾。我不想纪家垮了,更不想看世人的白眼,尤其是我爹和大哥。我能不顾他们拦阻回纪家,就不能让他们看扁了。还有,我想着子浚。往后若能把他找回来,我们得给他最好最舒适的生活,不是吗?” 沧堇也不再反对:“那沐昭是什么人,竟有如此身手?”晴眉道:“她是日本人。四姨娘诈死,暗中指挥她和二哥,在寻找这个宝藏。” “竟连日本人也牵扯进来了,这事越来越棘手。”沧堇皱眉道,“他们的实力,毫无疑问占据上风,我们要想胜过他们。必须找到可以倚重的助力。”晴眉对沧堇说出自己的想法:“我是想找云家,与他们联手。”沧堇点头道:“我也这么想,再怎么说。云家在这里也有些势力。” 两人议定,便由沧堇背着晴眉,认准方向,向云家大宅而去。此时,正值夕阳落山。云霞将天空染成红红地一片,夹杂着夕阳金色的余晖,组成一幅瑰丽的图画。沧堇和晴眉化成这幅图画里的一团剪影。慢慢地向前移动。 夕阳不曾完全坠落,他们到了云家大宅,敲门之后。竟无人应答。等了好一会儿,林龙飞才踱步过来。不冷不热地问:“找谁啊?”沧堇回道:“我们是云少爷的朋友,特意从上海来看他的。”林龙飞嘻嘻而笑。开了镂花的铁门:“我大哥朋友真多,这些日子就来了不少。你们是他哪门子的朋友?”沧堇避而不答,转问道:“云少爷在家吗?” 林龙飞撇撇嘴,阴阳怪气道:“他在不在家,怎轮得到我来管。这家是他的,要走就走,要来就来,这些日子不是……”他还没有说完,老李匆匆从门外进来,打断道:“云家的事,自然轮不到你管。姑爷,你有空闲,不如多照顾小姐和小小姐。”林龙飞冷哼一声,转身离开。 老李看他走远,忙对着沧堇晴眉道:“我家姑爷说话不知轻重,怠慢了纪少爷和夫人。少爷生意上有点急事,回北京了。”沧堇做出失望地表情,问道:“不知云少爷什么时候回来?我太太有些不舒服,不好就坐船回去,可否容我们在这里住几天?” 老李满口答应:“纪少爷和夫人既然来了。理当住几天再走。少爷走得匆忙。也未说什么时候回来。应该处理完事情。就会回来。”他吩咐下人打扫房间。安顿沧堇晴眉住下。跟着又去请了大夫。为晴眉诊病。 送走大夫。吃过晚饭。沧堇晴眉略作休息。便开始整理思路。“看老李说话地口气。像是知道什么。”晴眉沉思道。“难道真如我所猜测地。云少爷就匿藏在这宅子里?” 沧堇道:“老李口风严实。说话滴水不漏。应该知晓内情。我猜他找到了熙扬。而熙扬此时并不想露面。才让他说那样地推脱之词。如果没猜错。因为我们地突然到来。老李今天晚上一定会去见熙扬。” “那我们只要跟着他。便可以找到熙扬。”晴眉不觉升起一丝兴奋。沧堇却道:“你才受了伤。不方便。还是我去就好了。”晴眉本不愿意。但她地伤处疼痛难忍。即便去了。也只会为沧堇增加负担。只得道:“那你小心些。” “我知道。你放心养伤。”沧堇应着。起身出了房门。出门才走了两步。沧堇就见老李向这边而来。他停步问道:“李管家此来。有什么事?”老李客气道:“我怕下面地人照顾不周。就趁天色还不晚。过来看看你们还有什么需要。纪少爷这是要去哪。有什么事只管叫下人。不必亲自动手。” 沧堇连忙道:“李管家太客气。下人们都很周到。我这是吃得有些饱。想想四处走走。”老李扫了一眼屋内。道:“纪少爷。岛上夜里风重。最好不要四处走动。”沧堇自然知道老李来此。以及话里地意思。当即道:“李管家一说。真觉得有些冷。还是回房才是。”老李告辞道:“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。”沧堇点点头:“李管家好走。” 他不等老李离去,就转身进屋,锁了房门,躲在门后听老李地动静。老李在外立了一会儿才离开,沧堇听到他的脚步声,立刻轻轻开了门,尾随在老李身后。 老李从门房拎了一篮子东西,一路走得很谨慎,不时回头看是否有人跟踪,沧堇只得远远跟在后面,以免被他发现。他一路向东北,上山到了一座荒僻的废宅。沧堇估计熙扬就在宅子里,也不怕被老李发现,快步冲进宅子。只要能见到熙扬,和他谈一谈,合作地事情应该可以商量。 朦胧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射下来,沧堇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没有人,就连老李,也像是凭空消失了。沧堇在屋里转了一圈,没有什么发现,他猜想,这里应该有什么机关暗道,熙扬就藏在其中。他在院子里找了一个视野开阔又隐蔽地角落,藏住身形,耐心等待老李出来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(四) 很快,老李就从废宅的正厅出来,左右看了看,迅速消失在月光下。沧堇闪进去,四下查看,想找出暗道的机关,却是一无所获。他原想,这废宅里积满灰尘,若是有什么机关被老李动过,一定会留下印痕,但屋里的所有陈设都看不出有被触碰的痕迹,只除了地上凌乱无比的脚印。毫无头绪下,沧堇只得顺着来路回去。 一路上,沧堇不免有些郁结,这与他们所设想的,相差太远。快走到云家大宅时,沧堇忽然想到,现在回去,一定会惊动云家的人,若是被老李知晓,只怕云家他们就呆不下去了。这么想着,沧堇立刻转头,打算再回废宅仔细查看一次,等天色大亮再回云家,才好找托辞。 倏地,平地刮起一阵冷风,天幕一下子黯淡,沧堇抬头一看,就见天上的月亮已被浓黑的云层遮挡,只剩下一牙可怜兮兮地露在外面。风越发大起来,刮在脸上涩涩地疼,他不经意望了望远方,竟见那边影影绰绰,似乎有人在。他没有迟疑,认准方向朝那边去。 待沧堇走近一些,就借着微弱的月光辨出前方有三个人。两个人站着,还有一个人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,似乎睡着了。那两人中有一个的身形有些似曾相识,另一个很是壮硕,眼生得很,而睡着的那个人,他越看就越觉得熟悉。 风把两人的谈话传过来,沧堇凝神听着。 “我要杀了她,孟秋。”这话音有些阴恻怪气,以至于沧堇刹时就想起了是谁。绝不会错,这是那云家姑爷。 “龙飞,我不准你的手染上血腥。”那叫孟秋的陌生声音说得很坚决。“我们曾发下重誓,无论做什么,都不会杀人。这些年,你做什么要什么,我都随你,只这一点,绝不可以。” “孟秋,你忘了吗,我为什么要这么做!我需要钱,我要成为上海滩的霸主。我说一句话,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!我要让所有欺负过她的人,付出惨痛地代价!” “正因为你是为她。我才无话可说!她的性命,与此事无关。” “怎会没有关系!你也看到了,若他们仅仅只是云熙扬的朋友,那个男的,绝不可能跟踪老李出门。他们是冲着宝藏来的。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筹码可以和云熙扬谈条件,但云熙扬可以合作的人,只能是我!所以。她必须得死,而且是要死在老李的手下。” “龙飞!” “不必说了。孟秋。那个誓言。就当是玩笑。不作数。” 沧堇早已察觉那睡着地人是晴眉。心中着急。再听林龙飞地口气。非要杀了她不可。当即就想冲过去。他飞快转了下念头。想着要怎么才能用言语占住先机。这么一耽搁。他还未动。就听见林龙飞和孟秋地脚步声匆匆向这边来。他赶紧闪到身旁地树丛。藏好身形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悄悄向外打望。 林龙飞和孟秋在他先前站立地地方停住。眼睛望着晴眉所在地方向。“他妈地。竟这么倒霉。撞上了那伙人。连带着那女人离开都来不及!”林龙飞恨声骂道。孟秋喜道:“龙飞。被他们劫走人。也未尝不是好事。他们地目标也是宝藏。不可能轻易放过有同样目地地人。这一来。你也可以不必破誓。”林龙飞“唔”了一声。沉默片刻。道:“也是。看样子。他们是被沐昭逼得非找云熙扬不可。孟秋。我们也得先做准备。可别让握在手中地宝藏。被沐昭那伙人抢先。” 两人说话间。渐渐走远。沧堇哪管两人说了什么。只听到沐昭发现了晴眉就心急不已。这还正应了一句老话。才出虎口。又入狼窝。顾不得多想。沧堇快步跟上沐昭等人远去地身形。打算确定了他们地落脚地点。再想办法救出晴眉。 沐昭等人一路向东。绕过山脚到了海边。一艘船停在不远处地海面。看样子他们要将晴眉带到海上。沧堇心知。海上不比陆地。一旦上了船。到时四面都是海水。逃都无处可逃。 “等一等。”沧堇一面喊。一面小跑着追上去。沐昭停下脚步。转过身。有些惊讶地望着沧堇:“呃。纪大少!上一次。是你救走了她?”沧堇大方地承认:“是我。做丈夫地。看着妻子有危险。怎么能不救。” “这么说,你什么都知道了?”沐昭望着沧堇的眼神,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。沧堇摇摇头,故作不解问道:“我该知道什么?”沐昭面色一变,恨声道:“果然是夫妻,连装傻地本事都如出一辙。给我绑起来,一齐带走!” 沧堇情知没有瞒过沐昭,便扯出架势,与围上来的那群人周旋。那些人都是受过训练地武士,比沧堇毫无章法的打斗,显然高明不止几倍,沧堇很快就被制服,用绳索紧紧捆了起来。 不久前,她回到船上向晴衡说了经过,他立即就要她去把留在岛上寻找地晴眉的人都撤回。她初时一愣,但一转念间就明白了晴衡地意思,现在他们在明,敌人在暗,最好的方法是不要打草惊蛇,耐心等待,让那条蛇自己露出尾巴。沐昭看了看被弄上船的晴眉和沧堇,浮出一丝满意的笑容,她真想不到,这么快就有了结果。 沐昭再一次走进船舱,晴衡仍然盘坐在小方桌前,身形笔直,神情肃然,手中握着的,也还是那个陶娃娃。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,沐昭只觉得胸中流动着一股愤怒。她第一次离开又再回来,他是这样;第二次离开又再回来,他依旧是这样,若不是他说过一句,撤回岛上的人,她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化成了石像。 “晴衡君,她带回来了。”沐昭说得很轻很轻,“一直昏睡着,似乎是中了迷药。”晴衡终于有了动静坐得笔直的身体一瞬间微微向下垮,刹时又挺得很笔直他的语声低沉暗哑:“……她醒了,带她来见我。” 沐昭心中咯噔一下,先前的愤怒完全转成了担忧:“晴衡君,我能说的,都已经说给你听,你可千万别做糊涂事。”虽然这么说着,沐昭清楚,假若晴衡真的做了,那挡在前面的人,一定是她。“我还抓到了她丈夫,我看他也知道我们的身份。”顿了顿,她继续道,“母亲的命令,不论谁知道我们的身份,都必须死。” 她说得那么坚决,除了这是夫人的意思,还因为她的心底,存了一个侥幸的想法。如果真有一天,晴衡做了对不起日本、对不起天皇的事,只要中国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和曾经的身份,那他可以隐姓埋名,做一个普通的中国人。也许会很困苦,也许会很流离,他总能活着。只要他能活下去,她就别无所求。但这样的想法,她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,即便是晴衡。这只是万不得已才会走的一步棋。 晴衡轻轻叹气,很萧索很疲倦道:“昭子,你用不着时时提醒我,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。”他的眼神落在手中的陶娃娃上,泛出一片含愁的温柔。沐昭恻然,突然自怜起来,他从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她,而她,对他的付出,他也从来只是温和地婉拒。她想为他的未来留下一条后路,他却不能体会她的用意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(五) “你如果要放走她,我会杀了她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” 衡显然心不所属,并没有在听沐昭说什么,只胡乱地应了她一声。 “你到底什么时候弄了那么一个陶娃娃?”沐昭提高声音,语音尖利刺耳。她此刻看来,就好似暴风雨下的海面,涌动着怒涛。 “彩之家有很多这样的娃娃。”晴衡因回忆牵起一抹笑,“那时候还不想拿,总想着,我可以见着她,还要娃娃来做什么。现在,离她远了,才觉得离不开这个娃娃。” 沐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遽然转身,跑出船舱。迎面一个手下匆匆过来,到她面前先恭敬地行了礼,才道:“昭子小姐,那女人醒了。” “带她过来。”沐昭的情绪很快就看不出异样,“把那个男的也一起带来。”从晴衡提出要见晴眉,她就一直思考,要不要他们兄妹见面,最终,她还是决定遵从晴衡的心意。尽管她知道,这样做极其危险,也许真的会应了她所担心的事,但无论如何,她竟不能背了晴衡,私下处理那两人,即便是要她动手杀了他们,她也要在他的面前。 手下领命而去,沐昭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发丝,昂首回到船舱中。她不说话,只是带着冷冷的笑容坐到晴衡对面,静静地晴眉和沧堇被带进来。片刻,两人就已带到,舱门随即关闭。 晴眉是走道舱门前,才看到身后被人押着的沧堇,还来不及说话,就被人推进船舱。她眉瞧了瞧舱内的情形,对着晴衡悲苦一笑:“二哥。”沧堇也四下打量,到这时。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,准备学熙扬丝娆跳海,也许可以拼得一线生机。然而,他们被带进了船舱,舱壁看起来坚固异常,跳海的打算是不得不放弃了。晴眉一声“二哥”,又让他动了心思,怎么说也是亲妹妹,晴衡或者会放她一条生路。 “晴眉,别叫他二哥。他要杀你,根本就不是你哥哥。”沧堇向着晴眉吼。他的用意再明显不过,就是要激起晴衡潜藏在心底地亲情。 不等晴衡开口。沐昭就已“咯咯”笑道:“纪大少,激将法没用。晴衡君是日本人,从来就不是她的二哥。” 晴眉眼中有泪,定定地望着晴衡,慢慢道:“二哥。你都忘记了吗?你和大哥都很宠我,小时候,有什么好吃好玩的。都先给我留着,长大了也是让着我。外面人都说,我们不像是同父异母的兄妹。倒像是嫡亲的兄妹……” “够了!”沐昭不客气地打断。“带你们来。不是让你说往事叙旧。”说着。她又转向晴衡:“晴衡君。有什么话赶紧说吧。不要浪费时间。我们地任务还有一半没有达成。” 晴衡轻抚一下陶娃娃。将它放进衣袋。问道:“小妹。如果二哥真要杀了你。你会不会怪二哥?”晴眉使劲摇头。不肯相信那是晴衡说地话:“二哥。你不会杀我地。你是我二哥啊!”晴衡皱眉。面上地肃然之色逐渐消散。沧堇见晴衡已有松动。也不敢再说话刺激他。就默默在一旁看着。 沐昭看出情形不对。当即拔出藏在腿上地手枪。对准晴眉就射。晴衡惊跳起身。却已来不及阻止。只能本能身手抬了抬沐昭地手。大喝道:“昭子。你做什么!住手!” 然而。子弹已经出膛。不会因为晴衡地呵斥减速。船舱并不大。近距离之下。子弹挟着尖锐地破空之声。极速飞向晴眉。就在子弹要打中晴眉地一刹那。她身边地沧堇突然上前一撞。将她撞倒在地。子弹穿进了沧堇地身体。 晴衡望着眼前地一幕。心底闪电般划过一阵冰凉。沐昭那一枪。原本是瞄准晴眉地心脏。被他那么一抬。正好够到比晴眉高出半个头地沧堇地心脏。 沧堇抽搐着倒地。眼睛却望向晴衡。断断续续道:“她不会……不会说……你地身份……她……寻宝……为纪家……不会了……”话音未落。晴眉已经爬到他身边。哭喊着:“沧堇。沧堇!!”沧堇翻翻眼。积蓄最后地力量道:“走。远……还有。子浚……” 沧堇只留下了这两句不连贯的话,他的血不断从伤口涌出,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晴眉伏在他身上,汹涌地泪水,稀释不了浓稠的血液。她懂他地意思,他让她远走他乡,再别卷进他们的纷争。他牵挂着子浚,想让她好好照顾。 “你放心,我会照你说地做。”晴眉抬头望着沐昭,眼神狂烈,仿佛在无声地说:你开枪啊,把我也打死!沐昭当真又举起手枪,准备扣动扳机。晴衡已有所防备,迅捷地抓住沐昭的手枪,满身阴鸷地怒气:“你敢再开枪试试!” 沐昭不示弱地瞪着晴衡,一字一顿道:“你从来就没打算要杀她!不要忘了,你姓石川,而她姓曾!”晴衡吼道:“我的事,什么时候轮到你管!”沐昭倒退两步,手中的枪哐啷掉落在地:“你说这样的话,你说这样的话……” “她是我妹妹!” “母亲那边,你要怎么交代?” “在那边,她是个死人。”晴衡逐渐冷静下来,“纪沧堇说得没错,她是我妹妹,绝不会泄露我的身份。” 沐昭摇头道:“你疯了,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母亲?”她惨笑一声,拾起地上的手枪,向舱外走。到最后,她还是和晴衡一样,做了不该做的事。所不同的是,他永远不会为她这么做,而她只会为他这么做。她走到舱门口,突然转头,幽幽道:“可是,我也疯了,我竟然会同意你这么做。晴衡君,你从来不懂我的心。” 晴衡不理会沐昭,拥住晴眉,柔声道:“小妹,二哥送你走,你想去哪里?”晴眉眼中空茫茫一片,歪着头道:“去哪里不一样。既然你们不杀我,我就得活着,帮他找子浚。” “那好,这里走水路方便,我安排一艘船送你去宁波,再从那里转去广州。”晴衡有些艰涩地问,“至于他,你要怎样?” “他一定想回家,送他回纪家。” 晴衡点头答应。 舱外突然传来十几声枪响,晴眉眼睛也不眨,只是伏在沧堇身边,喃喃说着话。晴衡快速冲出去一看,只见沐昭把所有手下集中在甲板上,把他们全打死了。沐昭根本不回头看他,只幽幽道:“你想要她活,他们就必须死。”晴衡默然,他知道,沐昭说的是事实。 “要送她走,最好找一条岛上渔民的船。”沐昭像是早已盘算了很久,“这里的渔民终年打渔,渔船也还牢固,送她到宁波应该不成问题。到了那里,她想转去哪里,就看她自己。”晴衡目光幽凉,缓缓道:“昭子,你安排吧。至于纪沧堇,小妹要把他送回上海。” 沐昭嘴唇微动,想要说什么,最终却没说,一转身离去。朦朦的晨曦洒在她身上,映着她素白衣裙上的血花,诡异而凄厉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(六) 熙扬懒懒地靠在垫子上,胸口闷闷的,提不起精神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丝娆坐在床边,为他削苹果,手腕上的凤凰玉镯子随着轻轻摇动,煞是好看。她看了看熙扬,笑道:“老李吃的用的拿过来好多东西,要不来一趟不方便,我看他要整个云家大宅都搬来。”熙扬也笑,喉头止不住痒,终于咳起来。丝娆忙放下苹果,轻轻地拍他的后背,有些忧虑:“这么些日子,怎么就不见好。烧是退了,可这咳嗽,越来越频繁,刚清静一会儿,又来了。” “老李方才来不是说了洛老大夫的看法,这是炎症还未完全消除,只需吃药休养,到时自然会好。”熙扬浑不在意,使劲吸了口气,镇住咳,“倒是老李带来的那个消息,有些意思。你怎么看?” 丝娆沉思道:“我只怕你躲的事,怎么也躲不掉。”熙扬冷了脸,傲然道:“就算给他们跟踪老李到了废宅,也找不到入口。我只管身体好了,和你离开。”丝娆听他这么说,把要出口的话又咽回去,世事难料,岂能尽如人意。 熙扬看了看老李带来的手表,他的那块泡在海水里坏了:“竟然已经十点多了,在这岩洞里,天日也不知道。”丝娆接着把苹果削完,递给熙扬:“这样不正好,怡然岁月,不知何忧。”“当然好,我巴不得一辈子都这样过。”熙扬大大咬了一口苹果,甜到心底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这十几天,是他记事以来,最快乐的日子。 “熙扬,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,又怕你生气。”丝娆扬起眼。一直盯着熙扬,看他的神色有无变化。熙扬认真道:“丝娆,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,我绝不生气。” “那半张藏宝图,你为什么要交给沐昭,我已经告诉你,她是日本人。”丝娆语气很郑重,“我们的财宝,不能给外国人,尤其是日本人。” 熙扬默然。片刻之后道:“我不在乎,丝娆。管那些日本人是狼子野心,还是图谋不轨。我只要你安全。” “你……”丝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熙扬接着道:“这是我的心里话,我就这么一个人。除了我关心在意的,别地都不重要。”丝娆难以置信地望着熙扬:“难道中国在你心中,也什么都不是?” 熙扬毫不犹豫回答:“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。更何况,即使沐昭拿到两张图。我也可以让她拿不到宝藏。”“啊?”丝娆有些不解,“难道那半张图是假的?”熙扬摇头道:“是真的。只是当年我从父亲手中拿到图,就把那上面开启机关的部分毁去。他们能找到入口,却不可以立即进去。那样,我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你。再回去阻止他们。” 丝娆心中一颤,正要问熙扬怎么阻止。石壁的暗门突然打开,老李急匆匆进来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脸色十分难看。丝娆暗觉奇怪,老李都是晚上来。像这样白天过来还是第一次。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,正待要问,熙扬已先问道:“老李,出了什么事?” 老李顾不得喘气,立刻道:“少爷,小姐和小小姐被姑爷关起来了。他说,要是少爷再不出面,把藏宝图交给他,就要了她们的命。”丝娆惊呼道:“林龙飞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的太太和孩子!”老李愤然道:“那种人,财迷心窍,有什么做不出来。” “家里地下人都跟着他胡来不成!”熙扬怒气上涌。牵动肺腑。不禁又咳起来。老李嘴角微动。却没发出声音。他怕接下来地话。惹得熙扬更生气。丝娆劝慰熙扬:“什么事情都能想办法解决。哪能生这么大地气。” 老李见丝娆出面。索性横心。一口气把云家大宅地情况全说了:“昨天夜里。他和孟秋从外面回来。气呼呼地把熟睡地小小姐报到小姐房里。锁了房门。又找了木板要把窗户全钉死。我想阻止他。孟秋立刻拦住我。警告我说:李管家。你还是识相点。不然你有什么损伤。那就不好了。我哪里肯听。正要冲上前去。他就吩咐孟秋:他若不听劝告。就往死里打。没有他去送信。屋里地两个女人就等着死。大不了就是我们得不到宝藏。他们是失去两个亲人。我一想。不能因为自己害了小姐和小小姐。就只能眼睁睁看他钉死窗户。少爷。你不是早怀疑他暗中收买下人。叫我留意都是谁么。现在全清楚了。云家上下。除了我以外。所有地下人都被他收买了。跟孟秋一起住进来地罗小姐。也不知道被他们弄去了哪里。” “他用什么收买所有人?”熙扬恢复了冷静。要对付林龙飞。他必须十分小心。老李道:“宝藏。他说找到宝藏。可以拿出一半给大家分。所有地人都不用再做下人。愿意跟着他走地。他就带着去上海闯一番轰轰烈烈地事业。” 熙扬嘲讽道:“他倒也会演戏!我偏就不让他如意。”丝娆想到熙扬先前说阻止沐昭地话。不禁问道:“你要像阻止沐昭那样。阻止林龙飞?”不知道为什么。她地心中有不安地涟漪扩散。一波一波越来越大。 老李也在一旁插言道:“少爷。你可不要硬来。反而伤了自己。林龙飞不就是要宝藏。反正你也不稀罕。给他就是。”丝娆听了老李地话。突然想到一个绝妙地主意:“熙扬。既然你不稀罕宝藏。不如用那个宝藏把林龙飞收买地人都策反。看他还神气什么。”熙扬淡淡道:“我不会用那个宝藏来为自己谋利。你们放心。我有分寸。”丝娆仍然很担心。坚持道:“你一定要说出来。要怎么对付林龙飞。” 熙扬缓缓道:“我出去见他。给他藏宝图。”丝娆急道:“那半张图在沐昭手里。怎么能给林龙飞。”熙扬拿起这些天一直丢在床角地羊皮。笑道:“这不是有半张。”“不妥不妥。林龙飞阴沉贪婪。他一定是要能找到宝藏地完整藏宝图。你会有危险。”丝娆想到林龙飞说话时地语气和神态。顿觉不寒而栗。 “他不敢把我怎样,我有护身的王牌。”熙扬轻拍丝娆地肩,示意她不要着急,“他舍得出一半的宝藏来收买人心,证明了他想抢在沐昭前面找到宝藏。你忘了,我就是会走会动、活着的完整地图。” 丝娆被熙扬的话逗得一笑,心也平静不少,开始设想未来:“熙扬,救出熙蕾和舒舒,我们带她们一起走吧。当然,老李你要是愿意跟我们走,也可以一起。” 老李连连摇手:“范小姐,我才不跟你们走。少爷要是一走,这云家那么大的生意,就剩我一个人操持。我留下来给你们做后盾,无论你们走到哪里,都有云家的钱让你们使。”熙扬想了想,道:“小蕾的病不好四处走,还是留下,让老李照顾。倒是舒舒,带着她,一路可就不寂寞了。”说起舒舒,三人自然免不了一起笑。那个像蜜糖一般的小姑娘,应该可以任何人都带来阳光的。 “老李,你留下陪着丝娆。”熙扬开了机关,拦下要跟他一起出去的老李。老李望着熙扬,他的眼神透出坚决,只得答应:“少爷,我们在这里等你。” “不要担心,我一定会回来。”熙扬站在石缝前,转身向丝娆说了一句承诺,踏步离去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九回 突忆旧事 横刀了残生 抢占先机 布局消祸患 (一) 老李在岩洞来回走动,不时望一望岩壁,随着时间流逝,不觉露出了焦急的神情。丝娆也越来越急,总觉得一眨眼,时间就过去好长一段。“老李,都过去这么久了,熙扬怎么还不回来?”丝娆忍不住问,“会不会……”老李赶紧打断她道:“范小姐,可别瞎想,少爷不会有事的。” 丝娆不由地点头,愿意相信老李的话,可心底的担忧,怎么也抹不去。又过了一会,老李不禁也嘀咕:“奇怪,如果没出事,应该回来了。范小姐,我还是去看看,你在这里千万别出去。”丝娆道:“老李,我要跟你一起去。” “那怎么可以,少爷让你留下的。”老李想也不想就拒绝。 丝娆恳声道:“你担心他,我也担心他,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干着急。”老李顿住脚步,转头看一眼丝娆,道:“好吧,范小姐。” 老李和丝娆出了废宅,很小心地向云家大宅而去。他们在路上没有遇到阻碍,很顺利地到达宅子前。丝娆猫腰蹲在宅前的矮树丛后,问对面以同样姿势蹲着的老李:“要怎么办?那门前站着的都是林龙飞的人,一定不会放我们进去。”老李道:“林龙飞肯定派人守住了后门,要想悄悄溜进去不可能,我想,不如就从大门进去。“他们怎么说也是云家的下人,少爷待他们并不薄,我去说说,也许能成。”老李不等丝娆问,立即就说了缘由。丝娆一思索,觉得老李的办法直接实在,便和老李站起身。由树丛走出去。门口站的人,看见他们,居然走过来道:“姑爷吩咐,要是范小姐来了,立即迎进去。”说着,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让他们进去。 带着疑惑,老李和丝娆快步走进宅子,想看林龙飞玩什么把戏。一进门,就有下人拦住他们的路。道:“范小姐,姑爷为你和李管家安排了休息的地方,请跟我来。”老李呵斥道:“二娃子。你说地什么话!你被猪油蒙瞎了眼还是被狗吃了心,帮着林龙飞处处为难少爷。我们是来找少爷的,你让路!” 二娃子也不生气,还就是那句话,一定要老李和丝娆去安排好的休息地方。老李不从。上前就想要打晕二娃子,却不料他们身后早围了好几个人过来,一个人手拿手臂粗的木棍。砰地敲昏了他。丝娆也被人制住,整个人动弹不得,被他们押到到了一间屋里。 “林龙飞到底想怎样?”丝娆怒视着他们。“你们把老李关到哪里了?”他们一声不吭,只有二娃子从人后走出来。道:“我劝范小姐省些力气,也许一会儿有出好戏要上演。”他拿出一根绳子。把丝娆按在一把木轮椅上,捆得不能动弹:“委屈范小姐。姑爷怕范小姐看戏到了兴头,会发出杂声搅黄了这出好戏,不得已要如此。”随后,他掏出一块毛巾,紧紧塞住丝娆的嘴,取下她手上的玉镯子,留下一个人在房内,锁了房门领着人离去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丝娆环顾四周,房内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,就只有东边墙上有一个小缺口,南面被封的窗户也还留着一丝缝隙。 留下那人推着丝娆到东面墙边,墙上缺口的高度正好适合,她探眼一看,只见熙蕾侧坐在桌前,低着头,直勾勾地盯着桌面。桌上摆了一摞书,刚好挡住她的视线,看不到那上面放着什么。而屋子里,除了熙蕾没有别人,舒舒不知被关在了哪里。 过了片刻,那人又把她推到窗前地缝隙,缝隙的高度也是刚好。外面是院子,空无一人,只有一院凋败的花木在风中摇曳。一株梅树傲然伸展枝条,绽出几朵花苞,清淡地馨香顺着风飘向她的鼻翼。 她不觉奇怪。林龙飞口中地好戏究竟是什么。他和熙扬现在又在哪里?一种特别怪异地感觉慢慢爬上她心头。仿佛是刚才看到地又什么不对劲。又说不上是哪里。 这时。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。丝娆过去一望。林龙飞和熙扬从外面进来。 “你玩什么花样!”熙扬沉着脸。“既然你那么迫不及待想得到宝藏。又带我兜这么大圈子做什么!用小蕾和舒舒来换藏宝图。你不会吃亏。”林龙飞笑嘻嘻道:“大哥。你别着急。我只是想给你时间。让你想清楚。也免得你日后后悔。” 熙扬道:“以物换人。我为什么要后悔。”林龙飞啧啧道:“能让你不惜一切地人。怕只有范小姐。至于我那太太和孩子。说不准你巴不得她们从来不曾存在过。” “废话少说。图在这里。拿人出来换。”熙扬举着羊皮。极力忍住就要破喉而出地咳嗽。“你要再磨蹭。可别怪我改主意。”林龙飞揉揉鼻子。道:“可是。现在是我改主意了。我想来想去。还是不相信你能用真地藏宝图来换她们。不如这样。你拿着图带我去找到宝藏了。我再把人交给你。”熙扬怒道:“你到底还要耍什么花样!”林龙飞收起笑。双眼闪过一抹寒光:“耍什么花样。都只为一件事。我要宝藏!” “林龙飞。你不要太得寸进尺!”熙扬恨不得手里有一把枪。立时就崩了他。林龙飞又笑起来:“大哥。这些年。我在你面前可装了不少矮子。现在这点要求。哪里就过分了?大哥。你可真别给我说中了。只会为范小姐做任何事毫无怨言。这样。可是会落得个不顾手足生死地恶名。再提醒你一句。我让你拿着图带我去找宝藏。就想你能快点办完事情。好去看范小姐。要是你去晚了。她出了什么事。那就不太好了。” 熙扬心中一紧,细想林龙飞的言行,突然醒悟:“你果然是在拖延时间!”林龙飞点头道:“当然。我不拖这么长的时间,怎么能让等你回去地范小姐和老李心急,自己送到我手上来。没有范小姐在手上,我还真不放心你会乖乖交出宝藏。” 听得林龙飞证实了自己的猜测,熙扬又悔又恨,他离开时怎么就忘记多嘱咐几次,让老李和丝娆千万不能出来,一定等他回去。 “大哥,不用自责了,我送你一句话,再聪明地人,也有失手的时候,你真地不必太计较。”林龙飞笑得十分得意。熙扬冲上前,抓住他的衣领,喝问道:“你把丝娆和老李怎么样了?” 林龙飞拨开熙扬地手,道:“我可不敢把范小姐怎样,她可是我手中最有利的人质。而老李,他对我可不怎么客气,我自然要讨回来。” 熙扬狠狠掐着手心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如果真如林龙飞所说,抓到了来此的丝娆和老李,他哪里会有那么多耐心站在院子里和他说话,一定早就要挟他带着他去找宝藏了。“林龙飞,你少在那故作玄虚,你要是真抓到了他们,还会在这里磨蹭?”熙扬越想越觉得不可能。林龙飞拍拍手,唤了二娃子进院子:“二娃,将我要你拿的东西给他看。” 二娃子将玉镯递给熙扬,林龙飞出声提醒:“可仔细看清楚,这是不是范小姐的东西。”熙扬只看了一眼,就确定那是丝娆随身戴着的镯子,立即道:“你要什么时候出发,说个时间!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九回 突忆旧事 横刀了残生 抢占先机 布局消祸患 (二) 林龙飞侧耳听了听动静,道:“不急不急,再等等,也许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。”他的话音刚落,丝娆就听到隔壁传来玻璃碎裂的响声,那人很适时机地把她推到墙边,她赶紧凑到墙上缺口看过去,就见桌上的玻璃灯碎了一地,熙蕾光脚站在地上,双手撑着桌子,肩膀不住颤抖。丝娆终于想到,是哪里不对劲,熙蕾。熙蕾的神情,她方才看桌面的神情,不再是无知无觉的空白,而是带着莫名的恐惧。她在害怕什么? 丝娆想要叫熙蕾小心地上的玻璃,却因嘴被堵住,一点声音也发不出。熙蕾抓起桌上的东西,狠狠地瞪着它,激动地说道:“……恶魔……罪人……”她说得太快,丝娆只听清了这两个词,完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。 “我们都是罪人!”熙蕾嘶吼着,不断后退,两只脚都踩在碎玻璃上。她恍若未觉,用手撕扯着那东西:“卓羽,卓羽,卓羽……怎么可以……”她陷入疯狂,一会儿大哭,一会儿大笑,脚下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。 那人再把椅子推到窗边,丝娆赶紧看外面的情形。熙扬显然也听到了屋里的响动,正问林龙飞:“小蕾和舒舒是不是在里面?”林龙飞像是很满意,上前打开门锁:“也是时候让你们兄妹见上一面。” 房门才一打开,熙蕾就从里面跑出,每走一步,地上就印出一个血色的脚掌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她手上还拿着那个东西,嘴里叫着:“我不要你,不要!”跟着,她把那东西扔向空中。抬头望天,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。那东西在空中展开,丝娆这才看清,那竟是一幅卓羽的画像。 那画像上的卓羽,笑意盈盈,宛若真人,丝娆陡然升起一抹揪心的疼痛,泪水迷了双眼。 熙扬上前抱住熙蕾,冲林龙飞道:“她都伤成这样了,要赶紧看大夫。”林龙飞站在一旁。看着眼前地一幕不为所动。熙扬当即抱起熙蕾就要走,林龙飞却冷冷说道:“你要走了,范小姐可就要吃苦头了。”熙扬停下步子。猛地转身,恨恨地盯着林龙飞:“你到底还要做什么?” “不做什么,只是想在找到宝藏前看一出戏。”林龙飞斜着眼,嘴边的笑容不断扩散。 熙扬气结,立在当场。进退两难。忽然,他怀中的熙蕾紧紧扯住他的衣服,恐惧地问道:“怎么办。我该怎么办?”熙扬把熙蕾放在院子的石凳上,扯下她的一角裙边,帮她包扎一下伤口。安慰道:“小蕾不怕,有大哥在你身边。不要怕。” 熙蕾惊跳起来,使劲推开熙扬。尖叫道:“不是哥哥,不是哥哥!”熙扬抓住熙蕾的手。柔声道:“小蕾说不是,就不是。”熙蕾安静了片刻,突然绝望地说道:“可是,明明就是啊……他是我哥哥!”熙扬捂住熙蕾的嘴,连声道:“不是不是,他不是你的哥哥,我才是。”熙蕾看着熙扬,仿佛是在研究他说的是不是真话。 林龙飞插言问道:“记得有一次,你带着范小姐来见她,就是想试试,能不能把她刺激得清醒过来。但她这个病,不下猛药是不行地,你看我出手,就让她会说又会哭了。大哥,我对你还不错吧?”熙扬沉声道:“林龙飞,你真是无耻。” “可惜啊。她还是神智不清。”林龙飞不以为意。继续道。“要不要我再刺激她一下?”熙扬深深吸一口气。尽力驱除脑中地杂念。反击道:“林龙飞。实话告诉你。我和丝娆地藏宝图已经被沐昭得去。你当真不怕她抢先一步?”林龙飞面色大变。咬牙道:“那还能找到宝藏吗?云熙扬。你这是逼我对范丝娆下手。” “我看过藏宝图。前些日子已然找到了宝藏。”熙扬言之凿凿。林龙飞急道:“二娃子。把她关起来。再去叫一队可靠地人。我们立刻出发!”熙扬指了指熙蕾。道:“给小蕾找个大夫来。”林龙飞恶狠狠道:“云熙扬。你没有讨价还价地余地。” 熙扬淡淡道:“林龙飞。你也没有时间可以耽搁。”林龙飞迫不得已点头:“二娃子。叫个丫头去给她找大夫。”熙扬往石凳上一坐。道:“大夫来了。我们就走。”林龙飞怒火中烧。正要叫人把丝娆**来。给熙扬一点颜色。就听到熙蕾突然放声大哭:“你骗我。卓羽他。他就是我哥哥……” 一瞬间。丝娆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地话。卓羽。怎么会是云家地孩子?难道他下落不明。就是因为这个?熙扬。他知道这件事吗?如果他知道。为什么不告诉她?她会为卓羽找到真正地亲人而高兴地啊……一个接一个地疑问。不断涌上丝娆心头。让她地脑子一片空白。眼前地人倏地化成了模糊地幻影。 只有他们地声音。清晰地传进她地耳朵。 “我们错了。我们有罪!那个孩子。舒舒。她就是罪恶地见证……不。我不是她娘。卓羽也不是她爹。她是恶魔派来地。她是来毁灭我们地……” 丝娆地脑子,轰地炸开…… 卓羽和熙蕾是兄妹,而舒舒,是他们的孩子? 这怎么可能!丝娆不禁尖叫起来,可声音到了嘴边,被布团消减,只化成了低哑地啊呜声。 “小蕾,你记错了,没有这样的事。舒舒是你和林龙飞的女儿,她叫林舒,还是你起的名字。”熙扬的声音低沉无比,好似可以将人催眠。 是了,一定是熙蕾神智不清,才会说出那样的话。丝娆昏沉沉地想。 “云大少爷,你可别胡说,我哪里有那么好的福气,有那样的女儿。她是范卓羽的女儿,那家伙就是……” “够了!林龙飞,你不走,我可走了。” 院子里静下来,就连熙蕾的声音也突然听不到了。丝娆使劲眨眼,想要看清楚外面怎么了,过了好一会儿,她逐渐看清。院子里没人了,只有那株梅树依然挺立,枝上一朵白梅昂首怒放,若不是地上残留着那些血脚印,她几乎要怀疑,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。 丝娆艰难地在椅子上挣扎,她想出去,去证实先前的所见所闻。可捆在她身上的绳索,一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。屋门突然打开,孟秋从外面进来:“你出去。”那人什么也没说,很快就带上门出去。丝娆欣喜若狂,脑中只有一个念头:孟大哥来放她出去了。然而,又一个念头闪现,若他和林龙飞不是一伙的,他怎么能指挥林龙飞收买的人?她脸上因惊喜而泛起的笑容,就此僵住。 孟秋走到丝娆身边,伸手扯下她口中的毛巾,一边解她身上的绳索,一边道:“丝娆,你快走吧。”丝娆很意外,不禁问:“你不是林龙飞那边的,为什么要放我走?”孟秋不愿多作解释,只道:“你离开就是。我有一句话,千万别去追究你今天看到听到的,就全当它是梦,现在梦醒了,就忘了它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九回 突忆旧事 横刀了残生 抢占先机 布局消祸患 (三) 那是梦吗?丝娆在心中问自己。那么惊心的场面,说它是一场梦就可以过去了么?她忽地想起,那次熙扬带病赶到纪家,向她打听卓羽的身世,在他知道卓羽不是范家亲生的孩子时,那异样的表情、异常的举动。如果这只是一场梦,他怎会有那样的表现? 她必须弄清楚。“孟大哥,我必须去找熙扬问明白。”丝娆固执道,“他必须给我一个解释。” 孟秋神情黯然,叹道:“丝娆,你若是肯糊涂一点,就会得到幸福。”丝娆飘飘一笑,道:“孟大哥,我听出来了,你是知道的,可我不要你说,我要他亲口说。”孟秋道:“他们去找宝藏了。即便你要问什么,也先带着老李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。” 丝娆道:“孟大哥,我求你,好事做到底,把老李救出去安顿好。我一刻也不能等,这就要去找他。”她匆匆向外跑,心底烧灼着难言的焦虑和痛楚。 难怪他一直让她如坠云雾,原来就是为了掩藏找个秘密。他说把一切都告诉她,却仍然隐下了秘密!她以为,在那个藏宝的岩洞,熙扬和她之间,已经消除了所有障碍,可如今,事实也许并不如她所想。 丝娆拼命向废宅跑,忘却了一切,只剩下对卓羽的担忧: 如果这是真的,如果卓羽知道了,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!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唾弃他,鄙夷他,会骂他是禽兽不如的东西,竟然和自己的妹妹生了一个女儿! 他一定是知道了!所以才想逃开,抛下他的亲人、他地爱人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她要追上他。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追上他。丝娆越跑越快。 当丝娆追到半山腰的时候,熙扬的背影也出现在她的视线中。他背着熙蕾,被一群人夹在中间,正慢慢向废宅走,林龙飞却不见人,许是等不及走到了前面。 “云熙扬,你站住!”丝娆高声叫道,“我有事要问你。”熙扬乍见丝娆,喜不自禁,立即转身:“丝娆。你逃出来了?老李在哪里?” 丝娆一瞬不瞬地盯着熙扬。似要将他看穿:“我忽然想到。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。你告诉我地。有关卓羽地身世。是真地吗?他真地就只是你母亲闺中好友地儿子?” 熙扬身子一僵。迎向丝娆地目光。眼中有疑问。仿佛在问她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件事。 “你只需要回答我。是。或者不是。”丝娆不肯妥协。明明白白告诉熙扬。“你们三人在院子里地话。我都听到了。”她将熙扬地不自然看在眼里。对于即将听到地答案。已有所觉悟。 熙扬神情无奈。眼神空凉。还未开口。就让人感到冰冷地寒意。林龙飞竟然不知不觉就从背后捅了他一刀! “你磨磨蹭蹭在干什么!叫你不要带着她。你偏要带。要是害我没有得到宝藏。我就剁了范丝娆地双手!”林龙飞忽然插进来。一双眼在看到丝娆时。闪过一簇怒火。这一定是孟秋干地好事!他抄着手。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熙扬。仿佛在提醒他。要他赶紧到前面带路。 熙扬定定神。急道:“丝娆。我一定给你答案。你现在快走。”林龙飞指挥众人将丝娆也围住:“既然来了。还能走吗!范小姐也跟着我们一起寻宝好了。”丝娆被人推了一把。踉跄几步跨到了熙扬旁边。她摔开熙扬伸过来扶住她地手。执意说道:“你可以说了。” 熙扬不敢看丝娆,向前迈了两步,沉声道:“卓羽地母亲确是我母亲的闺中好友。柔姨经常到家里来玩,时日久了,和家里的人都很熟悉,父亲喜欢她温柔可人,下人们也喜欢她亲切和蔼。后来,熙蕾地母亲进门,父亲就再难得与母亲说上一句话,每次都是柔姨来了,父亲才会到母亲那里坐一会。母亲没办法,就设计让父亲占有了柔姨,母亲以为,只要生米煮成熟饭,父亲便会娶了柔姨。而只要柔姨永远留在家里,父亲总会分一丁点注意给她。谁知道,父亲不肯,柔姨也不肯,这么拖了几个月,柔姨发现自己怀孕了。父亲为了云家的骨肉,勉强答应,可就在迎娶的前几天,柔姨留书出走,从此再也没有音信。卓羽身上那块鲤鱼丝袋,是柔姨当年最爱佩戴地饰物,同样的袋子,我地母亲也有一个。” 尽管早有所悟,丝娆还是心痛难忍,她一定要找熙扬问个明白,其实是在心底有那么一点希望,想熙扬告诉她,那就是一场梦。可是,熙扬的话,清楚地告诉她,那是真地。她感到,自己好似溺水之人,手中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,都已无情沉落。 沉默良久,丝娆正打算要开口问熙扬,卓羽是不是知道此事时,一直伏在熙扬身上像小猫一样安静地熙蕾突然道:“大哥。”熙扬刹住脚,难以置信地问道:“小蕾,你叫什么?” “大哥。”熙蕾又叫一声,神情瑟瑟欲哭,“大哥。”林龙飞转头看着熙蕾,一张脸说不出是什么神色。丝娆诧异地望向她,问道:“熙蕾,你看我是谁?”熙蕾浅浅一笑,眼泪却止不住滚落:“你是卓羽的姐姐。” 丝娆顿时升起一阵欢喜,一刹那间又转成了憎恶。她一直不太喜欢熙蕾接近卓羽,总觉得她会带来噩运,但在那次熙扬带她见了熙蕾之后,那份不喜欢就化为可怜可叹,一个明艳照人的姑娘突然变成了疯子,任谁都不能不为她叹息。可此刻,她又有了清醒的意识,丝娆对她的恶感清晰涌现卓羽会有今天,都是因为她造成的。 “你们是什么时候有了肌肤之亲,你做什么勾引卓羽!”丝娆把怒气全撒在熙蕾身上。熙蕾把头埋在熙扬肩上,哭道:“我没有勾引卓羽!是我要成全他和沧芸,我去告诉他,让他带着沧芸远走高飞,可是他不领情……我们都喝了酒,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……他把我当成了沧芸。” “不知道就可以把犯下的错推得一干二净?”丝娆不能控制自己,又再说了一句。熙蕾哭得越发厉害,把熙扬整个肩膀都打湿了。 丝娆看着熙蕾的眼泪,突然惊觉,她这是在干什么?此时迁怒熙蕾有作用吗?卓羽不会因为她的责难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。如果卓羽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伤害,那熙蕾也尝尽了痛苦,卷入这件事的每一个人,都不曾安宁。她不禁把目光移向熙扬,他侧对着她,面上罩着浓重的悲哀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四十九回 突忆旧事 横刀了残生 抢占先机 布局消祸患 (四) 也许,他才是最痛苦的一个,背负着那么沉重的秘密,换做是她,恐怕早已经说出来了。 熙扬的一连串咳嗽声打断了丝娆的思绪,她只觉每一声咳嗽都震碎了她的神经,他的身体根本就未曾愈痊,哪能经得起这样奔波劳累。 “你们最好快点!”林龙飞早已不耐烦,在上山时,因为这座山闹鬼的传说,他费了不少唇舌,耽搁很长时间才让带来的人愿意上山,这时哪里能再见熙扬和丝娆磨蹭,当即示意二娃子去接熙蕾,“去帮他一把,看他病怏怏的样子,我真怕他没带到藏宝的地方,就一口气上不来。”丝娆立即大声斥道:“林龙飞,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”林龙飞冷笑一声,没有反驳。 熙扬自然不肯把熙蕾交给二娃子,却听熙蕾停止了哭泣,小声道:“大哥,你歇一歇,让他背我吧。”熙扬这才把熙蕾给二娃子背着,向前疾走几步,到了废宅门口:“宝藏就在里面。”林龙飞道:“难怪这山上会传说有鬼,只怕就是为了掩藏宝藏的洞口!”他第一个冲进废宅,四处搜寻,他曾来过这里查看过,却什么也没有发现。 熙扬跟在林龙飞后面进去,径直到了正厅,小心地数着步子进去。他向北走了三步,又折向西走了九步,然后在那里站定,用力跺了跺地。林龙飞盯着熙扬,随着他的动作,北面的墙壁出现一道裂缝,露出一条地道。“宝藏就是在这里面?”林龙飞现出迫不及待的神色,快步走进地道,“你们一个个进来。小五,你押着范丝娆最后进来。” 待丝娆被押进地道,林龙飞看着熙扬关了暗门,才又道:“小五,你押好范丝娆。云熙扬,到前面带路。”虽然充满了就要得到宝藏的兴奋,林龙飞还是没有忘记用丝娆来牵制熙扬,他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机关,只有谨慎行事才不会被熙扬逃脱。 地道并没因暗门关闭而暗黑一片,反而闪动着幽暗的光。他们向前走了很远一段,那光芒越来越强,泛出五彩地颜色。林龙飞压抑着急迫的心情。跟在熙扬身后,逐渐靠近宝藏。 藏宝的岩洞很宽敞,呈四方形,左面有一排木架,上面放满奇珍异宝;右面整整齐齐码着一人高的金砖。靠暗道的墙边也有一排木架,放满了名刀宝剑;而在前方,却什么都没有。“你看到了。这就是宝藏,舒舒和老李在哪里?”熙扬拦住正要跑向宝藏的林龙飞。 “我们谈好的交易是,藏宝图换两个人。”林龙飞转着眼珠。指了指丝娆和熙蕾,“现在找到了宝藏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就算是你把藏宝图给了我,我也交给你两个人了。”熙扬顿时怒道:“林龙飞。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他们!”林龙飞想了想,道:“你说沐昭得到了藏宝图。那伙人始终是威胁,如果我能顺利把宝藏都转移了,我就把人交给你。” “沐昭只得到了半张藏宝图,不会对你有威胁。”熙扬飞快道,“这样,你总可以放人了。”林龙飞摇头道:“大哥,你说的话前后矛盾,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。如今,就只能按照我说的办。”他转头命令众人:“所有人都过来搬宝藏,拣小地贵重的拿,不要在路上给人看出来了。回去以后,放出话,说云家在这闹鬼的山上挖出了矿,我们借运矿地名义把宝藏转移出去。你们听好了,今天**去的东西,你们可以随意挑一样自己喜欢的,除此之外,这里所有的宝藏都不准藏私,否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。还有,出去之后,二娃子和小五各带一队人,日夜在岛上巡查,一旦发现沐昭等人地踪迹,立刻回云家报告。” 众人听令上前,熙蕾被二娃子放在地上,受伤的脚掌吃痛,身形摇摇欲坠。丝娆犹豫片刻,上前准备扶她。熙蕾双手背在身后,阻止道:“不要过来!”她面上显出决绝的神情,背在身后地手缓缓拿到前面,丝娆看得清楚,那竟是一把刀。她一言不发,只用那双因病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望向丝娆,抽出刀,架在脖子上。 丝娆扑上去。抓着熙蕾地手。大叫道:“熙蕾。你要做什么。快把刀放下来!”熙蕾只是看着丝娆。手上地力气不知怎地大得惊人。抬手就将丝娆撞开。 一声钝响。丝娆翻身起来。只来得及看到熙蕾地鲜血从伤口喷出。升到半空。又再溅落一地。她震惊极了。不由回头看熙扬。他也看到了熙蕾举刀自尽。正穿过那群被宝藏耀花眼地人。向这边奔来。 “小蕾!”熙扬抱起倒在地上地熙蕾。惊叫道。“你做什么傻事!”熙蕾看着熙扬。悄悄道:“……既要瞒她。就不管她怎么问。也不要说。”“小蕾。不要说话。大哥带你去看大夫。”熙扬伸手压着熙蕾地伤口。可那血还是汩汩地向外冒。怎么也止不住。 “来不及地。大哥。放手。让我快点结束痛苦。”熙蕾地话令熙扬不自觉放了手。他看到。她脸上浮出了笑容。那笑恬静安宁。就像是忘记了所有痛苦。丝娆看着那片触目惊心地红色。一下子醒过来。扑到熙蕾身边。手忙脚乱想要帮她止血:“云熙扬。你发什么呆。快送她去找大夫。”熙扬拉开丝娆地手。缓缓道:“让她去吧。她已经痛苦了太久。” 丝娆当即愣住。刹时涌起一个可怕地念头。她一直一厢情愿地想。卓羽只是知道真相后。不愿意面对这一切。远远地逃开。可是。连熙蕾那样活泼开朗地女孩子都承受不了选择死亡。那以卓羽地性子。岂能活在世上!她越想越可怕。不禁颤抖着问:“熙扬。你告诉我。卓羽是不是……死了?” 熙扬看向熙蕾。她已经获得了真正地安详。可活着地人。却依旧要在希望与绝望中挣扎。他想着熙蕾最后告诉他地话。咬牙道:“我并没有找到卓羽。所以。不能说他死了。”丝娆好似去掉压在心上地巨石。不知为什么。只要听他说卓羽没死。她就觉得。卓羽一定还活着。他们终会有再见地一天。 “我们应该怎么办?”丝娆看向那群兴奋地挑选宝藏的人,他们完全没有发现,这边发生了什么变故,“我想,老李应该被孟大哥放出来了,只有舒舒还在林龙飞手上。”熙扬道:“我宁可毁掉这个宝藏,也绝不让他们得去。”他顿了顿,附在丝娆耳边细说:“我们要把失去的先机抢回来……”说罢,他鄙夷地看看林龙飞那伙人,抱起熙蕾,和丝娆并肩向外走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(一) “已经过去一天了,你到底打算怎么寻找宝藏。”沐昭不得不提醒晴衡,“自从昨天你去找了渔船送她走,回来就一直这个样子坐着!再不努力找到宝藏,母亲那边真的无法交代。” 晴衡答非所问:“一天应该可以到宁波了。纪沧堇送回去没有?”沐昭急道:“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!我告诉你,你所挂着的事情,都不用你再操心,你现在必须想的,是怎样找到宝藏。” “不是有你。”晴衡起身走到甲板,望向微微泛着波澜的海面。远处水天相接,烟雾迷蒙,他的眼睛好像被融进了烟云水色,也变得迷蒙起来。沐昭跟着他出去,继续道:“晴衡君,我希望你记得,在公事上,你是我的上级,在家事上,你是我的丈夫。无论如何,你都该担起你的责任。那半张藏宝图,我翻来覆去研究,也只能看出宝藏大概是在这座岛的东南面,更具体的位置,必须要有另外半张图才可以确定。” “我的责任?好吧,好吧。”晴衡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,“昭子,既然不能确定位置,现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,那不如去岛上打听一下,看看有什么动静。”沐昭皱眉道:“晴衡君,我前两天已经在岛上打听过消息,没有什么特别的,今天再去,我看不么不同。”“去不去随你。”晴衡冷淡地丢下一句。走到驾驶室调转船头,向小岛驶去。 下了船,晴衡沐昭到了北面渔民聚居处,那里有条小小地街,每逢月初会有集镇,还算热闹。消息传得也快。这天并不是集镇的日子。但小街上已经聚了一群人,正三三两两闲聊。 “听说,云家在东面那片闹鬼的山上,开出了矿,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。那座山,鬼厉害得很。云家的人真不怕死,敢到那山上去。” “别不信。我敢保证,这消息是真地。我认识云家地一个下人,是他告诉我的。” “这云家的人,总要在那山上丢了性命。” 晴衡听着,不觉压低声音问沐昭:“昭子,你怎么看?”沐昭怀疑道:“这消息有诈。别人可能不清楚。但我这岛上多年,云家矿场分布在哪里,我一清二楚。从云家拥有这片海岛开始。这座岛就从未开过矿,怎么会突然就开矿。这肯定是故意放出来掩人耳目的。”晴衡又再问道:“什么事要编出这样的谎言掩人耳目?”沐昭思索片刻。笑道:“晴衡君,宝藏就在那山上。” 然而,沐昭的笑容转瞬即逝,恨恨道:“可恼,要是能范丝娆抢走地半张图,什么迎刃而解了。”正说着,她忽然听到闲聊的人群转了话题。 一个中年男人道:“云家地事有什么好说的,他们挖了矿,是他们的,也不会变成我们的。我要大伙说件好笑的事,我家里的那口子,居然把一个姑娘当成了活神仙!” “快说,什么姑娘!” “前些日子,我像往常一样出海打渔,结果遇到一阵怪风,把我吹到了一个从来没到过地岛。那岛荒无人烟,却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躺在海滩上。我大着胆子走上前,看那姑娘是死是活,结果发现她还有气,就把带回来了。我那口子见那姑娘长得好,就非说是天上的仙女,一口一个神仙姑娘。真是,那姑娘分明是遭了海难,哪能是神仙!” 沐昭抬眼看了看晴衡们该去看看那神仙一般地姑娘了。”晴衡点点头,沐昭刚要动手,这时,二娃子带了一队人,神气活现地走过来。 “都散了,散了!”二娃子吆喝着,指挥众人驱散闲聊的渔民,指着混在中间地晴衡沐昭问道,“你们俩也太大胆了,居然敢在大白天在岛上四处走。给我抓起来!”他早在一旁观察很久了,对方只有两个人,而他带着七八个人,真要打起来,对方还有一个是一定可以抓住他们。 渔民们见到二娃子来势汹汹,立刻逃开,只剩下几个胆大的远远观望。沐昭甩甩头发,不屑地笑道:“晴衡,我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机会,就让我来对付他们。你看紧那个中年男人,别让他走了我们再挨家挨户找。” 沐昭轻松地应付着一拥而上那群人,不一会儿,就把所有人撂倒在地。当着那些渔民的面,她不好下杀手,那样太招摇,于是便道:“滚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人,下次要找麻烦,派点像样的来。”二娃子从地方爬起来,惊恐地看着沐昭,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。着!”他颤抖着叫了一句,领着人离开。 沐昭轻笑,转回头寻找晴衡,看到他和那中年男人并肩站在不远处。她走过去,拍拍中年男人的肩膀看到了,若是你不照我们说的做,下场只怕比他们还惨。”中年男人连连点头,诺诺道:“女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,我一定照办。” “我们只是要去你家,问那位神仙姑娘要一样东西。”沐昭说得很轻松。中年男人二话不说,立刻在前面带路:“跟我来,我家不远。”沐昭冲晴衡一笑,她也没想到,方才出手教训人,会收到这样意外的效果。的家果然不远,走一段拐个弯就到了,晴衡和沐昭进到屋中,就见一个中年女人在桌前切着菜。中年男人高叫道:“孩子他娘,来客人了。”中年女人抬头,训斥道:“叫什么叫,也不怕吵到神仙姑娘!好在神仙姑娘刚出去了,否则看我不多骂你几句。” 沐昭在屋里搜查一番,没见到有人,便掏出手枪,对准中年女人:“我问你们,那姑娘被你们救回来时,手里可曾握着什么东西?”中年女人瑟瑟发抖,又摇头又摆手,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中年男人赶紧护在中年女人前面说,我说,她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羊皮,怎么也不放手。后来,她醒了,看了看手里的羊皮,就要我那口子拿火盆过去,要烧掉羊皮。我看着那羊皮虽然旧了些,也还结实耐用,就向她讨,想用来补一补我们的破鞋子。她想了想,还真把羊皮给了我们。”(未完待续,如欲知后事如何,请登陆节更多,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(二) “你们把那羊皮剪碎了补鞋?”沐昭又惊又怒,手指一紧,就要扣动扳机。“没有没有!”中年男人赶紧道,“还在箱子里收着。孩子在外做工,我们打算等他回来,先看看他有没有穿破的鞋子……”沐昭打断道:“没有就快拿来!”中年男人忙停了说话,从箱子里把羊皮找给沐:“女侠,她身上除了这个,真没别的东西了,我说的都是实话。”他一扯中年女人,双双跪在地上:“女侠饶命,女侠饶命!” “走吧。”一直未曾出声的晴衡突然开口,“我们要赶在那群找麻烦的人之前。沐昭心知晴衡插言是想让她放了那夫妻俩,便道:“你们要是想活命,今天的事,就谁也不准说,包括那个神仙姑娘。”夫妻俩连忙答应:“谁也不说,我们那孩子回来也不告诉他。” 沐昭和晴衡一前一后出了门,她道:“那夫妻俩不知情,放过也罢。只是,范丝娆和云熙扬知道我们的身份,一定要死。等找到宝藏,我就会除掉他们,那时候,你不要阻止。”晴衡不做声,疾走几步,越过走到前面。沐昭也加快脚步,跟在他身后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“你是不是看不到了,老头子?” “走远了,老太婆。” 晴衡沐昭才一出门,夫妻窗台上看,这会确定他们走远了,中年女人立即站起身道:“老头子。事情远比少爷想地简单,他们竟然只是随便看看,拿了那张羊皮就走。”中年男人当即回道:“看吧,我就说少爷不会害我们,你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。”“算我错了,行了吧。”中年女人不愿与中年男人争吵。“我们还是赶紧把这事情告诉少爷。” “那是当然。”中年男人催促道。“赶紧去升火。”中年女人进了厨房,不大一会儿,烟囱就冒出袅袅青烟。不知情的人,看到那些青烟,只当那是哪家早起的炊烟,而看在匿藏于夫妻俩住处不远的熙扬和丝娆来说。则就是晴衡沐昭中计的信号。 这是熙扬定下的计策。 昨日出了藏宝洞,他和丝娆在山上找了一处地方。就地掩埋熙蕾。随后,他让丝娆隐藏在山上监视林龙飞等人是否出洞、有没有再进去,自己却悄悄下山,找到了岛上除了老李外唯一可以信赖地夫妻俩,让他们帮忙演这一出戏。夫妻俩受过他地救命大恩,自然应承下来。这么一来,晴衡沐昭顺理成章地得到藏宝图。而那张羊皮,他也把进入废宅暗道的机关补了上去。两图合一,相信晴衡沐昭很快就能找到藏宝洞。只要他们人都进到洞中。那他的最后一步计划,很快就会实现。 在嘱咐完夫妻俩该说的、该做的,又定好了晴衡沐昭中计的通报暗号之后,他上山与丝娆会和,得知林龙飞出来了就没再进去,便与丝娆由藏宝洞到了他们共处十几日地岩洞。他们来不及回味残留着温馨和甜蜜,就争吵起来。丝娆知道他身体还没好,不肯让他出海,而他的计划少不了这个。他必须借由老李改走暗道而留在洞中地那条船,划到最近的一个岛上矿场,运一些开矿用的炸药过来。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丝娆,趁夜划船去运炸药,幸而一路平安,顺利回来。他把炸药分散放在宝洞墙角不起眼的地方,只要他们都进去,在洞中发生冲突,引爆炸药,就会葬身洞中。 “就那样放着炸药不会给他们发现?”丝娆看着不断升起的青烟,担忧道,“如果他们没有在藏宝洞遇上,或者是他们不发生冲突,那宝藏不就被他们全部拿走了。”熙扬道:“你的担忧都不是问题。进到宝藏洞,他们眼里除了宝藏,哪里还能有别地东西。那些宝藏在短时间内绝难运完,林龙飞谎称运矿,可以瞒过别人,却难瞒沐昭那伙人,这一点,他也应该料得到。所以,他一定会设下关卡阻历,又岂会轻易被阻,定能杀到藏宝洞。到了这时,他们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。” 丝娆仍然担心:“他们打起来就一定会引爆炸药?会不会出问题?”熙扬顿了顿药会被枪击引爆的。”“你那么肯定会发生枪斗?即便枪斗就一定能击中炸药引起爆炸?这并不是有十足把握地事,你为何要故意把沐昭那些人引进去,这不是有可能白白把宝藏送给日本人!”丝娆不觉有了一点怪责之意,“你为了要林龙飞死,竟不惜设下这样大的赌局!”熙扬郑重道:“丝娆,我知道你地心思,那些日本人绝拿不走宝藏,炸弹一定会爆炸。” “熙扬,把话说清楚!”丝娆听出熙扬话中的矛盾,急切问道,“你能如此肯定,到底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?”熙扬递给丝娆一壶水,故作神秘道:“你放心吧,到时候就知道了,现在先让我卖个关子。”他向着丝娆笑,却被冲出喉咙的咳嗽打断笑容。“这两日你都没有好好休息吃药,会不会让病情恶化?”丝娆望着熙扬,眼皮越来越沉,手上的水壶缓缓滑落在地。 熙扬搂住丝娆倾倒的身子,心里不禁涌起依依离情。他知道丝娆的心思,不想让日本人得去中国的东西,才定下这个计谋,斩除祸患。对于,既可以遂了丝娆的意,又可以让林龙飞再不能要挟他。为确保万无一失,他必须在藏宝洞旁边的岩洞看着,让炸药可以顺利爆炸。如果他们不曾发生枪斗引爆炸药,他就会从岩壁的暗孔,用枪亲自引爆。他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,在爆炸开始的那一刻,迅速跑出岩洞,跳入海中,让海底的暗流带他远离爆炸。他也知道,这样做有多冒险,可他坚信,一定能平安回到丝娆身边,实现他们一起离开的约定。(未完待续,如欲知后事如何,请登陆节更多,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(三) 熙扬把丝娆送到夫妻俩家中,嘱咐他们好好照顾,才匆匆赶往岩洞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 他像猎人等候猎物一般,从岩壁上的暗孔耐心地注视那边的动静。林龙飞正指挥手下将宝藏装箱,不断吆喝着:“小心点,可别把宝贝碰坏了!”就在这时候,他留在暗道中的卡哨软绵绵地跌进来,沐昭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:“这么饭桶的人也敢**来寻宝,真不怕丢了自己的性命。”他抬眼看着沐昭,确定只有她和晴衡进来后,翻手亮出手枪,对准沐昭就射:“沐昭,你就送死吧!”沐昭早有防备,她和晴衡就站在暗道口,一看林龙飞动枪,立刻闪进暗道中,掏出手枪还击。 熙扬走到岩洞外的小平台上,仔细听着岩壁那边的声响,当第一声爆炸响起,他立即跃入海中。海水冰冷刺骨,好似一根根钢针扎入骨髓,让他的神智慢慢地远离,不知暗流将把他卷向何方。 当熙扬醒来的时候,意外地发现老李在照顾他。老李身上有不少外伤,但已一一裹好,看来没有什么大碍。“这是哪里?”他嘶哑着声音,竭尽全力问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老李赶忙道:“少爷,这是岛东的一个矿场,离岛有一段距离。” “送我回岛。” “少爷,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!”老李不觉提高了声要不是洛老大夫恰巧来这里为矿工治病。你就……你这会还想着回去做什么!要是你担心范小姐,我去帮你把她接过来就是。” “送我回去,送我回去……”老李地话并没有让熙扬静下来,反而不断重复着要回去。他的身体虽然很虚弱,但意识却很清楚,在他心底盘旋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惧。让他迫切地想见到丝娆。他不顾一切想要支起身体。才动了动,就听老李道:“少爷,我送你回去,你千万别乱动,我这就去安排船。” 熙扬立即安静下来,不再乱动。可他的心,怎么也静不了。当他上了船。离岛越来越近,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浓。他只觉得丝娆离他越来越远,任凭他怎么追赶,还是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离开。他踏上了岛,站到了丝娆面前,那种莫名地恐惧才刹时消失。 丝娆一直在夫妻俩地家中等待。她醒来不见熙扬。很快便想明白了他去做什么了。他不愿意她一同去涉险,才用了这样的手段把她强留下来。她执意要去宝藏洞找熙扬,但夫妻俩说什么也不肯让离开屋子。将熙扬留下的话转给她:“少爷让范小姐相信他,安心在这里等着。他一定会回来的。”为防止她溜走,夫妻俩轮流看守着,会也找不到。当她听到远方传来的爆炸声,就开始计算着时间,每过去一段,她就增加几分担心。这时,她乍然见到熙扬回来,只又哭又笑说了一句话:“你总算回来 熙扬明白,这一句简单的话包含了太多未竟之意,便握住她丝娆地手道:“都结束了,他们都被埋在宝藏洞,再没有人可以得到那个宝藏。丝娆,我们走吧。”这一路过来,除了恐惧之外,他心中的盘旋地念头就是和丝娆赶快离开。他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,林龙飞已然葬身宝洞,他不用担心那个被揭穿一半的秘密会彻底曝露,可他就是想要走。或者,只有到了一个新的地方,他才可以摆脱阴影。 丝娆有些担忧:“舒舒要怎么办,林龙飞死了,还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吗?还有,你的身体可以奔波劳累吗?”“都交给老李,孟秋应该知道舒舒在哪里。”熙扬不容反驳道,“我可以走。” 丝娆看了看熙扬毫无血色的脸,坚持不肯让步:“你不把身体养好,我不会答应离开。”熙扬定定地望着丝娆,眼底有不能言说地沉郁和痛楚:“丝娆,就最后依我一次,我的身体能撑下去。”丝娆不觉又陷入那双眼睛中的漩涡,点头答应。 老李拿出准备好地行李和手中:“范小姐,我家少爷就请你好好照顾。”丝娆道:“老李,我会,你放心。我们一定回来看你。”“少爷,我背着你快去码头,还能赶上今天到上海的船。”老李二话不说,背起熙扬就向前走。丝娆向夫妻俩道别,快步跟上老李。 快到码头时,老李忽地停住脚步,熙扬趴在他背上,双肩猛地颤动。丝娆紧紧跟在老李身后,被他和熙扬挡了视线,看不清前面地情况,但她可以感觉到熙扬身上传出的恐惧。她的心突突狂跳,潮水般涌起一片悲凉,抬手一抚脸,竟摸了满手的泪水。 “大哥,你这匆匆忙忙是要赶着去哪里?”林龙飞充满恨意的声音响起。丝娆一惊,绕到前方,就见林龙飞的头和手缠着绷带,挡住去路。“你不是该被炸死在洞里,怎么还能逃出来!”丝娆不敢相信地看着林龙飞。林龙飞恨声道:“我命大,死不了。倒是你,我奇怪你怎么还跟着他……” “姑爷,我求你,别说了。”老李把熙扬放下,跪倒在林龙飞面前。林龙飞笑出泪来:“老李,你不一直不肯给我好脸色,今天怎么向我跪下了。”他不愿再理会老李,转向熙扬道:“大哥,你设下的好计谋!你毁了我的宝藏,我也要毁了你最珍爱的东要让你生不如死!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凄厉,到最后几乎可以划破耳膜。 熙扬一言不发,他终于知道恐惧因何而来。原来老天,竟不肯成全他。丝娆急道:“林龙飞,你究竟在说什么?” “孟秋让我不要说,放了你们,我为什么要放你们?”林龙飞双眼通红,指着熙扬道,“你的弟弟,早死了。是他瞒着你,一直不说,那因为是他害死了你的弟弟!” “什么?”丝娆呆呆地抬头,瞪大眼望天。天气晴好,连一丝云也没有,可她觉得,漫天都是乌云,整个世界黯淡无光。她看向熙扬,他的脸平静淡漠,看不出任何波动。“这是真的吗?”她开口求证,音沉而缓。 “真的。”熙扬的声音,同样沉而缓。(未完待续,如欲知后事如何,请登陆节更多,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(四) 老李嚯地起身,急急摆手道:“范小姐,不是的,卓羽少爷不是少爷害死的。卓羽少爷想自杀,少爷要救他,却来不及。”“怎么不是!”林龙飞咄咄逼人道,“是他把那把刀插进了范卓羽的身体。” “林龙飞,你不要歪曲事实!那刀伤根本不是致命的,卓羽少爷在那之前,就服毒 “是他去查实了范卓羽的身世,又是他让范卓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,没有这些,范卓羽会想着要去死?” 丝娆把他们的每一个字都听在耳中,但就是不能明白那些话的意思,只反复地回想着熙扬说的那两个字。真的,他说他真的害死了卓羽。他从没有对她说过真话,无论她怎么问,就算她猜到了卓羽已死,他还是不肯说。 “范小姐,少爷从没有告诉卓羽少爷身世。一定是林龙飞说的,他想用这个秘密胁迫卓羽少爷把藏宝图交给他。” “范丝娆,不管是谁说的,那也是因为他们知道了这个秘密,才会有这后来的事。” “范小姐,你可别听林龙飞胡说!” “范丝娆,我要是你,绝对不和这个害死弟弟的凶手多呆一秒。” 丝娆不住颤抖,林龙飞的一席话,让她僵硬地转身欲走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熙扬踉跄着扑上来,拥要离开我。”丝娆一怔,继而冷声道:“你可记得,我说过,要是你在卓羽的事上骗了我,我们就完了。”熙扬将她抱得更紧,辩解道:“丝娆,我瞒着你,是不想你经历我那时候所受的痛苦。” “是,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。这是因为爱你。才不得已的欺骗。” 丝娆的心漏了一拍,突然想起以前,她也以爱的名义欺骗过沧阑。既然是这样,那她有什么资格责怪熙扬? 仿佛看出丝娆地动摇。林龙飞阴冷笑道:“说什么因为爱才会欺骗。根本就是不顾别人感受。难道你就没有问过他吗?你问过他。他存心隐瞒不说。这叫什么爱!对爱人。不应该有秘密!” 丝娆心神恍惚。林龙飞地话没有说错。虽然她也欺骗过沧阑。但在沧阑地询问下。她自己坦白了。不像他。无论她怎么问也不说。每次都要借别人地口说出。才肯承认!若是在林龙飞说出真相之前。哪怕是前一秒。他能先向她说明。她都可以原谅他。但现在。不行。 “放手。”丝娆缓缓道。 “请你不要让我放手。”熙扬地声音听起来。卑微到了极点。 “我让你放手!”丝娆重重道。丝娆抬起手。狠狠地向自己地手腕咬去。含糊不清道:“你放手。”熙扬立即放开。痛苦地望着丝娆沁出血痕地手臂。道:“我放手。” 客船将要地笛声鸣响。丝娆头也不回跑向码头。用最快地速度上了船。她很清楚。此时此刻。绝不能回头。一旦她看到他地眼睛。也许就再也没有离开地力量。而她。非离开不可。不论事情地经过怎样。也不论他隐瞒地目地究竟为何。卓羽地死。已经横在了他们中间。她再也无法毫无芥蒂地与他相处。每每想到卓羽。他刻意地欺瞒也就随之而来。 丝娆没在甲板上停留。一上船就进了舱。进舱门之前,她听到了随着冷冽海风飘来的林龙飞疯狂的笑声。隐隐还有老李焦急的呼喊。但那一切,她都不愿再想。 关上舱门。那些声音就阻断在门外。 船开了。 下了船,站在熙熙攘攘的码头,丝娆突然升起一股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。到了上海,又该去哪里?原本四处寻找卓羽的理由已经不存在,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?她微微而笑,手里还提着老李交给她地行李,刹时想到该去哪里。 丝娆叫了一辆黄包车去纪家。此去,她可能永远不会离开以前,怎么也要和沧阑道别。 纪家的门大开,门檐下挂着白色灯笼,在风中簌簌发抖,有人来来往往从下面经过,搬着东西。丝娆直接进了门,经过落满枯叶的院子,到了西院竹园。园里竹枝挺拔,一竿竿竹子在寒风中依旧苍翠,精神抖擞。沧阑立在竹下,手抚竹枝,正低头吟着什么。 “沧阑,出了什么事,怎么门外挂着白灯笼?”丝娆走近几步,轻声问沧阑。沧阑缓缓抬头,深深凝视着丝娆,泪湿眼眶:“爹去世了,没几天,大哥的尸体又被送了回来。” 丝娆吃惊不已,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沧阑抹去眼泪,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丝娆,待说到秀君的死因,泪水忍不住又滑落。丝娆听得惊心动魄,不觉问道:“那你要怎么办?” “如今整个纪家,就剩下我一个男人,我要担起所有的责任。”沧阑说得坚定,“欠英国人的巨款,我和大哥筹算的结果,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,包括这栋宅子,十六铺码头地所有权,应该够了。至于以后,我想带着娘到北京找沧芸,还有二哥,虽然不知道他去哪里找二嫂,应该总会有机会遇上他们。” 丝娆难过道:“秀君她,她……”沧阑道:“也许她走经获得了永恒的安宁和幸福,不必为她悲伤。倒是你,熙扬怎么不陪你来上海?”丝娆淡淡道:“我们分开了。沧阑,我要去法国,卓羽地梦想是去那里学西洋画,如今只能是我替他去。” “难道卓羽……” “他死了。”丝娆轻笑,“我是真真正正一个人 “熙扬对你很好,你怎么会……” “沧阑,别说他。”丝娆眼神迷离,“你知道吗,在遇到秀君时,我曾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她的消息。后来我虽然说了,心里还是有些不甘,但听福伯说了你们家不肯毁掉婚约的原因,我便庆幸没有和秀君争。我容不下一而再的欺骗。” “我知道,娘是为了从你那里找到藏宝图,才非逼着我娶了你。”沧阑十分愧疚,“丝娆,请相信我,那时候我一点也不知情。” “我相信你,沧阑。可是,知道了那件事,我便感到与你回不到从前。” 沧阑研判似的看着丝娆,好一会儿才道:“我虽不知道他骗了你什么,但是丝娆,你这样地想法只是苦了他也苦了你,但愿时间能让你忘记。”(未完待续,如欲知后事如何,请登陆章节更多, ------------ 第五卷 :变之无常第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(五) “可以吗?” “怎么不可以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你不是专程来跟我道别,这说明你已经不在意纪家对你的欺骗。” “这是不一样的,你并没有骗我,而他……” “丝娆,都是一样。”沧阑温和地笑,眼睛里闪动着深沉的光泽,“这世上,没有什么事,是不可原谅的。” “就像你原谅了你的母亲?” “或许是吧,我仍然还称呼她为娘。她也为自己所做,付出了代价。现在,她只是一个疯疯癫癫,沉浸在失去丈夫悲痛中的可怜老太太。” “沧阑,你不仅有一颗纯真的心,还有一个宽厚的胸怀,我及不上你。”丝娆将手中的行李交到沧阑手中,“请你帮我把这个还到云家。” 沧阑不再说话,只接过行李。他知道,再多说也是无益,惟有时间可以证明一切。其实,到现在,他并没有彻底原谅大太太,但他很清楚,随着时间流逝,终有一天,他会谅解。 “一路顺风,丝娆。” “你也珍重,沧阑。” 冬日午后的塞纳河,阳光温暖和煦,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河畔咖啡馆或是画廊,悠闲地度过惬意的一个下午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丝娆独自坐在一家咖啡馆,桌上摆着一杯皇家咖啡,方糖被特正燃烧着,发出幽蓝的火焰。 咖啡杯地旁边。有一封信未曾拆封,丝娆盯着那信,心中苦涩酸楚。来法国的第二年冬天,她收到了熙扬的第一封信。 “丝娆垂鉴:客居在外,颇多艰难,卿当自重。勿使人念。闲来无事。研读古书,有所小成,故撰此书,博卿一笑耳。” 其后的信,更是简单明了,就是一首词。 第二封信: “倾花泪。又是寒宵不寐。也拟疏狂图一醉,强乐还无味。 风雨潇潇初起。看尽人间红翠。碧海青天应有悔,夜夜长如岁。” 第三封信: “是偶遇,化作无端愁绪。寂寞此生归去处,雁字平川渡。 回首前生已误,岂算来生不负!皎皎天河清如许,可照相思路?” 第四封信: “无双愿。最是一生心念。笺短意长青玉案,赢得谁人叹。 唱半曲扬州慢,曳九世烟花乱。春去秋来无可挽。凄凄流光转。” 第五封信: “西风罢,一片伤心难画。红泪斑斑湿锦帕。只影秋千架。 休恼花开花谢,深恨闲愁自惹。聊把旧诗来复写,斜光苍月下。”“天光透,人共梅花消瘦。来日哪得春是旧,香染胭脂扣。 七载深情别后,惆怅离离满袖。唯余几杯疏淡酒,怎敌风雨骤。” 她从来没有回信给熙扬,有的时候提起笔,想要写点什么寄回去,到最后才发现,信纸上写的全都是他信中地内容。 不知不觉已经八年了…… 丝娆终于拆开信,里面仍然是一首词。 “七世约,应换今朝一诺。岂料黄昏风正恶,刹那身成陌。 便有情深如昨,不挽物非人各。弦断曲终心落索,只道前尘错。” 词地后面,有一句短短的附言: “自与卿别,倏忽年余,每忆往事,竟至泪下。反复思量,终察卿心,悔甚恨甚,为时已晚。” 她合上信,平复心中翻腾的思绪。有一个声音在心底细细呐喊:回去吧,回去吧。然而,又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说:这么久了,还是放了吧,都已经过去。她拿起信纸,胡乱塞进信封,突然发觉信封上面有字。 小心地展开信封,丝娆看到,那是老李写给她的信: “范小姐: 那日你走后,少爷病了好长一段时间,反反复复,有一次洛老大夫都出说没办法,该范小姐,你知道原因吗?那是因为纪三少爷托人捎来了你在法国的地址! 范小姐,你的心也忒狠了,少爷给你写那么多信,你一封也不回!这些年,少爷地身体很不好,一到冬天就咳嗽不止,洛老大夫说是那次病伤了肺脉,好不了,只能好好将养。但少爷一到冬天就喜欢喝酒抽烟,有好几回,他都咳出血了还是要喝,怎么劝也不听,我知道,他是痛恨自己,在折磨自己。心病还须心药医,范小姐,好歹你回来一趟,见见少爷,也算是了他一个心愿。再这么下去,我怕真的就要如少爷所说,他等不到你回来了。 你不知道,有一年冬天,少爷喝醉了,我去帮他收拾,他突然就抓着我,含糊不清地说:丝娆,我怕,我很怕……我地身体自己清楚,早应该死了。我其实不是怕死,是怕等不到你回来,不能见你最后一面…… 我想,少爷肯定从不曾向你说这些,只能由我来说。你走之后,又再发生了一件事,让少爷无法原谅自己。我曾向少爷发誓不说出这件事,可如今我一定要说给你听。 林龙飞离岛两年后,忽然来了一封信,不怀好意地嘲笑少爷,并说出了卓羽少爷的真正身世。 当年桑小姐离开云家之后,生下的那个孩子不久就死巧合看到了卓羽,发现跟自己的孩子长得很像,就给了林龙飞一些钱,让他把那孩子从育幼院偷了出来。 范小姐,林龙飞如此用心,到如今的地步才肯说出这个掩藏的事实,就是要让少爷痛苦,你怎么能顺了他地意?卓羽少爷和小姐已经因此枉断了性命,难道你和少爷也要因此葬送一生? 老李敬上 民国十一年十二月九日” 丝娆俯身痛哭,引来周围的人窃窃私语。有人走过来询问,她也不理会,就趴着 多么荒谬的误会,让两条鲜活地生命白白死去;多么可笑的执念,说到欺骗,林龙飞才是最可恨地一个骗子。 她要回去! 可是,一旦下了这样的决定,她又却步踌躇。回去又能怎样?破镜如何能重圆到当初光洁如新的时候? 八年的岁月,无情如刀,他们之间,早已经“物非人各”! 太阳的光芒洒在塞纳河上,在河面上泛起星星点点碎金之色。河面摇曳,那些碎金被搅成纷纷乱乱的一片,静静地随波流淌。 一只白鸽在河上盘旋,久久不去,忽地一振翅,冲上云 ------------ 第一回 寒秋沉吟 往事不可追 青茔孤恨 七情只堪断(一) 色沉重,放眼望去,窗外是一片浓厚如墨汁的黑暗,火车行驶时“轰隆轰隆”的单调响声,曼丽丝仍然望着窗外,脸颊上残留着泪痕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车不时出一声长鸣——“呜呜……”,像是某个心碎之人痛彻心骨的哭声,扰得她刚平静的心又烦乱起来。 沧芸还在睡,也许正做着甜蜜的梦,嘴角一直挂着浅淡的笑。曼丽丝不觉看向放在桌上的水杯,一咬牙,开了窗,将那个水杯掷出窗外。她奉了夫人之命,要取沧芸性命,但她面对沧芸,却无法狠心下手。虽然她很清楚,若被夫人知道她不曾完成任务,会有怎样的后果,可她还是不忍心。“你是比我有福之人啊。”曼丽丝轻轻一叹,站起身离去。 沧芸在火车强烈的震荡中醒来,眼前都是提着行李准备下车的人。她微微一怔,随即就想到该是到了下关,要换乘渡轮过长江到浦口,再继续乘车北上。她四下寻找曼丽丝,不见人影,便随着人潮下车。 出站不远便是码头,登船口有人检查火车票,一个浑厚的声音吼道:“都把车票拿出来,凭票上船,没有车票的不能上!”沧芸找出车票捏在手中,挤在人群中向前挪动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 突然,前方传来一阵骚动,检票人大声呵斥:“小鬼,没票就别想钻过去,滚开!”随着那人的话音,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推倒在人群中,迅速被人潮没了顶。“哥哥,哥哥!”小孩子童稚的哭喊声响起,“你快起来!” 那团小身影竟然真的很快从地上爬起,哧溜几下又到了登船口。这时,沧芸也到了那里,只见那孩子拳打脚踢,拼命想要越过检票人拦着他的手。在他旁边,站着一个略小的男孩,眼角还有泪水,想来就是那哭着要他起来的孩子。 哭了的孩子扯扯那孩子的衣袖,小声道:“哥哥,我们不去就是。”那孩子目光一寒,执拗道:“阿霖,原本我们只要离开上海,到哪里都没关系,可他不让我们上船,我们就一定要上去。”说着,那孩子挣扎得更厉害,竟一脚踢在检票人的腹部,趁他吃痛时冲了过去。“阿霖,快跑!”那孩子一面向前跑,一面回头招呼那叫阿霖的孩子。 阿霖跟着就想冲过去,但检票人已然回过神,一把抓住他,向那孩子跑去的方向喊道:“小鬼,给我回来,不然我让你弟弟好看。”那孩子停住脚,回头愤然看着检票人,就是不肯过去。检票人扬起手,眼见就要打在阿霖身上,沧芸忙出声阻止:“跟两个小孩子计较什么,他们的车票我买了就是。”沧数好钱交给检票人,牵起阿霖的手,交到那孩子手中:“你是哥哥,怎么不好好照顾弟弟。”那孩子冷然看了看沧,一言不,拉着阿霖就走。 沧芸微微有些惊愕,那孩子看人的眼神实在令她心惊,那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。阿霖走了几步,突然回头对着沧芸笑:谢!”那孩子立即捂住阿霖的嘴,认真道:“阿霖,你记住,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对我们好,真正对我们好的人,都已经不在了!”阿霖像是想到什么,脸上还带着笑,眼泪却一颗颗落下。他抽泣着问:“哥哥,是真的么?” “当然!”那孩子说得斩钉截铁,“我们的爹娘都死了,姨也被人害死了,只有叔叔还在,可是他被人关在监狱里,出不来!”阿霖哭出声来:“那怎么办啊,哥哥?”那孩子的眼睛这才闪出一点暖意,安慰道:“怕什么,你有哥在!”阿霖破涕而笑哥,我饿了。”那孩子道:“跟哥上船,哥带你去吃好吃的。” 沧芸很是奇怪,那俩孩子买不起火车票,又哪里会有钱去吃好吃的,正想叫住他们,给他们一些钱,却见他们在人群中一钻,没了踪迹。她只好作罢,上船略作收拾,就在舱中休息。 不大一会儿。外面响起喧闹之声。阿霖惊惧地哭喊声传进沧芸耳朵:“不要打我哥哥!”沧芸迅速出舱。看外面究竟生了什么事。刚一出去。她就见甲板上围着一群人。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什么。走上前。拨开人群进去。她才看到阿霖跪在地上。不停向两个毒打他哥哥地男人哀求。 沧芸扶起阿霖。质问那两个大汉:“你们怎么能这样打孩子?”其中一个男人道:“这小子偷我们地钱。难道不该打?”阿霖急急道:哥是为我才去偷钱地。”沧芸道:“就算是他偷了你们地钱。叫他还给你们就是。打他做什么!”她不觉看向那孩子。他地脸颊肿起。嘴角乌青。可眼底却是一片凛然寒意。 “这位小姐。我们也不想打他。可这小子说什么也不肯还钱。”另一个男人颇为无奈地指了指那孩子地手。“你看。也不知他一个孩子怎么有那么大力气。我们怎么也扳不开他地手。”沧芸顺着男人地手看去。只看到那孩子双手紧握着一个钱袋。手指关节因为太用力。隐隐泛白。 “他偷了你们多少钱。我补给你们。”沧芸转身准备回舱取钱。就在这时。她身后传来一声轻响。转头一看。竟是那孩子将钱袋掷到了甲板上。阿霖赶紧拾起钱袋。交到其中一个男人手上。急切道:“叔叔。还给你。对不起。以后我不会再说肚子饿。害哥哥偷钱了。” 沧芸不禁柔声道:“阿霖。姨请你吃东西。好不好?”阿霖吞吞口水。巴巴地望向那孩子。满脸期待。那孩子皱着眉。很不情愿地点头。阿霖欢呼一声。走到那孩子身边。小心翼翼地拉着他起来。笑道:“哥哥。我们很快就可以吃东西了。” 那孩子冷冷道:“阿霖。要吃你吃。我不吃。”阿霖不解地望着那孩子:“为什么。哥哥?”那孩子昂着头。不屑道:“我不吃别人施舍地东西。”沧心思一转。立即道:“我不是白给你们吃。这一路到北京。我身边没个人。也不方便。你们就帮我提行李吧。”那孩子沉默片刻。低低地声。算是应允。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那孩子没有回答,反是阿霖答道:哥哥叫子浚。” 沧芸牵起阿霖的手,又再去拉子浚,却被子浚闪身避开。她笑了笑吧,你跟着我,我们去船上的餐厅吃东西,顺便看能不能找点药,帮你擦擦脸。” 子浚依言跟在沧芸身后,一双眼仍然冷得像冰。 ------------ 第一回 寒秋沉吟 往事不可追 青茔孤恨 七情只堪断(二) 了船上的餐厅,沧芸先让侍找了一点药来,给子浚t|开始点菜。她点了一桌子菜,给子浚阿霖一人夹了一块鸡腿,道:“快吃吧,一定都饿坏了。”阿霖说了声谢谢,不客气地捧着碗大吃,而子浚则默了半晌,慢慢地端起碗,把鸡腿夹给阿霖,大大地扒了一口白饭。沧将子浚的举动看在眼里,并不点破,只是问道:“阿霖,好吃吗?” 阿霖重重地点头,嘴里塞满饭菜,口齿不清道:“姨,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。”他抬头看向子浚,惊奇地现子浚只吃着白饭,便道:“哥哥,你吃啊,很好吃的。我们两天没吃东西啦,有这么多好吃的,一起吃嘛。”说着,他把一块大排骨夹到子浚碗里,直勾勾地望着,非要亲自看子浚把排骨吃掉。 子浚无奈,只得夹起那块排骨,咬了一小口。“阿霖,告诉姨,你们怎么会离开上海。”沧很是奇怪,就算如子浚所说,家里没了亲人,但总归会有些朋友在上海,放着这么小两个孩子不管,让他们到处乱闯,实在太过无情。 阿霖抹抹油腻腻的嘴,喝一口汤咽下嘴里的饭菜:“上海有坏人,抓了哥哥。后来哥哥逃出来,找到我,就说带我离开。我们逃了出来,但身上没钱,就没有饭吃了。”沧芸知道,子浚应该知道得比阿霖多,可那孩子是问不出来什么的,也就住口没有再问。 子浚本来听阿霖说他们的事给外人听,也不再吃东西,只紧紧皱着眉头望向沧芸,这会见她没有问下去,才仿佛舒了口气似的,继续吃饭。沧不觉在心底叹气,子浚这孩子实在是太早熟,这并不是什么好事。 “姨,你坐火车是要到哪里去?”阿霖吃饱了,瞪着眼好奇地问。沧摸摸阿霖的头,笑道:“阿霖,姨要到北京,你难道不知道这趟火车是到北京的?”阿霖摇摇头道:“不知道,我和哥哥是偷偷爬上火车的。” 沧芸想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,可又想到此去北京她也是无处容身,不禁又有些犹豫。好半晌,她才试探着问:“阿霖,你喜欢跟着姨吗?往后姨照顾你们?”不等阿霖回答,子浚就把筷子一放,抢着道:“阿霖,有哥带着你,不需要别人!”阿霖看看沧芸,又看看子浚,扁扁嘴怯声道:“姨,哥哥会照顾我。”沧芸像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,子浚坚决地拒绝,倒斩断了她的犹疑。于是,她掏出身上所有的钱,塞进阿霖手中:“阿霖,姨给你这些钱,一定收好了,饿了就和哥哥买东西吃。”她怕子浚不肯让阿霖收下那些钱,立即接着道:“子浚,你要为弟弟考虑,收下这些钱,不要再去偷钱。” 子浚低着头,手却将阿霖手里的钱递回给沧芸。沧芸看不清他的神情,但从他僵硬的肩膀可以看出,他说什么也不会要那些钱。沧芸只能接过钱,叮嘱道:“子浚,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弟弟。”说完,她见二人吃完了饭,便想带他们回舱休息,子浚拉起阿霖就跑,转眼没了影。 沧芸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,心底升起一股惘然。 想到子浚大人般的执拗,她就觉心疼,到底是怎样的变故,才会让一个原本应该童稚无邪的孩子,变成了如今的模样? 呆坐一会,沧芸还是回了舱,她心中已有一个主意,要帮帮那两个孩子。下船的时候,子浚领着阿霖站在下船的船板处,一见到沧芸就奔过去帮她拎行李。沧的行李并不多,就只有几件衣服,子浚很轻松就拎了起来,神色显得有些异样。他什么也没有说,墨黑的眼睛似有似无地流动着一层愤怒。 出了码头。不大一会儿就上了火车。子浚一直拎着沧芸地行李。到了火车上找到座位。才把行李放在沧芸地身边。他深深地看了沧芸一眼。出乎意料地向她行了一个礼。带着阿霖离开。随后。沧芸在车厢里找过他们。但没有找到。她猜。应该是子浚存心躲着她。 直到下火车。沧芸才又见到他们。子浚还是过来帮她拎行李。她摇头不给子浚。自己拎着。一把揽过阿霖。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松手。“姨走了。”她向子浚阿霖挥手道别。阿霖眼睛湿湿地。似乎要哭。子浚拽着阿霖地手。冷冷命令道:“这没什么好哭地!”阿霖又拼命忍住。不停地用手揉眼。仿佛这样就可以让眼泪干涸。 沧芸快步离开。面上忍不住浮出一丝轻快地笑意。这一路上。多亏有这两个孩子让她分神。倒是让她忘记了不少自己地伤心事。临走之时。她抱住阿霖。就把上次要给他们地钱。悄悄塞进了阿霖地衣服口袋。她不能想象。当子浚现那些钱时。会是什么表情。但她知道。那笔钱会让他们好好生活一段日子。 这样很好。 这一年地寒意。来得特别早。才刚立秋。就冷得人穿上了毛衣。沧坐在屋后小院地摇椅上。搭着一张薄薄地毯子。望着萧瑟地天空呆。 她想起两年前刚到北京地情形。那时她出了前门火车站。身上没有一分钱。晴衡给她地钱。她都给了子浚和阿霖。站在路口。她不知道该到哪里。刹时就升起一股前路茫茫地凄清感觉。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。谁也不能依靠。她想起那个关于卓羽地梦。想起晴衡告诉她二太太逝世地消息。更是倍感凄冷。忽而。她又想到晴衡说到北京来看她地话。心不觉有了一点温暖。记起她尚有一处地方可去。 那是二太太还住在北京时,跟她一起住过的院子。二太太随纪老爷子去了上海,院子就空了下来,她被二太太又送回北京,在北京长大读书,就一直是住在那里。后来,她随卓羽去了岛上,那院子仍然由她读书时照顾她的全嫂管着,也不知道此时全嫂人还在不在。但无论如何,她都只能去碰碰运气。 房子还是全嫂看着,她高兴极了,就住下来。那时,全嫂早已经没有纪家经济支持,幸而房子是买断了,纪家也没说要收回,就靠着给人浆洗缝补衣服,日子也能过。她知道,以全嫂的能力,突然增加一个吃饭的人,是负担不起的。住下没多久,她就在北京的一个女子中学谋了一份教职,帮着全嫂补贴家用。前些天,她受了寒,就向学校告了假,在家休息。来年来,她习惯了学校的忙碌生活,突然闲下来,就想到了许多往事。 ------------ 第一回 寒秋沉吟 往事不可追 青茔孤恨 七情只堪断(三) 想到在燕京大学与卓羽共同度过的那段岁月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住在)时间,她从没有去过燕京大学,惟恐去了,见到当年与卓羽相遇相知的那些地方,徒增悲苦。 她想到了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的彩之家,以及在大火中丧生的海平,那里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,最亲的丈夫,最好的朋友。然而,随着彩之家的消失,这些都之成了难以磨灭的回忆。 她想起熙蕾,那个明媚的女孩儿,和她喜欢了同一个人,最后她们的命运也是一样,终究还是失去了爱着的那个人。 她想起丝娆,那个温婉的姐姐;她想起熙扬,那个给了她最大帮助的大哥;她想起沧阑,那个和她最亲近的三哥,这些人,都在岁月的流逝中,没有了消息。 还有晴衡。不知道为什么,她一直记得晴衡说过要来北京看她的话。也许是因为在火车站临别时她心底的悸动;也许是在失去卓羽之后,他默默守在身边的感动;也许是当年在雪地默立的少年影像,穿越了时空,就站在外面的胡同口,用温柔的眼光注视……但过了这么久,晴衡非但没来,连只字片言也不曾寄来,她猜想,怕是当时没有留下地址,他找不到她了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淡淡的遗憾弥漫在她心底,晴衡也和他们一样,从此退出了她的生命。 一切都不能再倒回。 院子里起了阵阵凉风,沧芸把身子向椅子里一缩,掖掖毯子,不肯回屋避风。全嫂出去工作了,她只得趁这时候到院里透气,一旦全嫂回来,就非让她在床上躺着不可。 墙外传来自行车的铃声,由远及近,停在院门外。“范太太,有你的信。”外面传来吆喝声,伴着叩门的声响,十分有韵味。沧忙起身开了门,微笑着向那人招呼:“怎么会有我的信,哪里来的?”那人专管送沧芸住着的这一片的信件,叫何不凡,也是个外地人,就在沧住处不远租了片小院,跟她也算邻居。 “上海来的。”何不凡咧嘴一笑,将信塞到沧芸手中,骑着车又走,“我还要送别处的信,走啦!” 沧闭了院门,低头看信。信上是熟悉的字迹,遒劲温丽的书法正是沧阑的。她很激动,迅速拆开信,一字一句读下去。 那是一封很长的信,沧阑详细地说了别后的情况:纪家出事,散尽家财,纪老爷子逝世,沧意外身亡,沧彦离家远走,大太太疾病缠身,秀君也不在了。他告诉她,他原想带着大太太北上北京,但当他们到了火车站准备上车时,大太太却说什么也不肯走,反复几次,他也无奈,只能在上海找了一处住所,暂时栖身。他在报社谋了一份差事,一月的收入也勉强够两个人生活。 他说丝娆去了法国;熙扬只在岛上。从不离开。生意上地一切往来。就交给了老李处理;沧彦一直没有消息。 他还说。其实他早就知晓了她地下落。可因大太太地关系。无法分身前去。这一封他早就想写。一拖再拖。却是在思量要不要向她说卓羽失踪地真相。 他写道: “沧芸。经历了许多变故地我。仍然不能完全摒弃优柔寡断地坏毛病。比如在这件事上。我用了一年多地时间。才下了决定。把事情详细告诉你。” 沧芸翻了一页继续看下去。长久以来存于心中不曾消散地想象——尽管多年前地那个梦已经让她承认卓羽不在人世。但她始终保持着最后一点希翼——终于破碎。冰冷成灰。沧阑地措辞很小心。仿佛是怕伤到她: “我打听到丝娆在法国地地址后。把那地址告诉了熙扬。他很快给我回了封信。把事情地始末告诉了我。沧芸。如果你还在想着卓羽。要等他。我劝你不用再如此。你永远等不到他回来。就如同我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秀君。 卓羽在你心中,也许是一个完美的人,但我不得不告诉你,卓羽在成为你的丈夫之前,曾和熙蕾铸下错误,生下了一个女儿,林舒。正是这段孽缘,让卓羽坠入了无边的痛苦深渊。他应该没有向你说过这些事,我猜他根本就不记得与熙蕾\生了什么事,也不知道林舒其实是他的女儿,直到后来,林龙飞为从他那夺取藏宝图,将他和熙蕾是兄妹的事情揭穿。若不是熙扬说出来,相信你和我都猜不到,卓羽竟会有半张藏宝图,而他想要丝娆不再因为他而委屈自己,一心想要找到宝藏。 这是一个可怕的误会,是一个让很多人都陷入痛苦的阴谋,包括你,沧芸。如果卓羽不曾想过要寻找宝藏,他身上有半张藏宝图的消息绝不会泄露;林龙飞明明知道,卓羽和熙蕾并不是亲生兄妹,却还是瞎说,害卓羽和熙蕾…… 沧芸,回上海吧,你一个人在外,没有人照应,我很不放心。娘的病,因大哥的死,更加严重,疯疯傻傻,谁也不认识,不用担心她会为难你。” 沧芸的心中升起说不清的感觉,真相从来都如此残酷凉薄?在她眼里透明的卓羽,竟也有这么多隐藏的秘密。 她的目光定在最后的落款处,那上面只写着简单的四个字:三哥沧阑。可是,这四个字仿佛是有莫大的力量,让她由心底蔓延开去的彻骨寒意,慢慢消融。 沧阑让她回去,这对她来说,有莫大的吸引力。此时,沧阑已是她唯一的亲人。然而,在北京这两年,她不是没有想过,回一趟上海,去看一看纪老爷子和沧阑可以见到晴衡。可是,每当她浮出这个念头,脑海里便幻出大太太嫌恶憎恨的目光和晴衡殷切的叮咛。 即便来自大太太的阻力已如沧阑所说,不复存在,可她仍然不能回去。因为晴衡的叮咛,她相信说过的话。这是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信任,明明她对晴衡并不熟悉,就只是在医院醒来时,她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因为如此,她才对于她来说如同在迷雾中的晴衡,产生这样奇异的感觉,一点也不怀疑。 她回了一封信给沧阑,说明她的近况,表达了不愿意回上海的心意,并让沧阑不用为她挂心,要好好照顾自己,总有一天,他们兄妹会再见。 ------------ 第一回 寒秋沉吟 往事不可追 青茔孤恨 七情只堪断(四) 芸写完回信,正准备要出门寄信,全嫂做工会来了。7在院子里,就不由分说推她进屋:“小姐,受过凉的身子,最要紧是仔细养着,怎么能好利索?”沧芸垂下头,细声道:“全嫂,三哥来信了,我是着急要出门给他寄回信。”全嫂惊喜道:“三少爷有信儿了?都写些什么?” “说了近年家里的事,要我回上海。”沧芸说得有些黯然。全嫂多少知道沧芸在纪家的境况,当即紧张问道:“小姐要回去?”沧芸摇摇头:“我不回去。”全嫂舒了口气回也好,那家里除了老爷和三少爷,谁都当小姐不存在,尤其是那大太太,更是处处为难太太和小姐。”沧涩然道:“爹已经过世,太太也病了,谁也不认识,三哥一个人,太辛苦。 全嫂膝下并无子女,巴不得沧芸留下与她做伴,这会听沧芸有些动摇,便岔开话题:“今儿我从外面回来,在前门外大街瞧见两个小孩,偷了钱撒脚丫子就跑。” 沧芸心中一动,不觉想起子浚阿霖,忙问道:“那两个孩子怎样?有没有被人抓着,挨打了没有?”全嫂摇头道:“那俩孩子跑得很快,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,丢钱的人只能自认倒霉。”沧芸心安,默默在心里算着,给子浚阿霖的那些钱,应该足够他们过上好几年,那时候他们也大了,就可以自食其力。 “小姐,这世道越来越乱,小孩子也跟着受苦。你说,这世道要好,那么小的孩子至于出来偷窃么。”全嫂感叹,“我看那俩孩子的父母,一定不在了。” “全嫂,总会好的。”沧情知全嫂所说不差,但心中仍然充满希望。无论经历什么创痛,都是可以挺过去的,就像现在的中国,四处兵荒马乱,也总会有国泰民安的一天。 北京郊外,柔和明亮的阳光映着漫天的红叶,漂亮得如梦如幻,但崎岖的山道上两个单薄的身影,却向前急行,好似没有见到这美丽的景致。 “哥哥,要走到什么时候啊,从天一亮走到现在,我好累。”阿霖扁着嘴,一副快哭了的样子。 “阿霖,就快到了,今天是中秋,一家人应该在一起。”子浚摸摸阿霖的头,神情冷硬。 这两年,他带着阿霖,过得很辛苦,偷蒙拐骗的事情,他都做尽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但他坚持了一点,和阿霖一起进了学堂,读书学知识。那日,他们和码头遇到的那女人分手不久,阿霖就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钞票,他知道,这是那女人偷偷留下的,当即就想扔掉,可就在要扔出去的刹那,他改变了主意。 他始终记得。死去地娘亲和在监狱里地君叔叔说过地话。娘无论多困难。也坚持送他读书。君叔叔十分赞同。说怎么也不能让孩子没学问。让人看不起。于是。他把那笔钱交了学堂地学费。剩下地都存了起来。准备用作他和阿霖大学地学费。他拿了一点钱置了一套擦皮鞋地工具。但因为上学地关系。不能整天在街上兜。也赚不了几个钱。到最后没钱吃饭。只能去偷去骗。 他北京郊外地山上。风景最美地地方。为娘亲修筑了一座简陋地坟。坟内空空地。既没有尸骨。也有衣服饰物之类地东西。不是他愿意这样。而是他没有。每当想到这一点。他地心底就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烧。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碎了。 每年中秋清明。他都带着阿霖到山上去。一大清早出\。静静地在坟前呆上一天。然后再回去。 “那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吧。哥哥?”阿霖实在走不动了。祈求地望着子浚。 子浚沉默片刻。抬头看了看太阳霖。就坐一会。我们要快点赶过去。”阿霖开心地做到地上。很快答道:“我数五十下。我们就走。”说罢。他认真地数起数来。 果然。才刚数到五十。阿霖就站起身。向前快走几步。笑道:“哥哥。我休息好了。可以走快些。”子浚跟在他后面。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亲自垒起地坟前。 这年的秋天特别冷,许多地方的草都已经有了些许黄意,但在那坟前长出来的几蓬杂草,却是绿油油的,虽然在寒风中瑟瑟也添了几分倔强的意味。子浚看着那些草,竟然舍不得动手拔掉,按照以往的惯例,他一来,就要把坟墓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。 然而,只是片刻,子浚就上前一棵一棵拔草。他拔得那样仔细,不时用手去刨土,非得要连根拔起才肯罢休。轻轻地叫了一声,突然顿住,将拔在手中的青草用力扔远。“阿霖,我们走!”他狠狠说道,“以后,我们都不来这里了。” 阿霖吓了一跳,不解地望着子浚,问道:“为什么呀,哥哥?你不是说过,我们是一家人,每年都要来陪姜姨么?”子浚盯着那座坟,冷声道:“阿霖,娘已经有伴,不需要我们了。”阿霖似懂非懂地点头,探头在周围看了看,除了他们什么人也没有看到。他想开口再问是什么人陪着姜姨,可他的目光移到子浚身上,看着那副他说不出来、此后却一辈子也没有忘掉的神情,终于没有问出口。 子浚拉起阿霖离开。他没有回头,只一径地向前。方才,那孤独的坟前,他默默地把自己的喜怒哀乐,都埋在那里陪伴着娘亲。从今以后,他不需要每年都来这里凭吊,因为他知道,他的娘亲不会寂寞。至于他,则不必考虑,未来漫长的岁月是不是会有需要娘亲的时刻,因为他知道,这一生,他的娘亲,都不可能再出现于他的面前。 那一方坟茔,不是连系着纽带,而是隔断一切、冰冷无情的黄土。 子浚看向阿霖,心底流过一点温暖。还好,阿霖并不了解,他如今明白的事情。 这是照在他面前,微弱的一团光明。 ------------ 第二回 濒死留哀鸣 孑身北上 流离逢亲人 决然南下(一) 阑骑在自行车上,飞快向家中驶去。暮色已经很沉t]霓虹灯渐渐亮起,妖娆妩媚,沧阑一路按着车铃,将车骑得更快。这一辆车,是他变卖家财还清欠债之后,用仅剩下的钱买来方便工作的。 沧阑在一家美国人创办的英文报社工作,主编是一位名叫鲍威尔的美国人。由于在报社工作,这一年多以来,他对于国家时政越\关注,国家积弱.,列强环伺,军阀混战,民生困苦,常叫他生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。一个人的力在太渺小,他只觉得无论怎么努力,触目所及是绵延的一片战火。鲍威尔先生曾经告诉过他,每个人的力量虽然.渺小,但若是每个人都在自己所作的工作中贡献出一份力,汇集起来,那么,.那个民族将是不可战胜的。鲍威尔先生的话,如同黑暗中的明灯,驱散了.他心底的迷惑,让他明白了未来的方向。 他没有什么所长,只有手中握着的一只能以\人深省的文章,唤起民众意识,投入救国运动,那未来的中国,必定是一番前所未有的新景象。 近来,\生了举国震惊的英国巡捕开枪射击请愿群众的惨案,上海的学生工人纷纷罢课罢工,抗议英国的暴行,鲍威尔先生决定做个系列特稿,跟踪报道这一事件,由沧阑全权负责,因此,他经常会很晚才能回去。然而,就在这时,大太太的病情突然恶化,在鲍威尔先生的资助下,住进了济慈医院,每天夜里,无论多忙,他都要赶到医院照顾大太太。 鲍威尔先生看沧阑的情况,想放他一段时间假,等大太太病情稳定了再回报社。他还记得在沧阑报社求职的情景,什么也不说,就先向他坦白了来历。纪家\生的变故,他也有所闻,沧阑从一个世家子弟,落到这般境地,能不卑不亢,也不自艾自怨,让他十分欣赏。待沧阑说出求职的想法,他当即就答应下来。不久,他听说沧阑要寻找在北京的妹妹,和一位远渡法国的朋友,便主动提出帮助沧阑,以他开办报社这么多年的人脉,没多久就找到了两人的下落。沧阑十分感激他,对他的态度越\恭敬,他想,这时由他提出这个建议,沧阑一定不会拒绝。 但沧阑婉言拒绝了。他明白鲍威尔先生这么做的慷慨和善意,可是,同胞蒙难,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用手中的笔,在报纸上报道事实,抨击这样惨无人道的行径,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。 “鲍威尔先生,我想,正如您说的,作为一个中国人,在这样的时刻,是绝对不能退缩的。”沧阑言语凿凿,自有一股震撼人心的气韵。 鲍威尔先生不觉更加赏识沧阑,难得他能有这样忧国忧民的情怀,实在可贵,于是便向他承诺,不管他以后有什么困难,都会尽力帮助。沧阑谢过鲍威尔先生,心中着实感慨,能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好人,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福气,而他却不知道,沧芸在北京是不是拥有一样的好福气。他因大太太的关系,没能去成北京,知道沧芸地址以后,又因先寻得了丝娆的地址,他将地址寄给熙扬,熙扬回过来的那封信而心存犹疑。他不想欺骗沧,明明知道事情的始末,还瞒着她。于是,他便索性连信也不写,装作仍然不知道沧芸的消息。 不一会儿,沧阑已经到了济慈医院,刚放好车,就看到为大太太治疗的医生出来。“医生,我娘的病能有好转吗?”沧阑向医生问了好,转而问起大太太的病情。医生一脸肃穆,平静道:“病人的情况会越来越坏,长期糟糕的精神状态影响了她的身体健康,恐怕难以痊愈。方才病人又歇斯底里,我为她注射了镇定剂。” 沧阑有些失望地谢过医生,进到病房看望大太太。大太太躺在床上,原本光润的脸变得削瘦,隐隐可以看见暗淡皮肤下纵横的青筋。她正闭眼睡觉,安和静然。沧阑坐到她的身边,望着她几乎不**形的脸庞,心底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。他很清楚,虽然他仍然叫她娘,尽力照顾她,但其实,他并不曾忘记秀君的死,也不曾谅解大太太的所作所为。只是这一刻,他没有办法再记着大太太所做的那些事,他只感到,眼前这个濒临死亡的人,是生他养他的母亲。 沧阑低低地呼唤,“你要好起来,一定要好起来。”说着,不知不觉,他竟趴在床上睡过去。 待沧阑醒来,已经大色大亮,大太太还在睡,他略略看了下大太太,心急火燎地跳起来,匆匆赶往火车站。昨日他就得到消息,说是奉军少帅张学良今天抵沪,他将以报社记\的身份前去火车站采访。 惨案\生以来,少帅张学良竭力督促北京政府迅速出面交涉,又再三恳求父亲张作霖,准允他带兵南下,调处惨案。六月四日,少帅上海五爱国学生电》,全文登载在《大公报》,他读后不禁热血沸腾。他原以为,张学良一介军阀之子,本是国家战乱的祸\之一,却不想有如此爱国之心。这些日子,他一想到少帅在电文中所言——痛我学子,竟被摧残,莽莽神州,天道何在?积弱之国,现象如斯,凡我国民,宜知奋勉——便想尽快一睹少帅的风采。 沧阑赶到火车站时,车站早已经围满了迎接少帅的人。政要名流,学生以及工人代表,挤满了站台,都探着头看少帅专车到来的方向。沧阑勉强挤了一个还算靠前的位置,耐心等候少帅到来。上午九时,在雄壮的军乐声中,少帅的专列缓缓驶进车站,不一会儿,沧阑就见到一个器宇轩昂的人走下列车。他身着笔挺的军装,佩着中将军衔,所到之处,群众都以最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。 ------------ 第二回 濒死留哀鸣 孑身北上 流离逢亲人 决然南下(三) <> <> <><><><> 你……”沧阑说不出话来,眼睛里闪动着愤怒的火焰 大太太闭了眼,心静如水。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,现在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,感觉好了很多。也许沧阑会更加恨她,但至少,她的内心获得了从未曾有过的安宁。 “娘,你睡吧,明早我去给你买粥。”沧阑的语调平缓。大太太讶异地睁眼看向沧阑,他神色平和,眼中的愤怒已然消逝。大太太胸中一怮,蓦地转身,背对着沧阑,不敢再看他的脸。沧阑帮大太太盖好被子,心底源源不断滑过沉重的悲凉。事到如今,纵使她做了再多的错事,面对着病危的她,他再也提不起恨。 沧阑握住大太太枯枝似的手,静静地坐在床边,任由悲凉将自己淹没。 天亮的时候,沧阑放开大太太的手,出门叫来医生,悄声道:“医生,我娘去世了。”医生赶紧俯身检查,片刻之后宣布道:“不错,病人已经死去两个小时以上。”沧阑嘴角牵动,淡淡一笑:“医生,我想把我娘接回去。”医生点头道:“你想什么时候接走,都可以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” 沧阑立即背起大太太,慢慢地向医院外走去。夜里,他感觉到大太太的手逐渐变凉,伸手一探,大太太已没了呼吸。他的心咯噔一跳,停了半拍,一直缠绕着他的悲凉竟突然淡去。 大太太的身体冰凉,贴在沧阑的背心,一如此时阴雨绵绵的天空,寒可沁骨。沧阑在雨中瑟缩一下,看了看跟在身旁的黄包车,微微摇头,继续在细雨中前行。 密密的雨幕,烟水般朦胧,一声清曼的低吟,随着迷蒙的水汽散开:“满目疮痍家何在,不知人间几芳菲。” 沧阑很快办好了大太太的身后事,将她与纪老爷子合葬,又赶着拍了一封电报给沧芸,让她别急着动身到上海,等着他过去北京。他向鲍威尔先生请了假,买了火车票北上,按照地址找到沧芸的住所。 敲了很久门,没人应,沧阑转头四处看了看,胡同里静悄悄的,不见一个人。他站着等了一会儿,后来索性坐在门口的石阶,从行李中摸出一本书看起来。 不一会儿,胡同口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,沧阑抬眼一看,只见一个年轻人骑着车,从胡同那边飞快驶来。沧阑对着那人笑笑,又埋下头继续看书。“范太太和全嫂都出门了。”那人自动停在沧阑面前,热心地向他说明,“今早她们出去的时候,我碰上了,她们说很久没有去逛逛,要到大街上溜达一圈,看天色,还要一些时候才会回来。” 沧阑合上书。抬头微笑道:“真谢谢你。”那人道:“我叫何不凡。燕京大学地学生。就住在里面。不如你跟着我到家里坐坐。也好过在这里吹冷风。”沧阑略微迟疑。道:“我还是在这里多等一会好了。”何不凡听沧阑这样说。干脆架好车。走到他面前:“算赏我个面子。我这样亲自到你面前请你。你也不肯答应?” 沧阑只得答应。跟着何不凡到了他家。一路过去。何不凡已经将他地来历说了一遍。他是广西陆川人。家中就只剩下一个表哥。现在湘军赵恒惕手下任团长。他在表哥地支持下。到了北京读书。读书之余。又找了一个送信地差事。赚点钱贴补用度。 沧阑也略略说了自己地事。哪知何不凡刚听到他在一家英文报社做事。便插口问道:“可是鲍威尔先生地《密勒氏评论报》?你可认识那位笔名华地先生?” “华就是我。”沧阑淡淡道。何不凡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。难以置信道:“您真是华先生?我很景仰您。你登在报上地文章我都看过。人深思。更难得是有很多英文稿。能让外国更了解中国。” 沧阑自谦道:“何先生。你太过奖了。” 何不凡连声道:“华先生。学校地很多同学都十分尊敬您。这可不是我胡说。您跟我去一趟学校就知道了。我有个不情之请。希望华先生能到燕京大学做一场演讲。让所有同学都能得见您地风采。” 沧阑不觉有些脸热,他完全料不到,那些出自他手的文章,会得到那么多学生支持。 “华先生,您能答应我的请求吗?”何不凡期盼地望着沧阑,惟恐错过了他答应的那一刻。沧阑想了想,应道:“既然何先生盛情邀请,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 何不凡开心道:“太好了,华先生!”沧阑道:“我们年纪差不多,也别这样一直先生先生地叫,直接叫名字就好。”何不凡是个爽快人,一听沧阑说出这话,立刻答应:“那敢情好!我也觉得这样别扭,但又怕不叫您先生,倒是不尊重您了。” “既然相互叫对方的名字,也必不用您这样的敬称,不然会更别扭的。”沧阑看了看表,告辞道,“不凡,时间不早,我妹妹也该回来了。我们再找时间好好聊一聊。”何不凡自然应允,又把沧阑送到沧住处,看着全嫂给他开了门,才挥手道别。 沧阑点头致意:“全嫂你好。”他虽然没有见过全嫂,但从何不凡口中已经得知,这两年就只有全嫂和沧芸一块住,这来应门的当时全嫂无疑。全嫂也没见过沧阑,却听沧描述过好多回,他的样子早已印在了她的脑中。眼前这个人的轮廓身量与沧芸所说无异,可是又瘦又黑,完全不似沧芸口中那个白净后生的模样,她盯着沧阑看了好久,才不敢确定地问道:“你是三少爷?” “我是纪沧阑。”沧阑肯定地回答。全嫂顿时喜笑颜开,拉着沧阑进门,道:“可巧了,昨日才收到你从上海来的电报,今日你就来了,赶紧进来,小姐就在屋里。” 沧阑还未进到屋内,沧芸已经闻声从屋里迎了出来,两人站在小院里,相互遥望,都不觉感慨万千。 ------------ 第二回 濒死留哀鸣 孑身北上 流离逢亲人 决然南下(四) 三哥,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?”沧芸心疼不已,“你照顾自己?”沧阑戏谑道:“我就是把自己照顾得太好了,难道你不觉我黑瘦一点,更有男子汉的魅力?”沧芸忍不住笑,嗔道:“我可不管,这样子的三哥我不要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供最新章节阅读\\我要一个白白胖胖的三哥。” 沧阑皱眉,假装不悦道:“白白胖胖的,那是猪,你当真要我变得那么蠢笨?”“是又怎样?”沧芸转而吩咐全嫂,“全嫂,快去买点好肉好菜,今儿做一桌子的菜,让我三哥吃顿最好的。” 自沧芸来到北京,全嫂就没有见她像这样与人轻松说笑,这会儿见她开心的样子,立刻响亮地应了一声,忙不迭地出门去。 沧芸给沧阑沏了茶,和他对坐着,两人说起旧日的一些事,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小时。沧阑突然沉默了片刻,略带迟疑问道:“沧芸,你还好吧?卓羽的事……”沧芸淡笑着摇头:“三哥,我没事的。无论怎样,我们也改变不了结局,不知道真相,可以骗自己一辈子,而知道了,换个角度想,也好。至少,彻底断绝了心底的那点念想,往后的日子,会更加坚强。我不再是只为自己而活,还得加上卓羽的份。 沧阑带着一点惊讶,注视着沧芸,缓缓道:“沧芸,我不如你。我以为这真相会使你受伤,但你真是出乎我意料。” “三哥,你这是夸我吗?”沧芸笑嘻嘻地伸出手,“夸奖人,就该给奖励的。”沧阑轻轻拍拍她的手,一本正经道:“好吧,我宣布,给你的奖励就是,一张到上海的火车票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” 沧芸倏地隐去笑,悄声道:“三哥,我不回上海。”沧阑奇道:“有什么原因吗?如果你担心娘会突然清醒,为难你,那么,我告诉你,她已经过世了。”沧摇头,声音低不可闻:“我知道太太走了,你的手臂上缠着黑纱。我不去上海,不是因为太太,而是答应过一个人,今生绝不会再去上海。” “是谁?”沧阑隐隐猜到那人是谁,“是曾家二少爷,晴衡?”沧微微点头,无所保留地告诉沧阑心底的感受:“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,但他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,我真的相信他,直到现在,我还是深信不疑。""供最新章节阅读""三哥,他在上海,还好吗?” 沧阑道:“我不知道。他和他的太太,还有大哥大嫂,两年前同时不见人,后来大哥的尸体被送了回来,他们三人,都不曾回上海。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,有人说,他们都死了,但又没有确实的证据。曾家老爷子和大太太为此忧伤过度,一年前陆续病死了。” 沧芸默然听着,直到沧阑说完,才抬起说话间不觉低垂下去的头,一双雾蒙蒙的眼睛,盛满冰凉凉的忧愁。“他结婚了,然后失踪了,怎么这么像。”沧禁不住喃喃自语,“他大概真和卓羽一般,不会回来。” “这可说不准。”沧阑说出自己地想法。“曾家大少爷一直不曾放弃寻找他们地希望。我想总有一天。会找到地。”沧芸没有答话。只觉心中某个地方空荡荡地。无所着落。却又堵得慌。难受极了。 沧阑瞧出沧芸地不对劲。便转而轻快地说道:“沧芸啊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你叫全嫂做一桌子地菜。我们能吃完么?”沧芸顺着话茬道:“怎会吃不完。我和全嫂吃剩下地。都是你地。”沧阑声。一脸呆滞地望着沧。苦道:“我又不是饭桶。怎就把剩下地全归了我?”沧芸一本正经道:“三哥。只有那么吃。才能成为白白胖胖地猪。” “好吧。”沧阑起了个腔调。唱了一句白。“为了亲爱地四妹妹。三哥我就牺牲了。”那个被沧阑拉了老长地一个尾音。听起来竟怪怪地。沧芸终于忍不住笑出来。沧阑暗舒口气。不敢再提触及沧地事。就只拣些无关紧要地事闲扯。等全嫂买菜回来。就拉着沧芸去帮全嫂做饭。 沧阑原是不会做这些地。但这两年他要照顾大太太。也学着做饭。进了厨房不至于手忙脚乱。全嫂看他地样子还算有些架势。就不客气地指挥他打下手。又叫沧芸帮衬着他。自己掌厨。一桌子菜不大一会儿就做了出来。 三人围坐在院子里。其乐融融吃了一顿团圆饭。其间。沧芸 阑:“三哥。你什么时候回上海?”沧阑默了一会我仍然觉得你跟我回上海是最好地。可是你。坚持不回去。我也不勉强。不是我不留下来陪你。而是在如今地中国。我们有太多值得去做地事。你可明白?” 沧芸了解地点头,清晰道:“我知道,三哥。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,我会好好照顾自己,何况,有全嫂在,你不用担心。”沧阑这才放下心中的担忧好,我向报社请假到了中秋节,等陪你过完节,就回上海。” 全嫂掰着指头算算日子,叫道:离中秋没几天了,三少爷当真要走这么急?”沧阑道:“这是无可奈何,以后有机会,我多到北京来看你们。”全嫂默不作声,沧却笑着道:“那这些天,我们可以要好好珍惜。三哥,你快吃菜,还有好多。” 沧阑于是开怀大吃,到最后,三人都吃撑了,瘫倒在椅子上,相互望着对方笑。 随后的几天,沧芸索性请了假,陪着沧阑在北京城各处溜达。 她自小在北京长大,各处都是极熟悉的,才短短三两天,就逛了半个北京城。 秋节这天,沧阑沧芸起了个早,吃过全嫂做好的早饭,就按照定好的计划,到郊外去欣赏秋天枫叶红遍的美景。他们一路缓缓行走,欣赏沿途的景致,快到山巅的时候,已经是中午时分。 山间静谧,竟无人来此游玩,也许是因为时局关系,连年的战火让人们失去了这样的兴致。沧阑变得有些沉郁,不若才出门时候高兴,沧知他心中所想,这时却也不知怎么开口。 突然,前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,两个孩子从枫叶掩映的山道上走来,沧阑沧芸见着他们,都不觉心中一震。沧芸上前拉着其中一个孩子的手,高兴道:“阿霖,你还记得不记得姨?”阿霖偏着头看了看沧,清晰地说道:请我和哥哥吃过饭。”沧芸转头看向沧阑,笑道:“三哥,就是这两个孩子,我给你提过的。” 沧阑神情愕然,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孩子,好似没有听到沧芸的话。“子浚!”沧阑捉住其中的一个孩子,惊喜道,“你是子浚!”沧奇道:“三哥也认识他们?”沧阑急切道:“沧芸,他是大哥的孩子,是大哥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。”沧芸大大吃了一惊,她真想不到,她和沧阑所说的竟是同样的人。 “子浚,跟我走,让三叔来照顾你。”沧阑激动不已。两年前,他安排好纪老爷子身后事,曾到巡捕房询问子浚阿霖的下落,但赵怀安避不见面,国盛派了个人来捎信,说他们都逃走了,不知道在哪里。他不知国盛的话是真是假,也没有办法验证,只得自己寻找。在得到沧和丝娆的下落后,他曾向鲍威尔先生说起还想寻找两个孩子,鲍威尔先生答应了下来,却一无所获。鲍威尔先生告诉他,不知两个孩子的大概去向,要在偌大的中国找到他们,十分困难。然而,谁能料到,上天会这样安排,让他竭力寻找的人,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。 子浚冷冷地盯着沧阑,细声道:“我不认识你。”沧阑一怔,随即想到,子浚年纪虽小,却经历了不少磨难,尤其是目睹秀君的死,一定让他不自觉想要忘记与往日痛苦记忆有关的人事。“没关系,就算你不认识我,我也可以做你的叔叔照顾你。”沧阑放开子浚,用手拍拍他的头,微微而笑。 “阿霖,我们走!”子浚一见沧阑放开他,立刻拉着阿霖就跑。沧阑沧忙跟着追过去,哪知子浚带着阿霖越跑越快,他们渐渐拉下,竟失去了两人踪影。最后,他们一合计,决定先回城中再做打算。 回到城中,沧阑先去了电报局给鲍威尔先生了封电报,说明要延长请假,并详细附上了原因,希望鲍威尔先生可以谅解。而后,他和沧对着北京城的地图研究,寻找着子浚阿霖最可能的藏身之处,盼着能早日找到两个孩子。 他们不知道,子浚阿霖逃下山,根本就不曾回北京城,而是直接南下,离开了北京。 【您现在访问的是万卷书屋:欢迎注册用户,享受10组书架功能实时关注小说更新。】 ------------ 第三回 骨肉乍散 人间多离乱 烽烟再起 密谈熄战火(一) 哥哥,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北京?学堂里的钱,不就白阿霖一步一回头地向北京城望去。子浚转过他的头,缓缓道:“我们不能住在北京,阿霖,我们不能被那个人找到,所以必须离开。” 阿霖不明白子浚的话,问道:“为什么不能被那个叔叔找到?叔叔说要照顾我们,他是好人啊。”子浚道:“阿霖,你现在不知道,以后会知道的。你只要记住,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生活,不需要别人可怜。” “那我们要去哪里?”阿霖瞅着子浚,神情茫茫不知所措。子浚很笃定道:“我们回上海。”阿霖惊讶问道:“哥哥,你不是说过上海有坏人,不能回去吗?”子浚解释道:“那人在北京见到我们,一定以为我们还在北京的某个地方,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回了上海。我们在上海,可以等叔叔出来,一家人就可以团聚。”阿霖拍手笑道:“哥哥的主意真好,叔叔要什么时候出来?” 子浚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,也许会等很长的时间。”阿霖拉起子浚的手,认真问道:“不管等多久,我们一定可以等到叔叔出来,是不是?”子浚点头,阿霖的话,正说中了他的心思,他坚信一定可以等到那一天。 子浚阿霖去了前门火车站,正巧赶上一趟开往南京的火车,两人混在人群中上了火车,找了一块不起眼的角落坐下,不知不觉相互依偎睡着了。 不知道过了多久,子浚阿霖被一阵剧烈的震荡晃醒,抬眼望去,正见一队身着笔挺军服的人从上一节车厢过来。为的一人,向车厢里的人行了一个军礼,用虽然客气却不容反对的语调道:“这列火车,杨督军征用了,所有的人都下车!” 那人口中地杨督军,叫杨宇霆,是奉军大帅张作霖派驻江苏的督军。杨宇霆才到江苏没多久,立足未稳,直军大帅孙传芳趁机率部进攻南京,想要夺回对江苏的控制权。杨宇霆被孙传芳杀了个措手不及,开战才十来天,就让孙传芳一路打到南京,丢了地盘,只得悄悄渡江,半道拦下开往南京的火车,准备逃回北方。 “凭什么呀!这眼见着就快到南京了,我们为什么要下车?”虽然火车里地人大多沉默,有的甚至依言下了车,但还是有人不服,“这几天报纸都登着,江浙又有军阀开战,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趟火车到南京,就想看看亲戚朋友是不是平安,这也犯了王法不成?” “回家看亲人不犯法,只是你们不下火车,那就犯着了!”为的那人从腰间拔出配枪,指着说话那人地脑袋,“你们到底下不下去?”说话那人立刻噤声,顺着下火车的人流下去,四周还在看着的几个人,也陆续开始下火车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 阿霖怯怯地看向子浚,轻声问:“哥哥,我们要不要下去?”子浚拉起阿霖的手,快步向火车外走。 下了火车。阿霖奇怪地问子浚:“为什么我们要离开?哥哥。你不是很喜欢和别人作对吗。怎么就乖乖听话下来了?”子浚黑棱棱地眼睛闪过一丝笑意。随即又湮灭:“阿霖。他们有枪。一枪就能打死一个人。我们不可以让自己有生命危险。” “我知道啦。哥哥。以后咱们都避着枪。就不会有中枪地危险了。”阿霖郑重说道。顿了顿又为难地问。“没有火车。我们要怎么去上海呀?” 子浚想了想。很快道:“方才那个人不是说了。这里离南京不远。我们走到南京再说。”阿霖点点头。露出笑容:“哥哥。无论你做什么。我都听你地。” “阿霖。南京在打仗。我们过去。无论生什么。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。不能走丢了。”子浚叮嘱道。阿霖抓着子浚地手。应道:“我知道地。我绝不放开哥哥地手。” 兄弟两人跟随去南京地人流。顺着铁路向南。不一会儿就已到了浦口车站。车站不远处地江渡码头排着长队。正在登船。上船前都必须接受直军盘查。严防有奉军奸细混入。子浚阿霖虽只是两个半大孩子。还是被拦住查问了一番。才放两人上船。他们本没有钱买船票。可就在他们被盘问时。在他们前面先过去地一对夫妇掉了行李。阿霖张口就喊:“叔叔。阿姨。包掉了。”子浚灵机一动。也跟着喊:“包掉了。包掉了。”这么喊着。他又降低音量。对阿霖道:“快些走。可别跟丢了我爸爸和妈妈。”也算是他们赶巧。因为直军接管了上下船地检查。重点检查是否有奉军地奸细。对于船票。倒不如船务公司严格。那检查地士兵听得他们地话。就这么放他们上去了。 那掉包袱地夫妇听到后面地喊声。先生立即转身去拾包。却不想上船地人潮拥挤。他手里又抱着一个两岁左右地女孩子。根本就玩不下腰。这时。正好阿霖挤到了那先生面前。便蹲身将包袱拾了起来。交给那先生:“叔叔。你拿好了。” 那先生笑着,对怀中地小女孩道:“琪,快跟哥哥说谢谢。”小女孩盯着阿霖,嘴巴动了动,却什么声音也没出来。那先生的笑意更浓,道:“小弟弟,真是谢谢了。”转而,他又对着身旁地太太道:“琪这孩子,和瑶碧没一点相像的地方。”那太太道:“怎么没有,样子不就一模一样。”阿霖顺着话音看去,才见到那太太手里也抱着一个同样大小地女孩子,两个孩子的样子像得紧,竟好似一个人。然而,那太太手中地小女孩,见着阿霖,不等大人开口,就摇着手道:“谢谢哥哥!” 子浚跟在阿霖身后,瞧见那先生的模样,顿时吃了一惊,拉着阿霖只向人多的地方钻。那先生看在眼里,向那太太手中的小女孩道:“瑶碧,你看看,你把两个哥哥都吓跑了。”小女孩不服气道:“不是我,是爸爸吓跑的。”这话一出,逗得夫妇俩一起笑出声来,就连那先生手里叫琪的小女孩,也露出一抹淡淡如初阳的笑容。 片刻,那太太隐去笑,有些忧虑道:“沧彦,直奉两军开战,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。”那先生安慰道:“小蒽,这些年不是一直打来打去,没事的,我们小心些就好。”那太太道:“其实我就是担心两个孩子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回 骨肉乍散 人间多离乱 烽烟再起 密谈熄战火(二) 先生又再宽慰道:“琪瑶碧还未出生就已经历危了?小蒽,你不用想太多,我们能在一起,也经过了不少磨难,现在是苦尽甘来。”那太太嗔道:“哪里是磨难,分明就是疯狂。你自己算算,南京大大小小的报纸,登了你多少寻人启事,竟然还都是头版头条。也就只有你舍得花那些钱。”那先生郑重道:“这不是想尽快找到你。要是没找到你,我今天哪能这么幸福,一下就有了两个女儿。小,我真是说不出地感激你,为了保住孩子,你离开纪家,吃了那么多苦。” “本没有什么的,被你这么一说,好似我很伟大。”那太太的脸上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娇羞,一双手将瑶碧搂得更紧,她离开纪家确有保住孩子的意思,但究到底,还是当时沧彦的态度让她决然而去。她不愿在这话题上多谈,转而道:“倒是你,能抛下纪家那么大的家业,可真让我刮目相看。”那先生搓了搓琪被风吹得有些冷的手,淡淡道:“那有什么,那些东西跟你们比起来,不值一提。这两年我们日子过得清贫,却温馨自在。我唯一觉得愧疚的,就是在家里那么困难的时候离开,以至后来纪家都散了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 那太太轻轻靠在那先生的肩头,劝解道:“那虽是你起的因,可却不是你能解得了的。有你没你,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。” 这先生和太太,自然就是纪家的二少爷沧彦和二少奶奶闵蒽,当年沧彦在纪老爷子的支持下,离开纪家到南京寻找闵蒽,果然就在南京找到了。最可喜的,闵给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。当时闵下了打胎的人参汤,侥幸被大夫保住了胎儿,她怕孩子还在的消息漏出去,会再惹来祸事,就哀恳大夫帮她圆谎,对外只说流掉了。随后,她本想找机会向沧彦说明,却不想沧彦与苏琳娜来往甚密,她就横了心,隐下真相,决然离开,打算自己一个人养大孩子,成全沧彦和苏琳娜。哪知事情峰回路转,沧彦寻到了她,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。 子浚在纪家是见过沧彦的,一见就认出了他是谁,因而才慌忙避了开去。沧彦倒是没有认出子浚,他那时只沉浸在闵去地痛苦中,整日醉酒,对什么事情也不放在心上,这又时隔了两年多,自然早没了印象。 阿霖不知道其中因由,一面被子浚拉着向人群里钻,一面问道:“哥哥,我们为什么要跑啊?”子浚拉着阿霖钻进人群,回头看了看,不见沧彦人影,才道:“那人也是坏人,我们决不能和他碰到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阿霖“啊”的一声,有些后怕道:“还好哥哥现得快,不然我们就被坏人抓住了。” 子浚点头道:“阿霖,我们在这船上要小心些,可别再跟他见到。待船一靠岸,我们就快快下船。”阿霖附和道:“哥哥说怎么办,阿霖都依着哥哥。” 这么说着,渡船与对岸过来的一艘船错开,不觉就过了江心,就见着要到对岸。突然,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,紧跟着是枪炮的轰响,在渡船四周溅起高高的白色水花。渡船上立刻骚动起来,有人高喊:“又打起来啦,菩萨保佑可别让炮弹落到船上!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一炮弹不偏不倚落在船上,不仅将船炸出一个大洞,还炸伤了好些人。顿时,渡船上乱作一团,大伙都争着去抢那船上少得可怜的救生设备。子浚拉着阿霖蹲在甲板的角落,急急问道:“阿霖,你会游泳?”阿霖点头,子浚一见,再急道:“阿霖,我们游到岸上去。 ”说着,他使劲一拽阿霖,两人就一齐跳进了江中。 子浚地水性并不好。只是勉强能浮在水面上。幸而阿霖自小在海岛长大。水性颇好。两人跳水地地方离江岸也不算远。他们相互支持着。总算游到了岸边。更加幸运地是。他们没有遇到打在江中地炮弹。那些炮弹都是向着江心方向。他们越向江岸靠。越是安全。 子浚阿霖一到岸边。不等上岸。就转头去看身后地情景。只见渡船和那艘刚错过去地船都被击沉。江面上异常平静。竟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生过什么。岸上地炮轰也停了。想是那些开炮地人击沉了目标。已经停止攻击。 “哥哥。有东西抓我地脚!”两人还喘着气。阿霖忽然尖叫起来。子浚把头埋入江水中一瞧。竟见一个人死死抓住了阿霖地脚。他赶紧抬头。冲阿霖道:“阿霖。有人拽着你。你使劲往岸上爬。我在水里托着。看能不能把他弄上岸去。” 阿霖依言而动。兄弟俩费了好大劲。才把那人拖上岸。阿霖盯着那人。眉毛紧皱。问道:“哥哥。怎么办。我们居然救了你说地那个坏人?”子浚尖声道:“把他推下去。再把他推下去。”阿霖很为难。指着沧彦手中紧紧抱着地小女孩。道:“可是。这个小妹妹不是坏人。也要把她推下去?”子浚也有些踌躇。正当这时。沧彦悠悠醒转。吃力道:“小弟弟。我中了弹。活不成了。只求你们能救一救我女儿琪……” 子浚没动。阿霖却已经上前抱过琪。开始为她压出肚中地积水。“谢谢……”沧彦大大地喘了一口气。面上焦急地神情顿时减轻不少。子浚注意到。沧彦满身都是炸伤。尤其以背部伤得最厉害。而琪身上。一点伤都没有。想是在炸弹落下地刹那。他用身体为女儿筑起了一道屏障。子浚不禁也有点动容。准备上前帮阿霖。忽又见江面上漂来一人。定神细看。竟是沧彦地太太。 子浚招呼阿霖一起把闵蒽拖上来。也现她浑身都是炸伤。奄奄一息。只是手是空地。没有抱着另一个小女孩。“对不起。沧彦。瑶碧她。她被水冲走了……”闵蒽不断重复着这句话。眼睛盯着沧彦躺着地方向一瞬也不瞬。 子浚阿霖将两人并排放好,又再去看琪,现她的呼吸已经平稳,没有什么危险了。阿霖俯到沧彦闵蒽身边,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,只见他们相继浮出一抹微笑,竟含笑而逝。 ------------ 第三回 骨肉乍散 人间多离乱 烽烟再起 密谈熄战火(三) 哥哥,要怎么办呀?”阿霖有些害怕,方才还好好的转眼就没了性命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子浚思索片刻,轻声道:“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,再推到江中吧。”阿霖慌忙抱起琪,急道:“哥哥,她也要丢到江中?不可以的。”子浚看到阿霖的样子,便问道:“在你的心里,哥哥是这么冷血的人?”“当然不是。”阿霖很快接道,“那我们是不是带着她一起走?” 子浚摇头道:“不成,阿霖。我们自己都顾不过来,再带着她,会很麻烦。”阿霖非常不舍地看看琪,道:“那要把她怎么办?”子浚道:“我们在南京为她找一户人家,也就是了。 ”阿霖虽不太情愿,也明白子浚说得有道理,不得不依从。 然而,正值战乱,子浚阿霖在南京问了好些人家,都不愿意收留琪。无奈之下,他们只得带着琪,一起去上海。 因为浙奉开战,南京到上海路段的火车停运,三人只好走着去上海。一路南去,三人时时可以听到浙奉两军交战的状况,但这对他们并无什么影响,到十一月初,终于到了上海。 上海滩依旧纸醉金迷,丝毫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,而在上海之外的战局,已经是烽烟四起。 那日杨宇霆强征了火车,立即命令火车掉头北上,转回北京。到了北京,他即刻将南京的情形告知坐镇北京的少帅张学良,又急电给奉天的大帅张作霖,请求支援。张作霖在电话里通令,急调四个师两个旅入关增援,却只字不提杨宇霆弃城逃跑之事。 这样明显的偏袒,惹得一个人很不痛快。这人叫郭松龄,是张学良的左膀右臂,在政治上与杨宇霆对立,一直想要找机会扳倒他。但杨宇霆是奉军元老,很得张作霖的器重,郭松龄也不敢妄动,如今面对杨宇霆的过错,他自然不会放过。 “少帅,你不觉得,大帅对杨督军太好了么?”送走杨宇霆,郭松龄就向张学良吹起了耳边风。张学良不以为意,笑道:“杨督军和父帅是过命的交情,他们之间地事,我们外人怎好插手。”郭松龄道:“那是自然,可是,再过命地交情,也不能徇私啊。少帅你想想,这杨督军奉令督管江苏,就是要保有江苏地区在奉军的控制之下。可他倒好,孙传芳才拉了一拨人打过去,就慌慌忙忙丢了南京逃回北京,这若不做处罚,实在是说不过去。我怕手底下的将士们心寒啊。” 张学良略一思索,心里已经被郭松龄说动,便问道:“依你之见,应当怎样处理?”郭松龄献言道:“少帅,不如你陪同杨督军回趟奉天,面对面在大帅跟前把事情说开。这样既能解决问题,又不会落个背后议人的恶名。” “你倒是想得周全。就依你之言。我明天与杨督军一同回奉天。”张学良当即嘱咐郭松龄。“我走之后。你当谨守北京一切防务。密切注意南方战局。一有异常。即刻向奉天来电。”郭松龄一一应承。心里却突然起了另一番计较。 他与杨宇霆地政治立场相左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张作霖地亲日态度。杨宇霆是张作霖一手**来地。自然以张作霖马是瞻。凡事都顺着张作霖地意思。说穿了。他看不惯杨宇霆。其实是反对张作霖政治主张。若是利用这次机会。能倒掉张作霖。不啻是一件利国利民地好事。这时能调走了张学良。他大可以方便行事。 自去年冯玉祥推翻了曹为地北京政府。他与张作霖地矛盾越不可调和。若能趁孙传芳出兵之机。联合冯玉祥。至少有九成把握。 想到这里。郭松龄计议已定。 第二日。张学良才刚离开北京。郭松龄就密访冯玉祥。二人一番商议。拟定了讨奉事宜。 冯玉祥配合孙传芳地进攻。进军直隶大名和鲁西。威胁奉军后方。让奉军顾此失彼。果然。在两面夹击之下。张作霖为保存实力。命令江浙战场上地守将退守山东。将徐州拱手让给了孙传芳。紧接着。郭松龄整编队伍。联合冯玉祥表通电。倒戈反奉。正式向张作霖宣战。 郭松龄的反叛,让张作霖措手不及,郭冯联军一路胜利,攻下山海关,拿下兴城,又再占领锦州。这期间,郭冯联军改名为国民军,举着救国救亡的旗号,势如破竹,直逼奉天。 此时,奉天城中的大帅府,早已人心惶惶。早在郭松龄起兵之初,张作霖曾派杨宇霆亲赴大连,求助日本关东军,但日本方面给出的答复是不干涉中国地内政,表明立场不愿出手相助。日本的拒绝帮助,更加坚定了一些人认为奉军大势已去地决心,悄悄准备投降国民军。 张作霖一面做好出逃准备,一面再次向日本求援,一旦求援失败,立即就会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路线,秘密逃往哈尔滨。安排好一切,已近深夜,他摈退左右,将张学良叫到跟前,斥道:“你一向倚重郭松龄,可那王八羔子是个什么货色,吃里扒外!往后识人,可要张大眼睛,别再信错了人!” 张学良自知理亏,不敢反驳,只道:“父帅教训得是!您看此次向日本求援,会有多大可能?”张作霖使劲挠挠头,粗声道:“奶奶个可能!那群小日本,摆明是要看咱们自家人窝里斗,最好是咱们两败俱伤,他们才好取利。” “那不是只有出逃,以图日后东山再起?”张学良问得小心翼翼,就怕惹起张作霖地火气。张作霖无奈道:“也只有这个办法了。” “报大帅!”门外传来传讯兵的声音,打断了父子俩地谈话,“门外有人求见,说是有要事相商。”张作霖一肚子火正无处,顿时怒道:“哪个鼠辈不通名报姓,老子不见!”传讯兵在门外哆嗦一下,鼓足勇气再道:“大帅,那人说,你见了他就知道是谁。”张作霖正待作,张学良却劝道:“父帅,来人如此故弄玄虚,何妨一见,看看他到底玩什么把戏。” 张作霖压下火气,冷静细想,传令让那人进来。 ------------ 第三回 骨肉乍散 人间多离乱 烽烟再起 密谈熄战火(四) 消片刻,门外传来一阵沉闷的靴声,停在门口:“张子,来是客的道理都不懂么?”那人的语调十分闲适,好似一切都只是云淡风轻,不值得在意。 q i s u w a n g . c c [ 奇 书 网 ]张作霖微微一惊,那人已经推门进来,只见他穿着一件细绒的深灰色大衣,脖子上随意绕着一条浅灰的绒线围巾,一派富家公子的模样,可他的脚上却穿着一双军靴。那军靴的式样,将他的身份泄露无疑。 张作霖皱眉道:“阁下深夜造访,可是给张某带来了好消息?” 那人道:“那当然。我们已经决定,帮助大帅平定叛乱。”张作霖沉吟道:“虽然阁下的身份毋庸置疑,但阁下所说的话,是否能代表贵方的立场,这可就不好说了。”那人伸手从大衣中摸出一物,亮于张作霖眼前:“敝姓石川,代表我方全权负责此事。” “原来是石川少佐,幸会幸会。”张作霖喜道,“有贵方鼎力相助,郭冯二贼当不足为惧。”石川少佐转言道:“大帅,你是个明白人,理当知道要我们出面,会付出些什么。”张作霖毫不迟疑,道:“张某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!就依照我与你们说好的条件,你们要出面阻止国民军通过满铁沿线,出兵维护奉天治安,必要时还得为我们提供避难场所。” “大帅真是心急,我的话还没说完。”石川少佐肃然道,“我方出面的条件,要在大帅开出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些。第一,日本臣民在东三省和东部内蒙古,不仅要享有商租权,还要与当地居民一样有居住和经营工商业的权利;第二,准许日本开设领事馆的地方,要加上洮昌道所属各县。这么一点点附加条件,想必大帅不会介意。” 张学良侧立在旁,一直默言听着,这时也忍不住插言:“父帅,此事关系重大,依儿子浅见,还得三思慎行。”张作霖不以为意,挥手道:“不必多言,我决意与皇军合作,他们所提条件无一不应。” 石川少佐狭长的眼睛勾起一抹笑意,取出一叠文件,道:“那就请大帅签字吧。”张作霖拿出大印,落在文件上:“石川少佐,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。”石川少佐略一颔,告辞离去。 “父帅,为何就任凭他们提条件,你一点异议都没有?”张学良一见石川离开,就迫不及待提出心中的问,“况且,日本人究竟打什么主意,我们并不清楚。”张作霖哈哈笑道:“小子,凭你问出这样的问题,就知道你还欠点火候。你想,我们以奉天为本,要是连奉天都丢了,还怎么立足?日本方面地诚意,以他们提出地条件,倒不用怀疑。我们暂时给他们一些好处,先稳住局势,往后有的是机会讨回来。” 张学良想要再言,张作霖却示意他退下,他只得掩门而出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出了房门,张学良快步疾行,竟向帅府外走去。 大帅府外,巷深人静,黑沉沉的夜幕遮星蔽月,仿佛把天地都混作了一团。“这样的夜色,倒是正好干那跟踪人地勾当。”清透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,石川的身影从暗处闪出来,拦在张学良面前。 张学良定定神。缓缓道:“石川少佐。大路人人可走。你走得。我就走不得?”“少帅说笑了。 ”石川垂下眼。神情萧索。“有些人就是走不得大路。”张学良冷然笑道:“那是学良见识浅薄。还未曾听说有走不得大路地人!” 石川仍然垂着眼。淡然道:“少帅大可放心。我们只是想帮助大帅渡过难关。”张学良道:“希望如此。”石川终于抬 对视着张学良。轻轻做了一个请地手势。张学良注>刻。转身回了帅府。石川望着他地背影。神情越萧索落寞。 两年了。他到奉天已经整整过去两年。两年前。他地名字叫曾晴衡。现在。他地名字叫石川一郎。他常会想到两年前在岛上地惊魂一幕。地动山摇地爆炸。他竟逃了出来。连同他地母亲和沐昭。都逃了出来。他在母亲地安排下。投身到关东军中历练。升至少佐军衔。说不尽地风光。然而。那只是表面地意气风。沐昭遵照命令留在了上海。唯一一个可以触到他心事地人。也远隔了天涯。他内心地苦楚。无一人可以倾诉。 他开始装作毫不在意。借此来告诫自己。把那些不该记得地过往。都忘记。可他却更清楚地知道。有些人和事。是不可能忘记地。两年来。他不记不起有多少次想起了沧。想起当日离别时。对她地承诺。以及他随后涌起地悲凉预感。到底还是辜负了。莫若当时就不说那样地话。他只要想一想。都觉得痛彻心扉。他真怕为着他地那句话。使得沧有所期盼而劳心。 晴衡默立良久,心神恍惚,竟未察觉身边有人到来。 “报告少佐,去郭松龄处的人回来了,他的答复与前次无异。”来人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日本军礼,才向晴衡汇报消息。 晴衡赶紧收拾心思,道:“很好,我们回去,向司令面禀经过。” 回到关东军驻地,早已有哨兵迎上来,向晴衡禀道:“武田司令正在议事厅等候少佐。”晴衡略微点头,快步走向议事厅。 议事厅中,武田坐在当中,四周按照军衔依次坐了佐佐木,司马和山田。武田见晴衡到了,当即问:“石川君,你与张作霖之间谈好了?”晴衡道:“很顺利,张作霖一口答应新加的条件。”“山田君,对此你有什么看法?”武田沉吟片刻,转而问道。 山田道:“张作霖穷途末路,不应有诈。”佐佐木驳道:“武田司令,我们与张作霖打过不少交道,他一贯是过河拆桥,倒不如趁此机会,将郭松龄培养起来。”武田看向司马,司马顿了顿,道:“只怕郭松龄比张作霖好不了多少。” “石川君,郭松龄是怎么说的?”武田的问话,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晴衡身上。晴衡轻轻舒气,道:“郭松龄仍然不答应与我们合作。”武田笑道:“那就这样,石川君,你密切注意张作霖的举动,随时向我报告。 “是。”晴衡向武田行礼,一张脸肃然庄静,但在他的心里,却一如往常涌起一股不适。 “散会。”武田下令,“石川君,你留下来。”晴衡依言留下,武田笑眯眯地看了看他,道:“石川君英雄少年,是我大日本帝国未来的希望,你可不要辜负啊。”晴衡心生波澜,武田这番话若有所指,似在隐射他的身世。在日本,他的身世不是秘密,这多少让人横生猜忌,但因他的母亲,隐忍不。他应道:“武田司令的殷殷叮咛,石川牢记在心。” 武田拍拍晴衡,压低声音,道:“石川君,现在有一个秘密任务派你去执行,你有没有信心完成?”晴衡顿时明了武田说那番话的意思,当即道:“一定完成任务。” 武田附在晴衡耳边,低声将任务说了一遍。晴衡听在耳中,狭长的眼睛闪过一抹难以琢磨的光芒。 ------------ 第四回 故地再会 情殇洒清泪 风雨满城 热血存忠魂(一) 着日本人插手,冯玉祥寻了个借口撤军,留下郭松龄龄不敌日军和奉军联合夹击,一败涂地,被张作霖活捉,立即执行了枪决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一时间,各地的报纸纷纷以此为头版头条,大肆渲染郭松龄谋反,只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,当真热闹得紧。 晴衡靠着软软的椅背,盯着手上的报纸,神情凝肃。相较于张作霖对日本依赖妥协的态度,他倒更欣赏郭松龄的坚决,只不过中国的一句古话说得好,成王败寇,胜利的一方才是被歌颂的。他私下以为,武田这次指派的任务有些多余,可无论怎么想,这些都不能表露出来,上级的命令,他必须执行。 其实,他也还有私心,执行这次任务,要回上海,奉天没有直通上海的火车,他可以先到北京,再转回上海。上回去奉天时,他的母亲一起跟着,不好在北京停留,这次他只身而行,或者可以趁等车的间隙,去北京城中看一看。 他的目的无非就是一个。沧的住处,这两年他早悄悄探出来了,只是想见她一面,亲眼看她,是否安好。 晴衡不禁雀跃又忐忑,那种期待可又不确定的心情,让当年别离时候悲凉的预感,渐渐淡去。包厢外传来敲门声,紧跟着是列车员甜美的声音:“先生,北京到了,请您下车换乘。”晴衡有些激动,手指不能自已地颤动几下,抖落了握着的报纸。 又到北京了。 晴衡拉开包厢,叫住列车员问:“请问,到上海的火车,是几点转乘?”列车员礼貌地回答:“先生您好,到上海的火车是明天上午九点,请您准时到火车站。”晴衡一阵欣喜,整整一夜的时间可以跟沧芸说很多话许什么也不说,只是静静对坐,这是他两年来梦寐以求的。 下了火车,晴衡直接去了芸的住处站在胡同口,像许多年前少年时候的他,默默而立。天一直阴霾过不多久开始飘起雪,时光仿佛突然溯回,多年前那个少年静默雪中的影像缓缓与他的影子重叠。他心底的踌躇越来越重,最初的期待和欢喜已经退去只剩下了忐忑和不确定。仍然和多年前一样,他不敢再上前一步。对于这个人世来说,已经没有了叫曾晴衡的那个人,或者沧芸也知道了岛上的那场爆炸,她认为,他死了。他怎能打破她的平静生活? 手中的行李力地滑落在地声闷响。“石川少佐,我是武田司令派来接待少佐的。”良久衡身后响起标准的汉语,“已经为少佐安排好了住所。”晴衡冷淡地问道:“在哪里?”身后的人答道:“不远在这片胡同后面的平安饭店。我正赶着去火车站接少佐,穿胡同走近路想刚巧见到少佐在这里。” 晴衡心中一紧,暗自庆幸方才没贸然进去见沧芸。身后那人,很明显就是武田派来监视他的,若是让武田知道沧的存在,那真是一件他料不到后果的可怕事情。 “三哥。这次你回去以后。信来。若是有了子浚地消息。赶紧告诉我。我在北京也接着找。有消息了会立刻告诉你。” 是。是她! 晴衡抑着转身地冲动。一步一步向前。把心中所有地情绪都抛进身后地飘雪。他积在心底那么多地牵挂和思念。这样地错身而过。已经是上天对他地怜悯。 至少他知道。他不能陪在她地身边。但沧阑会在。 到了饭店。收拾好行李。晴衡简单地用了晚饭。便告诉那人累了。进了房间休息。那人客气地回话。说是他地房间就在隔壁。有什么事尽管叫他。晴衡疏离地应了。自然是不会去。他开了房间里地灯。算着时间。再熄了灯。悄悄倚在窗前。望向远方那片化不开地浓重夜色。 这个房间地视野很好。窗户对着地方向。正好是沧芸居住地那片胡同。今晚。就是这样过了。遥望着她住地地方。他能感觉得到。他们之间地距离很近。近到他一伸手。就可以握住她地手。 第二天,那人算准了时间敲晴衡的门,将准备好的早餐送上,提醒他该出门了。晴衡一夜未睡,却不觉得困,匆匆吃了早餐赶向车站。那人一路跟随,恭敬地说着一些杂事,晴衡也没在听,只是在上火车的刹那,那人突然道:“少佐的精神不是太好,是不是我安排的饭店住不惯?要是这样的话,武田司令会怪罪我招待不周。” 晴衡道:“那倒不是,我挂记着武田司令交付的任务,睡不着。”那人笑了笑,对着晴衡挥手,离开火车站。晴衡提着行李进了包厢,火车鸣了一声汽笛,他从窗口望出去,隐约看到两个人影急急向火车跑来。定睛一瞧,他辨出那人影竟是沧阑和沧芸。他不由地靠到窗边,盯着他们,看沧阑上火车,沧芸向他道别。沧的样子跟他记忆中的一样,没有改变,只是好像更瘦了些。她原本就不丰腴,这一瘦,看起来就有弱不禁风的错觉。 他伸手去开窗,可那窗户好似卡住了,怎么也推不开。他只能把脸贴近窗户,朝向沧芸站立的方面,无声地说这两年堆积在心底的话。 不管怎样跌宕起伏峰回路转,走到最后,结局都还是他所预想的那个。因为留不住时间,更倒不回时间,时间是一条单程线,永远回不去。 火车启动,他的脸缓缓靠近沧芸,到最近的那一刻,他似乎看到了沧错愕的眼神,但只是一瞬就错开。包厢外响起敲门声,晴衡立即放下窗帘,沉声问道:“谁?” “先生,您点的茶点。 晴衡开了门,送茶点的人将托盘放在桌上,低首退出。晴衡很清楚,这个人也是武田身边的,这一路上,武田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明里暗里监视,他稍有不慎,就会将把柄落在武田手中。思及此,晴衡暗暗警示自己。他一步也走错不得。 火车开出站台,越来越快,将追着车那个人影甩得老远,最终消失在天地交接的地方。 ------------ 第四回 故地再会 情殇洒清泪 风雨满城 热血存忠魂(二) .. 清晨的提篮桥,宁静和谐,一季寒冬已过,晨风带着柔和的春天气息,缓缓拂在人的身上。桥的一头,并排坐着三个孩子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座建筑。“阿霖哥哥,你说在那里关着许多人,是不是真的?”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指着那座建筑,眼睛里充满疑惑。其中一个男孩子答道:“琪缃,那当然是真的,那地方叫做提篮桥监狱,我和哥哥的叔叔就关在里面。”一听这话,琪缃更加疑惑,不禁又问:“阿霖哥哥和子浚哥哥喜欢琪缃,里面的叔叔也会喜欢琪缃,为什么要把他们关起来?”另一个男孩子一阵冷哼,默然不语。阿霖接着道:“那里面的人很多都是坏人,就得被关起来。可是,我们的叔叔是个好人。” 琪缃“哦”了一声,继续问道:“那叔叔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?”阿霖摇头,望向子浚,失望道:“我也不知道,可是哥哥一定知道。”琪缃顺着阿霖的目光看向子浚,希望从他口中听到答案。但子浚仍旧一言不,神情出奇倔强,他其实真的不知道,要到何时才能等到宝培出来,这样等待,不过是他的心中还残存着希望。 昨天晚上,典狱长单独提见了他,对他道:“君宝培,你伤害英国大使,这是相当严重的罪,要不是大使特意派人向法官求情,你肯定会判五十年以上。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,在那时候被典狱长提见,多不是什么好事情。典狱长围着他转了一圈,浮出一抹笑,道:“别紧张,我今天找你,没有别的意思,就是想告诉你,你明天可以离开监狱了。”说完这话,典狱长就挥挥手,让他回去。 “子浚,阿霖?”宝培有些不确定.地叫出声,眼前两个男孩的脸容是他记忆中的样子,却有了更多与他记忆相悖的东西。子浚阿霖也看到了宝培,子浚还能压抑内心的激动,可阿霖早已经扑了上去。 宝培心潮涌动,不禁抱住两个.孩子,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。好一会儿,他才开口问道:“子浚,你娘呢?她怎会让你们独自来这里?”阿霖立时低下头去,一副欲哭又竭力忍住的表情,子浚咬了咬下唇,轻声道:“娘死了。” 宝培也没有忍住泪,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滑落,他赶.紧擦干,只怕被子浚阿霖瞧见。唯独子浚,不仅没有泪,那脸上的笑越飘忽起来。 宝培仔细打量.琪缃,问道:“这女孩子是谁?”子浚答道:“她是纪家二少爷的女儿,叫琪缃。”子浚说罢,不等宝培问,阿霖就抢着把遇到琪缃的经过说了一遍。宝培沉吟道:“她是纪家后人,理当交还给纪家人,我们把她送回去吧。” 宝培和子浚说话之际,阿霖一直紧张地盯着他们,直到听到这话,才1ou出笑容,对琪缃道: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。”琪缃也笑,小手紧紧握住阿霖的手,怎么也不松开。 “好啊!”阿霖和琪缃高兴地蹦起来。子浚kao在宝培身边,1ou出期待的笑容,黑棱棱的眼睛也染上一丝梦幻般的温柔。v!~! .., ------------ 第四回 故地再会 情殇洒清泪 风雨满城 热血存忠魂(三) .. 春日的午后,和煦柔暖的阳光均匀地洒遍大地,吃过午饭,搬一张椅子往太阳下一趟,那暖洋洋的滋味直熏到人心底,叫人把什么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。 沧阑俯桌前,奋笔疾书着,他正在回何不凡的信。从北京回来后,他一直与何不凡保持着书信往来,纵论国事,越来越投契。此番,何不凡信中,谈及了近日北方形势,慷慨之处,直叫人热血沸腾,以至昨日他刚读完信,便连夜写了一篇社论,再翻译成了英文。他派人将中文版的送去了上海的各大中文报馆,英文版的就刊在今晨出版的《密勒氏评论报》头版。 “……不凡,你我看法一致,当今时局,内忧外患,若要攘外,必先平定内乱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只有各派军阀之间的战乱结束,中国才能有一番新局面。这些话,我在新写的社论都有阐述,只是,不知道这一天何时才能来到。” 沧阑一笑,道:“这可是为难了.你。”鲍威尔先生道:“那是。我知道你是请不动的,也只是将邀请带到,不然,当初也不会要求我为你的笔名保密。”顿了顿,鲍威尔先生不觉又笑道:“也因为你保密的要求,弄得报社里也只有我知道你是华晗。”沧阑道:“我不想花时间去应酬,有那样还不如多写些文章。”鲍威尔先生挥挥手道:“我知道,你不用放在心上。”沧阑感激地看了一眼鲍威尔先生,道:“我去寄信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“下午没什么事情,你熬夜写稿子,休息半天好了。”鲍威尔先生体贴道。沧阑点点头,拿着信出了报社。 “言小姐,好久不见。”沧阑客气地.打招呼。言吟笑逐颜开,问道:“沧阑,你怎么在这里?难道,你是在这家报馆工作?”沧阑应道:“是的。”“那可好了,大哥交代我的事情或有着落了。”言吟从提包中取出一张请柬,高兴道:“这是我大哥送给华晗先生的请柬,他非常真诚地邀请华晗先生参加小媚的生日宴会。” 言吟瞧了瞧沧阑,轻声问道:“你会将请柬转交华晗.先生,并且为我大哥说上几句好话吧?”沧阑忙道:“请柬一定转交,至于说好话,以我对华晗的了解,只能尽力而为了。”言吟了解道:“是这个理,无论华晗先生来不来,我都应该向你说声谢谢。”沧阑道:“不用客气。” 沧阑想不到言.吟会突然出邀请,愣了愣,婉拒道:“言小姐,纪家已然没落,我再去参加那样的盛会不合适。”言吟浅浅而笑,有些失落道:“是我考虑不周,沧阑,你可千万别生气了怪我。”沧阑摇头道:“不会的,我才不为这个生气。”言吟立即笑眯眯道:“不生气就不要叫我言小姐,叫我的名字,言吟。”沧阑点头答应,又与言吟闲聊几句,才与之道别。 踌躇片刻,沧阑又转身准备离去。他被言吟的话勾起了好奇心,原是想借着替华晗致歉的名义探探原因,可到底觉得玩弄这样的伎俩有欠光明,最终还是决定离去。 紧跟着,又是一辆汽车驶来,一个器宇不凡的少年推开车门下来,定定地站在龙爷身后,一脸沉静,却又让人感觉得到自他身上散出来的怒气。 沧阑心底一震,看来这两个人,和熙扬都有关系。他放慢脚步向前走,打算再听听那两人的谈话。可还没等他们说话,就有一个脆生生的稚嫩声音cha言道:“你说谁是小丫头片子?”沧阑回身看去,就见一个穿白色蓬蓬裙的小女孩,伸手指着那少年说话。她小小的脸,冷冷的,嘴角向上翘起,俨然是一副不服气的神情。v!~! .., ------------ 第四回 故地再会 情殇洒清泪 风雨满城 热血存忠魂(四) .. 龙爷看了看那少年,笑道:“思然啊,我就先进去了,在里面等啊。”说罢,他又向那小女孩道了“生日快乐”,径直进门。那叫思然的少年想跟着进去,却被言媚拦住,问道:“你为什么说我是小丫头片子?” 思然正色,致歉道:“是我的错,言小姐。我那么说,只是因为看到林龙飞太生气,冒犯小姐之处,还请多多谅解。”言媚得出结论:“你是因为讨厌那个人,才会那么说的?”不等思然回答,言媚又接着道:“你为什么会讨厌那个人?”思然笑笑,并不回答言媚的问题:“这是我的私事,不便相告。” 沧阑瞧着人都走了,也不愿在言公馆前多逗留,以免被言吟瞧见,让她误会。听到他们的对话,他多少有些吃惊,若不是亲耳听到思然说出名字,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龙爷竟会是林龙飞。林龙飞是云家的姑爷,只是他去岛上的那段时日,未曾见过。他听说过一些林龙飞与云家的恩怨,林龙飞于两年多前离开云家,带走了云家小姐熙蕾的孩子林舒。云家少爷熙扬派了人寻找林舒,想来那个思然,就曾为云家找过林舒,才会对林龙飞有如此恶感。沧阑想到这节,顿时勾起了对故人的思念。这些年,不知道熙扬和丝娆过得怎样,最初,他有给他们写信,都不曾收到回音,后来就自然而然不再写。不觉地,沧阑就顺着思然言媚离开的方向走过去。 言媚愤怒地拍开思然的手,.信誓旦旦道:“总有一天,我会长得比你还高,看你还拿什么得意!”思然笑得更是开心,蹲下身道:“我等着,要是真有那么一天,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一个要求。”言媚转转眼,道:“那么,你现在就要告诉,为什么说你跟着我是在做生意。”思然疑惑地望着言媚,问道:“你这算是向我提要求,现在你才到我的腰,哪里有资格!”言媚不理思然,手脚并用爬上思然的车,踮着脚骄傲道:“我这不是比你高了么。” “言小姐,慢点走,过一会儿我再.去贺寿。”思然冲着远去的言媚喊。看言媚走得不见影,他快步走到沧阑身边,道:“先生,你从言公馆一路跟来,不知有何事请教?”沧阑暗自惊诧思然敏锐的观察力,缓缓道:“我姓纪,叫沧阑,和云家少爷是旧识。方才听先生的话,知先生和云家有关系,便冒昧地想从先生口中探听故人的消息。” 沧阑胸中一窒,酸涩的情绪席卷全身。丝娆竟这般.决绝,一点余地不肯留下,不回来也就罢了,怎么能忍心不给消息。“云大哥,他还好吧?”沧阑关切地询问熙扬的情况。思然担忧道:“少爷很不好。他的心千疮百孔,身体也病弱不堪。最糟糕的是,少爷不肯听大夫的嘱托,每每把身体的状况弄得更差。” “少爷不准我们说给范小姐。”思然很无奈,“我曾经.和叔叔商量过,要不要背着少爷悄悄把他的身体状况告诉范小姐,可是叔叔说什么也不答应。他就一句话,说不能违背了少爷的意思。”沧阑感染了思然的无奈,默了好一会儿才道:“云大哥这是何苦。” “那也是人的本能,总是想要逃避痛苦。”沧阑轻声道,“如今,也只能kao你们照顾云大哥的身体,尽力宽慰,不要糟践自己。”思然摇头道:“纪三少爷,你是没见过每一年的冬天,是怎么过的。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,连话也说不出了。少爷他咳得那么厉害,肯定痛得不得了,所以才用手肘顶着腹部。可他还是在喝酒,一杯杯的烈酒从他喉头灼烧到胃,然后又是烟,一点一点蚕食了他的肺。如此,他只会咳得更加厉害,那感觉就像是五脏六腑都要吐出一样。” “沧阑,沧阑!”马路对面传来高叫声,一个神色匆匆的人正向着沧阑,“鲍威尔先生找你有急事,你快回报馆。”沧阑忙跟思然道:“我先走了,回岛的时候一定跟我说。”思然点头,算是与沧阑说定了。v!~! .., ------------ 第四回 故地再会 情殇洒清泪 风雨满城 热血存忠魂(五) .. 沧阑急匆匆赶回报馆,鲍威尔先生已经站在门口等他,一见到他,便言道:“沧阑,方才我在天津的朋友打电话给我,说奉军军舰强行驶入大沽口,和国民军开战了。”沧阑愤然道:“离郭松龄叛了奉军的内战才多久,又打了起来!这些军阀,怎能为了一己私欲,枉顾国家民族的利益,不断挑起内乱!”鲍威尔先生拍拍沧阑的肩膀,沉声道:“不要心急,有一天你会看到中国人民团结在一起,创造一个新的国家。我这么急叫你回来,是想你北上一趟,了解这次交战的详细情况,写个系列专稿,主题就定为中国的内部战争和对外形势。和以往一样,你可以将这个系列的稿子写成中英文两版,英文版表在我们报馆,中文版你就自己拿主意给谁。” “鲍威尔先生,我一定会写出好稿子的。”沧阑十分感激鲍威尔先生这番情谊。“你立即动身吧。”鲍威尔先生迅向沧阑说明安排,“正巧今天有一趟去北京的火车,我已经联系好了,你回去收拾点东西,赶紧去火车站,还能赶得上。” 两天后,沧阑抵达北京。整个北京城,笼罩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压抑。不变的街道,不变的行人,却总在不经意间透出几许苍凉。灰色的天空,低厚的浓云,映衬得街道两旁的建筑也灰蒙蒙的;街上往来的人,步履匆匆,即便是脸上堆着笑容,也带着一抹忧虑与惊惶。 “沧芸,你一定要保重自己,保.护好自己。”沧阑说得异常认真,“若是北京呆不下去了,记得到上海找我,如果我不在,你就到岛上找云大哥,知不知道?”沧芸微笑道:“三哥,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,我会照顾好自己的,又不是小孩子了。”说到这,她的笑容忽然隐去,低声道:“倒是子浚和阿霖,不知道这两个孩子,怎么生活啊。” “我相信,他们不会有事。”沧阑坚.定自己的信心,“他们很聪明,一定可以好好活着。”沧芸重新展1ou笑容,道:“三哥,你说的没错。”沧阑道:“我在北京的这段日子,也许没有机会再来看你了,你一定记着我跟你说的话。” 沧阑到了学校,问了几个同学,便知道了不凡的下.落。他正和同学一起,想要联合北京各大高校,组织游行集会,反对国民军和奉军开战。他见到沧阑,十分高兴,忙道:“沧阑,你来得正好,我们一起去游行!”沧阑以华晗的身份于燕京大学的演讲,在学生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,不凡的这些同学,都曾听过他的演讲,这会看到他,也十分高兴,纷纷站起来欢迎他。 不凡想了想,很.快道:“摄影的问题,我尽力在同学中找。现在我们要先安排好,怎么去联络别的学校,在哪里集中,行走的路线,还有,标语得事先做好。”不凡其中一个同学道:“联络其他学校的同学,由我们去,不凡,这点你就不用操心了。”另一个同学道:“写标语的事情,包在我身上。我女朋友喜欢文学和书法,让她找几个女同学,保证写得漂漂亮亮。”沧阑接着道:“集中的地点可以就在燕京大学,至于路线,我们要挑人多热闹的街道走,以扩大我们游行的影响力。” “我说,咱们由沧阑,也就是华晗先生,做领头之人,好不好?”不凡大声提议。众人一致同意,沧阑本想推辞,却拗不过大伙儿的热情,只得应下来。 大伙儿议定,各自散去。待所有人散尽,沧阑向不凡言道:“其实,在我心里还有一些疑虑。我曾见过奉军的少帅张学良,他不该是一个置国家民族利益不顾的人,我想这次奉军主动开战背后,或许还有更复杂的原因。” “有日本人cha手,那可就麻烦了,即便我们游行抗议,强烈反对内战,奉军也不可能轻易撤军啊。” 不凡道:“走吧,我们也该去做准备了。”沧阑不言,随不凡一起离开。 申明一表,立刻引起北京各界强烈反响。沧阑不凡立刻召集同学们开会,商量着在将要举行的游行中,增加反对不平等条约一项内容。 另一个同学也接着道:“是的,我们不能答应!中国人绝对不可以再低下头颅,向外国人摇尾乞怜。中国人要自立,要自强,要让外国人看看,我们中国人的气概!” “没问题!”门口走进几位抱着标语的女同学,异口同声回答,“今天晚上,我们不睡觉!” 不觉地,他展1ou出笑颜。v!~! .., ------------ 第五回 从戎报国 赤胆昭日月 异乡飘零 辛酸予苍天(一) .. 三月的天气,正值春寒料峭,前一天还是阳光明媚,第二天就浓云密布,冷冷的风拂面如刀,刺骨难耐。沧阑不凡一早就到了燕京大学的操场,等着前来集中的同学们。不大一会儿,燕京大学的同学先来了,那几个写标语的女同学将写好的厚厚一叠标语放在地上,搓了搓有些僵冷的手,同声道:“一夜不眠,总算是完成了任务。”“感谢各位的浓情厚意,可我只负责口头说谢谢,要实质的奖励找他。”不凡向着几个女生鞠躬致意,又伸出手,指着其中一个女生的男朋友,道,“最先提出让你们帮忙的人是他!” 大伙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对人儿身上,瞅着他们一阵哄笑,笑声中,各高校的同学6续到来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好看的小说)大家排好队,各自拿了标语,就浩浩荡荡上了街。 沧阑一行人高喊着口号,一路从燕京大学,到了北京政府门前的广场。他们所到之处,街道旁的屋里都探出不少头,瑟瑟地望他们一眼,又将头缩回去。不凡悄悄向沧阑道:“你看看,这些胆小懦弱的!”沧阑轻声道:“他们没有错啊,谁不是图个安宁,怕招惹麻烦。可是,这个世道,他们这么点愿望,也过得提心吊胆。” 喊了一会,北京政府里有人.匆匆出来,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同学们,同学们!我们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,请大家先散了,回去等消息,相信我们,我们不会让大家失望的。” 沧阑转向同学们,缓缓道:“各位.同学,今天,我们向政府表达我们的决心,我相信,政府会给我们期待的答案。现在,我们就回去,等着。”同学们听了沧阑的话,有序地散去,不凡回头望了一眼那言的官员,有些犹疑道:“沧阑,虽说我听你的等消息,可我怎么觉着,心里这么别扭,你又不是不知道,那里面的人……”沧阑知道不凡的意思,道:“我只是相信,作为一个中国人,最起码的爱国心。”“好,那我们就赶快回去把稿子写出来,照片也赶紧洗出来。”不凡笑着道,“洗照片交给我,写稿子那可就是你的事情了。”沧阑也笑,道:“好啊,我们来比比看,谁快。” 街道上,穿梭往来的报童无一例外地举着报纸大.叫:“号外,号外!北京政府开放大沽口岸,外**舰自由出入!” “不凡,听我的。”沧.阑向不凡分析情势,“北京高校的学生再多,也是力量有限。如今,我们要充分动舆论,让全国四万万同胞都来申讨北京政府的卖国行径!”不凡连声道:“对对,人多力量大。我恨不得中国再多出四万万人来!” 不知过了多久,沧阑的手渐渐有酥麻的感觉,他写完最后一个字,看着书桌上一叠墨迹还未干的稿子,浮出一点干涩的笑意。 “不凡,还得麻烦你跑一趟,赶紧把这份稿子送出去。北京各大报馆要送去,再去一趟电报局,以电文把稿子传到上海,让上海的各大报馆也同一时间刊登。”沧阑快地吩咐不凡,“我继续写稿子,我要让其他各国都知道,日本军舰的蛮横。” 不大一会儿,不凡就从外面回来,对着沧阑道:“我去送稿子,现一件奇怪的事。照理,生这么大的事,街上总会有些议论,可我一路回来什么也没听到。酒馆饭馆都没有一个人说起这事,平静得有些过分。” .., ------------ 第五回 从戎报国 赤胆昭日月 异乡飘零 辛酸予苍天(二) .. 暴风雨果如预料的,席卷而来,但谁也想不到,结局是那样惨烈。 三月十八日清晨,针对北京政府的妥协政策,北京各界代表议定,联合广州的代表团体,在**举行“反对八国最后通牒国民大会”,抗议日本帝国主义的军舰入侵大沽口、炮击国民军及八国无理通牒中国的罪行。北京各高校的学生一早就集结到燕京大学,沧阑不凡也在其中,准备一起到**参加大会。 不凡看看各界群众,又看看那横幅,激动道:“沧阑,我有预感,这一次我们会成功。”沧阑静默不语,有些担忧地看着熙熙的人群,道:“我心里总觉得不安,会生什么事情。”然而,他们这样的情绪,很快就被一个人的讲话驱走。 这一番话,听得不凡和沧阑.热血沸腾,带头附和道:“打倒帝国主义!打倒反动军阀!”所有的人也跟着一起喊,震天的喊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力量,涌动在每一个人心底。很快,大会就通过了八项决议,有了最终定案。大家一面高喊着,一面从**广场向前,经东长安街、东单牌楼、米市大街、东四牌楼,最后进入铁狮子胡同东口,聚集在北京政府前面广场,朝着政府内不停高喊请愿,喊出大会的最后决议: 北京政府门口,戒备森严,荷枪.实弹的军警如临大敌,端起枪口对准高呼的群众,仿佛随时会开枪。面对森森枪口,徐谦指挥群众停止呼喊,派出代表跟军警卫士长交涉,要求请出段祺瑞出来见面,面对面说清楚。 伴随着不凡的话音,尖锐的枪声突然响起,一个个.身躯相继倒下。顿时,请愿的人群乱作一团,四处都是惊恐的人东奔西跑。沧阑站在人群中,静立不动,那些年轻胸膛上绽放的血花,仿佛溯回了时光,他看到秀君沾满秀君沾满鲜血的身体,缓缓向后仰。他疯了一般拨开人群,冲向前去,想要在秀君倒下之前,扶住她的身子。不凡就在沧阑身边,忙一把拉住他,吼道:“沧阑,你干什么!不能去,此时过去,只能送死!” 可是,此时要离.开,又岂是易事。军警端枪射击,又有士兵带着大刀冲进人群,见人就砍。混乱的人群中,子弹横飞、刀锋无情,稍不留意,就会中弹中刀倒地。而地上,早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好些尸体,都是血肉模糊,面目难辨。不凡沧阑顺着人群逃窜的方向,小心翼翼躲着子弹和大刀,向东面退去。不远处一个女学生,中弹倒地,匍匐着向前爬行。一个士兵举起大刀,向着女学生猛砍,她挣扎一下,气绝当场。不凡气红了眼,怒喝一声,欲冲上前与那士兵扭打,却被沧阑抓住:“不凡,冷静点!你才告诉过我,要赶快离开这里!” 不凡痛苦道:“现在我才知道,有一句诗说得一点也没错,百无一用是书生啊。”沧阑默了片刻,低声道:“说这样话,未免丧气。”不凡摇头道:“不是丧气,只是感到心冷。沧阑,经过这次事件,难道你没有觉得,我们一腔热血,想要报国,却被那些当权者肆意破坏,那种感觉,太痛。”不凡这番话,正好说到沧阑心底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 “有所闻,这是一个月前的大新闻。”沧阑望着不凡,不知他说这话的意思。不凡道;“我要投军,参加北伐。往日我可以顺着表哥的意思,让他安心,可今日之事,让我再顾不得他爱护我的心意了。”不等沧阑开口,他又接着道:“我决不能容忍自己再经历一次这样无力的感觉,投军以后,我就可以上前线,真枪真刀跟敌人拼杀,而不是像今天这样,看到军警动枪,只能退走。” .., ------------ 第五回 从戎报国 赤胆昭日月 异乡飘零 辛酸予苍天(三) .. 北京到广州,千里迢迢。沧阑不曾向沧芸当面辞别,他有些顾虑,怕沧芸会阻止,只在离开北京之前,留了一封信,托不凡的同学在他们走后送给沧芸。一路上,他们看到很多报纸关于惨案的报道,沧阑趁着中转火车的间隙,了一篇英文评论给鲍威尔先生,并在最后,附上了辞职信:“先生台鉴,这些年承蒙先生悉心教导,沧阑获益匪浅。如今,沧阑目睹惨案,只恨手无缚鸡之力,决心从戎,望先生俯允。沧阑不敢忘记先生教诲,虽然参军,亦不会放弃用文章来战斗。广州革命政府将要北伐,沧阑会将所见所闻化成文字,给先生。”随后。沧阑又6续写了几篇英文评论,他想要所有的外国人了解一个真实的中国,让像鲍威尔先生那样的外国朋友,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来支持中国的革命。 这么一面赶路,一面写文章,沧阑迅地消瘦,不凡看在眼里,忍不住劝道:“沧阑,好歹你给自己多一些休息时间,再这样下去,我怕你还没到广州,就病倒了。”沧阑双眼通红,浮出一个疲倦的笑容:“我知道,你不要担心。” 不凡长长地叹气,道:“话不是这样说,沧阑。我是害怕,你要是因为我提参军的事,而累倒在参军的路上,我岂不是大大的罪人。那是要下地狱的,我才不要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无弹窗广告)”沧阑听出不凡话里的意思,感激地笑道:“你这样说,我也只能去睡觉,免得你下地狱。”“就快到广州了,你安心睡,我会叫你的。”不凡终于松了口气。 两人略作收拾,随着拥挤的人群下了火车。火车站的人潮更加汹涌,往来的旅客,兜售香烟和零食的小贩,以及穿梭在人群中的小偷和妓女,构成了一幅奇妙的图画。离他们不远的地方,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和男人拉扯,目光偶然瞅到他们,竟丢下男人仓皇逃开。 那女人对火车站的地形很熟悉,现沧阑追近之后,在人群里绕了几个弯,竟然不见了人影。沧阑和不凡在车站里找了遍,再没有看到那女人,沧阑失望不已。 两人打听清楚不凡表哥廖磊队伍所处位置,很快就找了过去。廖磊得知他们的来意,严肃地看着不凡,道:“不凡,姑姑和姑父去世前再三交代,不要让你卷入战争,所以我才送你去北京读书。你说要参军的话,可有认真考虑清楚?” 廖磊答应下来,仔细听了沧阑的描述,派了几个手下到广州几个热闹的地方查探。随后,他叫人送来两套军服,让不凡和沧阑试了试,便安排他们去休息:“今天先休息。明天开始训练。沧阑,你大嫂有消息了,我会立刻通知你。” 那是几排低矮的房子,许多地方都破落了,想来在雨天时,屋里会有多处漏雨。沧阑屋舍中转了许久,才总算找到了地址上的门牌号,敲了敲门,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:“等等!”他心潮起伏,这些年,他的心里一直存着疑问,沧堇究竟是如何死的,送回尸体来的人只字不提,他也找不到答案。如果,待会真的是晴眉从里面出来,他是先恭敬地称呼她为大嫂,还是直接就问她沧堇的死因? 沧阑道:“绝没有认错。大嫂,我只想问你,大哥是怎么死的。”门内传出压抑的低泣,沧阑轻轻推门,门已然打开,晴眉kao着墙,手捂住脸,泪流满面。v!~! .., ------------ 第五回 从戎报国 赤胆昭日月 异乡飘零 辛酸予苍天(四) .. “大嫂,你怎么就不回家?”沧阑略略一扫。就看清了屋内只摆着几样简陋的家具,就已逼仄得转不开身,“就算大哥死了,你不想回纪家,可你为什么不回曾家?”晴眉咬咬唇,擦干眼泪,道:“沧阑,你别问,这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。至于沧堇,他是因我而死,详细的情形,也不能告诉你,你就当没见过我。” 沧阑不解道:“大嫂,你怎能这样说!虽然大哥不在了,可你始终还是我的大嫂,我有责任替大哥照顾你。”晴眉冷声道:“你听不到吗,是我害死了你大哥,你该恨我!”沧阑摇头,缓缓道:“我虽然不知道经过,但大哥因你而死,怎么可以说是你害死大哥。这根本就是两回事。你想错了,大嫂,你不能因为大哥的死,就把自己放逐。” “可是,”沧阑略显踌躇,顿了顿还是将话说开了,“大嫂你的处境这般困顿,我一定要帮你的。这些年,我在报社也存了点钱,就给大嫂换个好一点的住处,剩下的贴补生计。”晴眉坚持拒绝:“我可以的,沧阑,你那些钱留着自己用。” 沧阑猜得晴眉心中所想,也不再多说什么,只道:“钱我没带在身上,一会去银行取了,再给大嫂送过来。”晴眉情知说服不了沧阑,便转了话题:“沧阑,你能不能跟我说说,这些年曾家的情况?” 沧阑道:“大嫂,晴衡二哥和他的太太,几乎和你同时失去了踪影,到现在还不见人。[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超多好看小说]曾伯伯和曾伯母因思念成疾,相继过世,如今曾家是晴衍大哥当家,几番改革下来,将银行规模经营得更加大了。”晴眉难以置信,哑声道:“我爹娘都不在世了?”沧阑点点头,肯定道:“曾伯伯先于曾伯母而去,我听人说,在曾伯母去世之前,她曾恳求晴衍大哥,让他不要放弃希望,一定要继续寻找大嫂。” “我……”晴眉几乎拖口就要说出回上海的话,可在转念之间,又咽了下去。晴衡虽没消息,可她猜得着,那一定是被他那日本母亲安排去做什么事了,若她回到上海,被他母亲现,那会害了晴衡。死者已矣,她应该为活着的人考量。“沧阑,你走吧,我已决定,今生今世再不会回上海。”她狠一狠心,把话说到绝处。 沧阑却是不信,若不是万般无奈,谁会狠得下心,连父母也不去祭拜。然而。话已经说到这份上,他也不能再回转,只得道:“我这就去提钱,大嫂是跟我一块,还是在家等着?”晴眉略想了想,道:“你去吧,我有些困,想再睡一会儿。”沧阑便自去了,走了两步又回过来,嘱咐晴眉一定等他回来,才又离开。 不多时,沧阑转回,不见晴眉,四下里找了问了,都没见人,便懊悔不已,不该留下晴眉一人。他又在附近找了几遍,还是不得晴眉下落,只得回了军营。 “那样便好,我们可以放心训练。”不凡不由分说拖着沧阑到了训练场,高兴道,“表哥今天就要教我枪法,正好你回来,一起学枪。”说罢,他解下身上挂着的枪,递了一把给沧阑,自己拿着另一把在手中把玩。 “你们看好了!”廖磊话音还未落,枪声就已响起。v!~! ..,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星火仍燎原(一) .. 枪响过后,廖磊指着远处的枪靶子,用枪瞄准了:“开枪之前,心要放松,不要想其他杂事,把注意力集中在靶子上,想象对面是你的敌人。(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奇 书 网 )”说话之间,廖磊连两枪,向剩下的两个靶子各射一枪。 “表哥,你的枪法可真准。”不凡看到远处三个枪靶都正中红心,不禁赞道,“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开枪。”沧阑也目1ou钦佩之色,要有这样的准头,没有下功夫苦练是做不到的。“这些天,你们可要好好练习,国民政府已经决定,由第四军独立团作为先遣部队,于下月出,支援被吴佩孚击败退守衡阳的唐生智,余下的部队,等候命令,随时都会开赴战场。”廖磊仔细叮嘱道,“不凡,我尤其不放心你,若是下不得苦功,上去战场没有准头,只一通乱射,敌人没杀死,反把自己的命丢了。” 此后,不凡与沧阑每日在训练场练枪。刚开始,两人轮番拖靶,渐渐地上了靶子,到五月末,已经可以接近靶心。除了练枪和写最新的时局评论给鲍威尔先生,沧阑一有假就到城里四处闲逛,火车站附近去得最多,希望能再遇到晴眉,却未能如愿。他料知,晴眉刻意避着,不是那么容易找到,得耐着性子慢慢来,就是不知何时军令下来,要离开广州,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,只怕这事因此耽搁了,往后更找不着。这一番心思,闷在心里,倒让他十分犯难,寻不出解决之道。 “谁来告诉我,我们是什么部队?”廖磊的声音慷慨激烈。“我们是国民革命军第八军第四师第七团!”回答的声音也慷慨激烈。 “谁来告诉我,我们北伐的目的是什么?”廖磊激动不已。 一时间,此起彼伏的喊声震耳欲聋。不知道谁带头唱起北伐军歌,那歌声简直响彻天地,每个人的耳朵里再没有别的声响,就只有雄壮的军歌声: 许久,歌声才歇了,廖磊高声下令:“弟兄们,收拾行装,我们吃过午饭,一点钟准时出!解散!” “不说还好,被你这么一说,我也不太敢相信了。”不凡笑笑,伸手摊开掌,“你看我手心里,全是汗,不知道真在战场上,我会不会紧张得又拖靶了。”沧阑忍不住也笑:“快别说了,我们要相信这些日子的苦练。” 十二点五十分,所有人都整装待,整整齐齐站在集合场,就等廖磊一声令下,便开赴战场。廖磊巡视一番,道:“此次去衡阳,我们将由粤汉铁路先到韶关,接着从韶关翻越挡在前面的崇山峻岭到达郴州,最后再由粤汉铁路至衡阳。唐军长此刻正在衡阳整军,我们有一个星期的时间,在这个时间内,必须赶到衡阳向军长报到!大家有没有问题?” “出!” 天渐渐暗下来,山路崎岖难走,在夜色掩映下就更加难行。虽然这两年的经历,沧阑已经不是当年的富家少爷,但几小时山路下来,还是让他出了满身汗,脚步也开始有些虚滑,只是咬牙坚持。 六月里的天气,夜里还是很凉,密林之间山风吹过,能冻得人鸡皮疙瘩。沧阑衣服里全是汗水,这会停下被冷风一吹,禁不住打了两个寒噤,从梦中醒来。不凡在不远的地方,kao着一块平坦的石头,睡得正香。一个人蹲在不凡的身边,将手里的毯子给他盖上。 ..,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“若没有不凡,我也想不到从戎。” “不凡这小子。做什么事情都是想到什么就干什么。”廖磊一笑,转了话,“你早些睡,明天很早就要动身。还有,夜里冷,你跟不凡合着盖一条毯子吧。”沧阑谢了廖磊,挨着不凡睡下,直到早晨军号响起,才醒过来。 “想是夜里着了凉。”沧阑强撑着身体,机械地抬动步子,跟上队伍行进。不凡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忙不迭地叫起来:“不行不行,沧阑,你在发高烧,必须停下来治疗休息。我这就去跟表哥说。”沧阑赶紧制止:“不凡,不要去,我能坚持。我问过了,翻过这个山头就到郴州,也就是两三小时的路程。” 两点十分,部队进了郴州城,事先联系好的军车已经等在城西广场,廖磊下令,到广场上立刻上车。到了衡阳再整军休息。沧阑在不凡的帮助下,爬上车厢,坐定之后,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,竟昏了过去。 “你真混!他胡闹,你也跟着?”有声音传进他的耳朵,“他病成那样,让军医给他看了,留下一个人照顾他,养好身体再赶上部队就是,这能耽误多少行程!” “还能捡回一条命。”先前的声音没好气地答道,“下次可别这么混了。” 沧阑听出那是廖磊在训斥不凡,不觉有些急,竟微微张开了眼,低声道:“团长,怪不得不凡,是我错了。”廖磊听得他说话,面上泛出喜色,却又瞪着眼睛道:“既然知道错了,就得受罚,不凡也得一并罚了。” 不凡大叫:“表哥,我不服。眼见着快到衡阳,说话就要开赴战场,你把我留下,这不是成心不让我去打军阀。”廖磊呵呵大笑:“你竟惦记这个!有你的份,少不了你的,就安心等着吧。”不凡搓着手,扬扬眉道:“有份就好,我保管照顾好沧阑,说不准还能提前归队。” “团长,请你准许不凡跟着部队一起走,我自己可以的。”急促的脚步声响起,沧阑忽然低声道。不凡佯怒道:“沧阑。要不是你病着,我一定给你两拳。要陷害朋友也不是这样做的,你也听到了,我留下照顾你是军令,军令是说改就改的?”廖磊已经走到了门外,听到这话转头赞道:“不凡,这次你总算说对了。” 沧阑披衣起身,将不凡挪正,又盖上被子,仔细地打量身处的地方。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,四壁光亮,家具也颇新,床单被子是崭新的,想来是这家主人特意换过了。沧阑不禁苦笑,看这情形,他们是太过麻烦主人了。 那妇人惊了一跳,心知叫漏了嘴,瞒不住身份,只得抬起头:“是我,春柳,三少爷可记得?”沧阑道:“记得,怎么会不记得。”春柳把头垂得更低:“三少爷,当年我做那样的事,是年轻不懂事,才会做出那些事。”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“这样就好,也不枉了那些东西。”沧阑仿佛舒了口气,笑容越见温润。 “三少爷,你宽宏大量,是我对不起纪家。”春柳突然跪倒在地,“你这样比打我骂我还让我难受呀!”沧阑忙叫春柳起来,笑道:“春柳,你不妨这样想,若不是当年带走那些东西,又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一百多公里路程,沧阑不凡赶了两天,一路无事到了衡阳城外。路上,不凡都闷不做声,沧阑与他搭话,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,完全没了平日的劲头。这会到衡阳城外,眼见城门口人来人往,竟无士兵驻守,他终于忍不住道:“我怎么看着这光景觉得不对劲,衡阳地处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不得已,廖磊下令部队原地休息,亲自到了通讯员身边,看着他发出联络大部队的电文。等了一会,不见回电,廖磊又让通讯员再发一通,大半个小时候后,仍然没有回电。廖磊有些焦急,这样的情况,若不是大部队的电台坏了,就是发生了难以料知的紧急情况,通讯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这样比赛着,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,一连长对着敌人放了一枪,下令撤走。不凡似没听到一连长的命令,仍然趴在壕沟里,一枪接着一枪,向敌人猛烈开火。沧阑端着枪,猫腰急速潜行到不凡身边,道:“怎么着,没听到命令,赶紧撤。” “表哥说了,且战且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沧阑等了鲍威尔先生两天,不见他前来,便知道出了事。他一向是个守约的人,不会无缘无故失约。沧阑放心不下,给廖磊去了电文,说明情况,决定再多留几天。他一早去了报社,找报社的人打听,但他们告诉他,鲍威尔先生已经两天没有到报社了,算算时日,他竟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沧阑只觉难过,这些年不知道沧彦的消息,想起的时候总以为他过得很好,竟不知是这样。在这动荡的时局,多少人为此枉送了性命,却是数不过来了。“我能见一见琪缃吗?”沧阑连连吸气,止住在心底泛开的痛楚。他想着,可以把琪缃送到沧芸身边,一来沧芸可以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沧阑到达西餐厅,还不到用餐时候,西餐厅里人不多,他找了一个僻静的座位,点了一杯咖啡,等着苏琳娜到来。不一会儿,苏琳娜推开西餐厅的门,沧阑叫过一个侍者,请他到门口将她迎了过来。 “小姐,请问要点什么?”苏琳娜刚坐下,侍者就殷勤地地上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廖磊看着沧阑担心的样子,道:“我相信蒋总司令,他会有他的办法。”沧阑依旧不语,心底的担忧挥之不去。“这样吧,沧阑,不如你再去一趟上海。”廖磊又再道,“我相信你在上海有你的人脉,如果外国人真的有诡计,你也可以助蒋总司令一臂之力。”沧阑却迟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六回 高歌凯进 铮骨传美名 偃旗息鼓 … 不知过了多久,沧阑睡得正香,忽然被外面的一阵吵闹惊醒,他出去一看,只见一群人正气势汹汹地砸报馆的东西。 “你们要干什么!”沧阑忙跑过去,拦在那帮人前面,怒斥道,“这里是鲍威尔先生的报馆,如果你们再乱来,我就要上报巡捕房和美国领事馆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四月里的天气,暖洋洋的叫人很舒服。一季寒冬过去,草木抽出嫩绿的芽儿,姹紫嫣红的花争先绽开,仿佛天地都焕然一新了。曾家的庭院里,五岁的静亭追着八岁的静禹,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嬉戏。晴衍坐在草地旁的椅子上,看着一双儿女,心中溢满幸福。这些年,他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夜阑寂静,宝培沿着无人的马路回废屋,连日来,他都忙得很,每天天不亮就出门,到很晚才能下工。这是因为,四一二之后,上海的工人联合罢工,工厂码头都缺劳动力,他们这些没罢工的人,便要多做很多活计。其实,也有工人私下联络过他,要他一起参加罢工,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走了一段,曼丽丝让宝培上了马路旁停着的汽车,又掏出一张手绢,道:“遮上眼睛,到了地方我会叫你。”宝培依言照做,他虽然有些好奇这人是谁,但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。 汽车平稳地驶出去,宝培闻到手帕上传来阵阵幽香,不觉神思恍惚,仿佛又回到了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“哥哥,生日会好玩吗?”阿霖很兴奋,“生日蛋糕好吃吗?”子浚无法回答,只得由他去问。一路上,阿霖问了无数的问题,直到到了曾公馆,才停了下来。他的注意力被那扇高大铁门前来往的汽车吸引,每当有一辆汽车停下来,便会从中走下穿着各式漂亮衣服的人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他们都换了新的衣服,背后还有一双小小的翅膀,在蜡烛火光的映衬下,显得非常精神可爱。阿霖唱着歌,走到哪里,烛火的光就照亮哪里。他走上楼梯,站在静禹面前,递上蛋糕:“祝小少爷生日快乐。”静禹从他们一出现就睁大了眼睛,很是好奇,这会便问道:“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思然上前,帮子浚阿霖解开还挂在身上的翅膀,道:“并不是我特意要帮你们,换做是其他人遇到这样的情况,我也会帮的。”他一直都记得,他能有今天,其实是得益于熙扬的帮助,因此,他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。 子浚默了片刻,道:“总有一天,我会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夫人仿佛知道沐昭会连夜过来,早泡好了茶,跪坐在榻榻米上等着。“你来了,喝茶吧。”夫人见到沐昭,抬手邀请她坐下。沐昭躬身行了礼,依言坐下,啜了口茶,道:“母亲,我不相信那个中国人做的东西,而且,我们不知道他会不会暗中动手脚,万一出了什么差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曼丽丝起来的时候,已经接近中午,下人送上了早餐和当天的报纸,她一边吃着,一边翻着报纸,忽然看到一个小角落登着这样的一条消息:沪郊发现一具男尸,身中数枪,凶手逃之夭夭,若有其亲属或者朋友,请于今天之内到巡捕房认领尸体。她不觉就想到了宝培,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卞国盛开着车到了济慈医院,一下车就见到一个医生,便上前去问。他大概是走了大运,那医生正好是给琪缃做手术的,一问之下,立刻告诉了他,琪缃在哪个病房。他乐得不行,眼见着就能把事办成,不觉又哼上了小曲,向病房走去。 他走到病房,没有敲门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晴衡端坐在榻榻米上,望着方才武田派人送来的东西,目光沉寂。最近一段时间,张作霖对待日本的态度越来越强硬,甚至把当初因为郭松龄事件而签下的条约都不太当一回事,而这一次他的生日宴,武田去信说要派人送一份厚礼过去,不想他但没有送来请柬,还回信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张作霖虽是走了,却叫一个副官暗地里注意晴衡,他才不相信日本人会平白无故地给他送礼,也许那个手提包里,就有什么蹊跷。但晴衡并没有什么举动,只是在大厅里,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,悠闲地坐着。那副官看了好久,没什么发现,但是还是严格遵照张作霖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他在鲍威尔先生的劝说下,离开上海到了北京,便一直和沧芸住在一起。他试着跟廖磊联系,却怎么也联系不上,鲍威尔先生又告诉他,让他短时间内不要想着回上海,他就在北京的一家报馆谋了个职位,准备多住些日子。 他才到报馆上班没两天,北京就发生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看着沧阑出了房门,张学良便忍不住问道:“父帅,那些革命党人,真不是你下令杀的?”他从沧阑那听说这次北京血案的消息,便猜是张作霖下的令,心底就有些不舒服,这会听到他想要的答案,自然是要确认清楚。 张作霖略有些失望地看向张学良,道:“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晴衡出了行辕,并未走远,而是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,藏在阴影当中,注视着行辕的大门。沧芸随着张学良突然出现,让他失去了该有的冷静,仓皇逃开,未能完成武田交待的任务,这是不允许的。所以,他必须等在这里,继续完成任务。 但他心底清楚,也许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子浚带着阿霖站在废屋后的荒地,望着一处刚翻新不久的泥土痕迹,神情冷峻。他曾在北京的郊外垒起一座空坟,只为纪念他的娘亲,祭拜时有个依托,而现在,他视为亲父的人就埋在那堆土里,他却没有起坟。他不再需要这样的东西来治愈哀伤,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阿霖偷偷地看了一眼子浚,只觉他神情古怪,那似笑非笑的样子,叫他心里涌起一股凉意。这让他感觉,眼前的子浚只是个幻影,冰冷且不真实。他张口想要叫他,却听见他低低的话音:“医院到了。” 他便住了口。 病房内,琪缃像是知道他们要来,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当子浚醒来的时候,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干净的床上,一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男孩子,守在床边,晶亮的眼睛闪着温醇的笑意,问他道:“你醒了,胸口还疼不疼?”那男孩子说话的声音很是粗哑,跟他的秀气温和的样子大相径庭。 子浚听出那男孩子的声音,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“啊!”立先可怜兮兮地望向老人,“师父,你这不是存心想要打我嘛。”老人笑着摇头,道:“怎么会呢,我这是在教你学习。”立先苦着脸,拿起药包使劲嗅了嗅,道:“乳香,二钱;没药,一钱;姜黄,二钱;碎骨补,三钱;苏木,二钱……” 老人随着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老人看着两个孩子,忍不住叹了口气。他想不到子浚的家人竟是两个小孩子,这倒是让他为难不已。近一年来,立先都跟在他身边,住在岛上,前些日子立先的父亲来信,说是想念立先,他便带着立先回了一趟北京。立先的父亲跟他是忘年交,竭力留他多住些日子,可 …… ------------ 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… 朱三彪根本不理阿霖,直走到子浚面前,戏谑地问:“怎么样了,你的伤都好了吧?”“你怎么知道我哥哥受了伤!”阿霖不等子浚说话,就张开双臂挡在前面,“难道哥哥就是你们打的!”他一听老人说子浚受了伤,就追问是谁下的手,但老人说没有看到人,他又追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红枫秋阳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时光倒回到一日前。 北京行辕书房内,灯火通明,张作霖坐在椅子上,盯着书桌上的两份电文,神情有些凶狠。“父帅,你打算怎么办?”张学良立在张作霖身边,面带焦虑发问。现在的局势,已经不容再拖了,是拼死最后一战,还是撤出北京保存实力,都必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红枫秋阳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“我也是担心途中有变,举棋不定,你这办法倒是十分稳妥。”张学良的声音里透出一点焦虑,只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奉天,但如今的情势,也只能按照沧阑所说去做。他和沧阑一起商量了细节,便立即吩咐副官着手去办。 谈完正事,两人闲聊了几句,沧阑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红枫秋阳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“云大哥,其实,你有没有想过,去一趟法国?”沧阑试着建议。熙扬摇头道:“我曾无数次这么想,终还是打消了。如果,不是她自己回来,我去了,只会更增她的怨恨罢了。”沧阑又道:“即使再怎么痛,也不能以烟酒来伤害身体。云大哥,这样只会让关心你的人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翠林荒墟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“我答应你,云大哥。”沧阑郑重道,“今天你跟我说的话,我半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。”熙扬像是放下心来,长长地舒了口气,道:“这些话能说出来,心里舒坦多了。”沧阑正想说话,老李远远地来了,先向沧阑打了招呼,再立在熙扬面前,恭敬道:“少爷,洛老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翠林荒墟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老李连连点头,道:“纪三少爷,我院子里还有事情忙,不能陪你,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,千万不要客气,你有什么需要,随便吩咐这里的下人就行。”沧阑应了,道:“李叔,你去忙吧,不用管我的。”老李行了一个礼,自去了,沧阑一个人院子里转了一圈,闻着立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翠林荒墟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沧阑见熙扬面前也摆着一个杯子,忙道:“云大哥,你不能喝酒,我也不会喝,敬酒就免了吧。”熙扬看了一眼洛老大夫,道:“我杯子里是水,沧阑你既然不喝酒,也换成水吧。老李,把酒撤下去。”老李闻言,立刻把酒撤了,给沧阑换了一杯水。 “沧阑,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翠林荒墟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沧阑脱离了黑衣人的束缚,立刻就想要去追子浚,但他准备迈过六子时,见他蜷在地上,手腕不停流血,又停了下来,叫了一辆黄包车,送他去医院。 看着医生为六子包扎好伤口,沧阑才开口问道:“子浚和你,到底入了什么帮会,他怎么会入了帮会?”六子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翠林荒墟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“好吧,三哥,你出门在外多注意自己的身体。”沧芸轻声道,“很快学校就放假了,我想等放了假,就去上海找子浚。此去奉天你就不要再挂心这事,我会把原因弄清楚的。”她在说这番话时,想起了晴衡曾经叮嘱过她,千万别再回上海,可现在的情形,她也不顾不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翠林荒墟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“这就是了,少帅,你是做大事的人,身边有长辈叔父的辅佐,还有什么不放心的?”沧阑笑着道。张学良忍不住叹道:“沧阑,内忧外患啊!想来王副官已经跟你说过,这些日子日本人不断来府上刺探消息,想看准机会从中获利,而我年纪轻,在军中资历不够,我怕 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回 翠林荒墟 醇醇良朋情 青天白日 … 一个同事想了想,道:“是有一位沧芸的小姐来过,留话说住在小花园的福利旅社。”沧阑谢过那同事,又赶往小花园。朱公馆就在小花园附近,他想着沧芸该是见到了子浚,就住在附近,以便相见。 到了福利旅社,沧阑问清了沧芸的房号,便上去敲门。沧芸 ……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c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